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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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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绚烂,透过敞开的窗子射了进来,在室内地上投下一片光影。那个一直在昏睡的人在不断呓语“子君别走别离开我”

    他梦到她了,那个一身清华的人,笑靥如花,她来看他,她对他道:“二哥,保重。养好身体,继续剿灭吐蕃。欠二哥的情,子君下一世还。”

    她望着他笑,笑得好似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

    然后她转身离去,那一刻,心空了,他想抓她,可是抓不到“子君,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温柔的回眸,给了他一个绚烂的微笑,那一刹,无数时光飞泻,前尘往事一起涌现,她的种种,件件桩桩,从鹿城开始,一步步走来,他对她的戏弄,他对她的伤害,她坚毅地挑起身上的重担,她无怨无悔,她从不曾抱怨过半句,她一直不断地付出

    他曾想要守着她,想要禁锢她,他兵夺回她,一切来源于他自私地爱她,可是,他现,他从没有去为她承担什么,他只给了她压力,只因为,她是男子,偏偏又是自己爱的男子,他便给了她那样的伤害,却不知这样一个女子的娇弱身躯曾经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可是她从不曾抱怨,她一直默默地承受一切,接纳了一切,奉献了一切,从不曾抱怨过

    “子君别走”他哭泣。她的容颜渐去渐远,好似蝴蝶的羽翼渐飞渐远,只在阳光下留下一片绚丽的光斑

    “陛下”听到榻上人挣扎的呼唤,妙州冲了进来“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妙州,子君呢?她为何没来看我?”李天祁忐忑而惊惶地问,心头有一个大洞,越来越大,他真切的感觉到了她的离去。以往每次想她,他从来只会心痛,虽然痛,心头却是实在的,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心头被生生剜出一个大洞的感觉,那里有一块最珍视的肉,掉了。

    “子君呢?她去哪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似整个世界都空了。窗外的艳阳不再绚丽,只是觉得异常的刺目,刺得人心慌。

    “她在睡着呢。”妙州尽量平静地道。

    “不,不可能,她平时虽然嗜睡,但遇事的时候,她从来都起得很早,两军阵前,她从不会睡懒觉。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她若在此,怎么没来看我?”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她,两军阵前,她甚至几夜不睡的,这样的谎话,骗不到他。

    “她在与众将商议敌情。”妙州无奈只好继续敷衍。

    “我去看她,我要看到她才行。”他挣扎着就欲下去。

    妙州终于叹了口气“她出去找左骁卫将军了。方才听说左骁卫将军昨夜带人去袭营了。”

    她去找那个人了?瞬间,心头开始狂跳“不,妙州,她出事了,她一定出事了,快,我要去找她。”

    妙州心头一凛,她会出事吗?这由她离开时便开始了的不安,是因为她吗?

    “陛下,你不能去,我去找她。”妙州的神色渐渐失去了平日的冷漠,一丝焦虑爬了上来。

    只是妙州又怎能拦阻住焦灼的他,当两人带上侍卫才要出之时,正巧遇到几个抬着昏迷不醒的贺鲁赶回来的士兵。

    “你们的可汗呢?”李天祁劈头便问。

    那几个士兵先是一愣,而后本已是通红的眼圈居然溢出泪光“可汗他他可能已经去了”

    那一刻,李天祁晃了一晃,他看了眼昏迷的贺鲁,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瞬间,天地万物都静了下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孱弱的身躯不住的摇晃,飘飘欲坠。

    去了?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他的子君是无敌的,从无败绩的,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

    “陛下”一众侍卫呼唤着上前扶住他,他用力甩开他们的手臂。不,他不能倒下,他极力挺直几乎支离破碎的身躯,他要去找她,把她抱回来

    春日的草原,温婉而壮丽,远处的塔热错湖一片幽蓝,与巴林冈日山一起,交织成一片不合时宜的绝美风光。十万西突厥大军聚集于此,将吐蕃塔热错城团团围住,一双双虎目紧紧盯着塔热错城的城门。

    她被带走了,那个如清华若水,坚忍似冰的少年,被吐蕃的大军带走了。当贡松贡赞捂着胸口由地上爬起,当西突厥的军队失控地冲上来,当贡松贡赞拔出胸前短刀,架上她的颈项时,尽管那副身躯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西突厥大军还是止步了,他们心中仅存着她可能还没有死的希望,活着被他们带走,总比彻底地死在他们面前的好。

    “你们要医治他”哥舒伐冲着贡松贡赞双眼通红的怒吼。“否则我会要你生不如死”

    她就那样的在万军之前被带走了。

    那些双目通红的士兵齐齐跟在后面。

    空旷的草原恢复了宁静,只余下那个男子孤单躺卧的身影,风吹起南宫阙的丝,他的面容依旧绝美,并且多了一丝恬淡,好似久久跋涉的人,终于找到心灵的家园,只是,他恢复吐谷浑的大计,终是落空了,吐谷浑这个名字,连同它的王子一起,永远地消逝于空旷的草原,消逝于烽烟弥漫的历史长风之中。

    西突厥大军一路紧紧跟随,一直跟来了塔热错城,十万勇士矗立于城外,纹丝不动。

    “你们若敢向前一步,我即刻将你们可汗的尸体挂上城门。”贡松贡赞望着那些黑压压的人头,那些充满仇恨的悲痛目光,心中有了一丝恐惧。

    十万大军,一动不动,

    铁甲森寒,刀锋林立,他们在为他们的可汗守望,守着她的身体,便是不知她的生死,他们也不容敌人对他们的可汗有任何一点的伤害,所以他们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一种坚持,来对贡松贡赞形成一种压力,只要他们的可汗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铁蹄将毫不留情地踏平塔热错。

    然而,就在西突厥大军执着地守候之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轰鸣声渐渐加大,大地开始震得抖,后方一阵翻滚的烟尘掀起,哥舒伐看见了吐蕃的大旗,那是松赞干布亲征的大旗。

    松赞干布来了!他们必须退兵,否则,敌军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哥舒伐一声大喊:“退兵。”这个决定做的很难,但长年跟在卫子君的身旁使他懂得以大局为重,他知道,她若是在,一定不能容忍他让军队无谓的损伤,于是他忍着心痛做了这样的决定。

    大军迅地撤退,西突厥大军遇到了带着一众侍卫奔驰而来的李天祁与妙州,那一刻,西突厥大军好似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看到了父亲一般,几乎热泪盈眶,他们毫不犹豫地跟着李天祁重新返至塔热错城下。

    两军对峙,一方城内,一方城外,两个君王对峙,一个在城楼,一个在城下。

    那个曾名垂青史,自称为观世音化身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缓步走向城头,头缠红绸巾,上顶一尊无量寿佛像,身着白色氆氇长袍,外披半月形彩缎披风,脚蹬翘尖花靴,腰佩镂金宝剑,细眉长目,两撇八字胡须,一身雄武之气。

    他直直望向下面一脸憔悴的男子“久闻大昱天子,英勇神武,治国有方,今日有幸得以相见,只可惜,你不是做客而来,否则,我会好生招待。”

    一切对话,此时都失去了意义“西突厥可汗在哪里?”李天祁的声音在抖,她在哪里?她千万不要死,不要死,子君,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抛下我。

    松赞干布一声大笑“陛下,难道我不是应该比西突厥可感更有吸引力嘛?”

    “西突厥可汗她,在哪里?”残破不堪的身体似乎已经撑到极致,他,很想大哭,心头的洞,越来越大了,大到几乎蚕食了整个心脏“交出她来,我将即刻退兵。”

    “退兵?退到哪里?退至苏毗?退至象雄?还是退出我吐蕃?”松赞干布嘲讽的笑道。

    “只要你想,退到哪里都可以。”真若能换回她,失了天下又如何,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用情深至如何地步,那一刻,他宁愿用天下来换取她,只要她安好。哪怕她残了,只剩一口气了,或者便是一具尸体,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他不能再抛下她,便是一具尸体,他也要抱回她。

    松赞干布面上带有一丝不可思议“这条件不错,大昱天子果真如此痴情?居然为一个男人宁愿放弃已经到手的半个国家?真是不可思议,好吧,稍后,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说罢,他退下了城楼。

    时间,一点一点的逝去。漫长的等待后,城楼上开始一片骚动。而后,一具尸体被提上了城头,长飘飞,胸襟染血,清俊的容颜依旧,只是那曾经绽放无限光彩的容颜,苍白而灰败。

    那一刻,天地暗了下来,眼前的景物渐渐飘远,他听到了自己胸膛碎裂的声音,不不她怎么会死呢?她是那样的年少,她那么纯净,她那么聪明,她是不可战胜的,她怎么会死呢?可是那张脸他是多么的熟悉,他曾经那么疼爱地抚摸过的脸淋漓的血肉撕扯开来,破碎的心脏一块一块的掉落。

    “子君”终于,一声破碎的嘶喊传来,那一声痛至心髓,绝望到极致的嘶喊,足以让万物为之哭泣。

    为何?为何又是晚了一步?便是拖着这幅残破不堪的身子,不顾一切的赶来,他仍是晚了一步。为什么如此焦急赶来却看到这样的画面,为什么他总是跟不上她的脚步?便是死亡的脚步也跟不上。破碎的身体终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碎,一口鲜血涌出,他由马上直直栽了下去。

    子君,等着我下辈子,来找你等着我,下辈子

    下辈子,不能不要我

    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只想携着你的手,看斜阳,看日落,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睡,一起到老,让我在孤独寂寞的一刻可以抱着你,抚着你,让我可以抱你,直到地老天荒

    “点火!”城楼上传来士兵冷酷的声音,那个失了生命的躯体被挂上了城楼,而后,身躯被点燃

    “不”哥舒伐一声悲吼,晕厥了过去。西突厥军队开始骚动,队伍里传出压抑的呜咽声,瞬间,西突厥大军开始疯狂的怒吼,他们一个个驱马向前,带着无尽的悲痛冲向了城门。

    “回来”妙州一声大喊“小小心中计”

    但悲痛到极致的大军已经无法控制,他们的可汗,那个曾经风里雨里与他们一起走过的可汗,那个爱他们犹如亲兄弟的可汗,那个令他们百般心疼的可汗,那个风姿绝伦令他们每日都要偷看上几眼的可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不可以!

    “陛下吩咐即刻退兵否则格杀勿论”妙州向着那些失控地士兵狂吼道。

    士兵们闻听那声怒吼,停住了,将信将疑地望了过来。

    塔热错城内,一片寂静,吐蕃士兵们悄无声息的整理着手中的重弩与长弓。

    “王儿。”松赞干布望向斜靠在榻上的贡松贡赞“你以为李天祁不会守信,我倒相信他会守信,如果是我,我会答应与他交换城池。”

    贡松贡赞手捂胸口,伤口的疼痛令他皱了皱眉“父王,如何听信汉人的话,那李天祁狡猾无比,自家兄弟都欺,他能做上皇帝,又岂是光明正大坐上的?父王莫要被他欺骗,无论你给他什么,他依旧会反过来继续攻打我们。”

    “唉,只是想不到,卫风如此人物居然这般短命,可惜了。我吐蕃若有此人物,何愁吐蕃不进驻中原,统一华夏?真是,无缘啊。”松赞干布一声长叹“王儿,你待他也太过残忍了,这样的人,应该厚葬,却被你挂上城楼,何其悲哀。”

    贡松贡赞神色有了一刻恍惚,他仔细看了看松赞干布“父王,唯有如此才可以激怒他们,我们焚尸,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仇恨,他们必会愤怒攻城,待他们冲入城内,我们在城中的埋伏便可将他们一举歼灭,将那皇帝活捉,我吐蕃进驻中原必指日可待。”

    “希望如此便好。”松赞干布面带忧色。“若非他死了,我必会以他作为筹码来要挟李天祁,只是,一具死尸,怎样都会惹来他的愤怒,所谓哀兵必胜,我们,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三卷大昱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