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青山接流水 > 四五夜会

四五夜会

作者:16K四菜一汤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蓝徽容的歌声袅袅散去,皇帝仍负手而立,目光悠远,整个人如痴呆了一般,默然无语。良久,他方轻叹一声,转过身来,凝望着蓝徽容,和声道:“只要你嫁给辰儿,以后将会是这东朝帝国的皇后,你还不愿意吗?”

    蓝徽容直视皇帝面容,轻声道:“皇上,也许皇后这个位子是世间许多女子向往和追求的,但绝不是容儿所想要的。”

    皇帝看着她面上坚定之意,忽然想起清娘跳落悬崖前那冷冷的一眼,这个孩子相貌只有三四分象她的母亲,但骨子里的那份刚强、性格中的那份倔强却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她与她的母亲,竟都是这般不屑于这个皇后之位,自己辛苦谋来的万里江山,在她们眼中都如粪土一般,皇帝忽然有些愤恨不平,缓缓逼近两步,凌厉威严的眼神直逼向蓝徽容:“朕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就这般不领情?!”

    他这两步逼来,蓝徽容顿觉如同巨浪涛天,狂风扑面,浩浩荡荡,沛然无匹。她早知皇帝武功傲视宇内,却也只是听说,这一刻,亲自感受到他的内力如同无边无际的巨网,将自己牢牢的罩住,毫无逃脱的可能,才知自己的武功与他相差太远,就是慕王爷和莫爷爷,只怕也不及他。她索性放开心神,不去与这巨浪抗争,豁了出去,话语平静无波,却直刺皇帝心窝:“皇上,容儿敢问您,不问过我的心意,强行赐婚,逼我上京,现又扣我蓝氏族人,这就是为我好吗?!皇上赐恩于人,就从不管那人是否愿意接受这恩赐吗?!”

    “皇上赐恩于人,就从不管那人是否愿意接受这恩赐吗?!”

    蓝徽容这句话说得并不重,但皇帝却感觉如同有把尖刀直刺心窝,他威严的面容渐渐有些失色,罩住蓝徽容的内力也为之一松。

    那一年,她目光空洞绝望,看着那碗堕胎药,凄厉的声音令他心惊胆颤:“多谢你的恩赐啊!”那一夜,他亲手废掉她的武功时,她疼得在他怀中剧烈颤栗,面上却只是冷冷笑着:“多谢你的恩赐!”

    一直以来,他有着显赫的身份,卓绝的武功,惊世的才华,他傲视群雄,睥睨天下,除却她,除却叶天羽,再无一人能入他眼,他行事做人,只问己心,从不去管他人如何想,可今日被蓝徽容这样一问,他隐隐觉得,原来自己认为对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

    湖风依依吹拂,二人一片长久的沉默,一只白鹭从湖边掠过,皇帝袖中忽然发出一道劲气,倏然不见,白鹭哀鸣一声,落于湖面,扑腾挣扎几下,垂头倒于水波之上。

    蓝徽容有些不忍,可也知此刻不可示弱,淡然一笑:“皇上好内力!”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阵,仰头大笑:“有趣,有趣!朕可是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容儿,你就进宫陪陪朕吧,嫁不嫁辰儿,朕给你一段时间考虑!”

    蓝徽容心念急转,微笑道:“那还请皇上放了我的族人吧,容儿愿意进宫陪伴皇上。”皇帝呵呵一笑:“朕看你的族人住在那里倒是挺惬意的,只怕,你现在想让他们回容州,他们还不一定愿意回去。”说着向林边走去。

    蓝徽容跟在他身后,想起蓝家众人谄媚之相,略觉烦心,忍不住轻声念了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皇帝大笑着道:“朕倒是知道,这鱼嘛,只要有饵,是一定会来上钩的!”“皇上错了。”蓝徽容微笑道。

    “我?!”皇帝立住脚步,转过头来,颇觉有趣:“朕倒想听听,朕错在何处?”蓝徽容经过前面一番试探,心中有了计较,面上露出怅然思念的神情:“母亲曾和容儿说过,鱼儿纵是会被鱼饵所诱,但只有水,才是它存活的根本,为了饵,而离开水,鱼儿必会丧命。就象人,为了一时之利,而放弃根本的恩情道义,迟早会自食恶果,遭到天谴的。”说到最后一句,她缓缓而又有力地念出‘天谴’二字。

    皇帝双手微抖,蓝徽容这话直击他心灵最脆弱的一处,更何况这话,又是由清娘所说。他年轻时,从不相信违背誓言必遭天谴之类可笑荒唐的话,可年纪越大,在这孤独的皇位上坐得越久,长夜寂廖时,凝望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他竟越来越有一种恐惧,害怕自己会受天谴。他梦中时常出现清娘跳落悬崖前那冷冷的一眼,那冷冷的一句‘你会遭天谴的’,惊醒后,纵是内功精深如他,也要冒出一身大汗。

    所以,在得知清娘还有个女儿后,他就想着要让她做太子妃,隐隐地,他也觉得这是在赎自己的罪孽,只是知道慕少颜可能不会放人,而清娘的女儿只怕也视自己为仇,所以才让辰儿施计强行将她带回京城。

    未料她竟借死脱身而去,他心中有许多疑问未解,自是不甘心,寻到蓝氏一族,终将这孩子逼上京城,站在自己的面前,可这一刻,他又发觉,这孩子竟比当年的清娘还要难以收服。片刻的沉默之后,皇帝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着一种寂寞高手寻到堪与自己过招的敌手的喜悦。

    他不再说话,笑容满面,带着蓝徽容走到林边,简璟辰迎了上来:“父皇,容儿说了什么,让您这么开心,让儿臣也乐一乐。”

    “你们兄弟几个,二十多年都没让朕这么开心过。”皇帝瞥了他一眼:“听说你在王府内为容儿准备好了住处?”

    “是,父皇,儿臣按正妃之制安排好了。”简璟辰看了一眼漠然的蓝徽容:“儿臣想着,容儿与儿臣之间似有些误会,就近住着,也好让容儿了解儿臣,消除误会。”

    皇帝淡淡道:“不必了,容儿入宫陪朕,按公主礼制,住在嘉福宫。”

    简璟辰一愣,皇帝已拂袖而去,蓝徽容也不看向他,跟了上去,简璟辰凝望着二人的背影,袖中十指隐隐作响。

    京城城西有座归鹤桥,沿归鹤桥南面而行是有名的‘美人巷’,顾名思义,这里便是年轻子弟们寻欢作乐的冶游之所。

    这夜月挂高楼,美人巷朱楼高阁,暗香浮动,浮光虚粉,迎来送往。

    一片叽喳欢笑声中,一人踉跄着从‘玉媚楼’中步出,眼见他就要跌倒在地,门口的老鸨龟奴忙上前将他扶住:“侯爷!”

    慕世琮醉眼朦胧,将老鸨龟奴的手甩开,早有随从过来,将他扶上马车,轻喝声中,马车消失在巷口。

    玉媚楼门口,人来人往,喧嚣热闹,众人自是将这一幕收在眼内。

    “唉,小侯爷成了质子后,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京城现在谁不知道他夜夜泡在这玉媚楼,什么文才武功,孤标绝世,都是过去的事喽!”

    “看小侯爷这个颓废样,皇上是不是真的要撤藩了?”一人压低声音道。“嘘,莫谈国事,还是快进去吧,小玉凤还在等着咱哥俩呢!”笑骂声中,玉媚楼恢复了正常的热闹场景。

    马车内,慕世琮靠于椅背上,双眸紧闭,感觉心中说不出的空茫难受,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这一刻,他是这般痛恨着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不是侯爷,不在这个污浊的圈子里挣扎,纵是流落江湖,只怕也比现在快活许多。

    马车缓缓停住“侯爷。”随从梅涛在车外小心翼翼地呼道。

    慕世琮俊眉微皱,暗叹一声,仍旧醉眼醺醺地下了马车,在梅涛的搀扶下步入侯府内。侯府并不大,是皇帝临时拨给慕世琮居住的,作为质子,他除了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外,行动倒也未受限制。

    进门后顺回廊穿过正院,便是内院正房,踉跄着入了正房,慕世琮推开梅涛的手,沉声道:“吩咐厨房弄碗醒酒汤,就说我喝醉了,确定那些人离开了,回禀一声。”

    “是,侯爷。”梅涛恭声退了出去。

    慕世琮在临窗的一张木榻上躺下,感觉先前虽是装醉,但毕竟也当着众人之面饮了那么多杯,不免有些头晕,拿起本书翻了两页,便感支撑不住,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得梅涛轻轻推门进来,禀道监视之人已经撤走,慕世琮到院中洗了个冷水脸,稍稍清醒,步至案前,将这段时间以来京城的动态用藏头文的形式写于信笺上,正书写时,梅涛匆匆推门进来,急奔至案前:“侯爷,蓝小姐今日午间随宁王进了城!”

    慕世琮手一抖,墨迹成团掉落信笺上,他腾地站了起来,酒意全消,急问道:“可曾探听真切了?!”

    “确实,刚才老游过来禀报,蓝小姐是被宁王接进城来的,先是去了蓝家人被软禁的地方,后又随宁王去了玉泉山,听说今日皇上去了玉泉山,应是去见皇上了,后来,皇上圣驾又回了宫。老游本急着回禀侯爷,无奈脱不开身,此时方才偷溜出来的。”

    “那容儿呢?现在是在宁王府还是入了宫?!”慕世琮得到蓝徽容确实还活着的消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这半年来的彷徨和痛苦一扫而光,悬着的心放落于地,脸上慢慢绽出俊美的笑容。“应是入了宫,宁王府中咱们的人未曾见着蓝小姐。”梅涛是久随慕世琮之人,见他喜悦神情,不由也替他感到高兴。

    “容儿已入宫了?!”慕世琮愣了一会,心中又喜又忧,原来她真的没死,可她又真的被逼了出来,容儿,你怎么这么傻呢?!

    梅涛退出,轻轻带上房门,慕世琮心情复杂,负手在室内走来走去,喜悦、忧虑、失落种种情绪让他再无半星酒意,正在极度亢奋与不安之时,忽然面色一变,身形疾闪,跃至榻上,酣然而卧。二更钟鼓于此时响起,一个黑衣人从屋脊悄然无声的落于院中,缓步行到正室门口,似是有些迟疑,听得室内传来慕世琮醉酒之后的酣睡声,方轻轻推开房门,寂然立于榻前。室内案上烛火仍隐隐跳跃,慕世琮面带酡红,鼻中发出深沉的呼吸声,黑衣人默立良久,轻叹一声,转身从床上抱起一床薄被,轻柔地盖于慕世琮身上。

    黑衣人步至花黄梨木椅中坐下,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壶,拔开壶塞,仰头饮了一口,醇冽的酒香溢满室内,慕世琮嘟囔着翻了个身,似在说着梦话,转向墙面继续酣睡。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斜靠在椅背之上,翘着二郎腿,足尖还闲适地一抖一抖,再饮数口,轻叹道:“唉,好不容易偷来的‘玉泉液’,却无人陪饮,真是一大憾事。”慕世琮心情复杂,恨不得即刻跳起来,揪住他问个明明白白,却又隐隐有些害怕他说出真相后自己无法承受,正在极度犹豫之时,黑衣人施施然站了起来,走至榻前,悠悠道:“侯爷,酒我给你留下了,此次一别,不知何年方能相见,你善自珍重吧!”说着转身向屋外走去。慕世琮急纵起身,跃向黑衣人身躯,将他扑倒在地,恨声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今天你不把话说明了,休想走!”

    孔瑄笑着反转身来,慕世琮咬牙再度扑上,扼住他的咽喉:“听着,我问,你答,不许说废话!”

    孔瑄倒于地上,仰面向天,喘气笑道:“只要侯爷不对我用十八种酷刑,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世琮松开扼住他的双手,寒着脸站了起来,步至桌前坐下,孔瑄拍拍身上灰尘,到架上取了两个酒杯,坐到慕世琮对面,斟满酒杯,苦笑道:“侯爷开审,若是觉得小人的回答令您满意,就赏小人一杯酒好了。”

    慕世琮瞄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和容儿一起进京的?”

    “是。”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就忍心看着她进宫,不怕宁王对她,对她”慕世琮想起蓝徽容此刻身处险地,看着孔瑄面上平静的神情,不由有些愤恨不平,心底深处,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自接到圣旨上京为质子,又得知容州蓝氏一族被押进京,慕世琮便知蓝徽容十有**还在人世,更隐隐猜到是孔瑄将她救出,想到容儿能逃离皇帝之手他从心底感到高兴,可一想到她终是选择了孔瑄,又有着无法启齿的酸楚和伤心,而且这么多事情后隐藏着的真相,更让他有着恐惧与不安。孔瑄见他神情复杂,心中涌上愧疚,面上却仍是挂着微笑:“托侯爷那夜相救,让容儿得知了宁王有逼宫谋位之心,适当时候,她会适当地提醒宁王,以宁王之隐忍性格,当不会因小失大的。”“那皇上呢?皇上若是相逼,又该怎么办?!”

    孔瑄平静道:“如果我和容儿猜测不错,皇上那处,反倒没有太紧迫的威胁,以容儿之聪慧,当能拖上一段时日。”

    慕世琮斜着眼看了他一会,面无表情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孔瑄微笑道:“多谢侯爷赏酒!”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慕世琮双拳在袖中捏了又捏,终放松下来,斟上一杯酒,缓缓道:“那夜是你将容儿救走的?”“是。”

    “容儿假死也是你安排好的?”慕世琮话语中慢慢带上一丝凌厉。

    “是。”

    “那些西狄人也是你安排好的?!”慕世琮抬头盯着孔瑄冷冷问道。

    孔瑄心跳稍稍加快,眼神有些黯淡,迟疑一下,点头道:“是。”

    慕世琮耳中‘轰’的一声,四肢渐渐冰凉,半天方强自抑制住心中的激恨与愤怒,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孔瑄望着慕世琮眼中渐浓的愤恨之意,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是仇天行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