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神谱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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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你说话了？说了什么？”他眼睛顿时发亮，腾地站起来：“她给我留了信息说要分手，又把我买给她的衣服首饰都留下，然后就不再跟我联系了。我打她电话关机，去医院找她，大夫说她那天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到处都不见她的人。她从来都是很乖的，没有这样离开过，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找你。”
“她……”其实昨天和那个名叫胡燕的女孩子见面，我便已经隐约感觉出了，在她那柔弱苍白的面庞下，所隐藏的巨大决心。虽然我不太喜欢管人家的私事，但他既然问起，总可以实话实说的吧？
“她说，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买给她大堆的东西。她忍耐了很久，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是人和花一样，都需要关怀和呵护，都需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
“她是这样说的吗？”
他失神地跌坐回椅中，喃喃道：“难道我真的忽略她……很久很久了吗？”
过去的画面，在那一刻，从他的脑中飘过，如此清晰：
“可是你懂得我要什么吗？我不是没有知觉的石头，我需要关怀，需要温柔！你好容易有天不开会，却在电脑前玩游戏耗上一天，我在你身边你连个字都不跟我讲！那天下班时，突然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我以为你会去，可是你没去……”
“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记在心里！”
“我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只是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很难吗？”
茉莉的幻影从花中飘出来，站在我的身边，她轻轻道：“我只是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很难吗？”
“茉莉，你的要求真的很难。”
目送阮文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转身道：“这一天我们花坊来了很多客人，你也都见过了。你看，找到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可有多难。”
第一个客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只肯买包好的新鲜花束去送人，并且说自己家里从来不种盆栽，因为懒得费心。
第二个客人，是一位闲居无事的太太，总该有时间照料花木吧？她却不屑一顾：“我进来只是转转，不想买花。平常打麻将一去就是一天，养盆花做什么？”
第三个客人，倒是个年轻的男孩子，踩着个踏板呼啸而来，直接冲上台阶，把我吓了一跳。他说要防电脑辐射，只选了几盆仙人掌仙人球。我劝他把茉莉花带回去，他哈哈一笑：“仙人掌不浇水都能活，我干嘛买盆茉莉花来麻烦自己？”
第四个客人，也是位三十左右的男士，非常爽快地一挥手，买了十盆花。看上去是个爱花人士！我大喜过望，把茉莉花推荐给他，他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最后我嘱咐了一句：“茉莉花要好好养，勤浇水松土还要晒太阳，冬天也不能在外面冻着，不然不开花的！”他不以为然：“我买花就是图个家里空气新鲜，哪能天天照料它去？大不了就枯死，我再来买几盆呗。这次就是家里的花全都死了，我才……”
我一把把钱塞回到他手里：“谢谢！这十盆我都不卖了！”
如此蹉跎，一个月有如飞逝。今天就是雷劫之期了。
我站在花坊门口，偶尔看一眼那盆茉莉，忧心如焚。
茉莉自己，反倒越来越冷静。有时候她从花中出来，化为人形，跟我聊点人世间的琐事，甚至是本城当季的时尚流行。有时候她还会去城南，看看那位装神弄鬼的黄半仙。说起来，这一花一兽的交情，也算是一桩异事了。
昨天她还在劝我：“女夷姐姐，我想过了，三百年前，我就已经感受过那颗温柔对待的心。其实是否再能拥有，都并不重要了。花木修炼成仙，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我活了三百年，还拥有过人形，就算被击回原形，也并没有什么遗憾了呀。”她轻轻叹了口气：“当下的世界，人心浮躁，急功近利，谁会有那样温柔对待、不求回报的心，去呵护身边毫不相干的万物呢？”
“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似曾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唤醒，一对男女从对街走过来，其中那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笑容满面，向我挥了挥手。
“你是……胡燕小姐？身体好些了吗？”我也微笑着寒暄。
“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或许是已经病愈的缘故，她比我一个月前见到的时候，显得精神多了。嘴角噙笑，脸上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让人看了就情不自禁地喜欢。
“我是记得你那次说，你是女夷花坊的主人，正好我想买几盆花回去养，就过来找你了。”胡燕笑着说。
“你喜欢什么花呢？”
旁边的男孩子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微笑着问她。
他头发剪得很短，有一种蓬勃的朝气。也是恤衫仔裤，外套一件运动衫，很普通的装扮，却让人看了舒服。
胡燕向我介绍：“我朋友。”男孩子向我点点头，颇有礼貌。
“啊，那么欢迎到花房去看看吧。”
两人在花房里认真地挑选了一盆绿萝、一盆吊兰，都是很普通的花，可是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很喜欢。
走的时候，胡燕突然看到了会客室里那盆茉莉：“哎呀，这盆茉莉真可爱，不如我们只买这一盆吧！”
“呃……”我有点为难，茉莉雷劫将至，我怎会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女夷姐姐，让他们带走我吧。我不愿意死在你的面前，让你伤心。”茉莉的幻影悄然飘落在我的身边，附耳说道。
“茉莉……”我心中一酸，连忙掩饰地咳嗽一声，抱起那盆茉莉，不舍地递到了胡燕手中：“送给你们吧，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啊……这样她才会开花，开出很多很多的花……”
胡燕高兴地点点头，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哇，这盆茉莉好漂亮，会开也很多很多的花吗？”
男孩子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呵呵……一定会开花。”
他们抱着花走远了，我站在门口看他们。这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很美的夕阳薄暮，一如三百年前。大地万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昏黄光晕，俊美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捧着那盆茉莉，喁喁私语，并肩走远。男孩子时不时望胡燕一眼，目光中满是欣悦和爱慕。
三百年前，茉莉遇见的那个少年，应该跟这男孩子差不多是同龄的吧？都是这样青春年少。那么，他们也会对同样一盆茉莉花，有着同样的呵护么？
轰隆！天边传来了炸雷的惊响。斜阳、暮色、夕霞、光晕，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铺满了整个天空，“嘶啦——”是闪电撕破了一道云层的口子，迸出大颗大颗的雨点，啪啪砸在地上，刹时化作浊黄的积水。
隐约间，听到胡燕惊叫一声：“下雨啦！”那男孩子揽着她冲到街边一家店铺的檐下，放下怀中的花，又脱掉外衣，手忙脚乱地给她遮在头上。
雨大如倾盆，哪怕是在檐下也无济于事，那件外衣如何抵挡得住？胡燕连忙要把外衣遮到他头上去，却被男孩子坚决地阻止了。
那盆茉莉花在雷电中颤抖，暴雨无情地砸在它的身上，打得枝叶东倒西歪。
雷电交加中，我抬起头来，看到面目狰狞的雷神站在云间，一手拿弯勾电，一手拿雷神锤，当空挥舞，生出一道一道的闪电和惊雷！不过这一切，凡人是听不到，也是看不到的。
他举起雷神锤，遥遥对准了那盆茉莉。只要将雷神锤击上弯勾电，所射出的强大力量，足以摧毁茉莉辛苦修炼得来的内丹，使她完全变成一株只残留下低微灵识的植物——这就是雷劫！
“不！”我一捏指诀，元神飘出身躯，张开双臂，直向云间奔去，凌空拦在了雷神之前。
雷神显然认出了我，大喝一声：“女夷！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现在是被谪的花神，难道还敢与我雷部做对？”
“不敢，”我连忙答道：“雷神，我请求你暂缓期限，你也知道这个茉莉花精极具灵性，不过是这最后一道心障不能克服罢了……再给她一个月！我会想办法帮她克服心障！我不想她灰飞烟灭啊！雷神！”
雷神手中的弯勾电一闪一闪，那是追魂夺命的光芒。
“女夷，你是疯了吗？我们雷部办事，什么时候要你来插手？天命所归，大道之律，你小小一个花神就想阻碍？”
“我……”
“是她自己不能克服心障，内丹已生魔力，才会被雷神锤摧毁！”雷神斜我一眼：“如果她心中再没有遗憾和挂念，整颗内丹自然会变得冲淡而清和，我空有雷神锤也奈何不得她！所有心魔，皆由心生，谁也救不得她了！”
雨下得更大了，亮白的雨，扯索似地砸落在地面，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我看见那盆茉莉花中，有小小的白色人形幻影飘起来，那是个白裙的少女，长发在雨中飘拂如瀑，双手伸向天空，神情却是那样宁静。从她眉心的洁白小痣中，散发出一圈云白的光晕，然而在雷电的呼啸中，那光晕越来越淡了。
“茉莉！茉莉！”我用灵识在虚空中呼唤她，泪流满面。而那个白裙的少女，她只是回报给我一个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没有畏惧。
雷神毫不留情地挥起雷神锤！弯勾电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兴奋地等待着它的敲击。
我终于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砰！
雷电交击！
茉莉啊……等了许久许久，我并没有听到天地为之惊动的巨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剧烈的震颤。除了雨声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缓缓地把左眼睁开了一道缝，顿了顿，又把右眼也睁开了一道缝。
没有！
没有任何异象！
没有！
雷神尴尬地站在云间，黑红的脸上，那个原本就是尖尖的鸟喙似乎撅得更尖了。他干咳一声，把手中的雷神锤在腿上擦了擦，咕哝道：“我靠！早不成晚不成，偏偏这个时候……简直是在浪费本神的雷电能源嘛！”
什么跟什么嘛！
我睁大眼睛，向地面看去，突然被一幅景象惊呆了：
胡燕还是站在店铺的檐下，头顶着那件外衣，嘴角含笑，脉脉地望着前方。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大雨中，那个男孩子蹲在地上，一边忍受着漫天雨索的冲刷，一边伸出双手，宽大的手掌紧紧并在一起，形成一块小小的遮雨棚。雨水打在手背上，四溅开去，又在掌缘边汇成一片流泻的水帘。
还有一些雨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象活动的线条，勾勒出他的侧影：睫毛深密、鼻梁高挺，微微咬住的唇，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么温柔而又专注。在他手掌的庇护下，那株茉莉花再也不畏风雨，直起了腰身，所有的枝叶都舒展开来，重又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胡燕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开花了！它开花了！茉莉开花了呀！”
是的，开花了！
在那翠绿欲滴的枝叶间，竟然争先恐后的，生出了一个个洁白的花蕾，而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绽放开来！幽雅浓郁的香气，冲出层层细碎的花瓣，汇聚到了一起，越来越浓，越来越香，到最后那种香气甚至穿透了强大的风雨，弥漫了整条街道。
茉莉啊！
我在微笑的泪眼中，偶然一瞥，忽然看见街道的拐角处，停着一辆豪华的BMW。车窗紧闭，看不出车内是否有人，只有那乳白色的车身，还是那么拉风。
可是，那个没有BMW接送，只能站在街边店铺檐下避雨的女子，哪怕只在头上顶着一件运动衫，望着风雨中护花男子的神情，却是那么幸福。
其实，无论是花，还是人，甚至这世间的万物——都需要被细心地呵护，关切地凝视，都需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
只有这样，茉莉才会开花，人才会感到幸福。
“她跟你说话了？说了什么？”他眼睛顿时发亮，腾地站起来：“她给我留了信息说要分手，又把我买给她的衣服首饰都留下，然后就不再跟我联系了。我打她电话关机，去医院找她，大夫说她那天就强行办了出院手续，到处都不见她的人。她从来都是很乖的，没有这样离开过，我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找你。”
“她……”其实昨天和那个名叫胡燕的女孩子见面，我便已经隐约感觉出了，在她那柔弱苍白的面庞下，所隐藏的巨大决心。虽然我不太喜欢管人家的私事，但他既然问起，总可以实话实说的吧？
“她说，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买给她大堆的东西。她忍耐了很久，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是人和花一样，都需要关怀和呵护，都需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
“她是这样说的吗？”
他失神地跌坐回椅中，喃喃道：“难道我真的忽略她……很久很久了吗？”
过去的画面，在那一刻，从他的脑中飘过，如此清晰：
“可是你懂得我要什么吗？我不是没有知觉的石头，我需要关怀，需要温柔！你好容易有天不开会，却在电脑前玩游戏耗上一天，我在你身边你连个字都不跟我讲！那天下班时，突然下起了雨，我没有带伞，我以为你会去，可是你没去……”
“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记在心里！”
“我只是普通的女孩子，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只是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很难吗？”
茉莉的幻影从花中飘出来，站在我的身边，她轻轻道：“我只是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很难吗？”
“茉莉，你的要求真的很难。”
目送阮文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转身道：“这一天我们花坊来了很多客人，你也都见过了。你看，找到一颗温柔对待的心，可有多难。”
第一个客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只肯买包好的新鲜花束去送人，并且说自己家里从来不种盆栽，因为懒得费心。
第二个客人，是一位闲居无事的太太，总该有时间照料花木吧？她却不屑一顾：“我进来只是转转，不想买花。平常打麻将一去就是一天，养盆花做什么？”
第三个客人，倒是个年轻的男孩子，踩着个踏板呼啸而来，直接冲上台阶，把我吓了一跳。他说要防电脑辐射，只选了几盆仙人掌仙人球。我劝他把茉莉花带回去，他哈哈一笑：“仙人掌不浇水都能活，我干嘛买盆茉莉花来麻烦自己？”
第四个客人，也是位三十左右的男士，非常爽快地一挥手，买了十盆花。看上去是个爱花人士！我大喜过望，把茉莉花推荐给他，他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最后我嘱咐了一句：“茉莉花要好好养，勤浇水松土还要晒太阳，冬天也不能在外面冻着，不然不开花的！”他不以为然：“我买花就是图个家里空气新鲜，哪能天天照料它去？大不了就枯死，我再来买几盆呗。这次就是家里的花全都死了，我才……”
我一把把钱塞回到他手里：“谢谢！这十盆我都不卖了！”
如此蹉跎，一个月有如飞逝。今天就是雷劫之期了。
我站在花坊门口，偶尔看一眼那盆茉莉，忧心如焚。
茉莉自己，反倒越来越冷静。有时候她从花中出来，化为人形，跟我聊点人世间的琐事，甚至是本城当季的时尚流行。有时候她还会去城南，看看那位装神弄鬼的黄半仙。说起来，这一花一兽的交情，也算是一桩异事了。
昨天她还在劝我：“女夷姐姐，我想过了，三百年前，我就已经感受过那颗温柔对待的心。其实是否再能拥有，都并不重要了。花木修炼成仙，本来就是逆天而行，我活了三百年，还拥有过人形，就算被击回原形，也并没有什么遗憾了呀。”她轻轻叹了口气：“当下的世界，人心浮躁，急功近利，谁会有那样温柔对待、不求回报的心，去呵护身边毫不相干的万物呢？”
“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似曾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唤醒，一对男女从对街走过来，其中那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笑容满面，向我挥了挥手。
“你是……胡燕小姐？身体好些了吗？”我也微笑着寒暄。
“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或许是已经病愈的缘故，她比我一个月前见到的时候，显得精神多了。嘴角噙笑，脸上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让人看了就情不自禁地喜欢。
“我是记得你那次说，你是女夷花坊的主人，正好我想买几盆花回去养，就过来找你了。”胡燕笑着说。
“你喜欢什么花呢？”
旁边的男孩子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微笑着问她。
他头发剪得很短，有一种蓬勃的朝气。也是恤衫仔裤，外套一件运动衫，很普通的装扮，却让人看了舒服。
胡燕向我介绍：“我朋友。”男孩子向我点点头，颇有礼貌。
“啊，那么欢迎到花房去看看吧。”
两人在花房里认真地挑选了一盆绿萝、一盆吊兰，都是很普通的花，可是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很喜欢。
走的时候，胡燕突然看到了会客室里那盆茉莉：“哎呀，这盆茉莉真可爱，不如我们只买这一盆吧！”
“呃……”我有点为难，茉莉雷劫将至，我怎会让她离开我的身边？
“女夷姐姐，让他们带走我吧。我不愿意死在你的面前，让你伤心。”茉莉的幻影悄然飘落在我的身边，附耳说道。
“茉莉……”我心中一酸，连忙掩饰地咳嗽一声，抱起那盆茉莉，不舍地递到了胡燕手中：“送给你们吧，你们一定……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啊……这样她才会开花，开出很多很多的花……”
胡燕高兴地点点头，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哇，这盆茉莉好漂亮，会开也很多很多的花吗？”
男孩子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呵呵……一定会开花。”
他们抱着花走远了，我站在门口看他们。这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很美的夕阳薄暮，一如三百年前。大地万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昏黄光晕，俊美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捧着那盆茉莉，喁喁私语，并肩走远。男孩子时不时望胡燕一眼，目光中满是欣悦和爱慕。
三百年前，茉莉遇见的那个少年，应该跟这男孩子差不多是同龄的吧？都是这样青春年少。那么，他们也会对同样一盆茉莉花，有着同样的呵护么？
轰隆！天边传来了炸雷的惊响。斜阳、暮色、夕霞、光晕，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铺满了整个天空，“嘶啦——”是闪电撕破了一道云层的口子，迸出大颗大颗的雨点，啪啪砸在地上，刹时化作浊黄的积水。
隐约间，听到胡燕惊叫一声：“下雨啦！”那男孩子揽着她冲到街边一家店铺的檐下，放下怀中的花，又脱掉外衣，手忙脚乱地给她遮在头上。
雨大如倾盆，哪怕是在檐下也无济于事，那件外衣如何抵挡得住？胡燕连忙要把外衣遮到他头上去，却被男孩子坚决地阻止了。
那盆茉莉花在雷电中颤抖，暴雨无情地砸在它的身上，打得枝叶东倒西歪。
雷电交加中，我抬起头来，看到面目狰狞的雷神站在云间，一手拿弯勾电，一手拿雷神锤，当空挥舞，生出一道一道的闪电和惊雷！不过这一切，凡人是听不到，也是看不到的。
他举起雷神锤，遥遥对准了那盆茉莉。只要将雷神锤击上弯勾电，所射出的强大力量，足以摧毁茉莉辛苦修炼得来的内丹，使她完全变成一株只残留下低微灵识的植物——这就是雷劫！
“不！”我一捏指诀，元神飘出身躯，张开双臂，直向云间奔去，凌空拦在了雷神之前。
雷神显然认出了我，大喝一声：“女夷！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现在是被谪的花神，难道还敢与我雷部做对？”
“不敢，”我连忙答道：“雷神，我请求你暂缓期限，你也知道这个茉莉花精极具灵性，不过是这最后一道心障不能克服罢了……再给她一个月！我会想办法帮她克服心障！我不想她灰飞烟灭啊！雷神！”
雷神手中的弯勾电一闪一闪，那是追魂夺命的光芒。
“女夷，你是疯了吗？我们雷部办事，什么时候要你来插手？天命所归，大道之律，你小小一个花神就想阻碍？”
“我……”
“是她自己不能克服心障，内丹已生魔力，才会被雷神锤摧毁！”雷神斜我一眼：“如果她心中再没有遗憾和挂念，整颗内丹自然会变得冲淡而清和，我空有雷神锤也奈何不得她！所有心魔，皆由心生，谁也救不得她了！”
雨下得更大了，亮白的雨，扯索似地砸落在地面，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我看见那盆茉莉花中，有小小的白色人形幻影飘起来，那是个白裙的少女，长发在雨中飘拂如瀑，双手伸向天空，神情却是那样宁静。从她眉心的洁白小痣中，散发出一圈云白的光晕，然而在雷电的呼啸中，那光晕越来越淡了。
“茉莉！茉莉！”我用灵识在虚空中呼唤她，泪流满面。而那个白裙的少女，她只是回报给我一个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没有畏惧。
雷神毫不留情地挥起雷神锤！弯勾电发出嘶嘶的声音，在兴奋地等待着它的敲击。
我终于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砰！
雷电交击！
茉莉啊……等了许久许久，我并没有听到天地为之惊动的巨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剧烈的震颤。除了雨声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缓缓地把左眼睁开了一道缝，顿了顿，又把右眼也睁开了一道缝。
没有！
没有任何异象！
没有！
雷神尴尬地站在云间，黑红的脸上，那个原本就是尖尖的鸟喙似乎撅得更尖了。他干咳一声，把手中的雷神锤在腿上擦了擦，咕哝道：“我靠！早不成晚不成，偏偏这个时候……简直是在浪费本神的雷电能源嘛！”
什么跟什么嘛！
我睁大眼睛，向地面看去，突然被一幅景象惊呆了：
胡燕还是站在店铺的檐下，头顶着那件外衣，嘴角含笑，脉脉地望着前方。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大雨中，那个男孩子蹲在地上，一边忍受着漫天雨索的冲刷，一边伸出双手，宽大的手掌紧紧并在一起，形成一块小小的遮雨棚。雨水打在手背上，四溅开去，又在掌缘边汇成一片流泻的水帘。
还有一些雨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象活动的线条，勾勒出他的侧影：睫毛深密、鼻梁高挺，微微咬住的唇，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么温柔而又专注。在他手掌的庇护下，那株茉莉花再也不畏风雨，直起了腰身，所有的枝叶都舒展开来，重又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胡燕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开花了！它开花了！茉莉开花了呀！”
是的，开花了！
在那翠绿欲滴的枝叶间，竟然争先恐后的，生出了一个个洁白的花蕾，而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绽放开来！幽雅浓郁的香气，冲出层层细碎的花瓣，汇聚到了一起，越来越浓，越来越香，到最后那种香气甚至穿透了强大的风雨，弥漫了整条街道。
茉莉啊！
我在微笑的泪眼中，偶然一瞥，忽然看见街道的拐角处，停着一辆豪华的BMW。车窗紧闭，看不出车内是否有人，只有那乳白色的车身，还是那么拉风。
可是，那个没有BMW接送，只能站在街边店铺檐下避雨的女子，哪怕只在头上顶着一件运动衫，望着风雨中护花男子的神情，却是那么幸福。
其实，无论是花，还是人，甚至这世间的万物——都需要被细心地呵护，关切地凝视，都需要一颗温柔对待的心。
只有这样，茉莉才会开花，人才会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