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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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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曹操死了,世子曹丕与百官聚哭于殿上。忽一人挺身而出曰:“请世子息哀,且议大事。”众视之,乃中庶子司马孚也。孰谓大事,司马孚又说:“魏王既薨,天下震动;当早立嗣王,以安众心。”

    百官犹豫不定。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天子,好歹总要给他点面子吧。

    权力的真空出现了,觊觎者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位不保,一帮攀龙附凤的人也要遭殃。兵部尚书陈矫说:“王薨于外,爱子私立,彼此生变,则社稷危矣。”爱子何人也?曹丕的弟弟曹植。都是曹操的儿子,谁做了魏王,社稷还是曹家的社稷,何危之有?攀龙附凤者和他们的主子“危矣”才是真的。当此存亡危急之际,兵部尚书陈矫当机立断,拔剑割下袍袖,厉声说:“即今日便请世子嗣位。众官有异议者,以此袍为例!”百官不一定都拥护曹丕,否则大家正求之不得,何须“以此袍为例”此时此刻,若持异议就要血溅当场,头颅落地。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有“众皆踊跃称贺”争权夺利,就是如此杀气腾腾,势不两立。争权夺利的主角,是不但同父而且同母的曹丕曹植兄弟。

    曹丕曹植的暗战已经持续了很久。到底谁做继承人,曹操也举棋不定。曹丕是老二,老大曹昂阵亡,曹丕递补到长子的位置,是理论上的继承人。老四曹植才华出众,深得曹操喜爱,但不合规矩。袁绍刘表败亡,都与立幼造成兄弟阋墙有关。曹操爱曹植的才华,但更爱江山,只能忍痛割爱。曹操杀杨修,与杨修喜欢卖弄没有多大关系。曹操胸怀天下,岂会容不下区区一个杨修。杨修与曹植私交甚深,一旦兄弟争夺大位,必定为曹植出谋划策。以杨修的聪明,将对曹丕的位置构成威胁,甚至导致曹氏江山的败亡。不为我用,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只有死路一条。杨修死于“鸡肋”是偶然中的必然。

    曹丕即日登位。尘埃落定,兄弟间应该一笑泯恩仇了吧。正宴会庆贺间,忽报老三鄢陵侯曹彰率领十万大军来到。曹丕大吃一惊:“黄须小弟,平日性刚,深通武艺。今提兵远来,必与孤争王位也。如之奈何?”

    这回贾逵挺身而出。曹彰见了贾逵便问:“先王玺绶安在?”曹丕的担忧不无道理。贾逵正色说:“家有长子,国有储君。先王玺绶,非君侯之所宜问也。”曹彰默然无语。拜见曹丕之后,把军马全部交给曹丕,自回鄢陵。

    老四临淄侯曹植和老五萧怀侯曹熊连奔丧都不去。曹丕位子坐稳之后,经华歆提醒,分遣使者问罪。过了一阵,使者回报,曹熊惧罪,自缢身亡;曹植整日和丁氏兄弟等酗酒,悖慢无理,丁氏兄弟口出怨言,公然蔑视曹丕,怀疑曹丕的合法地位。

    曹丕怒火中烧,马上命令许诸率领虎卫军三千,火速捉拿曹植等人。到了临淄,守将拦阻,许诸立即把他杀了。许诸来到侯府,曹植和丁氏兄弟等烂醉如泥。曹植倒很有骨气,知道哥哥要派御林军来抓他,决不摇尾乞怜。他又没有实力和哥哥对抗,只好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肯定明白,当初他和哥哥争储,就是把身家性命作为赌注。他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没有了妥协的余地。

    曹植等人被押解到邺郡,曹丕马上命令把他的党羽全部杀了。尚未对曹植动手,他们的老妈知道了,赶忙出来为曹植求情。汉朝以孝治天下,曹操就是孝廉出身,曹丕还不能公然有违孝道。正在为难,相国华歆说:“子建怀才抱智,终非池中物;若不早除,必为后患。”华歆本来是孙权派到朝廷的使者,到了许昌就投靠了曹操。曹丕登位,华歆飞黄腾达。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主子,大富大贵。万一曹丕垮台,不但一生心血付之东流,甚至要抛头颅洒热血。因此华歆对于曹植,是必欲除之而后快。他和曹植之间,血缘关系很远很远,动起手来没有顾忌,更加心狠手辣。

    曹丕还是犹豫。华歆献上一计,要给曹植安上欺世盗名的罪名,杀之以绝天下文人之口。曹丕碍于母命是一方面,担心天下文人议论是另一方面。华歆此计,正合孤意。

    曹丕命令曹植走七步吟诗一首,并有若干限制条件。如果完成,可免一死;如果完不成,小命休矣。曹植果然名不虚传,名副其实,走了七步,其诗已成。

    曹丕不甘心,又说,七步成章还是慢了,你能应声而作吗?曹植请曹丕命题。曹丕说,你我是兄弟,就以兄弟为题,但不能出现兄弟这样的词语。曹植触景生情,不假思索,口占一首: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呜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侥幸逃过一死,其他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老五曹熊,已经畏罪自杀了。

    曹丕兄弟的悲剧,之前已经无数次上演。春秋时代“郑伯克段于鄢”秦二世胡亥迫使太子扶苏自杀并处死十二位兄弟,,汉武帝刘彻平定太子刘据暴乱,。

    曹丕兄弟登上历史舞台,天才的曹植作了天才的总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纵然有血的教训,只要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还在,悲剧就会不断上演。晋朝司马氏的“八王之乱”隋文帝杨坚杨广父子相残,唐太宗兄弟“玄武门之变”宋太祖赵匡胤赵匡义兄弟“烛光斧影”明朝燕王朱棣和建文帝叔侄之争,康熙皇帝诸公子联袂出演八王夺嫡,。

    据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炎就是炎帝,黄就是黄帝,是三皇五帝中的两帝。在秦始皇还没有把皇和帝合二为一的时候,皇或帝是最高统治者。这样算来,我们不但都是龙子龙孙,而且还是兄弟。不是亲兄弟,也是堂兄弟;不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血缘或近或远,太远的搞不清楚了,就相互认为没有了关系。

    天朝历来以血缘关系作为衡量亲疏的标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就是血缘关系由近及远的排序。如果亲如父子兄弟都要互相残杀,那么血缘关系更远的人之间呢?血缘关系已经搞不清楚的人之间呢?

    鲁迅说,中华民族的历史可以划分为暂时做稳了奴隶和欲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鲁迅有点悲观,因为除了做奴隶,还可以做奴隶主。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要做奴隶主的意思。刘邦和朱元璋都做稳了奴隶主,说明人人都有做奴隶主的希望。

    天朝几千年伟大光荣的历史,或许曹植的诗才是最好的总结。

    呜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