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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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近十天单庆余都没有获得召见,极度落寞的她终日窝在云轻阁的月波水榭,倚着美人靠失神地望着池里的鱼儿发呆。

    小余儿

    耳里依稀听见嘉俊第一次唤她这个名儿时的霸道,当时的她是多么地排斥,现在却好渴望再听他温柔的呼唤,尤其当他进入她时那耳畔的低语

    那日离开御书房,他的淡漠该是为了自己的不识抬举;连续几天不再传唤,应是腻了。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来临;以为自己可以淡然以对,独自抱着回忆活下去,谁知道却是如此难以承受

    她终于了解云想依当时的痛苦无奈,愈是躲避爱情,它愈是缠上你;看似无心的人,遇到感情往往陷得比别人还深,尤其她还遇上最难缠的人物。

    老天爷要捉弄她到何时?

    滴滴泪水滑落,池里的鱼儿兀自悠游,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心痛。

    “郡主,天凉了,怎不披件裘衣?”萍娘端着参汤前来,单庆余暗自拭泪。

    萍娘为她披上毛裘,将参汤端至她眼前,单庆余却一阵干恶。

    “怎么啦?”

    “没事,可能坐太久,闷住了。”好不容易止住涌上的酸液,她朝着奶娘一笑“先搁着,我待会儿再喝。”

    萍娘放下参汤,在她身边坐下。“这几日怎么不见皇上传唤郡主?”

    单庆余只能苦笑着摇头。“该是腻了”萍娘知晓她和嘉俊之间的事,她也不加隐瞒。

    “可是他总该对你负责”萍娘忧心主子的状况,这几天她像是失了心的游魂,恐怕那颗心已经飞进皇宫了。

    “他不欠我什么,我不要他负责”单庆余喃喃说着“这样也好,我还是继续当我的靖王,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好”“但是,你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单庆余望着奶娘,眼眶一红,接着泪水倏地滑落。“我还能怎样?他都不要我了”

    “可怜的郡主!”萍娘抱住愈见消瘦的身躯,心疼无比。

    “他为什么不再召见我?为什么?我好想他好想”单庆余抱住奶娘哭得悲悲切切。

    萍娘眼角泛着泪光,喃喃说着:“唉!都一样,你们俩一遇上情爱,都是如此执着,这么想不开呀”

    “我们俩?”抬起蒙胧泪眼,单庆余一脸迷茫。

    萍娘为她拭去泪水,这才缓缓道出陈年往事。

    “你娘也是冲不破情字这一关,才会变成今日这模样,只是害苦了身边的人”

    当年焕贞年方十六,一见到风流倜傥的承宪皇帝便爱上他,一心做着皇后的美梦。承宪虽然对她无情无爱,但焕贞的才貌和家世皆足以母仪天下,他也有此打算;谁知半路杀出不知打哪来的武徽皇后,承宪一见倾心,不顾朝臣反对封她为后,并撤除后宫专宠于她。

    眼看美梦幻灭,心爱的男人又将她许配他人,心高气傲的焕贞怎能承受?表面上她欣然接受赐婚,却极度憎恨新婚之夜夺取她贞操的靖王爷,更瞧不起权势地位不及帝王的靖王府。

    自新婚之夜之后焕贞便不再让靖王碰她,谁知过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为免靖王继续求欢,她在单庆余出生之际便偷龙转凤,谎称已生下靖王府的继承人,藉此摆脱丈夫的纠缠。

    对靖王的憎恶,连带将怒气转移到亲生孩儿身上,一切都是因为不甘心和放不开

    “原来是这样”终于知道真相,单庆余只觉悲哀,为身不由己的母亲,也为她自己。“但是,我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生呀”

    为了私己的恩怨将气出在孩子身上,她觉得自己好无辜。想到从小的遭遇,单庆余偎在奶娘怀中哭得委屈。

    “别哭,孩子,别怪你娘,她只是一个爱恨都太执着的可怜女人”萍娘轻拍主子的背,自己也掉下泪来。

    “奶娘,您因为舍不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一直没有嫁人,对不对?”单庆余抬起蒙胧的泪眼,望着从小视为母亲的奶娘,感动的泪水不断涌出。

    萍娘温柔地为她拭泪。“奶娘一生有你就够了,只要能看着你成亲生子,我就满足了。”

    “不可能我这辈子不可能嫁给任何人了”除了嘉俊,她这辈子不可能爱上其他人,更不可能嫁人。

    因为爱过,她才体会到娘的痛苦,也稍稍能谅解娘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我不会像娘那样,将怒气发泄在孩子身上”

    她摸着肚子,想像她和嘉俊的孩子在体内成长。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会悄悄离开,找个隐密的地方生下孩子扶养他长大。

    她会倾注心力去疼爱这个孩子,就像爱他一般

    “我好希望能拥有他的孩子”梦幻般的呓语从她口中轻吐,想到目前犹如被遗弃的处境,单庆余再度落泪。

    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已对她不再感兴趣。

    “我可怜的郡主呀”萍娘心疼地抱着她,主仆相拥而泣。

    此时,云轻阁外传来奴仆的通报声:“启禀王爷,皇上召您立即进宫。”

    单庆余几乎是跳了起来,泪水未干的脸庞漾出兴奋的笑容。“他要见我!他终于要见我了!”

    萍娘也替她高兴。“快!奶娘帮你打扮打扮”

    单庆余加快脚步再次来到释心阁,迎接她的却是痛澈心扉的画面。

    等候的不只嘉俊一人,娇艳如花的萱妃正腻在他怀中,极尽温柔细腻地服侍他。

    “哈哈,由爱妃亲手夹的菜果然特别美味,这酒也格外香醇呐”嘉俊亲昵地拥住萱妃的腰,尽情沉溺温柔乡。

    单庆余很想掉头就走,杨兴却已上报。

    “启禀皇上,靖王晋见。”

    “哎呀,爱卿来得正好,朕酒兴正起,赶快过来陪朕喝一杯”嘉俊显得相当热络,仿佛两人之间的事从未发生过。

    单庆余脸色苍白,强忍揪心之痛向嘉俊及萱妃请安。

    “别多礼”嘉俊始终端着笑脸“爱卿好久没陪朕喝酒,先干一杯。”

    杨兴连忙斟上一杯酒,没被赐坐的单庆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爱卿果然豪爽。”嘉俊将萱妃揽得更近“萱妃,你知道吗?这班臣子之中,朕最欣赏的就是靖王”

    “那皇上,您的妃子之中,皇上最爱的又是谁呐?”萱妃娇媚地睨向嘉俊,眼波尽显挑逗之意。

    嘉俊捏捏她的鼻子,以宠溺的语调回应:“朕最爱的妃子,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啰!”说完便在贴近的艳唇上一啄。

    萱妃立刻躲进他怀里撒娇“好羞喔!让靖王看笑话了”

    嘉俊这才看向呆立着的单庆余“靖王不会在意的,不是吗?”

    单庆余只能木然地回答。“微臣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她真的宁愿自己眼盲耳聋,看不见、听不到这心如刀割的字字句句。

    “哈哈!爱卿果然善体人意赐酒!”嘉俊笑望着单庆余,眼底的关怀神色一闪而过。

    单庆余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酒一入喉,一阵晕眩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靖王爷,您还好吧?”杨兴伸手想扶住她,单庆余很快稳住身子。“没事,谢谢公公。”

    嘉俊眉头一紧,努力克制冲去扶她的冲动。“怎么几日不见,爱卿的酒力愈来愈差”

    他很不喜欢她这个模样,苍白得像是随时会昏倒,让他一颗心悬在半空。但他还是故作扫兴状,想让她回家休息。“唉!本以为爱卿可以好好陪朕喝一杯真扫兴!”

    接着他手一挥,不再看她“算了,你跪安吧!”

    瞧见他嫌恶的表情,单庆余像是全身血液被抽光似的,跪安之后,她如行尸走肉般退出释心阁。

    临去前,她听见释心阁门扉关闭的声音。猛一回头,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她瞧见嘉俊抱着萱妃吻得火热。

    随着门扉紧闭,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又过了半旬,单庆余一直没获得召见。

    这些天,她就像无心的游魂在云轻阁四处飘荡,整个人也感觉病恹恹的,像是病了。

    今早一醒来,只觉一阵晕眩袭来,单庆余连忙抓住床柱稳住身子。这阵子几乎天天如此,该不会病了?

    病死也罢,至少心不会这么痛。

    “郡主,怎不多躺一会儿?你这些天脸色很差”萍娘端着早膳入内,关切地看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一闻到早膳的味道,单庆余忽然感到反胃,赶紧冲进隔壁的澡间。

    萍娘也跟着进去,慌张地为她拍背。

    待胃部的翻搅稍微舒缓,萍娘扶着单庆余回到房间,提出她担忧了一阵子的疑虑。“郡主,我看你这症状不像生病,倒像”

    单庆余抚着胸口,啜了口清茶。“倒像什么?”

    奶娘迟疑了一下,轻吐出三个字:“怀孕了。”

    哐啷一声,手中茶杯滑落,单庆余摸着肚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奶娘:“怀孕?我怀着皇上的孩子?”

    萍娘还没回答,此时房门猛地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焕贞脸色铁青如鬼魅,喃喃重复方才单庆余所说的话:“怀了皇上的孩子”

    接着她飞快冲入房内,劈头便抓住单庆余给她一巴掌。“你这贱人”接着另外一巴掌又呼下“居然怀了皇上的孩子!”

    焕贞瞪大双眼,一向冷漠的眼眸竟显狂乱。“要不是你,怀着皇上孩子的会是我,不是你这个贱人”又要扑向单庆余之际,萍娘赶紧抓住她。

    “小姐,你看清楚,她是你女儿,不是武徽皇后呐”

    那时承宪皇帝当着焕贞的面,说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她也怀了自己的孩子。焕贞那时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想到压抑至今才爆发出来。

    都是执念害苦了她呀

    “是你这贱人,害我失去皇后的宝座,下嫁靖王这个懦夫,自以为高高在上,却不过是皇帝的应声虫你很得意是吗?我今天就要让你乐极生悲,毁了你肚子里的贱种”

    焕贞恶狠狠地瞪着单庆余,又要朝她冲过去,萍娘死命地抓住她。

    “小姐,求你清醒一点呐”见焕贞发了疯似的,萍娘难过地哭喊试图唤回她的神智,却丝毫不肯松手。“她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亲生孩儿呀!”

    一听到萍娘的呼唤,焕贞的恨意更深,更加歇斯底里。“我没有亲生孩儿,那是单柏廷那禽兽强迫我生下的孽种,我宁愿没有生下她,我恨单家的一切,我恨她”

    单庆余跌坐在床上抚着发烫的脸颊,为母亲毫不掩饰的恨意和诅咒感到心痛,只能对着眼前疯狂的女人掉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要恨她?她到底做错什么?

    萍娘双手紧紧箝制着焕贞将她拖到外厅,以免她继续伤害小主子,焕贞犹不甘心地大声咆哮,萍娘赶紧唤来家丁,才将她架离云轻阁。

    一连串的悲喜交织,单庆余感觉心狠狠被撕裂,伤口再也无法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