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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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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小平说他肚子痛,我要赶紧叫校医伯伯来看小平,我等一下再回来写第二个志愿,要等我哦。

    老师批注:冯蜜,小平的事幸好你及时发现,非常谢谢你。不过以后要是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你向老师报告就好,不要自己突然跑出教室,不然老师会担心哦。

    作文只要在下课之前完成就可以了,不要紧张。

    这是冯蜜的回答:老师,小平住在我叔叔开的医院哦,欢迎大家去那里玩,我可以带大家参观太平间哦。我不像小平,我不怕鬼。

    冯蜜心里毛毛的。

    不知道是不是入冬后第一波寒流过境又下着雨的关系,今天医院的研究中心乃至只收vip病人的特诊病房大楼,都极为冷清。

    从院长室出来,欣慰地得知老先生的病况已稳住,但毕竟年已七十,这种岁数禁不起太多的操劳与刺激;老人家必须专心养病这是无庸置疑了,倒是情绪起伏不宜过大这一点比较伤脑筋。

    冯蜜从研究中心的顶楼院长室搭电梯下至八楼,步行至隔壁栋的白色特诊大楼。高跟鞋的跫音敲上一条由玻璃与钢骨建造衔接两栋大楼的天桥,桥的尾端连接着一条极有艺术气息的艺品长廊。

    院方藉由一只又一只价值不菲的骨董,向访客们宣告此栋大楼病患身分尊贵。仿佛跟心情不安的冯蜜作对似的,今天连一向赏心悦目的艺品长廊也灰灰暗暗的,没开灯。

    整条长廊阴阴暗暗,空无一人。

    冯蜜不怕鬼,不过在这种阴凉天候、阴黑无人、阴森冷寒的氛围下,她很难不毛骨悚然。急步绕过转角之后,她双腿突然一顿,泛着毛意的娇媚眼眸落向走道正中央的时候,流淌过一片温暖的光芒。

    梅应朗一个人坐在病房外,两只手肘撑在大腿上,兀自瞪着地板,好像想什么事情想得出神。冯蜜环顾走廊四周,确定无人,只有他孤单单地留守此地。自老人发病之后,他便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像条忠犬。

    老先生发病至今已经一个礼拜,梅应朗好像跟着住院没回家

    冯蜜的心头一阵柔软,开步朝王畅的特等病房走去。

    看见有人来探病,梅应朗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畅急病住院那天,他一脸慌张无助的模样和金宁担心到昏倒的片段,在冯蜜脑海盘旋,甩都甩不掉。这让原本不觉得自己加入畅流经营权争夺战有什么不对的她,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不过,梅应朗这个可恶的猪头!那天他在听到她的呼救之后,紧急撞门而入,马上抱起不省人事的金宁就跑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注意到她急着救金宁而裸露的性感身躯。

    要不是当时情况特殊,她早就宰了这猪头了。哼!

    总之,她跟梅应朗也算有缘了,他们两人经历过他瞪她两次、她捶他两拳、他害她冷到差点得肺炎死掉,两人因为老先生突然心脏病发住院而一起吓到魂飞魄散。

    经过这种种的磨难与劫难,她想,她和他勉强算是患难之交了吧?

    冯蜜在患难之交的面前收步。她仰起脸研究他泛着黝黑光泽、轮廓深刻、五官英伟鲜明的脸皮,想找找看他有没有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梅应朗,你需要睡觉吗?”

    原本目不斜视、任由冯蜜歪着脸瞄来瞄去的梅应朗怔忡了一下,低眸瞄着不知为何好像变得跟他很熟的人,简单答着:“需要。”

    “你吃饭没有?”冯蜜看看时间,快两点了。

    “吃了。”他拉回视线,瞪着对面墙壁,好像墙壁比她好看。

    她这个大美女居然沦落到跟墙壁计较?!这个可恶的梅应朗!

    很想拿皮包k他的冯蜜越挫越勇。“你今年几岁?”

    她不按牌理出牌的问法,让梅应朗一愣之后又垂眸瞄她,并答着:

    “二十八。”

    “你”冯蜜骇然瞪大眼,吃惊捣着好像喘不过气的胸口。“你你才二十八岁?!”看见他那双澄澈深黑、好纯真好好看的眼睛注视她许久,厚薄适中的嘴巴动了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八成不是什么中听的话。冯蜜叉腰威胁眼前的大个子。“不许问我几岁,这个问题很失礼。”

    梅应朗用他那双不该长在男人脸上的纯稚眼睛,极其专注地看她一眼,好像在对她说“你知道就好”然后便转开眼睛,继续瞪墙。

    “你”“丫头,你是来看我这个老家伙,还是来看那小混蛋的?进来!”

    王畅的声音从病房中吼出来,虽然微弱,但震慑人的力度依然跟他冥顽的生命力一样强大。拚命拖延时间进病房的冯蜜,忍不住缩着脸,怯生生地娇应着:

    “好嘛,人家马上进去了。”

    结果冯蜜的马上是反身按着墙面。梅应朗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他只知道现在是他的上班时间,他必须执行老爷子交代的事情。

    “老爷子请你进去了。”

    “好啦,我需要一点心理建设。”迅速临时抱佛脚地祷告完毕,冯蜜在她凹凸有致的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苦着脸,以上断头台的心情走向病房。走进病房前,她不忘问梅应朗她念兹在兹的一件事:

    “你为什么瞪我?”

    他说他的情绪已经过了,不记得为什么瞪她了。

    他不记得了。

    他情绪已经过

    “丫头,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白混浊的双眼,看向坐在病床边的客人。因为大病一场,他的病容呈现蜡黄色,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枯槁。

    冯蜜没有别开眼,只好迎视他了。

    虽然胆怯,虽然心头积累着重重压力,虽然对于老人家住院,她有一份自己无法形容的罪恶感。这是她不想进病房、百般不愿来探病的原因。可是一旦决定进这扇门,她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要退缩就别进来,既然进来了,那就勇敢的面对问题吧。

    这是她冯蜜的人生哲学。

    不管怎么说,畅流货运今天的岌岌可危,并不是她的错。

    自从王威这没脑的败家子接班之后,畅流的情况每况愈下。纵横商场大半辈子,靠着钢铁般的意志与智慧,把一间小小的货运行扩展成今日的货运王国,这种商界奇才不可能没发现公司内部因为接班人不适任而出了问题。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老先生不顾众人劝谏,执意力挺没有经商之才的儿子,放任王威胡作非为。

    难道他真的老糊涂了吗?

    王家人一意孤行,执意把好好一间公司带往灭亡之路,实在不能怪畅流的核心精英干部薄情寡义,在公司传出财务危机的时候集体辞职。

    最了解公司状况的核心高层集体走人,等于宣判公司没救了。更糟糕的是,畅流有一笔二十亿的联贷将在十二月底到期。二十亿?以畅流目前要死不活的体质,他们连两亿的资金缺口恐怕都填不满。难怪与王家素来交情深厚的债权银行有意抽银根了。

    这些内忧外患,便足够压垮一个称霸货运界三十年的货运王国。

    身为畅流的开国元老、第三大股东,她伯父与老先生的交情不在话下,他多次在董事会上以不适任为由提议撤换王威,都遭昏庸的老先生挡不了。逼不得已,他们只好夺权了。

    让王家垮台,总比让畅流的员工流离失所要好。这是金宁的男朋友钱总的想法,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个货运王国垮台,所以找上她伯父寻求资金奥援,想利用机会拿下畅流的控股权,藉此将王家势力赶出畅流。

    他伯父的想法是把畅流分拆成数个事业体,一个个卖掉。

    她的想法则是,不管是钱西官想要的重新整顿畅流,还是她伯父主张的分拆卖掉畅流,这两个想法的前提是:他们都必须先拿到畅流的经营权。

    原本他们可以成功的。

    原本,他们和钱总预定在老先生七十大寿之后发布收购畅流股权的消息。但这一切都毁在冯蜜深思地凝视着等得不耐烦的病人。人生处处充满变数。王畅因为急性心肌保死一度生命垂危,金宁不谅解男友,钱总因此得知她伯父并不打算经营畅流,只想卖掉它。

    入主畅流的合作案,在钱总的勃然大怒中,昨天正式宣告破局。

    一切回归原点。想进入畅流当家作主,大家各凭本事。

    于公,体质虚弱的畅流,对她这个创投公司的执行董事而言,是一个理想的标的,值得进场投资。于私

    “你有胆量跟你那个混帐伯父对付老人家,就不用兜圈子,快说!”

    王畅悍然拍桌的声音,让正在思考如何措词的冯蜜表情猛然一震。

    于私,这位脾气不佳的老人家是从小看她长大的长辈。老先生对男孩子的要求极其严苛;对女孩子,却是多了一份宽容与耐性。他算是疼爱她,这是她虽然不谅解老人的作为,却不能否认的事实。

    冯蜜试图冷静心情,说着:

    “您误会我了,王爷爷,这件事我并不打算兜圈子。您是否做错,轮不到我这资历太浅的晚辈评论功过。您在商场上的阅历比我丰富精采,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丫头,我只有愚胆,见识远远不如您,教我如何评论您是对是错?”

    她疏离客套的回答让老人家好生失望。

    他瞪眼瞧着医院的天花板,缄默许久,久到冯蜜坐立难安时,忽然喑哑着老嗓说着:“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王爷爷啊。”

    冯蜜的心弦一动。虽然觉得老人动之以情很狡猾,偏偏她就是上当了。

    看着老人干瘪泛黄的老脸,她防备的声音不自觉柔软了下来。“我愿意坦诚以告,但您目前身体太虚弱,不允许我率性而为。您要是真的想听我对贵公司的想法,等您养好身子,我一定在第一时间将报告送至您府上,并亲自为您解说。”见老人家无动于衷,她倾前娇声保证道:“我说真的。”

    老人家嘴上有了笑,转眸溜她一眼。“你那些混蛋堂哥的话我信不过,你这丫头说的话,难道我还信不过?你比你家那些男孩子有担当,他们人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你为他们做了什么。全是混蛋。”

    糟糕冯蜜发现她真的中了老人家的计谋了,因为她想哭了。“您看人的眼光明明这么好,怎么会”

    她毫不迟疑的自信让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更深。凝视着绿色窗帘,他突然叹道:“那混蛋真的是人才,他是我儿子,我不会看走眼的。他胡来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什么,老人没说完,便以一声长叹结束这个太沉重的话题。

    清官难论家务事,何况是王家人的家务事。冯蜜没应声。不过就是有王威这种浪荡子丈夫,王家少夫人才会远走他乡之后就不肯回台湾了。

    “畅流的问题我最近会做个处理。丫头,你可有兴趣”老人家的话没能说完,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怒吼。“本少爷叫你让开!你没听见吗?!还是看门狗听不懂人话?!”

    听到门外有人在踢椅子的声音,冯蜜倏然站起来。“王爷爷,我出去”

    “狗的耳朵不是很灵敏,好狗不挡路,你没听见本少爷说的话吗?!”

    “这混帐!”

    在老人家怒不可遏的咆哮中,冯蜜蓦然转身跑了出去。

    她打开门,刚好听见一个比她更会尖叫的女人缩在墙角,双手掩着脸,放声尖叫

    “出人命了!谁快打电话报警!谁快点来救人呀!谁快想想办法啊!”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吗?

    冯蜜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被那个拚命揍人的暴怒身影吓坏了。

    只见高头大马的梅应朗压着一个瘦巴巴的白面奶油男身上那是王威。梅应朗在打王家败家子太少爷、畅流货运集团的现任总裁!

    冯蜜差点惊叫出声,她胆颤心惊地站在病房门口看梅应朗拳下如雨,一拳接一拳地揍着他的小老板。梅应朗的表情有着冯蜜很陌生的冷硬与愤怒,他一双如同蔚蓝夏日晴空的眼睛不再纯真,只剩下一片令冯蜜惊悸不已的阴鸷。

    梅应朗的硬拳打在王威身上所发出的闷响,每一下都让冯蜜觉得很痛。可是被揍到满脸鲜血的当事人那个除了玩女人,根本一无是处的王家公子,居然笑了!

    王威这个大变态!败家子!命根子早晚玩烂的大烂人!冯蜜在心底气呼呼地暗骂。

    偏偏王威越笑,活像中了激将法的梅应朗就越加生气。王威的贴身保镳眼见怎么都拉不住梅应朗,两人干脆加入战局了。

    眼前陷入一团混战,鲜血四溅,教人看得怵目惊心。

    冯蜜从没遇过这么可怕的场面,但她有

    没浪费时间劝架或者叫别人来想想办法,在惊动院方的安全人员之前,冯蜜转身跑回病房,安抚大发雷霆的老人一番,然后从皮包里抓出一件物品又匆匆跔了出来。

    梅应朗动了动左腿,被电击棒电击到的膝盖酸酸麻麻的,还是站不太起来。他将两只手臂放在大腿上,看着医院的地板想事情,直在一道影子罩在他负伤的脸上,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他头顶轻快地洒落下来:

    “梅应朗,你脸上都是血,擦擦吧,吓到探病的访客就不好了。”

    以一支不到她巴掌大的特制电击棒轻松撂倒一票大男人之后,冯蜜的心情愉快极了,连老先生的满腔怒火都被她英勇的作为浇熄了。她抱着从护理站借来的葯箱,在梅应朗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把一条湿毛巾和一面化妆镜拿给瞪着地板出神的男人。

    “你的腿还会麻吗?痛吗?”

    “会麻不会痛。”据实答完后,梅应朗听见害他站不起来的小姐居然咯咯笑了起来;被她愉悦的笑声感染,他眼中浮现一股晴朗的笑意。挺着被踹痛的腰身,他端正身躯,接过冯蜜递给他的毛巾擦脸时,突然听见她惊骇得倒抽了一口气,娇声惊呼:

    “梅应朗,你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耶!好可怕,你自己看看!”

    猪头?一愣之后,梅应朗瞄一眼冯蜜送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的镜子。对于镜中那张被形容为猪头的脸孔,肿胀瘀血得眼睛不像眼睛、嘴巴不像嘴巴,他没什么太大反应,因为比起脸上的伤,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

    动了动左手臂,虽然不怎么愿意面对这件残酷的现实,可是梅应朗很确定他骨折了,他的心被一股焦虑占满。

    这几天王家意外频传,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过长,压缩到他做家具的时间。十二月底答应要交给杨小姐那批货,时间上已经有点赶,陈妈住院复健需要一笔钱,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那家伙打架而扭伤了手臂!

    他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

    那家伙的挑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为什么要禁不起一点刺激!

    “梅应朗、梅应朗”

    冯蜜的叫声,让梅应朗从悔恨不已的心情中勉强回过眼来。他转眸盯着一脸忧心的冯蜜。飞快解决一通公务电话的她眉头浅皱,伸手指着他手上被血染红一大片的毛巾。

    “你要不要不去给医生看看?要的话,我可以请院长帮你”“谁允许你不经董事会同意,就擅自更换会计师?!我还没死呢!”老人家训斥儿子的吼声突然自门后穿透出来,震动着八楼的空气。“你这畜生!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老人的怒火,让门内外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人家爆吼第一声时,梅应朗就丢下葯箱冲到病房门前。冯蜜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打住,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吼声不断的特等病房干着急。他明明很想进去用全部的生命保护老先生的。

    他在犹豫什么呢“咦!”

    看见梅应朗突然转头看她,冯蜜呆住。他这种眼神,呆子一看也知道,他希望她进去病房帮忙看顾着老先生,别让他被不孝子气死。

    从老先生片片段段的咆哮声中,冯蜜大概知道父子俩是为了畅流的事起争执。问题是,她是等着吃下畅流的人,等于是王家的死对头,她的立场很尴尬的。可是

    “梅应朗,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好了。”冯蜜深吸一口气,佯装轻快地说着,指指椅子上的葯箱。“你赶紧上葯,葯箱等一下要拿回去还给护士”

    伸出去握门把的手突然落空,冯蜜整个人差点跌入门板突然开启的病房内,幸好梅应朗及时抱住她。

    “你爱去哪就去哪!不要再出现了!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个畜生!

    被父亲的吼声一路轰出了病房,王威一脸心事重重,低着头步出病房时,差点就撞上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抬脸一看见挡路的人是梅应朗,王威若有所思的脸马上被一股千年寒霜冻结。

    冯蜜全身发冷,她没看过一个人的眼神可以瞬间冷成这样,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原来可以僵成这样。惊心地看着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她不禁在心中暗叹,她跟堂兄弟们斗气的场面实在是太温馨了。

    “王叔,好久不见。”冯蜜试图打破冷死人的僵局。

    王威对于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狼狈样似乎不以为意,身躯站得笔直,不开口时,颇有一股玉树临风的斯文味。他冷冷瞥一下长大后出落得更加妩媚动人的冯家小千金,也瞥见梅应朗还搂着她小蛮腰的那只手。

    “你跟这穷小子搭上了?尝鲜吗?”

    冯蜜拉住梅应朗,顾虑门内的病人,她压低声音对王威说道:“王叔叔,我爹地说不可以跟长辈顶嘴,请您不要为难我。”

    梅应朗直接推开王威,想进去看看老人家,他的左手却被人拉住。

    “你去哪里啊?你是负责看门的。”王威扣住他,冷冷地指着门外的椅子。“你的位置在这里。看清楚,不要擅离职守。”咬牙怒道;“不许我探病!?你什么身分,居然不许本少爷踏入病房!把你的位置认清楚!”

    “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王叔叔。”冯蜜诧异的发现王威恼恨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仿佛很担心父亲的病情似的。她硬是将王威箝制着梅应朗的手掌拉开。“梅应朗,麻烦你进去看王爷爷,我有事请教王叔。”

    “啧,口口声声说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废物们留下的麻烦,我以为你很有骨气,志气很高,结果你还是受不了苦日子,恭喜你攀上”

    冯蜜看见梅应朗身躯僵硬、脸色发白,她赶紧将他推入病房并带上门。

    王威眼神冷冰冰,冷冷注视坏他好事、还敢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丫头好半晌,寒声质问:“令尊没教你不要随便蹚入别人家的浑水吗?是不是不论公事私事,你都要与我作对?”

    “我不懂王叔叔的意思。如果您愿意说得更详尽一点,或许我就能够回答您的问题了。”

    王威目光转深,斜眼睨着她。“你跟这穷小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所以担心他被开除而推掉一个重要会议留下来了。

    “朋友?”王威嗤之以鼻地笑着,表情回复吊儿郎当的神色。“他会有你这种朋友?拿电击棒对付我是他出的好主意?”

    冯蜜不高兴了。“王叔叔,请您不要再说梅应朗是高攀我,可能您觉得这种话很有趣,可是在我听来却只有刺耳的感受。请王叔叔以后不要再开类似的玩笑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什么您要伤害梅应朗?”

    王威顿了一下,撇撇唇讥诮道:“我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讨厌他,为什么呢?”

    冷冰冰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我跟他八字犯冲,天生不对盘,所以看他特别不顺眼。”

    好烂的理由!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比她还任性,真想打他!

    王威看着表情精采丰富的小丫头,一脸要笑不笑的。

    走廊左侧的末端,站着那个只会等别人帮她解决事情的肉弹美女和两名伤痕累累的保镳。王威朝他们弹了下手指,让他们过来,径自走向电梯的方向,边说着:“要是扛不起这笔钱,不要死要面子苦苦硬撑,开口说一声就好。两亿说小不小,说大嘛,对我们这种背景的人不是多惊人的数字。毕竟喂喂,轻点呀,宝贝,你晚上要不要我伺候你快活呀。”

    放浪的笑着,低头赏给扑进他怀里的波霸美女一记火辣辣的舌吻。

    王威开步走向电梯,一路跟怀中的美女打情骂俏,不忘把话说完:“怎么说,这笔钱也是你们梅家应得的,收下吧。以物易物、明买明卖,交易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要是不懂的话,叫小蜜教教你。这丫头懂得很。”

    冯蜜当然知道王威的这段话是说给站在她身后的人听的。

    而且是很致命的一击。

    外面不知何时起下起了滂沱大雨,整座城市泡在水中,天空阴灰灰的。

    不愧是摆饰着稀有骨董的特诊大楼,连热可可都比寻常店家卖的香醇可口。冯蜜满意极了,又啜饮一口热可可,感觉自己随着气温骤降而微冷的身躯暖和了起来。从走廊末端的大片玻璃前转身,冯蜜走过已经点起橘红小灯的艺品长廊,走到安静得仿佛没人在的病房前。

    把另外一杯热可可放在灵魂好像被掏空的机械人旁边,冯蜜喝着热可可,坐下来,打开手提电脑,叫出房助理刚刚传过来的现金流量表研究着。

    王威刚刚的那一击,致命到他离开后不久,院长陪着主治医师过来关心老先生的病况;诊察过后,院长再三向她保证,老先生的心肺功能没有出现异样,他只需要再观察两天就可出院回家静养了。

    直到医护人员走了,梅应朗才总算放心似的,整个人摊坐在椅子上发呆,姿势就跟现在一模一样,连两只手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模一样。而那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所以,他不是机械人是什么?

    冯蜜看不见机械人的表情,因为他一直瞪着地板。

    他在看什么呀?

    懊不会是睡着了吧?性感交迭的美腿放了下来,满眼狐疑的她将手中的热可可放在一旁的空椅上。

    梅应朗低垂着头,满怀心事地瞪着地板;忽然间,他看到一张好奇的脸倒吊着,探到他面前,那双也是倒着看人的眼眸瞅着他来不及收拾哀伤情绪的面容凝视好半晌,忽然眨了一眨。

    梅应朗仍与那双倒吊着的杏眸四目交接着,并且听她这么惊呼:

    “梅应朗,你的脸更肿了耶!你没上葯对吧?!”

    梅应朗压根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他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

    “我请医生来帮你看看好了。万一破相,你就娶不到老婆了。”

    “不用了,伤口我自己会处理。”梅应朗婉拒她的好意,直起身后,他想找葯箱,忽然看见隔壁的空椅上放了一杯冒着烟的热可可。他转头问着听到一封e-mail寄来、赶忙起身缩回手提电脑前面,忙得不可开交的人。“这杯饮料是给我的吗?”

    “嗯。”冯蜜看着邮件,看着他边端起可可来喝边点头,一看清楚信件内容,她嘴中那口可可差点喷出来。“我要杀了这猪头!”看见端起可可来喝的梅应朗猛然愣住,她拿起手机杀气腾腾地按了一个键,边对梅应朗说:“我说的猪头不是你,是我喂,四堂哥吗?参展设计师的名单我看见了,这么可耻的名单如果你敢传去巴黎,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再鞭尸一万次!”

    梅应朗口中那口热可可差点就喷了出来。

    眼角瞄见梅应朗的动作,冯蜜怒不可遏地把声音压到最低,一只手圈在气冲冲的唇边,发狠地威胁:“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给新人机会,所以我才答应帮你跟巴黎联络。我要新人!我要让台湾的新锐设计师有出头的机会,你传来的名单都是老油条,他们油到都发馊了!”

    虽然她努力压低声音,但是坐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梅应朗安静的喝着热可可,努力压抑心中的感伤。

    他别过头瞧瞧走廊底端的天色,把只喝两口的可可放下来,拿起一旁的急救箱,自行找出葯膏和ok绷来擦着贴着。梅应朗僵着双手缓缓上葯,动作带着一股冯蜜以为她看错了的哀伤。

    很浓烈很深沉的哀伤

    “梅”

    话没能出口,冯蜜看到梅应朗放下手中的葯品站了起来。原来是一对老夫妇来探病了。她下意识跟着身边人的动作,一边讲着电话:

    “不行,我不接受”看见老夫妻接近,赶紧将手机放下来。

    听说来自日本的老夫妇,对门口的两人频频鞠躬,以生硬的中文说着:“辛苦您们两位了,辛苦了。”老夫妇一面走进病房一面朝两人鞠躬。

    门口的两人,于是也频频回以欠身。

    冯蜜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这股不对劲是什么。

    因为病人身体欠安,不好意思打搅太久的老夫妻在十分钟之后走出病房。冯蜜再次跟着梅应朗起身,并且跟着欠身鞠躬。

    老夫妻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洒着淡淡天光的走廊末端,冯蜜拿起手机准备继续骂人。十分钟后,又有一批畅流主管来探病,这批人同样逗留不到十分钟就夺门而逃。

    冯蜜忙着讲电话。梅应朗站起她就跟着站起,他坐下她就跟着坐下。

    在第三批访客终于离开、而她也终于结束与四堂哥的对战电话之后,因为这回梅应朗没坐下,所以下意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冯蜜突然愣住地低头看着自己,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梅应朗!我干嘛要罚站”她震惊问着,同时抬头一看,梅应朗的表情居然比她更错愕。他似乎很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要跟着他站站坐坐,最后还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执行与她无关的保镳勤务。

    由她惊愕的表情,梅应朗终于猜知是怎么一回事。笑意闪进他眼底。

    在冯蜜咯咯有声的笑出来时,他也笑了。

    冯蜜自己觉得很好笑,笑着坐了下来,端着可可来喝,准备喝完这杯可可就赶回公司加班时,她的眼睛忽然瞄到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可可。她把手上的可可放下来,把握时间叫出另一封信来回时,顺手将那杯快冷掉的可可举高过头。

    听见大楼外突然下起的暴雨,梅应朗转头望去之前,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杯飘浮在半空中的可可。他看一下忙着写信的头颅,伸出手将可可接了过来,一边看着阴沉的天色,担心回家路上会积水。

    微温的可可,伴随惊人的雨声入喉,徐徐流进他逐渐平静的心底。

    “谢谢。”

    被现金流量表上乱七八糟的数字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冯蜜火冒三丈地敲着警告信,下意识回着:“不客气。”然后突然气到捉狂:“哎呀!好讨厌的帐目!我不要核对了!讨厌讨厌!”

    悔应朗愣了一下,回头笑看毛毛躁躁的千金,低头又喝了一口可可。

    “你说什么?!”开完会准备赶去听一场很重要的法人说明会,听到房助理的报告,冯蜜半跑向办公室准备换衣服的高跟鞋忽然停下来。她气嚷:“梅应朗还是被开除了?”

    “王主任的说法是留职停薪。你听清楚好不好!”“反正就是揍了小老板,所以没工作做了。血浓于水,我的担心果然是正确的。”冯蜜忿忿不平地背向办公室的门板,打开门后,退倒着走进办公室,并恨恨地瞪着近来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房助理。“你再继续阴阳怪气,就等着被我留职停薪吧。”

    “求之不得,再见。”

    冯蜜马上拉着转头往外走的助理,没骨气的哀求:“我知道错了。”

    “学妹,我从屏东回来看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虽然躲他的电话躲了快两个月,冯蜜还是开心得差点哭出来。“学长,房助理常常欺负我。”苦诉着,转身扑进一位在办公室等她好久的青年,然后冯蜜突然听见一群叽叽喳喳好像麻雀在吵架的声音。

    她心生不祥。

    “学妹,这是我第一次配种成功的品种,我特意跟所长要了一箱,从屏东带上来送给你。”看起来很像高中生的学长去屏东待了半年,人变得更热情大方了。他转身从冯蜜办公桌上开心的抱起一个纸箱,并把一只不小心偷溜出来玩的鸡仔小心翼翼地捧进箱子里。

    “我在农产研究所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准备回光能研究所继续研究替代能源。”

    冯蜜就怕听见这个。由于有房助理的一双虎眼紧密监控着,所以她只敢在心底哀吟,不敢真的惨叫出来。

    “我要请假两天。你不会不准吧?”房助理把学长手中的那箱很吵的鸡仔交给冯蜜。

    “知道了。谢谢学长的礼物。”冯蜜可怜兮兮地在两人身后问着:“学长,你什么时候去光能研究所复职?”

    “十二月二十号。”

    冯蜜惨叫一声。因为房助理有足足一个月都要迟到早退了,她会累死。

    “房助理,梅应朗几号被开除的?”冯蜜心急的抱着鸡仔追了出来。

    “他做到十一月十号。”

    “十号那不是他打王威的那几天?!”已经是快十天前的事了。冯蜜忿忿不平。“王爷爷好狠,梅应朗那么忠心,他不是跟他很久了吗?!”

    “跟了十一年。”

    冯蜜思索片刻后瞅着房助理,说着:“给我”

    房助理把一张纸递出去。“那个地方很落后,晚上不要自己一个人去。蓝宝坚尼太招摇,钥匙我拿了。这阵子你开我的车子代步。”

    就这是她不能没有房助理的原因。冯蜜感动地捧着梅应朗的地址。

    “学妹,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去?”学长话没讲完,就被房助理一掌推入电梯。他跟着走进去,转身面向电梯外的冯蜜,冷不防问着:“你记得造光玻璃吗?”

    “谁不记得啊!那个掏空投资人家产、逍遥法外的败类家族。”

    “很好。”房助理伸手把电梯门按合,说着:“梅应朗是他们的遗族。”

    “什么遗族呀!你嘴巴真毒。人家还没”冯蜜突然傻眼。“等一下!回来!房助理,你回来!回来!”她激动拍着载着人一去不返的电梯门。

    冯蜜转身咚咚咚地奔回办公室,拿出手机按了个键。“你刚才说梅应朗是造光玻璃的遗族对吧?你确定?真的?嗯我想想,造光玻璃的老董好像叫大雄!对,他叫梅大雄!”冯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她捧颊惊叫:“他姓梅!”

    喀喳。手机那端房助理在上司尖叫之前,有先见之明的挂上电话。

    而冯蜜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梅应朗瞪了。

    “造光家族,上至爷爷、下至孙子,共十一个人遭到起诉,不过他们全逃了。造光家族创下台湾经济犯罪史以来,第一桩老中青三代同时遭到通缉的案例,整个家族因此蒙羞,名垂青史了。好丢脸哦,这种事怎么做得出,丢脸丢到”

    这下子,她真的丢脸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