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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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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天过去,关于大齐帝国第一血案的侦破,陷入了微妙的相持阶段。

    问题渐渐锁定,对重大嫌疑人陆恒,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几方面出现了重大分岐。

    景宗皇帝的态度既模糊又坚定:朕每天要处理多少国家大事,日里万机,这样一桩小小的凶杀案子,难道还要朕亲自审理过问不成?朕决定,把这桩案子,全权交给廷尉郭宝忠郭爱卿负责,对于郭爱卿的能力,朕还是放心的,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在景宗皇帝的心中,这桩案子,关系到皇家的脸面,所以,他一定要找回来,因为千里之堤,毁之蚁穴,今日轻易放弃追究,以后皇家的尊严,便不会再被人当做一回事。

    皇家的一派势力则认为,为这桩小案子,并不值得和门阀豪族,完全撕破脸,斗个你死我活的,毕竟两派之间,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说了,太尉陆平每家王府都送上了千两黄金,只是希望能够帮忙说两句好话,皇上既然指明由郭宝忠负责,咱们便看热闹好了。

    而车骑大将军庞休,则拍着胸膛往前冲,这可是一个和太尉陆平交好的大好时机,太尉陆平虽然现在被架空了,手上没有军权,但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比,如果通过此案,向陆平示好,把陆平拉入楚王阵营中,那可是天大的收获啊。

    而太尉陆平自己呢,则旗帜鲜明的打出:‘吾儿陆恒,千古奇冤’的口号,要求尽快释放陆恒回家,平凡昭雪,并很严肃的指出,做为这桩案子的主要证人,血案的唯一生还者赵坤,很有可能是匈奴派到我大齐帝国来的密探,听说这个赵坤还有一个匈奴名字,叫乌里八胡,这桩血案其实是他一手策划的,之所以栽赃陷害到我儿陆恒头上,其时打的是摧残大齐帝国花骨朵儿的恶毒算计。

    于是,赵坤也被抓拿进天牢,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进入的并不是北诏狱司的天牢,否则,他很有可能见不到第二日升起的太阳。

    渐渐成为焦点人物的郭宝忠,现在就是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他知道,无论判定陆恒有罪还是无罪,最终他都是难免一死,既然如此,那么便拖吧,拖一天,自己便多活一天,此刻的郭宝忠,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上朝的时候,都是横冲直撞的,摆出一幅我是死人我怕谁的神情,越发让人憎恶起来。

    对桩案子,在朝在野,还有无数有心人士,也在默默关注,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通过这件关系众多实力人物立场走向的案子,最终的判决,多少可以揣摩出,各大势力的沉浮消涨。

    最近,陆恒这个一向低调的太尉府小少爷,可谓一鸣惊人。

    对于京都各大豪门中,追鸡逐狗,逞凶斗狠的权贵子弟来说,他们并不关心上层人物心中的利益算计,虽然陆恒只是嫌疑人的身份,但在所有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知道,凶手就是陆恒,用不着什么证据,错不了的。

    这些权贵子弟更加关心的是,陆恒是如何率人杀死五十多名禁卫军士卒的,在他们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而陆恒做到了,陆恒也因此披上了神密和悍勇的光环。

    有的权贵子弟,也属门阀豪族,跟太尉府有通家之后,曾在酒宴上见过陆恒一面,当然,当时是全然没有在意,此刻,却四处与人吹嘘,仿佛和陆恒是磕头的兄弟一般,因此而风头大涨。

    关在北诏狱司天牢中的陆恒,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就这短短几日,他已经成了西城权贵子弟的首领级人物。

    天冷的近乎怪异,小北风时断时续的刮着,雪也是时断时续的下着,已经有好几天的,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整日里看着铅一样黑沉沉的天空,心也跟着压抑起来。

    对于北诏狱司的差吏们来说,自从太尉府小少爷陆恒,这个扫把星来到以后,他们的心情,从来没有再晴朗过。

    狱卒,是天牢中实际的统治者,任何犯人在他们面前,至少在气势上,都要低矮三分,就算是待罪的高官,对待狱卒,不也一样要客客气气么,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挡’,但陆恒的出现,却把这一理念给完全颠覆。

    现在陆恒住的牢房,是中区的庚亥号牢房,是北诏狱司天牢中,环境最好的牢房,不但独门独院,在院中还有一个小暖棚,种有奇花异草,就算是在这百花凋零的冬日,空气中也有着幽幽花香。

    这个牢房在太祖年间,三独头之一的御史大人孙炯,曾经因为进言而触怒太祖皇帝,待罪的时候,便被关押在此,后来孙炯被免罪时,他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了,说这里不但环境好,空气清新,还安静,没有车马喧哗,没有宾客相扰,是做学问的好地方,现在墙上挂着的那张‘雅室’条幅,便是孙炯当年留下来的。

    如今,在那条幅已经微微泛黄,在条幅的留白处,布满了提跋序词,都是一些继孙炯之后,关押在这牢房之中的官员们,所留的墨迹,都表示,对自己能被关押在,有着这样光荣历史的牢房里,而深感荣幸。

    可就算如此,陆恒却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不种几棵蜡梅,少爷我最喜欢就是在雪中赏梅,那边,对,就是那道墙,应该拆了,盖一个暖亭,焙上丰元酒”

    “你们这些官吏啊,太没有审美情趣了!”陆恒很鄙夷的下着结论。

    把墙拆了?那还是天牢么!在一旁陪着的狱正大人,脸都绿了,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陆恒吃的饭菜,都是他自己点的,在首阳山偷猎时,卫元最爱一边炙烤猎物,一边兴高采烈的说起,他都吃过什么什么上好的酒菜,是如何如何的美味(其实有很多酒菜,卫元也只是知道个名字,但为了在众少年面前炫耀,便夸大其词的说了出来),当时就算是陆恒,也一样听得口舌生津,此刻不管不顾的要将起来,大大满足了口腹之欲。

    陆恒每顿饭钱的开销,最低都是十两黄金,而廷尉署又不承认这笔开支,只能由北诏狱司的差吏们自己分摊。

    在北诏狱司当值办差,向来是个肥缺,因为从犯人,和犯人的家属要点小钱花,很是容易,但这几日,这些差吏们都觉得,自己是小土匪遇上了大强盗,并且属于那种,挨了闷棍还得赔笑脸,放屁都不许带哭音,这,这可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这位恒少爷实在是太霸道了,资深队正花猫,剩余的那撇鼠须,也被他给生拔了下去,说这样才协调好看,还有整个北诏狱司中,最强壮的狱卒大李,就因为翻了一个白眼,便挨了一记大鞭腿,在空中“忽忽”的至少转了三圈,摔倒在地上时,才发现有七八颗牙已经失踪不见。

    陆恒很是怀疑的敲着盘子:“这盘红烧鲤鱼真的是松鹤楼的?你是不是在骗少爷我?”

    那名送饭的狱卒,吓的说话都变结巴了,因为有一名狱卒买回来的四喜丸子不对,被陆恒随手拿起块青砖,在脑袋上拍出了一个比四喜丸子还要大的包。

    “没、没、没错啊,这、这、这是松鹤楼的老板,亲自下、下、下厨做出来的。”

    虽然挨了玉琉公主一顿鞭子,被打的皮开肉绽,但陆恒每天都坚持武道练习,毕竟是天牢,不能耍刀弄枪,陆恒便让狱卒给他找来了几个超大号的石锁,看过陆恒锻炼的狱卒,这时候才明白,这位恒少爷常常一不小心,便把兄弟们给碰残废了,其实,真的有可能是无意的。

    但,绝对是有心的。

    初十的下午,雪终于停了,空气中的冷意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阳光从云缝中透射而出,一切景物,看上去都有着跳跃般的灿烂。

    陆恒坐在椅子上,神态悠闲的看着,方仲行上次探监时,带给他的<<兵法七要>>,看到精义之处,便用手指敲着桌子,表示赞赏。

    狱正让人送来的蜡梅无声绽放着,空气中有着幽幽暗香。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详和。

    没有丝毫的预兆,忽然间,陆恒感到说不出的心悸难受,就如有一头猛兽正在悄然接近自己,并要把自己一举扑杀,那种危险的感觉,使陆恒浑身汗毛炸立,他猛得站起身来,倏然抬头。

    随着陆恒的抬头,房门无声无息的开启,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便衣中年人,渊亭岳峙般的站立在门口,目光炯炯的看着陆恒,那目光就如来自北地冥极的寒冰,有着无比冷意。

    这中年人,身材硕长瘦削,神态自若,并没有因为陆恒的瞪视,而有丝毫紧张。

    两个人目光相锁,陆恒在感到莫名压力的同时,还感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他在他师傅常崧,和一些经过杀场征战的老家将身上,都曾感觉到过,那是一种视生命为草芥的凶厉气息,有这种气息的人,手上至少都有上百条人命。

    这个看上去有几分木讷忠厚的中年人,身上流露出来的这种凶厉气息,竟然比号称杀人王的师傅常崧,流露出来的气势更加强大。

    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而来?

    在陆恒打量那个中年人的同时,中年人也在打量着陆恒。

    飞扬的剑眉延伸到鬓角,寒星般的双眸森冷而锋锐,更流露出无论怎样都压服不了的桀骜,脸上的肌肤,纵横的鞭痕都已结成血痂,猛得看上去,就象是被人用淡墨的毛笔,随意的涂划了几下,猛一打眼,难免会觉得有些滑稽,但当目光真的停留下来后,唯一能产生的感觉便是__英气逼人。

    不愧是太尉大人的儿子啊!

    难怪自己的五十多名手下,会死在他的手中。

    陆恒,你还能活多久呢?

    就算你能活着从天牢中走出,你是否能躲得过我禁卫军士卒的暗杀?

    两人对视着,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是很长时间,中年人就如他忽然的到来一样,不言一语,转身而去,脚步声回荡在通道之间,清寒而幽深。

    门无声无息的关闭,那股有若实质一样,压迫而来的凶厉气息,退缩远去,这瞬间,陆恒有着一种,当初从第十名歌舞姬身上,爬起来时的虚脱感觉,一阵风吹来,后背传来刺骨冷意。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恒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前来送饭的狱卒问道:“今天,来看我的那个人最谁?”

    “恒少爷,您说的是禁卫军总统领尉迟大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