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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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的荒山是静寂无声,甚至还透露着些许诡异的色彩。浓厚的夜色,总是给予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无数的可能性,似乎在暗夜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就像今夜

    在这个荒山的孤夜中,居然有人不畏黑暗的赶着路,任何敢在深夜赶路的人,想必也不是寻常百姓,不是江湖豪杰,就是夜行千里的江洋匪徒,但是现在这个深夜的赶路者的脚步却是蹒跚不稳的,一点也没有江湖豪杰的潇洒步伐,反倒像是受了重伤挣扎而行的落魄人,教人忍不住有些同情。

    这辈子,李聿白从来不曾像这一刻这么狼狈过。

    他,李聿白,堂堂宝靖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弟。从小就是在众人的吹捧下长大的,从他出生开始,食衣住行都自有仆人打点伺候,他总是保持着仪表非凡、潇洒体面的形象,就连当初父亲送他上“天目山”学武功时,都还派了魏中这个贴身护卫来照顾他。如今,看看自己一头乱发、两鬓和下巴布满粗粗的胡碴,满睑的尘土和衣衫不整,又是污泥、又是破洞、活像个大逃犯。

    至于他为何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那真是说来话长了。本来他是预备赶路回京城的,偏偏在湖南教他遇见官银遭抢的事,当地官府束手无策,他身为王爷又怎能袖手旁观呢?为了追查方便,就由他的贴身护卫--魏中,假冒他扮成宝靖王爷招摇的回京,而他则在暗处追查抢劫官银的“燕霸山”匪徒。

    这一批人果然狡诈异常。在杭州,他好不容易和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庄”少主--秦俊彦布下陷阱,这才抓到他们在杭州分坛的坛主刘淳。为了找到“燕霸山”真正的窝,他故意让刘淳脱逃,他在暗中跟踪,这才会一路追踪至此,没想到刘淳这家伙精明得紧,居然反将他引入深山。

    他清楚的明白:他迷路了。

    这是他迷路的第三天,他老在山中打转,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想问路也没办法。迷了路倒也还好,这并不令他沮丧,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迷路的第二天,山中下了一场大雨,他居然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为了要找避雨的地方,他只好在黑夜的深山中摸索前进,没有方向瞎碰。他的下场是:他不慎摔下山坑,跌伤了脚、手臂挂彩、满身的泥浆,活像在泥堆中滚过,于是他就成了现在的惨样。而现在他只能挣扎,一拐一拐的往他自以为的下山方向,跌跌撞撞的走。

    特殊的身分,让他养成自负而目空一切的习惯;从来都是他发号命令,所以他从不知道迁就、忍让、委屈该怎么写,谁让他一出生就是王爷呢?但是现在,他生平头一次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肉体,是王爷也会生病的,只要是人,谁也逃不过。

    所以今夜他很挫败的发现:他一向很自豪的身体居然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因为他正体会到头昏眼花的滋味。谁教他为了追踪刘淳的踪迹,有六天不曾好好的休息,再加上大雨的洗礼,并在山里摸索了两天,他真是筋疲力尽。除了沿着溪流走一步算一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生平头一次觉得无助。

    雨后的月光是蒙蒙而美丽的,银光柔柔的洒落在溪面映出闪闪光亮,山里的夜晚本有雾气,银光配上白蒙蒙的雾气,再加上溪流的泠泠水声,将这深山的夜景,点缀成似梦幻真的绝美梦境。

    猛然的,一个悦耳温柔的歌声随着夜风轻轻的飘送过来。这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分外明显,也更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精神一震,将几乎要陷入昏迷的意识,一点一滴的唤回体内。他吃惊的发现,那声音是女孩子的歌声,歌声轻缓却又温柔婉转,深深吸引他如今脆弱的神经。

    轻吟浅唱在这月下格外的有份吸引人的美感,是山中鬼魅?是狐仙精怪?尚未细想,他已经忍不住好奇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在他吃力的越过大石后,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平坦河床。

    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雪白的身影迎着夜风,就着水流声的陪伴,在月下翩然起舞。她的身姿苗条轻盈、舞姿曼妙,彷佛都将迎风飞起,就似那不沾尘烟的凌波仙子。可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于是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宛若失去魂魄般的痴痴望着,在月光下的雪白纤细的身姿,叫人动容、叫人无法忽略。

    她的歌声很美,但却显露出哀愁和孤寂,那种哀愁再加上那盈盈身姿,居然不可思议的撩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柔情

    今夜的夜色很美,沈莂儿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到这山中小屋。她一向喜欢黑夜,黑夜给她安全感,在黑夜中她可以轻易的隐藏自己,让自己冷静思考。在这个山中的小樵屋中,她可以不用处处提防、处处小心,可以放任自己最自然的本性,她可以放下戒备的心。

    她很清楚义父的野心--“称霸江湖”她一点也不喜欢、更不感兴趣。可是她也明白,那是义父一生的梦想,他永远也不会放弃;而她是义父一手训练出来的棋子,是他完成霸业的工具。

    唉!她渴望自由,希望做一个平凡人,但是天下之大却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义父不会放过她的。这扰人的烦心事,在她的脑中纷扰不已,这些压抑的心事令她的心中沉郁不已。她听着水声滔滔不绝、奔流不息,不经意的,一些旋律浮上脑海,她自然轻盈的舞动、轻轻的吟唱着。

    她太专心于自己的心事,专心到居然没发现有人正在一旁看她。舞影飘然、歌声清灵,月下起舞当真是美不胜收的醉人画面。慢慢的舞影歇、歌声停,她兀自沉醉在今夜的雾气、月光和她自己的心事中无法自拔

    她停下身影,呆愣着面对溪水发呆。“唉!”她轻轻的叹息着,叹息声中充满了落寞和哀愁。那幽幽的叹息声,几乎催眠了李聿白的每一根神经,他专心的看着她,看她轻轻的弯下身子、脱下鞋袜、拎起裙襛、慢慢朝着溪水前进。

    “她要寻死!”这是李聿白第一个念头。不行,他要阻止,他忘了自己正在生病,提起精神往前一扑,口中大喝:“姑娘,别做傻事!”

    沈莂儿正想到溪中光滑的大石坐一下,顺便让脚泡泡冰凉的溪水,这是她思考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正要走人溪中,猛然一声大喝,让她吓了一大跳,一道黑影袭来,她轻喝:

    “无耻、想偷袭?!”下意识的,她机警的防街着,她扭身痹篇对方的来袭,没想到对方功夫不弱,她居然避不开,被对方一把抱住宾在地上。

    他关心的想:

    “幸好赶的及,来得及拦下她。”原本他是想抓住她的,没想到他冲得太急,居然将她扑倒在地,趁力气未歇抱着她往地上一滚;他突然想起这样搂抱着一个女人,似乎不妥,虽然是为了救她,他正想放开她,没想到怀中的她,却突然奋力一推。为了救她他已经用尽力气,更何况他无任何防备,因为他实在没想过有人会攻击救命恩人的。

    方才那一滚,使他们更接近溪边,她这一用力,他连躲也来不及躲。“噗通!”一声掉下水。沈莂儿满意的听见“噗通!”一声,她冷冷的起身,正想看清楚是谁偷袭她的。没想到她一抬头,便望进了一个墨黑晶亮的眸子,现在这双眸子的主人,正一身狼狈的坐在冰冷的溪水中,满眼写满不相信和怀疑。

    她仔细的打量这个偷袭她的人,喔!他看起来真是狼狈,如果不是她正要尽力维持她脸部文风不动的表情,她只怕她会笑出来,看他一头纠结乱发、满脸尘土,看得出来他穿的是一件质料不差的衣衫,可惜现在正污黑破烂,还有好几个破洞,使得原本该是体面不凡的衣服,如今却成了破烂的乞丐服,令人惋惜。

    她努力堆起一脸寒霜的问:

    “说,谁派你来偷袭我的?”

    “偷袭?”李聿白当真是一头雾水。他奋力的摇摇头,想摇掉脑中的昏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如果不是屁股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冰冷,不停的提醒他这是事实,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件事。

    他一直到这时才有机会,面对面的打量她。她有一个清秀的五官,可惜表情太过冷漠,冷漠让她的脸上仿佛戴上了一个精巧的面具。她的肌肤晶莹雪白,尤其在这样黑夜的衬托下,她的肌肤彷佛是一件精巧的瓷器般细致剔透,在幽静的黑夜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她有一个倔强的唇,现在正紧紧的抿着,小巧的鼻梁、秀气的眉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但是其中的神色却是复杂多变。她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八、九岁,这样的年龄,眼神中的复杂不该这么多。她像一个谜、一道难解的谜题,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防备。抗拒会激起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昏了,但是他的自尊心大大受创。

    他气愤的说:“姑娘,你都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救命恩人?”沈莂儿一脸迷惑的重复着。

    李聿白看着她迷惑的表情,不得不气愤的解释着:

    “三更半夜、荒山野岭,你孤身一人,哀戚的叹息,你不是要投河自尽是做什么?”

    听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以为她是要走进溪水寻短见,如果不是情况太过奇特,她相信她一定会大笑出声。

    “自尽?”她嘲讽的说。

    “原来你是想当大英雄呀!很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寻短,只是想泡泡溪水罢了。很抱歉,打碎你的英雄梦。”

    她嘲讽的语气,真是重重的伤了他。他原是一番好意,却让人糟蹋成这样,心高气傲的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知道感恩图报的小女人,他决心让她吃一点小苦头,于是他做作的开口:“就算是我误会了,那你推我下水是不是该拉我起来?”

    她怀疑的看他一眼,不为所动嫌恶的问:

    “哼!你缺手断脚、不良于行吗?自己起来。”

    她的反应叫他吃惊,任何一个正常人类,都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扶他一把,有这么难吗?这个冷血的小女人,他真是后悔救她,他气愤的在心中怒骂着。要给她一个教训的意念更是强烈了,他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气愤,放低身段低哑的说:

    “姑娘,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经他这一提醒,沈莂儿才发现,他的手上缠着纱布。好吧!就念在他是一片可笑的好心份上,拉他一把又如何?于是她靠近溪边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在两人相握的一刻,他用力的收紧手臂,将她扯向自己。

    为了拉他,她的重心往后,他这一用力立即令她重心不稳,人也如他所预料般的顺势往前扑倒,精准的扑向李聿白的怀中,安稳的坐人他的怀里;他得意的伸出手,双臂收紧将她抱满怀。他得意的开口:

    “姑娘,知道什么叫“恩将仇报”的滋味了吧?这就是方才我的感受,你”本来他还得意的想多揶揄几句的,但是摆在眼前的景象,令他不得不闭上嘴,因为他的脖子,正顶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坐在他大腿上,被他锁在怀中的女孩子,正是匕首的主人。她冷淡嘲弄的说:

    “那倒未必,快放手,否则你就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阳光了。”

    他一震,却很快回复正常,非但一点也不紧张,反而一脸开心。哈!哈!他开朗的笑着,自嘲的说:

    “我生平头一次被威胁,还被人用刀指着脖子,威胁我的居然是你这种小女人,真是新奇的滋味。”

    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和毫不惊慌的语气,她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斥喝着:

    “别以为我是吓你的,再不放手,我会一刀送你去见阎王。”

    李聿白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抱紧怀中这个柔软的身体,充分的享受她柔软、匀称的身躯,他陶醉的想:她抱起来的感觉真是不错。他才不相信她有这个胆量敢杀他,女人多半只会哭泣和昏倒,就像京城那些大家闺秀,都是软趴趴的没个性。

    “放手,你是白痴吗?一个马上要被人割断喉咙、死状凄惨的人,还笑得出来,真是不简单、真是有勇气呀!”

    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眼中满是嘲讽,根本看不起她手中的匕首,他认为她只是做做样子吓他的。好,就看谁吓谁,她冷冷的下决定。

    “不信我会动手?”她挑挑眉毛,一说完立即阴狠、毫不留情的反手一挥。

    他警觉的往后一仰松开她,避过这一刀,虽然他避的快,但是她的动作也不慢,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他脖子一凉;看来身上的伤又要多一个了。

    她得意的看见他眼中的不相信和震惊;最令她开心的是他自然的放松力道,他这一放松,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挣开他的掌控脱身出来。她灵巧的跃起身子,逃出他的怀中,而他还是傻愣愣的坐在冰凉的溪水中。

    她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动手了,他终于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了,他吃惊的说:

    “你真的动手杀我?”

    她一脸高傲的瞪着他,似乎在说:废话,你脖子上的伤不是说明了一切吗?

    “我们之间的仇恨有这么深吗?再说我原是好心以为你寻短见,这才出手救你的。”

    “多管闲事,最是惹人嫌,自作主张,更叫人讨厌。”她还是冷淡的说。

    “好,就算我多事,你有必要恩将仇报来杀我吗?”他快要气昏了,他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呢?生平头一次被批评得这么难听,他是王爷耶!他气愤的想。

    “既然是多事,那就不是恩了;再说、方才企图恩将仇报的只怕是阁下吧!”想拉我下水,你还早呢!她自傲的想。

    他没想到她如此刁钻,被她一堵他倒也无话可说,谁教他真是存心不良呢?

    不过方才将她扑倒在地,他硕壮的身体将她压在他的身下,那种身体契合的感觉真是不错,还有她坐在自己怀中,鼻中尽是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他细细的回味属于她的味道,但是她的反应还真是“辣”不过很有意思。他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女人,他一边若有所思盯着她,一边懒懒的起身,脸上挂着邪邪的笑容。

    他晶亮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着好奇和欣赏,不闪躲的直往她看,他若有所思的巡视,令她不自然的想起方才两人身体亲密的接触,他的身体硕壮结实,充满阳刚气息,想到那种亲密的接触,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再看清他灼人的目光,她不试曝制的脸红,心里猛然揪了一下,造反应令她几乎想拔腿就逃,她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她的动作,他自然的脱口而出:

    “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怕?”她不屑的由鼻中哼出气,冷淡的说: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从小到大还不曾怕过什么事?我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出现“怕”这个字,我只是不想和你继续交谈下去罢了。”

    她很清楚他不相信,于是她嘲笑的说:

    “你以为我会尖叫?昏倒?让你失望了,我涸葡定我一样都做不出来,而且我更不齿那样懦弱的表现。”

    他挑战的说:“不怕?那你干嘛想逃?”借着说话,他大步的又逼近她。他知道自己长的高大,他坏心的希望,以他和她悬殊的身材来吓她,就算不能吓倒她,起码给她一点威胁,否则这一晚的吃瘪,他的尊严真是彻底被她消灭了。

    他一靠近,她娇小的身子立即被他身体的阴影所笼罩。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一波一波的压力。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很狼狈、很落魄,但是他的谈吐、他的气质,却真正表示出他是一个仪表不凡的人。

    他站在她面前,看起来似指挥八方的将领,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他长得高大魁梧,月光将他的身躯投射在地上,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显得威武又具侵略力。她唤回自己的神智,镇定自己的心神,逼迫自己恢复正常稳定的心跳,她换上她一惯冷然镇定的表情,坦然的仰头直视着他,尽力装出一点也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在心中喝采:好个倔强的女孩子!他欣赏有勇气的人,不论男女。看见她仍倔强的抬头瞪着他,一点也没有他预期的慌乱,反而镇定的和他对望。他的身材和威严,会让一个大男人吓得发抖,而她这样娇小的小女人,居然敢直视他,他怀疑自己的威严是否失去了?

    好,就算他真是失去了他吓人的威严气度,起码他现在看起来活像是朝廷的逃犯,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深山黑夜,她总会害怕吧!

    他满意的看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恐慌,如果不是这样,他会被她冷然的表情给骗过。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欣赏她,她吸引了他全部的心思,夜深了,山风吹上他潮湿的衣服,他打了个寒噤,虽然他很想继续威武下去,但是寒冷和他昏沉的脑袋都在提醒他:他生病了、需要休息。于是他无奈的说:

    “我不是坏人!”彷佛怕她不相信似的,他更加强语气说:“真的。”

    他看见她放肆的从头往脚彻底的打量他,眼神是评估的意味。她的眼中透露出不相信的讯息,他几乎要发脾气了,他,堂堂的宝靖王爷居然被当成坏人。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低沉的宣布:

    “在下李子白(他这一路上一直都用自己的“字”行走江湖),京城人士,本想抄近路回京,没想到却在山中迷了路。前天下雨,我又不慎掉落山坑,才会弄成你今日看到的狼狈样,方才打搅姑娘雅兴实在是误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有求于她。他头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替自己辩白、解释。看见他无奈又强忍怒意的表情,有些赌气的孩子气意味,她眼中的戒备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趣的神色,似乎看他困窘是一件有趣的事。

    莂儿忍住想笑的街动,因为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生涩于低声下气着急的大男人,实在有趣,看的出来他不曾如此低声下气过,这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了。但是她还是不打算回话,甚至搭理他。

    她觉得双方不再有谈话的必要,他是不是坏人不干她的事,而且他令她有些慌乱不安,尤其在经过方才那一幕后。她仔细打量过他,他身上的力量令她产生惧意,头一次她会害怕,她怕掌握不住的事,她有预感他偏偏就是一个她最掌握不住的人,恐怕天底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掌握他或阻止他,如果他想的话。

    她冷淡的说:

    “你是不是坏人,那都不关我的事。”她一边说话边退后一步,企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让自己不会觉得这么有压迫感。

    他气恼的发现她的躲避,他一个大步,轻易的挡住她的退路,怒意明显的在她眼中浮起。他轻轻的、隐忍的说:

    “姑娘,我都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以及我为什么在这里,大家能在荒山偶遇,想来也是有缘,姑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敢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她还是一惯冷然的表情,连声音都是毫无表情的回话。

    “不必,大家萍水相逢,却未必是有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开!”

    “姑娘,深夜在这深山之中,你不怕遇上坏人?”他故意找来话题,就是希望她的理会。

    “我这不就遇上了吗?”他愚蠢的问题,真的让她忍不住轻笑的回话。“这个笨蛋”她在心中大骂他。

    李聿白呆呆的看着她颊边迅速隐去的微笑,对她这种忽怒忽喜的反复情绪,有些迷惑。他诚恳的解释着:

    “姑娘,我不是坏人,只是一个迷了路的人,请相信我对你并无恶意。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可是我不是坏人,当然我的外表挺像的,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史以来头一次,他如此慌乱、如此隐忍的向人说“对不起”三个字。

    “可否请姑娘指点我,何处有可休息的地方,让我借宿一宿。”深呼吸、忍住气,他尽量心平气和的问话。

    他生平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忍让”他自嘲的想:今夜真是让他尝遍了,多项他生平头一次遇到的事,偏偏这一切情绪的挫败都是来自眼前这个小女人。

    她还是冷冷的望着他,并不答话,他心焦的等待着她的回话。

    “你”她本想说出口的拒绝,就在一抬头,全都消失在他深沉坦白的目光中。她发现自己一向刻意维持的冷漠面具,在他身上完全失去功能,她实在无法硬起心肠拒绝他,而她一向自豪的冷静,却在两人相互对看的一眼中失却;她颓然的挣扎着,希望能义正辞严的拒绝他,但是说出口的话,却仅剩下关怀的低语:“你受伤了?”

    她看见他的手上有着一道大伤口,正包着一条原本可能是白色,现在却分不清颜色的布条,现在布条上正透着血迹;还有脖子上的伤口,虽不深却慢慢的渗出血来,那个伤是她的杰作她很清楚。

    突然的,李聿白双脚一软、眼前一黑,他勉强的挣扎、努力的支撑着,他可不想昏倒,尤其在她眼前,那太没面子了。而且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他用力的调匀呼吸忍住突起的昏沉,用手上的剑当成拐杖拄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尽力不使自己倒下去。

    在他身形一晃时,莂儿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就是怕他会昏倒。她看得出来他伤得不轻,而且他的呼吸紊乱平浅,如果不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也必定是有其它的病症,对一个重病的人,莂儿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的独自离去,放任他在深山乱逛。

    让他借宿一宿吧!她挣扎着一会让她这样犹豫的,是她自己的真实感受,自从遇见他,她实在无法忽略待在他身边,自己紊乱的心跳和无法冷静的心情,他深深的牵动自己的情绪,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件陌生也危险的事。

    他大口的吸气声,唤回她的注意力,他的体型让她明白如果要救他,一定要让他保持清醒,自己走回屋子里,否则以她的力气铁定扶不起他。她还是维持冷淡的问:“你受了内伤吗?”

    “不是,我大概受了一点风寒,头有些昏沉。”

    还来不及细想,她已经关心的伸出手去扶他,在她细腻小手关心的扶上他粗壮的臂膀时,他震了一下,她也难掩心中的激荡,脸上的神色是娇媚羞怯的。

    他抬起头深深的望着她,她不自然的解释着:

    “你受伤了需要休息,我带你去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感激的看着她,在月色下她握着他手臂的小手,雪白又晶莹,他冲动的想握住她的小手,希望能感受她柔滑的肌肤。但是想归想,他如今还生着病呢!对她的援助关心,他心中一喜,还是忍不住情绪的说:

    “多谢姑娘肯施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她吃惊于自己的心软,但更令她吃惊的是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居然是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还好吧?我扶不动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持清醒;休息地方并不远、撑一下吧。”

    一股幽香轻轻浅浅的刺激着他的嗅觉,他有一瞬间的澎湃迷乱和一丝无措。为了扶着他,她柔软纤细的身子,紧紧的倚着他,这教他如何脑扑制得住?他故意踉跄了一下,借机将身体更加贴近她,享受着女性的柔软和温婉。

    “别睡着,说说话!”她提醒他。

    虽然他真的很想睡,她的提醒让他勉强的接受,也给他机会让他正好借机打探身旁这谜一样的女人,希望他能自她嘴中得知关于她所有的事。

    “姑娘,请问芳名?如何称呼?”

    她扶助他,忍住心中翻起的阵阵涟漪,他的手臂充满力道与结实的肌肉,在她扶上他时就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一惯不带表情无所谓的回答:

    “沈莂儿。”

    昏沉的感觉不停的袭来,他有些步履蹒跚,他刻意打趣的问她:

    “你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带我回家,你不怕我是坏人,会袭击你喔?”

    “那么深夜中出现我这一个奇怪的女人,饶不怕我是狐仙或月魅精怪?”她利落的回答。

    他真是欣赏她敏捷的回答,丝毫不落下风。想起从小到大,从来不敢有人用这种不敬、反驳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吃惊了,女人的温和恭顺,在她身上一点也没有,但是他真的欣赏她、受她吸引。他这才明白,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她们的谈话有多么无聊了,没有人会喜欢跟应声虫说话的,他打趣的回答:

    “你都不怕我是坏人了,我又为什么要怕你呢?更何况世界上不会有你这般美丽的狐仙或鬼魅的;如果是真的、我也甘心,还有你有体温,证明你不是妖怪。”说完,他故意用力的握握她的小手,但却没有想象中的细腻。她常做家事或工作劳动,他可以肯定。接下来,他吃惊察觉到自己举动,天呀!他在调戏女人。

    对他大胆的举动,她倏然红了脸,白玉般的脸色瞬间敷上一层玫瑰般的嫣红,娇滴滴的教人垂涎欲滴,让人几乎想不顾一切的一亲芳泽。她的困窘,令她几乎想收回手、丢下他不管了,但是她毕竟还是忍不下心。但是她也不会轻饶他,她恶意的说:

    “救你是因为你生病了,就像路边有一只受伤的狗,只要我开心,我一样会救牠。”

    “什么!你拿狗来比喻我?”他不可置信的大叫。他是王爷,居然被人比喻成狗,如果让父王听见他自豪的儿子,被一个小女人如此糟蹋,只怕他会气得昏倒。

    她将他搀扶至一间小木屋,屋中摆设简单、纯朴无华。他几乎一碰上床,就昏昏欲睡,想到他终于可以不用再露宿荒郊,又可以很快的找到下山的路,真是太棒了!他一放松心情,疲倦立即涌上,使他昏沉的入睡。

    莂儿细细的凝视着正睡在她床上的男人“李子白”她轻轻的念着,心里竟然涌起一股甜蜜,这番认知让她羞红了脸。她困惑自己的感觉,才刚见面,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呢!更何况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苦为不相干的人乱了心神。他的体温很高,不得已,她只好在屋外随意的找了一些葯草熬成葯,在他迷迷糊糊中硬逼他喝下。

    现在他喝过葯,睡得正昏沉,她坐在床沿细细的看顾他,一遍又一遍的替他换上冷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替他退去高温。看见他脸上布满尘土,她有一丝的心疼,自然的她拧吧毛巾,仔仔细细的替他擦拭脸上的灰尘,沿着宽阔的额头、眉、眼、鼻、唇,细心的擦着。

    她失神专心的凝望他,虽然他的脸上有着不整齐的胡碴,但是他相貌端正、浓眉大眼、剑眉人云,看来豪迈不羁,最令她害怕的是,他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霸气,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该听他的,他看起来就是那种惯于下命令的人。

    醒着的他眼神中常不自觉的流露出狂傲和目空一切的神气,但是现在睡着的他,却显得稚气和脆弱,脆弱得令人心疼;她幽幽的想着:他的身上所充斥的那种专属于男子的刚强霸气,像一个坚强安全的港湾般深深吸引着她。她吃惊于自己的举动,她几乎是着魔般细心的照顾他。

    唉!但是她更明白,他真的只能是不相干的人,如果他俩真有其它的接触,那就注定是他的不幸了。她这一生都是被安排好的,她只是一个工具,她不该动心的,她原是该属于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