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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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锦儿一路嚷进了程殷殷的阁房之中,她正百无聊赖的倚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那一池绿波荷花发愣。

    “唔。”她实在提不起精神,打从自胡家回来后,她一直就有些病恹恹的,或许是在胡家的日子,有胡泯的相伴,多彩多姿而妙趣横生,总令人觉得时间过得快,仿佛流水从指间消逝般的不留痕迹。回到自己家中后,日子又恢复既往的平顺和规律,她反而对这样单调的日子不适应起来,显得有些漫无生气的。弹琴、吟诗、作画、赏花都提不起兴致。

    唉--她有些怀念起在胡家的日子哩!包想念的是胡泯!不知他现在好不好?正在做些什么?临行她留的那只佩环,他有没有猜出她的真实身分呢?

    “小姐,不好啦!”锦儿没事就爱大呼小叫,这太阳底下又有些什么奇怪的新鲜事呢?等不及程殷殷开口询问,锦儿就藏不住话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刚才我和陈嬷嬷上街去挑绣线,你看我遇著谁啦?青儿呢!吓了我一大跳,一直往陈嬷嬷的身后挤去,唯恐让青儿看到我,好不容易,躲掉了青儿,一转身,你猜我又看见谁了?朱总管,害得我紧张得半死,一路头都低得不能再低,怕又碰上了胡家的熟人。后来听见路旁的人说,是胡家少爷在找一名姓殷的夫子。小姐!胡少爷是在找你呢!”

    “啊--”程殷殷整颗心乍时被悬拾了起来,胡泯出动了全胡家的人丁在找她!?她的心里顿时扬起-种莫名的情绪,有些心疼,也有些恍惚,更有许多想马上飞奔到他面前的冲动。

    “这下你这个殷夫子可要红遍长安城了。不过也苦坏了胡少爷,他大概想不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就藏在程家吧!”锦儿调侃著。

    程殷殷恍若未闻锦儿的戏谑,她心里在意的是:胡泯现在大概又着急又难过吧?他难道没有发现她留下来的那只佩环吗?一时间,她的心头上,同时闪过好几种的臆测。耳畔却听见锦儿兀自喃喃:“看来,我们最近最好哪也不去,乖乖的待在家里,免得一出门就遇上胡家的人,露出了狐狸尾巴。”

    “锦儿,你看我们要不要请人送封信,去告诉胡泯事情的原委?”程殷殷征询著,她实在不忍心让胡泯焦急如焚,在长安城内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闯!

    “哦!小姐!”锦儿惊呼:“千万不可以!你行行好,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了。”锦儿怕死了小姐再异想天开又生出什么古怪的点子,前一阵子的奔波担心,她可真是受够了。

    程殷殷沉吟不语。

    “小姐。”锦儿放软了语气,半哄半哀求的央求著:“反正你迟早都要嫁进胡家,就让胡少爷先等等吧!我们之前兜了一大圈,还不是又遇上胡少爷。人算不如天算,只说姻缘天注定。”

    “可是”程殷殷还是不放心哪。

    “别可是了啦!你就安心留在程家享享清福吧!做程家大小姐的时日可是不多了呢!”锦儿以轻松的门语,半打趣的说著。

    似乎暂时也只有这样了!程殷殷在心里叹了口气。

    胡泯,就请你再稍稍忍耐一下吧!

    ****

    “爹!我跟您一起去程家!”

    当胡自瑞吩咐下人备好马车,正准备上程家拜访,商议婚事时,胡泯突然从屋内冲出来,对父亲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胡自瑞皱著眉,胡泯一见父亲疑虑著,急忙又补上一句:“程家小姐大病初愈,我想我也应该上门慰问。况且要成亲的是我,如果我没到,不是显得很没有礼数吗?既然迎娶程家小姐是势在必行的事,总得做的漂亮一些吧!怎么说我们胡程两家,在长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场婚事也是备受瞩目呢!”

    胡自瑞一听更是满腹纳闷,这孩子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膏乐?他不是一直很反对这桩亲事吗?

    “既然不能改变,我也只有接受了,或许听话一些,爹会肯在娶了程小姐后,再纳殷夫子做二房吧?”胡泯平淡的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吧?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程家这门亲事是难得的门当户对,听爹的绝没错。要纳二房,那以后再说吧!”胡自瑞点点头,跨上马车,说:“走吧!”

    胡泯安分的坐在父亲的身旁,车行至程家,在程义和一堆家仆的笑脸欢迎下,到了程家大厅上,胡泯恭恭敬敬的坐在胡自瑞的身旁。

    程义和夫人始终笑咪咪的,一双好奇而评量的眸子,不住地在胡泯的身上梭巡著。

    胡自瑞对胡泯今天中规中矩的表现,可是满意到极点,笑进了心坎。

    “听见程义兄托人来转告令嫒的大病已有起色,我急忙放下手边的生意,赶来和你们谈谈亲事的筹备。恰巧泯儿知道了,他说于情于理,也应该来问好,所以我就带他一起登门拜访。”胡自瑞努力的帮儿子做人情。

    “哈哈!真是谢谢你们了,小女的病真是大有起色,看来都受这桩喜事的影响呢!”程义也笑得合不拢嘴,心花怒放。

    “应该的。”胡泯竟然主动开了口:“其实程小姐会生病,搞不好都是听见要嫁给我,给吓病的。”本来就是!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就不信那个才名满天下的程小姐会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又不是才子一个!

    程义一愣,随即哈哈的大笑起来:“贤侄可真是爱说笑了。”心里却不免有些心虚,这个胡泯可猜的真准!

    “我没有说笑,是很认真的。”胡泯不顾胡自瑞警告的眼色,仍然滔滔不绝的说著:“我知道自己在长安城名声不太好。或许该说是声名狼藉吧!程家小姐则是恰恰相反,是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的大才女,这样一桩联姻,简直是乌鸦配凤凰,程小姐真的被吓出病来,也是很正常的,实在是我太糟糕了。”胡泯的坦白,令在场的人都一傻。胡自瑞的脸色尤其难看。

    这孩子是存心搅局的吗?

    “贤侄言重了。所谓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道自己的短处,努力去改,这也就很值得赞许了。”程义倒没有生气,对于胡泯的坦诚相待,倒还有几分赞许之意哩!看来这胡泯倒也不是太无赖不长进之人,懂得自我反省之外,也明白能娶到殷殷,是天大的好事,总算他还有眼光,是个识货的人呢。

    胡自瑞看着胡泯瞎搞的这一幕,幸好没有弄得不可收拾的窘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拭拭额上冒出的汗珠“呵!呵!程义兄说的是,自从打算娶令嫒过门后,我请了几位西席夫子来教导小犬,他最近仿佛也开窍般,整个人沉静稳重许多呢!”再自夸下去,可就成了老王卖瓜了!

    “哈哈!”程义又是朗然一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频频点头,对胡自瑞的话,深表同意。

    这个胡泯也算得上眉目清秀,丰神俊朗,和殷殷倒真个也算得上一对壁人。

    “是的。前一阵子我的确是遇到了一位好老师,由于她的悉心指导,我才定下心来念了一些书,学了一些道理,虽然还是不登大雅之堂,但也算得上略窥堂奥,只可惜这位夫子后来因故离去,让我痛失良师益友,我一直派人在找她”胡泯说著,话还没完了,就被截断。

    “那也不打紧,我又替泯儿请了新的西席,相信日后更有长足的进步。”胡自瑞简直快被胡泯出的状况给气死了,他就知道胡泯跟著来程家,没安好心眼!

    “我倒不认为,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西席了。”胡泯不理会父亲的阻止,继续说下去:“事实上,我十分倾心于这位殷夫子,始终对她念念不忘,我曾向我爹提出解除和令千金的婚事,我自认配不上程小姐,和我成亲,实在也真是糟蹋了这样一位才德兼备的才女。”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程义对于胡泯的一番话,震愕而不能理解。

    “我真正想娶的是殷夫子。”胡泯正色的,口齿清晰而郑重。

    胡自瑞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换成满脸绛红的猪肝色。

    程义和程夫人则是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对于胡泯的话,充满不解和意外。

    “程伯父,我要郑重的请求您,解除这桩联姻。”胡泯一字一句的说。

    室内有短暂的沉默和难堪。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程义疑惑的呐呐问著,蹙起眉头“自瑞兄,你们今天不是来商量亲事的吗?”

    胡泯在父亲开口之前,就抢先回答:“不是的。是来请求你解除婚约的。程伯父,我真的心已有所属,实在没法子再容纳另一个女子,你们也希望令千金未来能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归宿吧?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把握能给程小姐幸福。真的很对不起。”胡泯站起身,端端正正的在程义和程夫人面前,深深的行了一个澧,致歉著。

    程义和程夫人面面相觑。

    “对不起,我不能娶程小姐。”胡泯正经的又重复了-次。

    “这岂有此理!”程义击拍茶几,脸色也跟著难看而凝重“自瑞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义兄,这这小儿胡言乱语,你别介意,我们当然是登门来求亲的。”胡自瑞露出僵硬的笑容,犹自做著最后的挣扎。

    “不是。我说过了,我不打算娶程小姐。”胡泯倔强的又大声再说一次。

    “笑话!”程义也怒火攻心,大声起来“我们殷殷难道还要求人来娶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长安城内多少名门才子慕我家殷殷的名,登门要求亲都不可得呢!”

    “那正好。程伯父也应该从这些才子中挑选一个真正有实学的,真正配得上程小姐的东床快婿。”胡泯迅速的接著说,毫不犹豫的,这份俐落而不以为憾,激怒了程义。

    “哼!李管家,送客!”程义毫不迟疑的下起逐客令。

    “程义兄,你别生气,这一切都是误会”胡自瑞慌了手脚,急著想解释,想挽回颓势。

    “什么误会,事实上摆在眼前,难道我是瞎子,是聋子不成?”程义气呼呼的,什么嘛?难道他的殷殷,还怕找不到好婆家嘛?

    “程义兄”胡自瑞简直无力之至,好好的一桩亲事,怎么又会演变成现在这般不可收拾的僵局呢?他在商场上经阅过无数的风浪,没有一次像这次那么棘手而令他不知该如何善后。

    “程伯父,谢谢您的成全,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当然也祝福程小姐有个好归宿,她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的。”胡泯这几句话,倒是说得真心诚挚,他的心中一块重担总算搁下了,只是这番诚挚的祝福,听到了程义的耳里,却充满了讽刺。

    “李管家,送客。”程义实在受不住啦,大声怒吼了一句,拂袖进了内厅,程夫人急忙跟了进去!

    大厅之上,只剩下胡自瑞难堪僵硬的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气死我啦!”程义抑遏不住满腔的怒气翻腾,大呼小叫著。

    “别气啦!气坏了身子划不来!早知道像胡泯那种恶名昭彰的浪子,是不能做为女儿终身的依靠。”程夫人安慰著丈夫,一面心平气和的继续说:“这样也好,解除了这门亲事,双方都落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否则殷殷要真嫁到胡家去,那我成天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心下也不得安宁呢!”

    “唉--都怪我老眼昏花,当初订下这门婚事,如今才自讨没趣,自取其辱。”程义心中犹有不甘,这是什么玩意嘛!就算是要悔婚,也该是由他们先提出啊!胡泯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纨夸子弟,凭什么嫌弃殷殷?程义愈想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愈想就愈生气了!

    “别生气,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反正殷殷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干脆作罢,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我们去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一定很高兴的。”程夫人倒想得开。

    程义叹了一口气,也只有这样想了!随著夫人,他们来到了程殷殷的小书房,她正专心的在临褚遂良的帖。

    “爹,娘。”一见是程义夫妇,程殷殷停下手上的事,上前叩安。

    “殷殷,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程夫人向前握住女儿的手,到旁边的雕花扶椅上,坐了下来“刚才胡家的父子来过了。”

    “啊!”程殷殷低喊了一声,心脏竟不听使唤怦怦如小鹿乱闯般跳著。胡泯终于有所行动了!她的嘴角缓缓攀上了一朵喜悦的微笑。

    “你爹已经和胡家说清楚,正式解除了婚约了。你不用嫁给胡泯那个败家子了。”程夫人微笑地说著。

    “啊?”程殷殷一怔,疑惑的扬起秀气美好的眼眸,仿佛听不懂程夫人的话一般:不用嫁给胡泯了?

    “是哪!我们和胡家解除婚约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高兴了吧!你不用嫁到胡家去了呢!跋明儿你爹将消息放出去,保证全长安城内最有才气的书生都要上门求亲了呢!到时候呀,我和你爹一定要睁大眼睛,替你挑个好夫婿。像胡泯那种一无是处的家伙,我们才不入眼呢!”程夫人仍旧在女儿身旁不停的说著,殷殷脑子里一片轰然,程夫人半句话也没进她的耳,她只听见那唯一的一句:不用嫁给胡泯了!

    不用嫁给胡泯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爹--”程殷殷抬头望着程义,脸色竟有些苍白“这这究竟是怎么了?”不是一直要她嫁到胡家的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解除了婚约?一瞬间,万事皆非了?

    “你不是也很讨厌胡泯吗?”程义躲避著女儿追问的眼光,殷殷一向倔强好强,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气得火冒三丈!

    “爹--”程殷殷迅速的走到程义的面前,声音因过度的焦急,而有些颤抖:“究竟是怎么了?你别瞒我,告诉我呵!”

    究竟是怎么了?是胡泯要退婚吗?他知道她是程殷殷,气她瞒他骗他?或者--是自己父母的主意?

    “爹,您说话呀!”程殷殷急急的催促著。

    程义眼见是瞒不住了,只得勉为其难的把事情说出来“是胡泯要求要退婚的,那家伙也不知道脑袋中装了些什么,说话颠三倒四的,说什么有了意中人,是个什么夫子的,喔!对了,什么英夫子的,简直是荒唐,竟然看上了他的夫子,莫不成他有断袖之癖不成?好像是那个英夫子不见了,胡泯要找他呢!我看那个什么英夫子来著的,八成是被胡泯给吓坏了,连夜逃走也说不定呢!”程义艰难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道出。

    只见程殷殷睁大著眼,张大了嘴,仿佛忘记呼吸似的--

    天哪!她在心里大声喊叫著,刚才的紧张虽然消除了不少,但却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著胡泯:这个大傻瓜,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没有看见她留下的东西吗?平素看他歪脑筋动得快,等到真正让他动脑时,却又这般不灵光,真是气煞人也!

    “殷殷呀!你别生气,胡泯那家伙根本就没眼光--”程夫人见女儿怔忡不语,以为她在生闷气,觉得是奇耻大辱,赶忙安慰著她。

    “爹,那胡胡伯父又怎么说?”她突然想到,那胡自瑞又有何反应?他一向再赞成不过这件联姻了,总不会也任由胡泯胡闹吧?

    “哼!有这种儿子,他还能怎么说!”程义显然心中犹有不平,语气不善的。

    “那这件婚事。”

    “还有什么婚事!胡自瑞千百个愿意又有什么用!胡泯的态度如此,就算胡自瑞坚持,我们又怎么放心把你交到胡家?”程义说。

    “可是,爹”程殷殷一肚子的话不知如何出口!

    “殷殷,你放心!爹一定帮你找一个比胡泯好上一百倍的夫婿!”程义慨然允诺著,便和程夫人离开了书房。程殷殷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颓然的叹口气“唉--完了,事情怎么又变成这样?”

    简直令人头痛之极。

    “唉--”这回叹气的是一直默默伫立在一旁的锦儿,她用著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说:“小姐,我觉得事情复杂了,你本来逃婚,坚绝不嫁胡少爷,却阴错阳差的逃进了胡府,等你认识了胡少爷,愿意和他共结连理,他却又不要娶你,要娶殷夫子唉唉唉,这笔胡涂帐,可难算了啰!”

    ****

    程殷殷没想到程义的办事速度如此快速,而自己在长安城里的名气,是这般如日中天,深获好评,程义早上才对拜访的友人不经意的提及和胡家解除婚约,下午就有人托媒婆来提亲,动作之快,连程殷殷自己也咋舌不已,当然也还来不及向父母提胡家那门亲事,她烦恼的在自己闺房中踱步。

    而大厅之上,忙著接待那些上门提亲的程义,自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唉哟,程老爷,您家的千金是我们长安城的一块瑰宝,以前我不敢上府上提,是听说你家千金早巳定了亲,现在你可要忙碌了,全城里大大小小的媒婆,可都要集合到您府上啦,给各方有为的青年才俊来求个机会呢!”城里有名的王媒婆鼓动著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著。

    “好说!好说!”程义一脸的笑意,凭他的殷殷,要嫁个乘龙快婿,正是易如折枝呢!

    而在另外一边的胡宅大院里--

    “老爷,赵老板说要跟您另外找时间再谈这笔生意,今天他没空,要赶著赶著给他的儿子上程家求亲呢!”一名仆人站在胡自瑞的面前,声音是愈说愈低,愈说愈迟疑。

    胡自瑞铁青著一怅脸,摆了摆手,遣走了仆婢,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和胡泯,气氛浓重的仿佛快要窒息了。

    “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胡自瑞忍不住破口大骂著。现在全城里最轰动的事,就是程家招女婿的事了!每每听到又有一位人家到程家求亲,他就感到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对于导致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的胡泯,更是不假辞色,不但绷著一张臭脸,还严格限制著他的行动。

    “好好的一桩美事,被你弄成这副德行,可满意啦!好好的一位不可多得的媳妇,就这样拱手让人,唉!”胡自瑞万分心痛的摇摇头。

    “那才好呢!真的嫁我的话,我又不喜欢她,岂非活受罪?”胡泯平静自然的说著。

    “你这孩子,简直要把我给活活气死啦!”胡自瑞根本拿这个宝贝儿子没辄。

    “爹,关于殷夫子的事”胡泯念念不忘的是心中的俪影。

    “你为什么就老爱跟我作对呢?殷夫子!殷夫子!成天念念不忘著一个来历不明,身分也不清的女子,你是鬼迷了心窍呀!如今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她的住所了,就算我肯,你又上哪里去找她?”胡自瑞苦口婆心的说著,试图劝说胡泯放弃这个荒谬的提议。

    胡泯听著爹的话,一时心里也有同感,是呀!殷夫子究竟姓啥名啥,他是半点也不知道,他突然后悔从前她没有离去时,自己没能多探听一下关于她的身家背景,否则也不至于落个如今的茫然无头绪,想见她一面都不知上哪儿去找人!

    胡泯活了这么大了,第一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力感!

    突然,他灵光一动,想起了一样物件--那只在殷夫子下榻的房中觅得的刺绣荷包!是呀!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的,心神不宁,找不到殷夫子的人,令他整个人都振作不起来,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找不著她的惨澹情绪上,居然忘记了那只荷包的存在。

    “啊!我真是笨透了,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也许那只荷包里装了什么可以告诉我殷夫子在哪儿的线索也说不一定呢!我真是急昏头了,竟然忘记有那只荷包的存在!”胡泯用手拍打著自己的脑门,暗澹无神的眼眸,陡然绽放出一丝惊喜的活力,他用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寝居冲去,一面朝著胡自瑞喊叫:“你等我一下!我知道怎么样可以找著她了!”说完,人影巳一溜烟的不见踪影了。

    胡自瑞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从小到大,没见过他这么执著于一件事上,或许他真的是十分在意那位殷夫子呢!君子有成人之美,仔细想想,其实那位殷夫子的人品谈吐,真是上上之选呢,泯儿又在她的影响下,收敛了许多的恶习,若真能娶得这样的媳妇,能助泯儿-臂之力,未尝不是件好事呢!自己的年岁也不小了,这庞大的家产事业,总有一天要由泯儿一肩挑起,如果有个贤内助,自己也可以安心许多!

    胡泯-口气冲进寝居,奔至床边,拿起了搁在枕旁的那只荷包,那天发现殷夫子失踪后,他真是太失望了,随手将荷包往床上一丢,也没去注意!他兴奋的握著那只绣工精细的荷包,沉甸甸的哩,是装了什么好东西?胡泯心急的将里面的东西,抖在手中,定睛一瞧,又是一傻--

    这不是他和程家小姐订亲的信物吗?那只只当了八百两银子的佩环!

    殷夫子留下的荷包里,怎么会装著这块鬼玩意呢?胡泯急急再度又抖动荷包袋,撑大了袋口:没有!荷包里除了这块佩环之外,什么也没有!

    胡泯飞扬欣喜的心,顿时坠入失望的深渊,他颓唐的坐在床边,荷包里竟然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讨人厌的佩环。

    胡泯真想大哭。

    殷夫子怎么可以和他开这种玩笑?

    他一动也不动的,仿佛老僧入定般,许久许久,他终于执起那佩环,殷夫子留下这个佩环给他是什么意思?胡泯嘴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殷夫子相见时的话:“所谓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念些糟粕,好娶老婆。”是哪!他的笑容更无奈,若不是为了迎娶程小姐,殷夫子又哪里会到自己家中呢!

    望着那块自幼就熟悉把玩的佩环,她是在提醒自己有这样一桩必须履行的义务吧!

    他想起殷夫子之前教过他吟的一阙词:

    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恩绵绵。

    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

    只是如今,心中的婵娟伊人,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