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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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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秋刚过,庄亲王府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那是申正时,府门前突然停下两顶明轿,守卫亲兵初时尚以为是哪位王公贝勒,没想到轿里人一出现,守卫顿时看傻了眼。

    “咦?欸哇,快去通知王爷!”

    小湖傍树荫下,金禄悠哉悠哉地坐躺在竹藤歌床(类似坐在地上的躺椅)上吟著小曲儿,左手边草地上插著一根钓鱼竿,右手边茶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糕点与香茗,惬意得不得了。

    至于几个在茵席上睡著的小表都被抱进阁里去睡了,只剩下弘普犹精神奕奕地说要跟阿玛比谁钓到的鱼多,虽然他连一条都还没有钓到。

    “禀爷,有贵客莅临,请爷前去迎接!”

    小曲儿停了。

    “贵客?就他一个?”

    “还有十七爷。”

    “哦!那叫人多搬两座欹床出来,啊!还有,再拿两个茶杯。”

    “耶?那爷您不”

    小曲儿又开始了。

    竹藤欹床刚放好,贵客也恰好到了,眼见金禄那副惬意慵懒的模样,不禁有些怔忡。

    “哎呀呀呀,原来是四哥大驾光临咳咳咳,”金禄装模作样的咳了两下。“恕臣弟我身子还不怎么康健,没能去高接远迎,四哥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怪责臣弟我吧?”

    再听他这样反常的愉快说话方式,雍正更是迟疑,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又见金禄蓦然绽放出一脸天真可爱的灿烂笑容,看得雍正猛一下傻了眼,还有允礼。

    “来来来,两位快请坐啊,对了弘普,快来见过四伯和十七叔嗯,乖嘻嘻嘻,四哥,十七弟,你们瞧,臣弟我和弘普是不是一样可爱啊?”说著,四只同样又大又圆的眼睛一齐眨个不停。

    两张下巴同时掉到地上,刚从沁水阁出来的满儿差点失声爆笑出来,赶紧深吸口气忍住,再过去把下巴捡回给他们,又请他们坐下,免得他们吓晕倒了。

    “皇上,十七弟请咳咳请坐。”

    雍正与允礼茫然地坐下,然后各自捧著一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茶,怔愣地看了半晌,再望向那张娃娃脸──粲笑依然。

    他们没有看错!

    雍正不觉脱口道:“十六弟,你的脑子也受伤了么?”

    忽地,自某个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爆笑声。

    “哎呀呀!四哥,您怎地这般说臣弟我呢?”金禄哀怨地抛过去一眼。“臣弟是内伤,关脑子啥事儿了?”

    “那你怎么这样说话?”

    “这样儿说话?”金禄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哪样儿说话?咦,莫不成四哥要臣弟我唱曲儿?昆腔还是弋阳腔?”

    又是几声爆笑。

    “谁要你唱曲儿来著!”雍正哭笑不得。“朕是说你你干嘛笑成这样?”

    “欸?原来四哥要臣弟哭啊!早说嘛!唔”说著,金禄抚著下巴开始沉吟起来了。“要唱曲儿,还要哭腔,那就这么著,来段长生殿的哭像吧!清唱可以么?”

    爆笑声更烈,满儿躲在金禄后面流眼泪,允礼别过脸去咳个不停,就连雍正自己也忍俊不禁了。

    “你在胡扯些什么,朕何时要你唱曲儿了?你你究竟是怎么了?朕去探十三弟的病,顺道也来瞧瞧你的情况,没想到你却养伤养得变了个样儿,还是你中邪了你?”

    金禄忽地垮下了脸儿。“怎地,四哥讨厌臣弟了么?好吧!那自今儿个起,臣弟我会留在府里闭门思过一步不出,想想到底是哪儿惹著四哥不痛快了。”语罢,他状极悲伤地吸了吸鼻子又拿衣袖按了按眼角,再“偷偷”捻块点心塞进小嘴里,愉快地咀嚼著。

    “谁要你闭门思”雍正简直是啼笑皆非。“算了,算了,你爱傻笑爱唱曲儿都随你了,朕要问问你,你究竟好了没有?”

    “当然还没好!”话刚说完,突然,玉桂提著篮子出现。

    “爷,奴婢需要一些水果。”

    “没问题儿。”金禄双手一扬,也不见他吸气作势,两旁果树上的水果便自动飞进他手里,直到玉桂的篮子满了。

    “谢谢爷,够了。”

    玉桂离开,轮到弘普大声喊过来了。

    “阿玛,弘普钓到一条鱼了!”

    金禄哼了哼,双手往湖面一收,又是两条肥嫩嫩的大鱼啪达啪达地飞进他手里,他随手往草地上一扔。

    “阿玛两条了!”

    “哇,阿玛赖皮!”

    “来咬阿玛呀!”

    转回头来,金禄对雍正咧嘴一笑,雍正则似笑非笑。

    “还没好,嗯?”

    金禄耸耸肩“吃啊!四哥,十七弟,这糕点很香,水果很甜呢!”一边劝食,一边自顾自咬一口玫瑰糕大吃特吃。“要臣弟干啥,四哥?”

    一听他这么问,满儿马上起身到弘普那边去,待她在弘普身旁坐下了,雍正才压低了声音对隔著茶几另一边的金禄说话。

    “朕已递了玉柱的职,夺了舅舅的太保衔、步军统领职,并命他去阿兰善山修城;至于老九,朕也削了他的爵位,但朕希望能一块儿办了他和老八;还有年羹尧,他现在已是闲散旗员,朕准备要阿拉锡到杭州去抄他的家,并押解他回京。”

    说到这儿,金禄便明白了,他略一思索,即侧过脸去扬声问:“娘子,想不想同为夫上杭州玩玩儿去?”

    满儿闻言面色一喜,正待说好,可转眼一瞧雍正,马上又合上了嘴,蹙眉沉思起来了。

    金禄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四哥,再给臣弟一点时间好么?”

    雍正不解地望望满儿,再瞧向金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金禄也瞄了一下儿,再朝雍正勾勾手指头,雍正狐疑地靠向他,两颗头觑凑到了一块儿。

    “我家娘子打算著要离开臣弟我。”金禄小小声地说。

    “咦?为什么?”雍正更小声地问。

    “因为她不希望臣弟我再为她受伤了。”金禄叹道。“老实说,臣弟已经有点没辙了,虽然臣弟使尽浑身解数想让她忘了那回子事儿,可她就是忘不了,臣弟敢打赌,只要让她有时间再多想一想,她肯定会趁著臣弟不在的时候溜之大吉!”

    “所以你才会变成这副德行?”雍正恍然道。

    金禄可爱地眨了眨眼。“怎地,臣弟这副德行不够可爱么?”

    雍正两眼往上一翻。“是是是,可爱,可爱,可爱到女人都恨不得杀了你!”

    “那是因为臣弟的可爱只属于我家娘子的呀!”金禄辩驳。“说到这,两次问题都出在十七弟那儿,四哥不想替十七弟添几个护卫么?”

    “说的也是,”雍正点点头。“那朕替允祥加薪俸时,顺便也替他加几个护卫吧!那你呢?你要么?”

    “要什么?”金禄懒懒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薪俸?护卫?”

    “朕本来就打算替你加薪俸了,既然十七弟要加护卫,也顺便替你加了吧!”

    “都不用,交换吧!”放下茶杯,顺手拈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又交换?好吧!那”瞟一眼满儿。“现下你打算怎么办?”

    “四哥有啥好建议么?”换水果吃吃。

    “把她关起来?”

    “四哥在逗我闷子么?”嗯,还是糕点香,再吃一块。

    “那叫人看紧她?”

    “娘子很油儿的。”再喝一口茶。

    “干脆朕下旨命她不准离开你吧!”

    “别傻冒儿了,四哥,这种事能下旨的么?”继续拚上那盘糕点。

    “你敢说朕傻冒儿?”

    “为啥不敢,现下您是四哥呀!”另一块糕点。

    “好吧!四哥就四哥,那”眼看金禄吃的津津有味,雍正终于也忍不住拈起一块糕点咬下一大口。“叫她进宫去陪密太妃?”

    “那能陪多久?”又一块糕点。

    “唔!这糕还真的很香,谁做的?”雍正赞叹,还是不忘低声说话。

    “我家娘子。”再一块糕点。

    “全都是?”又拈了一块糕点,这回他也学对面那个人一口一块了。

    “没错,而且都是素食喔!我家娘子说我爱挑嘴儿,所以她做得特别清淡,免得腻我胃儿。”一块。

    “真不错,淡淡的甜,浓浓的香,又松又软,入口即化,怎么吃都不腻嘴,嗯嗯,真的很不错!”一块。

    “那当然。”一块。

    “干脆朕派个人来跟十六弟妹学做这些个糕点,这样她至少有一阵子离不开了吧?”一块。

    “请问四哥这是为了臣弟我,还是为了四哥您自个儿贪嘴?”一块。

    一旁的允礼眼见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儿叽哩咕噜了老半天,讲到最后竟然你一块我一块地开始拚命吃起糕点来了,不禁好奇地爬过来,想问问他们究竟在讨论哪一桩国家大事,怎么会讨论到变成饿死鬼了呢?

    “呃,敢问皇上和十六哥究竟在谈什么呢?”

    金禄与雍正相对一眼,而后异口同声的说──

    “糕点。”

    “嘎!”

    允禄又开始早出晚归或三天两头不回府了。

    不过,允禄依然是金禄,这种事从未曾有过,满儿不由得疑惑不已。

    可是没时间让她想太多,皇上居然派人来跟她学做糕点,密太妃没事就宣媳妇儿带孙子女进宫陪她聊聊天,甚至连允礼的福晋都说是跟允礼吵嘴,竟然也跑到她这儿来住下了。

    她简直比金禄还要忙,忙得让她没空闲考虑其他事。

    直到九月秋末──

    “娘子,整理包袱,咱们要上杭州去啦!”

    满儿双眉一挑。“咱们?咱们是谁?”

    金禄嘻嘻一笑。“娘子你跟为夫我呀!”

    “去干嘛?”

    “押解年羹尧回京。”

    “我才不要!”满儿断然拒绝了。“要只是查事儿还不打紧,可这种事是有危险的,我可不要跟去成为累赘,又害你”金禄唉了一声。“娘子,你想太多了,这趟根本没啥危险,是皇上担心太多了,才让为夫去盯著嘛!”

    满儿还是摇头。“不要!”

    眼珠子转了转,金禄突然垮下了脸“娘子,”他哭兮兮地瞅著满儿。“你不喜欢为夫了么?”

    脑袋一撇“别来这套,我不吃!”满儿坚决地道。

    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吧!那就别吃。”话落,金禄一指点出。

    待满儿醒转过来时,她早就被“绑架”到往杭州途中的驿站里了,而她之所以会醒来,还是因为某人正埋头在她身上“为非作歹。”

    “唔你你该死”

    金禄忽地抬起头来,深沉地凝视她许久。

    “娘子。”

    “干嘛?”

    “倘若你再离开为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