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所有的下人都在忙碌着,因为今天连府中又来贵客,而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是未过门的姑爷,也就是连景琛为妹妹洁霓千挑万选才挑上的未婚夫婿应玮桓,这位应家姑爷等闲不上门,但每次来了,连府上下为了招待这名娇客,总是要大肆张罗一番,今天也不例外,光是中午的一桌盛筵就花费了将近十贯的大唐宝钞。

    “玮桓,来多吃一点,没什么好菜招待你,”连老夫人慈祥恺悌,在席上频频为未过门的女婿布菜。“倒是今年家里糟的鹅掌、鹅信还不差,记得你自小最喜欢吃这个了。”

    “多谢岳母厚赐,”应玮桓拘谨地回答。“府上的糟鹅掌是扬州一绝,今天能尝到,真是毕生之福。”

    “你爱吃就多吃点,”连老夫人很高兴地说。“还有呢,我还叫人另外准备一份,待会儿你带回去,也让亲家老太太、亲家、亲家母一块儿尝尝。”

    “糟鹅掌须得就酒才好,”景琛也坐在下首相陪。“玮桓,是不是喝点酒?”

    “玮桓量浅,别让他喝多了,”连老夫人嘱咐着说。“就烫瓶惠泉酒过来好了,景琛也不许多喝。”景琛和玮桓都马上起立避席,点头称是。

    前菜的糟鹅掌之后,两名仆妇送上来第一道菜,是乳酪蒸羊羔,连老夫人一看就笑了。“怎么做这个菜?这是专给我们老人家做的菜,你们年轻人吃不惯,这样吧,今天我有些牙疼,也嚼不动什么,而且我在这里,你们年轻人也拘得慌,不如我回房吃去,这里让给你们年轻人谈谈。”

    “岳母要是身体不适,尽自回房休养,”应玮桓站了起来。“我又不是客,不用招呼。”

    “彼此至亲,我也不和你客气,”连老夫人笑着说。“倒是景琛,替我多招呼玮桓,他要是受了委曲,我是不依的。”说完,连老夫人就在两名丫环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花厅中单剩了做主人的连景琛和来拜访的应玮桓。“玮桓,听说你才从苗疆一带回来?”景琛含笑发问。“这一趟想必有许多见闻?”

    应玮桓一听提起苗疆,脸上马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期期艾艾地说:“苗、苗疆、也没有、呃、没有什么特别。”

    “咦?你怎么啦?玮桓,”景琛仔细地看了看玮桓。“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呃、不、不,我很好,想是酒力不胜的缘故。”

    “喔,你大概喝不习惯惠泉酒,”景琛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不便深谈。“那么别喝了,多吃些菜吧!”

    玮桓重新拿起匙箸,但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菜,不时看看景琛,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几次到了口边,就是说不出来,最后他忽然提起酒瓶,倒了一杯酒,一口气灌下,借着酒力大胆地说:“连大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成全。”

    “我们很快就是至亲了,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无不尽力。”

    “其实、这个”玮桓半吞半吐地终于说了出来。“我想见见洁霓小姐,单独和她谈谈话,不知道成不成?”

    “哦!敝不得这顿饭你吃得如此无味,原来是想着洁霓呢,”景琛爽朗的大笑着说。“你们虽然已经订了亲,要避嫌,不过我一向不是那种陈腐的冬烘先生,既然你那么想见洁霓,待会儿吃了饭,我叫人带你到后花园去看她。”

    “多谢连大哥成全。”玮桓淡淡地谢了一句,并没有欢欣的神情,反而像是担着无限的心事似的。

    饭后,景琛马上叫来了春纤,问她:“小姐这两天身子可大好了?她这会子在做什么?”

    “回少爷的话,小姐只是微感风寒,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春纤老实地回答。“才刚吃了饭,因为老夫人说想吃个糖核桃,所以刚叫人送了一大盆核桃,亲自动手剥核桃哩。”

    “喔,这样吗?”景琛想了想才说:“应少爷想去看看洁霓,我让他先到‘风荷居’小书斋等着,一会儿你伴着小姐过去一趟好了。”

    “是!”春纤向景琛行了个礼,告退出来,忙不迭地就去向洁霓报讯。

    春纤进了洁霓的绣房,且不说话,先以眼神示意屋里两名正在烹茶剪花的小丫头出去,自己反手掩上了房门,才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小姐!”

    “怎么啦?春纤,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洁霓大惑不解。“瞧你一副紧张模样!”

    “小姐,大事不好了,”春纤满脸郑重的神色。“应家少爷今天来了。”

    “来了就来了嘛,有什么大不了,他又不是第一回来,每年总要来个三、五回,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

    “可是这一回不一样呀!”春纤急得声音也变了。“他刚才向少爷要求了,说想单独见你一面。”

    “什么?单独见我一面?”洁霓也吓了一大跳,自从订了亲将近两年多,连府和应府虽然往来频繁,可是洁霓和玮桓两个当事人,却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甚至话也说不上一、两句。

    “小姐,你想应少爷为什么在这时候想单独见你一面?”春纤自从得知洁霓对订了亲的玮桓无意后,也改口不再叫他姑爷了。

    “我怎么会知道呢?”洁霓表面镇定,心中却是阵阵惊慌,她才在盘算着要如何在不让连、应两家失面子的情况下,设法退了这门婚事,没想到玮桓却突然要求见她一面,该不会是他已经有了迎娶的打算,要来探探她的口风。

    “那你倒是见应少爷不见呢?小姐。”

    “见呀,为什么不见?”洁霓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我都得和他说清楚才行。”

    “小姐,你可别当面?*党觥9嘶椤?br>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洁霓露出极甜蜜可人的笑容说。“咱们走吧!玮桓要在哪里见我?带我过去吧!”

    ******

    侍儿引着应玮桓绕过曲槛,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一间朝南的小厅,风荷居的厅小,但院落却很大,一长条的青石板路两旁,错落有致的放着四、五十盆盆景,一棵矫矫的龙爪槐树,斜斜地伸出墙去,翠绿的浓荫遮满了整个院子,清风徐来,确实是盛夏避暑的好地方。

    厅中的陈设淡雅宜人,一色湘妃竹制家具,磨花地砖,银红蝉翼纱的窗纱,将屋外的酷暑阻绝的干干净净。

    “姑爷请坐一下,”一名侍儿殷勤地让坐,并马上倒了一盏茶过来。“我家姑娘待会儿就来。”

    “烦劳两位姐姐了。”玮桓礼貌地回答。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得似有若无的环佩声传了过来,玮桓才侧耳细听,却又听不见了,可是两名侍立在旁的侍儿,已经不约而同的向门口移动,伸手打起了垂在门上的水晶珠帘。

    环佩声愈来愈清晰,也愈来愈近,终于连衣裙曳地、郞郞你嗦嗦的声音也听得见了,玮桓不由得将目光移往门口,一阵幽香微度,接着眼前就闪出一名清丽绝俗的少女,她一身家常装束,脸上脂粉不施,却更显得素艳幽姿,令人不敢仰望她风华绝代的容颜。

    玮桓的双眼,仿佛被一种不知名的光芒照射到一般,让他略显惊慌地站了起来,内心更有着无限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知不觉地低下了头,并且痹篇洁霓的目光。

    “应世兄,你好。”洁霓中规中矩的盈盈下拜,让玮桓吓了一大跳,他和洁霓自幼一起长大,从小一起学书、学剑,他生性温文,洁霓却机变百出,古灵精怪,经常带着头捣蛋,玮桓也记不清吃了洁霓多少苦头,不料几年不见,她竟长成一位如此秀丽端庄的大家闺秀。

    “应少爷,我家小姐给您见礼了。”春纤看着玮桓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特别提醒他一声。

    “哦!是、是,不敢当,”玮桓如大梦初醒般,敛了敛衣襟,恭恭敬敬地回了礼。“连小姐,好久不见了。”

    洁霓和玮桓两人同时站直,互相注视对方一眼,玮桓这才发现,洁霓清亮的眸光,如同日光映照着千尺深潭反映出的一点寒光,幽邃而神秘,仿佛其中藏着古怪的小精灵,随时随地会出来捉弄人似的。

    “小霓,原来你一点儿也没有变!”玮桓一时不察,就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过你装淑女的本事愈来愈行了,我差一点就给你唬过去。”

    洁霓掩口一笑,也脱口叫出了小时候的称呼。“桓哥哥,你也是一点儿也没有变呀!”两人同时想起儿时一起在应家家塾中念书的情景,彼此相视一笑。

    “一转眼,你就长成个大姑娘了,”玮桓感慨地说。“而且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小时候很丑似的。”洁霓噘起了嘴,抗议着说。

    “丑倒是不丑,不过那时候的你呀,也像男孩子一样结着双角髻,成天爬树、捉青蛙,还带着头玩官兵捉强盗,哪有半点女孩儿家的样子。”

    洁霓脸上一红,不过嘴头儿上毫不放松,也取笑起玮桓了。“我记得桓哥哥倒是少年老成,行规步矩,俨然一个小夫子,有一次还惹得几个功课差的同学看不顺眼,拦在路上找碴,打算揍你一顿。”

    “哈哈,可不是吗?那回多亏你来解围,”玮桓自己也笑了。“我记得你那天威风凛凛,拿着马鞭子狠狠地打了那些小泼皮一顿,吓得他们以后还尊你为‘老大’哩。”

    想起儿时趣事,原先横互在洁霓和玮桓之间的那份陌生和尴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洁霓今天梳着“百叶髻”鬓上插着一支翘尾的燕形金钗,钗上垂着一串红宝石,随着她的笑声不住晃动,光芒闪耀,让玮桓几乎眼花缭乱。

    而洁霓娇憨可掬的模样,更令玮桓不由得心动,他想起了他们两人此刻是未婚夫妇呢,这一桩婚姻在江南可是人尽皆知的大事,不只因为男方应家是扬州的知名世家,也是全国门第最尊贵的“十大家族”之一,女方的连家,则是新近崛起的江南首富,两家联姻自然轰动江南,也是对彼此家族都有利的事,只不过在这场婚姻议定的过程中,谁也没来问过两位当事人的意见,或许就因为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双方家长就认定了玮桓和洁霓一定会满意这桩婚事。

    “桓哥哥,你在想什么?”洁霓好奇地问,以玮桓处处守礼的个性,居然会大胆逾越礼教,要求单独见她一面,这已经很奇怪,没想到见了她却又净说些童年往事,现在更是两眼直盯着她,一言不发,到底为了什么呢?

    “小霓,我、我”玮桓只觉得口齿干涩,喉咙发紧,双手直冒汗。“我有件事,要、要告诉你。”

    “嗯,你说好了,我听着呢!”

    玮桓不马上说话,只瞅了瞅春纤和两名侍立一旁的婢女,洁霓意会了,转头对着春纤使了个眼色,春纤马上借故支使两名婢女出去,自己则站到门耳去把风。

    “桓哥哥”洁霓从未见过玮桓这么紧张的神态,惊疑地叫了一声。

    “小霓,这件事我只能求你谅解、成全,”玮桓边说边站了起来,对着洁霓一揖到地。“一生一世我应玮桓都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洁霓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痹篇了玮桓的大礼。“桓哥哥,请别这样,有什么事请说出来,如果有什么麻烦,大家商量着解决,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绝不推辞。”

    “小霓,我”玮桓迟疑了一下,才困难地说:“请你谅解,我、我不能和你、完婚”

    “啊!”洁霓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能呃、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婚?”“洁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玮桓脸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总之一切求你成全。”

    洁霓对玮桓和这门婚事其实也不满意,心底屡次想退婚,不过现在玮桓先说了出来,还是不免令她心中不快,特别是她的自尊心,所受的打击可真不算小,因此沉着脸问:“为什么当初你不言语,现在才说这样的话?”

    玮桓沉默着,他知道洁霓一定很难受,特别是退婚之事如果成真,一定会使她和连家成为全江南人的笑柄,但是他自己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洁霓,我”

    “你至少该给我一个交代吧!”洁霓并不伤心,她的心始终不在玮桓身上,所以也没什么可伤的,但是她不能不考虑到这件事对她母亲、哥哥的伤害。

    “唉!其实我”玮桓长叹了一声。“洁霓,我之所以要退婚,是不让自己自误误人,临了还拖着你一起下水,害了三个人。”

    “三个人?”洁霓惊讶极了,难道玮桓心目中另有恋人。“桓哥哥,你还是将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诉我吧!”

    “我来这里就是要说出真相,并不打算瞒着你,”玮桓忧思满面,愁肠百结,但还是说出了事实,原来他必须退婚的原因是:他早有了真心相恋的恋人了。

    “哦?”洁霓真的很不能想像,像书呆子一样的玮桓也会背着父母长辈,有了一位不为人知的恋人。“这位小姐是”

    “她、呃、她叫小蛮,我们是”

    ******

    小蛮并不是汉人,她是苗人,苗族本身还分作很多族,俗称百越,其中势力最大三支是“东越国”、“南越国”及“百越国”三国都一直是大唐的藩属国,每年春秋两季定期派遣特使向大唐朝贡,而大唐为了表示亲善,也同意苗人的贸易要求,设有专门的贸易特使,负责两国贸易之事。

    扬州应家世代就担任皇商,从应玮桓的祖父时就担任与南方各国贸易特使的职务,每年南方的藩属国前来朝贡,以及大唐与苗族间每年三次的定期贸易,都是由应家负责接待及经手,而玮桓是应家的独子,所以从三年前起就世袭了这项“贸易使”的官职。

    “去年春天,东越国新王继位,举行登基大典,”玮桓娓娓地说明。“照例邀请我去观礼,京里也有不少的赐物下来,所以我就带着从人,运了这批礼物到苗疆去了。”

    “是了,那一次我也听哥哥说了,”洁霓也有点印象。“仿佛你去了很久,大约待了快大半年吧!”

    “是的,”玮桓点点头,那一次他是第一次深入苗疆,又值春天,苗疆一带的桃花瘴气那一年刚好发作的十分厉害,玮桓长途跋涉,本来就很劳累,他素日又是使心不使力的人,难免体力不支,再加上从没见识过这种桃花瘴,不知避忌,强行赶路,终于在他抵达苗疆后的几天,就生了一场大病。

    “那么想必是这位小蛮姑娘照顾你,”洁霓猜测着说,她知道玮桓的性格,不轻易动情,但是一旦心有所属,却绝对温柔重情,而且专一不二。“她对你一定很好了。”

    “她待我固然极好,可是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忘了”玮桓看了洁霓一眼才说:“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有那个、呃、婚约。”

    “就忘了也没关系,”洁霓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后来呢?”

    “我在东越国的王宫中养病,小蛮倒是常常来看我,刚开始我误以为她只是个身份略高的侍儿,后来才发现她竟是新国王的嫡亲妹妹‘百灵公主’。”

    “啊?公主?”洁霓也吃了一惊,但随即半含酸意的取笑着说:“怪不得桓哥哥动心,我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丫头,当然及不上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小霓!”玮桓急了,分辩着说:“我并未负心。”

    洁霓一怔,心知玮桓误会了。“桓哥哥,这桩婚事是双方家长作主,你、我无置喙余地,”接下来,洁霓只能很婉转的暗示。“彼此无心,何来负心之说?”

    “啊!小霓,你的意思是”玮桓精神一振,他原本担心的就是洁霓的反应,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这桩婚事她也和他一样身不由己,那么事情或许有转机。

    “我的意思待会儿再说,”洁霓浅浅一笑。“还是先说你的故事吧,在苗疆既有奇遇,后来如何了却这一段相思债呢?”

    “其实我一入苗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先认识了小蛮,但我知道自己有婚约,又怎么肯去招惹小蛮呢?。只有百般克制心神,处处躲避她,”玮桓再无顾忌,毫无隐瞒的说出实情。“小蛮也误以为我讨厌她,对我颇有怨怼之意,唉!”

    “桓哥哥,你舍得辜负美人深恩?”洁霓打趣地问。“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我都要为这位百灵公主一掬同情之泪。”

    “你真是的!我好好跟你说话,”玮桓脸上讪讪的。埋怨地说。“你又拉扯上这些,一味打趣我。”

    “啊哟,我们两人自小到大开过的玩笑还少了?偏偏这会儿你有了心上人,就不许我开玩笑了,真是见色忘友。”

    “人家心里急,你反而愈说愈厉害了,”玮桓不悦地说。“你既然这样取笑人,我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桓哥哥,别生气嘛,”洁霓笑嘻嘻地说。“好嘛,你说、你说,我不再多嘴了。”

    “对小蛮的深情,我也不是全然无感,但碍于婚约,我只有忍痛割舍,”玮桓脸上露出了温柔与甜蜜的神色。“小蛮以为我嫌弃她是异族女子,整天郁悒伤心,后来她母亲知道了,认为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决定为她抛绣球择婿,谁知道小蛮竟做了手脚,将那颗绣球抛到了我身上。”“哦!真想不到这位公主居然如此大胆又聪明,”洁霓心中暗暗佩服。“果然是个奇女子,有机会倒要认识认识她。”

    “罢!罢!不见也罢!”玮桓摇着头说。“你还不够鬼机灵,还当得起再加上一个小蛮,你们两人要是凑在一起,连天都会给你们两人扯翻了下来。”

    “哼!你这么说,我就非见她不可,”洁霓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才追问:“不过你接了绣球以后呢?可得当驸马爷了。”

    “刚开始我不肯,无奈”

    “无奈‘英雄难过美人关”喽?”

    玮桓尴尬的一笑,也不和洁霓多争辩,只往下说:“我和小蛮并未成婚,只是订下了亲事,我明白这件事一定会让我的家人不谅解,所以打算过一阵子再带她回家,向爹娘请罪,再到府上来赔礼。”

    “我娘和我哥哥这边,你不必担心,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你为难,”洁霓打包票地说。“倒是奶奶、爹、娘那边,只怕不好应付呢!”

    “不好应付还罢了,现在是连应付的机会都没有,”玮桓哀戚地说。“我在苗疆因为要多待几个月,就打发一名随从李三先回来报信,哪知道这混蛋却到我爹面前告了一状。”

    “这可糟了!世伯为人一向方正守礼,要是知道你不告而娶,准会生很大的气,”洁霓惊呼。“小蛮公主要进应家的门可就难了。”

    “的确如你所言,我爹得知消息后大怒,马上发了急信命我回家,”玮桓说明当时的情况。“也是我不好,为了怕爹责罚,也怕他给小蛮难堪,所以接了信并没有马上回家。”

    “噢!桓哥哥,这件事你这处理就大错特错了。”

    “是啊,不过当时我没想到那么多,”玮桓很懊悔地说。“最后家里来了信,骗我说奶奶因为思念我而重病,要我回家见她最后一面,我想到自己让奶奶这么担心,心里也实在难过,就和小蛮说好,见了奶奶,等她病好之后,一定再到苗疆去接她。”

    “桓哥哥,你不用再说,我全都知道了,”洁霓以同情的口吻说。“等你人回来,世伯他们一定软禁了你,再不让你出门了,对吗?”

    “唉!就连今天到府上来,我爹都还派了三个仆从跟着,”玮桓忧伤地说。“小蛮的事,他们根本连听都不听,更别说派人去接她了,我现在连只言片语都无法传给她。”

    “桓哥哥,那怎么好?”洁霓也为玮桓着急。“小蛮公主一定日夜盼着你。”

    “我现在是无法可想了,不过,我和小蛮已经有了生死之约,横竖我都不会辜负她,既然生不能相聚,大不了两人同死,到九泉之下再结同心。”

    “呸呸呸!桓哥哥,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死啊活的,就不为自己,也别开口咒你心爱的人儿嘛。”

    “不是的,洁霓,你不知道,小蛮的母亲、大哥对汉人的疑忌很深,他们根本不让我走,后来小蛮欺骗说在我身上下了情蛊,我若一年不回去,或是另娶他人,就会在新婚夜裂心断肠而死。”

    “啊?有这么厉害的蛊毒?”

    “原本小蛮决不肯在我身上用蛊,不过她的母亲、兄长却不相信她,所以还是找了巫师作法,在我和小蛮身上下了情蛊,今年的九月之前,我若不回苗疆,我和小蛮都难逃一死。唉!我这趟得以回来,其实等于是小蛮用性命做保的结果。”

    “我和小蛮早就说好了,生死相依,所以为她而死,我是无悔无怨的。”玮桓坚定地说。

    “你死了,小蛮姑娘呢?”

    “情蛊一定要下在情人、夫妇之间,原来是苗人间用来表示爱情坚贞不二的一种奇蛊,被下蛊的两人必须情深意坚,日后只要一方变心别恋,两人都会断肠裂心而死。”

    “那就是说,小蛮姑娘也愿意为你而死了,”洁霓非常感动。“没想到你们两人竟有如许的深情,桓哥哥,你们两人应该长相厮守,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美眷才是!”玮桓神色凄然,颓然一叹。

    ******

    应玮桓告辞回去之后,洁霓一直是长吁短叹,春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洁霓心事重重,似乎有着解不开的心结。

    “小姐,歇一歇吧,这两天你老是这么悒悒寡欢,该不是应少爷来说了什么吧?”春纤担心地问。“那天不是看你和他有说有笑的吗?”

    洁霓秀眉微蹙,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的,这是好几重的纠葛,好比一团线球,本来我以为只打了一、两个死结,哪里知道重重缠绕着好几个死结,唉!谤本就无法可解。”

    “这是怎么说呢?我真听不懂了,”春纤困惑地想了想,找出一番话来劝慰着说:“不过依我想,既然是死结,总是无法可解才叫死结嘛!如果还是硬要去解,可不是庸人自扰、白费神吗?”

    “庸人自扰、白费神?”洁霓被这句话一震,不由得低低沉吟着。“无法可解的死结解不开死结”她正念着,眼波慢回,突然在紫檀妆台上瞥见一把亮的小银剪,触动了她的记忆。

    “小姐,怎么啦?”看见洁霓整个人木然不动,眸光炯炯地盯住妆台,春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推了推洁霓。“到底说句话儿!别吓我!别是撞着什么邪祟,还是生病了吧?”

    “哈!我想明白了,原来如此!”洁霓不理会春纤,自顾自地大叫了起来。“我想出法子了。”

    春纤正倒了杯来自四川、据说有安神定魄功效的“蒙山石花茶”过来,一听洁霓大嚷大叫,吓了一大跳,险些将茶水泼了出来。“小姐!”

    “没事儿,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心里激动而已,”洁霓不好意思笑笑说。“嗯,茶拿过来吧,整个下午一口水也没喝,现在真有些渴了。”

    春纤依言将一只细瓷茶盅端了过来,附带还有一小盘腌制的紫苏芽姜,以及几块做成玫瑰花式的菱粉糕。“这是厨房刚送来的点心,小姐多少尝一点吧!”

    “嗯,这两样还清淡些,”洁霓喝了一口茶。“对了,你将那柄银剪子和那九连环螺甸盒拿过来。”

    “才费了白天心思,这会子吃点心、喝茶的当口,还不乘机歇一歇,何苦又去弄这劳什子?”

    “不妨事,我都已经想明白了,”洁霓笑道。“还是多亏了你,一言惊醒梦中人,过去我太庸人自扰,其实不只是我,玮桓也是,现在一放下心,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小姐,你这一大篇子哑谜,我一句也听不懂。”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去!拿那银剪子和螺甸盒过来。”

    春纤无法再劝,只好都拿过来,放在洁霓所坐的玉棕榻前一张云母石几上。“小姐,你真的解得了这只九连环吗?”

    “当然了,你且看我的手段,”洁霓胸有成竹地说。“其实本来就不难,是我自己想太多,钻进了牛角尖,要不早该解开了。”说完,她拿起锋利的银剪子,手起剪落,一下子就将九连环铰断了。

    “啊”春纤低呼了一声,双眼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洁霓和那断成两截的九连环。

    “你明白了吗?春纤。”洁霓含笑问。

    “小姐,我真不明白,如果要铰断它,这根本不算是一种解法嘛!”

    “谁说不是解法,又没限定要将九连环保存完整,”洁霓好整以暇地说。“你是不是在想铰断这种方法,连三岁孩子都会,一点也不稀奇,这就是人的通病了,很多事本来就是简单的,偏偏我们就要故意想得很复杂。”

    “嗯,听你这么说,似乎又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这根本就是所有事情的本质,每件事都该回到它最基本的部分去看,才能找出真正的解决之道,”洁霓得意地说。“所以我现在也想出了,该怎么解决我和桓哥哥这桩麻烦婚事的方法,不但如此,还可以让他和那位小蛮公主,一圆鸳鸯梦哩。”

    “哟,怎么又跑出个小蛮公主了?怎么回事?”

    “我说给你听”洁霓一五一十地说出了玮桓和小蛮的一段情缘,春纤又是惊奇又是感动。

    “真想不到应少爷、你和那位小蛮公主,三人之间还真是重重纠葛,”春纤好奇地问。“小姐,那你究竟想出什么法子,来解决这理不清的麻烦呢?”

    “这个嘛!现在还是天机不可泄漏,”洁霓指着螺甸盒子说。“反正也和打开这只盒子一样,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了。”

    洁霓提到了这只盒子,点醒了春纤,她笑着说:“对了,还不知道这盒子里藏着什么呢?小姐,快打开看看嘛!”

    “倒也是,只顾着打开盒子,竟忘了看里头有什么了。”洁霓有些紧张地掀开盒盖,只见盒底衬着雪白的重绢,绢上放一两颗圆润小巧、色泽殷红的河诠,洁霓和春纤俱是一愣。

    “两颗河诠!”春纤不解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么“郑重”其事送来的礼物,竟只是江南常见的河诠。“这文相公究竟是什么意思?”

    洁霓用指尖拈起河诠,用手绢轻轻擦拭着这两颗河诠,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愁,低低地吟着:“河诠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春纤一时恍然大悟,嘴角不禁带着浓浓的笑意,自言自语地说:“哦原来这里的结,缠住的不只是三个人而已,竟是四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