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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此间明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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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里这样一番设想,可说出来是要妥妥帖帖的, 要不要且不由得他, 她知道这人是要拿自己打牙犯嘴, 因了方才在她跟前失态便要扳回一成。这曼陀罗叶是害人的东西, 也就只这人胆大, 往烟丝儿里掺这玩意来镇那头疾。

    “千岁爷瞧错了。奴家没有在赏月。只方才躲在那窗口前吹风,恰好看见浓黑泼墨的穹窿挂着一轮凉月,旁儿还坠着两颗极亮的无名珠, 正正是双星伴月, 奴家是个没见过世面,一时心热才邀千岁爷过来瞧一瞧的。”

    闻言, 他一面执了桌面的烟杆架回座子上,一面转了目光,望向她, 脉脉一笑:“如今呢?你说那无名珠还在吗?”

    莫菁微转嗪首, 伸着视线往窗外探了探,从她那个角度, 窗棂挡了玉镜, 即使只能瞧见半轮,仍是幽幽镀着柔光,皎洁澄澈的样子, 可那两颗无名星珠是瞧不着了, 略微一思索, 她有些失望地抬头瞧上他:“应当不在了。”

    他目光矮了半寸, 下一刻且伸了长指懒懒地理了理七章花纹明红敝膝上垂着的七『色』丝线编织交缠的小玉珏和杂环。君子佩玉,以示五德,彦稽朝自开朝以来,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会佩戴这些饰物以彰显非凡的气度,久而久之,成了一种风气,连上官员日常公服除去需挂组绶三彩外,都加以七『色』丝线编织用以系玉。人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尤其是沾染上权与利的,一边儿极力渲染着出淤泥而不染且清贵的样子,其实暗地里,那贴切系玉之本意的可能半分也无。

    再抬眸时,望着跟前的姑娘,留在心里头的思虑没有摆到面上来,他仍只是一笑:“总有一日会出现的。如今正值十五。可古来都是十六的玉镜最圆,明日或许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莫菁闻言,低着头嘟囔:“想来不会的。”

    从前在花果山时常央着小和尚去爬山顶看月亮。在古代的生活没哪儿点比得上现代的,唯一的一点好就是这里的空气,这里的风景。那时候爬上山顶就真能瞧见似贴着人儿的大玉盘,这是从前在灯红酒绿的闹市里见也没见的。想想那时候,因着莫瑾的离去,美人娘亲的身子愈发不好,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大半天数是躺床榻上养着病,恹恹欲睡。因而她身边时常冷冷戚戚地,只剩了一个小和尚。偏这呆子在她跟前又是个单纯憨良,任着欺负的『性』子,能迁就人。且说便是这样迁就着迁就着,将她在他身边时出落成了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娇横模样。

    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她看着那样熟悉的场景,心里头难免雀跃得忘乎所以,究其到底,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方才是脑子发涨,如今却是十分清醒。再怎么漂亮且难得的景『色』,可人又不在是从前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而此刻,眼前这人,仍担当着体贴人意的角『色』,只望着她,一双狭长凤眸(目丂)起,目里光彩眩柔,缓声曼曼道:“且不见得的。人生百事由命不由人,美景良辰造就也得指待天公作美。若明日还有机会,杂家或可与竹青共赏也未可知。”

    她一听,杏眸映着烛光水亮亮的,一暗一焕的,也瞧不出个什么神『色』,半晌了,只个呆头愣子似地,嗯声就当了回答,之后是半点话题也没有了。

    正是这个当口,外间的中官隔门通传,说是宣室殿来事。宣室殿是自古天子问政的地儿,这贵主儿是跟着天子贴身侍奉的,是则日常公务只怕大半时间费在那处儿了。

    难怪今日到这内阁来磨了这么久,原是后头还有那样一桩桩的事务接踵而来。

    莫菁低首侧身等瑛酃起了座,可临了,那人立在跟前,冷白长指且轻轻地拂过腕间那串佛珠,只淡淡道,似在提点她:“你在此处再过数日便足月半。可曾想过,从前救你于水火的是坤极宫那位,杂家只是把听人使唤的刀子,哪里有用便安在哪里。杂家且护不了你多时,是则,你是帝君的人,他要保你,便须时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今天子身旁缺了个守门的女官,毋轮你从前因犯何事被迫得走投无路的地步,想要砍下大树,须找一把顶锋利的刀。而如今,在你眼前,你且有这样的机会。”

    她心下一跳,愕愕地抬起头来,视线落在那侧颜上,可瑛酃也不转眸瞧他,一双凤眸端详着不远处高立的烛台,长睫映在摇晃的摇光下似微颤,手里拂过腕间那一株株木患子。末了,才唇『色』一勾,微转凤眸,移过目光,仍是一贯对旁人儿的阴柔语态:“你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留了条『性』命到这宫里来。当日你虽有意投诚,可又心中有所犹疑,怕是所托非人。而正是这样一点点的犹疑,杂家且为求万全弃你也无可厚非。

    杂家虽想留你做杂家的人,可做奴才要有做奴才的本分,杂家且是个听命行事的,不妥跟主子谋夺些什么。因而只这心意要让你知道。现今莫氏之风雨飘摇,亦是杂家所愿。竹青可明白,你我目标皆是一致?”

    语毕,他且不待她回复的余地,便拂槛而去。

    莫菁现下也仍只是愣愣的,忽而旁儿烛台灯花“噼啪”地作响一声,叫她猛地惊了下,回过神来,她且切切地移步至那半阖半开的窗棂。外间夜风仍呜呜似山鬼鸣在耳边。

    她瞧着阁旁儿荷花池裁着的柳树,曼条软枝垂下,树上且悬着红『荡』『荡』的宫灯,还七挂了『色』的彩带,一溜儿排过去直至旁侧通往出阁之路的白玉断桥。

    没过一会儿,便见那人金贵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似系着御寒风衣,玄狐围领,前侧正有中官为其掌灯引路。

    莫菁忽而红了眼眶子,就挨着窗边儿贴身坐了在凉凉的砖面,就这么双手抱着膝盖儿,心里头如坠寒窖,实则也气得腮帮子微鼓。

    心里头是则很不服气的。这人话说得这么好听,有本事抛个橄榄枝出来叼人,有本事别往人儿日常『药』汤里掺那些个宁神散呀。他以为她并不识『药』石之术,故而不知他平日里且总让她吃些让人昏昏欲睡便是一整天的『药』汤。可她从一开始就清楚,不也没说什么?莫菁以为自己已经是个能隐忍的了,到头来仍受不了这委屈。说什么目标一致,其实也就一棋子。处处提防她是情有可原,可又要她交托出信任,日后跟他同一个阵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