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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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隐之从未睡得如此舒服,往常醒来总还是感到疲惫,但这次不,这次醒来他竟觉得神清气爽。

    他看见有一对眼睛正骨碌碌地瞪住他,原来苏晓蓉还在他身下,仍维持着他睡时的姿势。而车外,天空灰紫,清晨了。

    “你、终、于、醒、了!”她抱怨,半边肩膀被他压得麻痹了。

    谭隐之回她一记懒洋洋的笑容,挪开身体。

    她马上坐直,揉着肩膀。“真是,都麻了。”

    “早。”真好,醒来就看见她的脸,就闻到她头发的香,就楼着温暖的身体。

    “你真会睡。”怕吵醒他,她都不敢动,害得她现在浑身酸痛。

    到家后,她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溜进房间,钻入被里。今天轮休,她可以睡到饱。

    “回来啦?”苏瑷被女儿上床的动作吵醒。“这么晚?”

    “是啊。”晓蓉笑嘻嘻地搂住母亲。“妈咪,我跟你说”

    “哎我很困,别吵。”苏瑷推开女儿,她等会儿还要去市场上工呢!

    晓蓉又黏上去。“妈,有个很棒的男人追我”

    “喔。”苏瑷打呵欠,她好想睡,不想听。

    “我今天带他去曹叔那里吃火锅。”

    “喔”困欸。苏瑷挪挪身体避开女儿的纠缠,没成功,晓蓉软软的身体马上跟过来巴住母亲。

    “妈咪”她双手抱住苏瑷。“他好帅喔,好像电影明星,长得跟吴彦祖好像,真的喔!”

    “知道啦”厚吵死了!苏瑷敷衍她。“他很帅很帅,我要睡觉,你闭嘴。”

    “你听我说一下啦,妈咪”晓蓉急着要妈咪分享她的喜悦,她使出剪刀脚夹住母亲的腰。

    哇咧!苏瑷想扁人了。

    晓蓉软绵绵地对着妈妈的耳朵说:“妈,妈?妈咪!你听我说一下嘛,他叫谭耀文,他长得又高又帅,很有魅力,我一见到他就心跳怦怦”

    “晓蓉”苏瑷翻身按住女儿肩膀,眼角抽搐。“你见到小猫小狈也心跳怦怦。”

    “那不一样”晓蓉瞪住母亲,一手摸着胸口解释。“看到可爱的小猫小狈呢,我的心跳是怦怦怦可是这个男人一瞪住我,我的心跳就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你再不让我睡,我就把你踹到床下怦怦怦!”苏瑷撂狠话。

    “呵呵”晓蓉只好闭嘴了。

    房间恢复岑寂,晓蓉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谭先生。唉,怎么睡得着嘛,昨晚他吻她,她的初吻呢!她想她爱上谭先生了,好兴奋喔,她现在好快乐喔,好想找个人听她说喔,可是跟她最好的母亲却

    “呼噜呼噜”苏瑷打呼。“妈?”晓蓉戳她肩膀。“妈?睡着了?真睡了?真的睡着了?”

    x!被吵醒了,但苏瑷紧闭眼,硬睡、下、去!

    晓蓉望着母亲的背,她嘀咕着。“那个男人他今晚吻了我”

    “什么!”砰,苏瑷翻身揪住女儿叫道:“你给我说清楚!他是谁做什么家里有谁住哪里?公司名称电话地址马上给我说!”

    “厚”晓蓉瞪妈妈一眼。“我们才刚认识欸,哪知道那么多。”

    “认识没多久!”苏瑷吼得更大声,她眯起眼睛。“认识没多久你就让人家吻你?”

    “你跟爸还不是认识没多久就生下我?”

    哇咧!苏瑷k她的头。“我是妈妈,不一样!”

    “厚,很痛耶”晓蓉抱头抗议。“哪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苏瑷咆。“他的姓名电话地址统统给我说!”

    晓蓉据实禀告。“他很英俊。”

    “这不是重点,啊”苏瑷崩溃,激动地乱吼叫。“他很英俊他很帅他很像明星吴彦祖,你刚刚已经说一百遍了,你还要说几次?”

    “厚,知道啦,我说咩,你不要一直吼,他叫谭耀文,在贸易公司上班,一看就知道是个有为青年。”她不好意思地推妈咪一下。“刚认识没多久,我只知道这些啦”结果连这些都是假的,可怜的苏晓蓉。

    苏瑷逼问:“电话多少?”

    “ㄟ”她忘了问。

    苏瑷再问:“公司名称?”

    “嗯”她不知道。

    “唉!”顶着刚睡醒的爆炸头,苏瑷摇头叹息。“妈不是不准你交男朋友,妈一向采取开放式教育,我相信你是洁身自爱的好女孩,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了”

    苏瑷深吸口气,抬头严肃道:“你个性跟妈一样,天真善良活泼可爱心地好,有人追是正常的,但是像我们这么老实,很容易被人骗的。”像她就是太老实才被晓蓉的爸骗了,就是太善良才让她爸跟情妇跑了,就是心太软帮朋友作保才会负债,啊呜苏瑷忽地悲愤,眼泪喷出来,任贤齐那首“心太软”根本就是为她唱的。

    晓蓉握住妈妈的手,目光激动。“你放心,我没那么笨,他真是个很棒的人。”

    “晓蓉,只要你喜欢,妈妈支持你。”苏瑷心底其实很矛盾。

    “妈咪”太感动了,晓蓉泪光闪烁。就在母女两人手拉手,情深深泪蒙蒙之际,房间忽响起急促的闹铃声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啪!苏瑷接掉闹钟,时间到了,得上班了。她跳下床,迅速穿鞋穿衣,既然女儿喜欢,那她也没啥好说的了。

    “他真的很帅?”苏瑷抓了梳子梳头。

    “帅爆了!”晓蓉猛点头。

    苏瑷叹息,搂住女儿。“帅的都很花心,怎么办?”

    “他看起来不花心。”不轻浮也不轻佻,就是冷酷了点。

    “光看怎么会准!”苏瑷不放心。

    晓蓉偎着妈妈。“那也没办法啊,难道要我问他喂!你是不是真心的啊?”

    “嗯,当然不能用间的。”苏瑷揉着女儿头发。“你可以好好观察他啊,多跟他出去约会,最好还和他的朋友们认识,从旁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啊!”晓蓉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睁大眼仔仔细细观察他的为人,如果他很坏,我才不要他!”

    “对对对,最好哪天还带回来给妈咪瞧,妈被人骗多了,现在很有经验,好人坏人妈一眼就看出来,知不知道?”

    “是。”晓蓉跟妈撒娇。“当然要带来给妈咪看,我第一次交男朋友ㄟ”

    哼,苏晓蓉准备好了,她要睁大眼好好观察谭先生

    他要是风流,扣分!他要是很多女朋友,扣分!他要敢花言巧语心术不正,扣扣扣扣分

    几天后,苏晓蓉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风景。日光底,花草堆,蝴蝶翩翩飞舞。苏晓蓉眼角抽搐,嘴唇颤抖,心脏无力,精神耗弱。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来不及给谭先生评分,他直接零、分!啊呜苏晓蓉面目憔悴,心中消血,情绪荡到谷底,很想找根柱子撞,以泄心头很。

    那个把她迷得半死的“谭耀文”消失了,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在他们亲亲吻吻之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那天是怎么回事?她的幻觉吗?她作梦吗?她梦游喔,她见鬼了喔x!什么意思嘛!

    晓蓉越想越气,越想越火,越想越呕,越来越激动,激动到掐断手里握着的铅笔,激动到怨气笼罩方圆百里。

    哼!晓蓉眯起眼睛目露凶光,花间飞舞的蝴蝶离她远远;晓蓉气得眼眶泛红、抿紧嘴巴,窗外路过的小狈狗垂下尾巴。

    谭耀文

    “啊!”她气得大叫一声。

    噗正喝汤的张蒂蒂喷出嘴里贡丸。“乱叫什么!”

    “气死我啦!”晓蓉踹桌子一脚。坏蛋,大坏蛋!零分,倒扣一百分

    结果她气了几天,却还是忘不了他。

    从没恋爱经验的苏晓蓉,忍不住问同事。“梅大姐,你觉得怎样?”

    晓蓉把相遇的经过和那晚情形说给梅谷锲听,梅谷锲听完沈思三秒。

    “怎么样啊?”晓蓉急问。“依你看,他喜欢我吗?”

    “依我看,一个开宾士车的男人,怎么会看上你?”

    “怎么不会!”

    梅谷锲分析。“如果他真像你说的又帅又优秀又开宾士,还长得像吴彦祖,那他喜欢的应该是大家闺秀、社交名媛、模特儿明星,怎么会是你?”梅谷锲望住一头乱发,穿廉价t恤。仔裤的苏晓蓉,把她看得很扁。

    “那他干么牵我的手?”晓蓉反驳。

    “一时兴起啊!”所以才没继续嘛!

    “那他干么亲我?”

    “一时冲动啊!”男人都这样!梅谷锲摸住下巴说:“嗯可能当时灯光太暗看不清楚,可能那时气氛浪漫一时糊涂,可能”

    “停!”呜晓蓉瘪嘴。“不要说了。”

    梅谷锲拍拍她的肩膀。“小女孩,你太嫩了,忘了他吧。如果他不是一时兴起、一时冲动,应该会继续约你啊,或是打电话给你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晓蓉瞬间垮下脸。确实,他只是一时高兴而已,亏她还惦着他嗟!这种坏人,她苏晓蓉要是还想他就是大白痴!

    这个“大白痴”五天后问同事吴克难

    “你是男人,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想清楚是一回事,真要忘记又是另一回事了。“依你的看法,他会再联络我吗?他喜欢我吗?”

    吴克难吸着饮料望着苏晓蓉,深表同情。可怜的苏晓蓉,瞧她两眼下的暗影,这个小女孩为情所困啊!

    吴克难按住她的双肩,语重心长地说:“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吴哥哥赠你四个字”

    “好好好。”晓蓉洗耳恭听。

    “自作多情。”这很明显嘛。“你是自作多情,知道咩?死心吧!”

    呜呜晓蓉泪光闪烁,嘴角颤抖。“你这么认为?”

    “嗯,再赠你”他伸出手指数了数。“十八个字。”

    “好。”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啊呜晓蓉低头饮泣,春梦了无痕,就当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她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谢吴大哥教诲,我会忘记他的。”x!被丢人了,她再不振作,她就是小狈!

    “小狈”两天后找张蒂蒂开释

    “蒂蒂,你常恋爱,你比较有经验,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疯了。”张蒂蒂捧住晓蓉凹陷的脸,左瞧瞧右瞧瞧,目光同情,摇头叹息说。“已经多久。半个月了吧?他要喜欢你,早追到公司又是送花又是约你的,到现在连一通电话都没有,这意思很清楚了。苏妹妹,醒醒吧!”

    “也许他工作忙,他老板好严呢!”晓蓉嘀咕,帮他找借口。“搞不好他发生意外被车撞了”

    嗄?砰!蒂蒂从椅子摔下来,厚!她指着晓蓉叫:“由爱生恨、由爱生恨啊你!”诅咒人家喔。

    “厚我不是咒他啦,我是说他可能有苦衷,所以才没法找我嘛”为什么?那天他分明很喜欢她啊,她不可能搞错的。

    苏晓蓉为他失魂落魄。想不通,真想不通啊有没有可能真发生什么事了?

    谭隐之好得很。

    他人在上海,跟地产大亨王刚及他的女儿王素云用餐。下午他们刚交换合并案草约,合并后将成为上海最大的房地产集团。

    王刚对谭隐之说:“合并案就在你跟素云结婚的喜宴上宣布,以后咱们一起炒楼,一起挣钱。”王刚大口嚼着螃蟹,边说边啧啧**蟹黄。

    王刚抹抹嘴又说:“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属意跟台湾的江震合并,我们合约都谈了五年哪!谭先生,我王刚愿意跟你合作,看中的可是信毅这几年的售屋实力。为了你,我得罪江震,你可是千万别让我失望。”他眯起眼,瞅着谭隐之。

    “等你跟小女完婚,咱两家企业亲上加亲,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整个上海地产有我王刚罩着你,这可是你谭隐之天大的福气啊!”这是桩以企业结盟为目的的婚姻。谭隐之需要王刚在上海的势力和人脉,王刚想倚重谭隐之的行销实力,不过王刚不信任谭隐之,要是结成亲家,他就放心了。

    “说得像我净沾你的光”谭隐之下巴一抬,眉一扬,有些挑战意味地回道:“没有我们信毅帮你做售屋企划,王刚,你就算房子盖得再好,卖不出去也是白搭。”

    王刚一怔,哈哈大笑,指着谭隐之朝女儿嚷嚷。“你瞧这小子,跩得很,好、好!”他竖拇指,激赏道:“瞧你这么有信心,我王刚,果然没看错人。”

    谈完正事,王刚还有应酬先离开了,席间只剩谭隐之跟王素云,他们商量婚礼琐事。

    “王小姐想要哪一款戒指?我叫秘书准备。”谭隐之神情漠然。

    “随便。”王素云表情淡漠。

    谭隐之牵牵嘴角。“礼服呢?”

    “你决定就行。”王素云说,瞪着盘里没吃几口的牛排。

    “哪间饭店?”谭隐之慵懒地背靠向椅子。

    “都好。”她一副随便的态度。

    谭隐之也一副很无聊的表情。“细节部分,你再跟我秘书讨论。”

    王素云怔了怔,偏头望他,即刻又把眼光移开,这男人令她全身起鸡皮疙瘩。他身形高大、又太富侵略性,最令她不安的,是他浓眉下那对深邃的眼,那眼光里有种令她害怕的东西,是冷硬、傲慢、残忍。她可以很清楚地从他冷厉的眼色中,感觉到他不爱她,甚至是不喜欢。她苦笑,那又怎样?她也不喜欢他,她另有意中人,可惜是个穷小子。

    王素云是王刚收养的孤女,义父对她恩重如山,要她嫁谭隐之她就嫁。不过,王素云心里有了主意,有些事他们最好先说清楚。

    离开餐厅,回程路上,司机开车,他们坐在后座。

    王素云打破沉默,不带感情地说:“谭先生,我想你很清楚,这是为了两方利益而结合的婚姻。”

    “是。”

    “我另有喜欢的人,婚后咱各过各的。”

    “没问题。”谭隐之答得爽快。

    “当然,要是你有别的女人,我也不过问,咱说好了。”她想取得共识。

    “那最好。”他求之不得。

    车外,路灯光影流过他们的脸庞,短暂交谈完,车子里回复岑寂。

    坐在这冷酷的男人身旁,王素云忽有种很悲哀的感觉。他对她的不在意,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他们竟是即将成为夫妻的男女,他们简直是侮辱爱情,为了利益,连婚姻都可以牺牲。

    “如果你想毁婚,随时都可以。”

    “不可能。”他需要王刚的势力,婚姻是王刚答应合并的附带条件。

    “难道”王素云望住他,好奇地问:“你没有想娶的女孩吗?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谭隐之沉默了一会儿,瞥她一眼。“这不重要。”他的目光冰冷,像是嫌她多嘴。

    王素云冷笑。“跟我父亲一样,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牺牲。”她表情轻蔑,口气不屑。“可悲,你们的心是空的!”

    谭隐之微笑,没有反驳。说他的心是空的,那就是吧,他无所谓,也不在意她的看法。在他眼中,王素云只是个名字,他连跟她说话都懒。

    王素云忽然感慨地问:“你很寂寞吧?”就像她义父,每晚都排满应酬,偶尔醉倒,助手搀他回来时,她看着喝酒喝到面色浮肿的父亲,她觉得好惨,她怀疑父亲真的快乐吗?

    谭隐之缄默着。他望着前方,马路黑暗,像没有尽头。他想起一个人,想起某个夜晚,在某人肩膀,他睡得很沉。只有在偶然间想起她时,他才会寂寞。

    好比这时候,夜这么深,身边的人好闷。谈了一天公事,身心俱疲,他就会想起她那天真的傻女孩,是不是还在某处,微笑着跟客户介绍房子?

    他想起苏晓蓉那回在电梯里扮鬼喷气的模样,真够逗的。一想起苏晓蓉,他缓了脸色,目光温柔了,他忽然问王素云。“怕不怕鬼?”

    “嗄?”她怔住。“怎么忽然问这个?”

    见他笑了,她十分惊愕,不了解刚刚还表情严肃的谭隐之,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他低声问:“介意我抽烟吗?”从外套取出银色烟盒。

    “不,你抽吧。”

    谭隐之微侧脸庞,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吐出。从那坚毅的薄唇,溜出一团团白烟,烟熏得他眼涩,思念害他心痒。

    要不要再见她?他的情感渴望见她,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他有自己的方向,这路上没有她。他有自己的目标,爱情不是他的想望。谭隐之衡量过了,爱苏晓蓉得不到什么,她对他的事业没帮助,爱她只是浪费时间!

    也许,也许有她陪,他会开心,会觉得温暖;但开心和温暖太抽象,能维持多久?他想要征服的事太多,不包括苏晓蓉。她太单纯,谭隐之很清楚,只要他愿意,要赢得苏晓蓉的心是轻而易举,可是他不动声色,情愿让萦绕心头的影子淡去。

    他疲惫地往后靠向座椅,闭上眼,软绵绵的嗓音仿佛又回荡耳边

    “可是,总不能天天陪你睡车上吧?”那是苏晓蓉傻呼呼的声音。

    他安慰自己,再久一点,他就能忘记,有个女孩,曾借过半边肩膀让他安睡。

    是命中注定!他们又见面了。

    在微热午后,某条巷里,在一根电线杆旁。

    谭隐之路过,他先注意到路旁的小绵羊机车,地上有一双白色凉鞋。往上一看,鞋的主人踩在机车坐垫上,正踏起脚尖将广告看板系到电线杆上。

    再见到她,隐之心坎震荡。他能清楚感觉到,那猝然绷紧的胸腔。这让他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她,还要强烈的思念她。

    他迈步过去停在机车旁,抬头望她。日光中,她白颈上的薄汗,略微濡湿的黑发,暖昧纠缠,交织成的性感画面,打击他的胸腔,搅乱他的呼吸。

    他看着她紧抓铁丝线去缠电线杆,因过于用力,铁丝压陷那双白软的手。她吃力地将铁线在电线杆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抓着铁线两端,用力束紧他觉得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束紧,紧得不能呼吸。

    她瘦了一圈,她的头发还是乱翘。白t恤下,还是那条松垮垮的牛仔裤。顺着目光往下移,看到她踏着赤裸的双足,他有一股冲动,他想将那一双不爱穿鞋的脚踝,握在手里呵护

    想到那可能的柔软的触感,谭隐之热血沸腾,费洛蒙上升。他静静欣赏着她,等她发现他的存在。心里揣测苏晓蓉发现他时,可能会有的表情。这比揣测股价涨跌更教他兴奋。

    好了!呼晓蓉拍拍广告看板,灰尘扑扬,她住后一缩,头一仰“哈啾!”

    见她打个大喷嚏,谭隐之低低笑了。

    听见笑声,她忽地转身,骇嚷:“是你”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他深邃的黑眼睛蓄满笑意。“又见面了,苏小姐。”

    “你怎么在这里”晓蓉眼睛一亮,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她即刻跳下来,弯身抓鞋穿。

    “我刚去附近拜访客户。”

    “是吗?好巧最近怎么样”等等!晓蓉脸色微变,暗骂自己笨!这么热情干么?

    他注意到她瞬间黯然的表情。“怎么啦?”

    晓蓉抓了安全帽戴上,背对他跨上机车,装作很不在意。“我要走了。”哼,大坏蛋,王八ㄟ!消失那么久。

    “好。”隐之微笑,他让路。“再见。”

    “嗯。”晓蓉点头,紧握把手,但就这样?她呆带了。

    他在她身后问:“怎么,不是要走了?”他看着她肩膀急遽颤动。

    “可恶!”她颤声骂,两行清泪冲出眼眶。她低头,再低头,眼泪扑簌簌急淌,好丢脸,可是她忍不住。心好酸,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和委屈,害她情绪溃了堤,她无法抑制地痛哭。

    谭隐之暗了眸色,眼睁睁看着她哭。

    天气热,谭隐之烦躁。他明白,这女孩爱上他了,他不乐意被感情羁绊,他绝不能够被困住。

    “再见。”他抛下一句,决定很心离开。

    “哇”晓蓉干脆仰头放声痛哭,太过分了!大坏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呼吸困难;但又觉得很丢脸,哭什么哭!她一边骂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掉眼泪。她哭哭啼啼地打开包包找面纸杨鼻涕,偏偏没带面纸,只好随便将脸抹了抹,又哭哭啼啼发动机车。“哇我真惨啊,遇到感情骗子”她珠泪狂飙,衰啊妈啊太衰啦太惨啦哇

    一张面纸递过来,她抓了就抹。一只胳臂伸过来,她双手挽了,脸偎着手臂哭。温暖的胸膛靠过来,她马上埋进胸膛里哭。好了,他整个人过来了,将她揽入怀里,她哭得高兴了,哭哭哭哭哭,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还努力要控诉

    “如果”抽气再道:“你不喜欢我”吸气。“干、么亲我”换气。“你太过分了”她终于说完,上气不接下气。

    他叹息,帮她解下安全帽,揉着她后脑。“傻瓜。”好心疼。

    “我也这么觉得!”埋在他胸膛里,她闷声哭嚷:“我是傻瓜,你咧?你坏蛋太坏了我好想你啊”她说的混乱,他笑了,吻着她的头顶,双臂箍紧她的身体。他又闻到怀念的发香,侧脸摩挲她的发,细腻的触感融化他的心。身后,有双小手,缓缓地攀上他背脊,也环抱住他,像他抱她那样。

    在谭隐之车上,晓蓉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声音还有点哑。

    他瞥她一眼,问:“你喜欢我?”

    她迟疑了一会儿,凑过身去望住他。“你呢?”好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他凝视马路,阳光映得路面热气氤氲。“我喜欢你。”说完,又瞥她一眼,眼中闪烁着温暖。“很喜欢。”

    她高兴得笑了。缩回座椅,想了想,又凑过身来。“那为什么不找我?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

    谭隐之扯松领带,打开衬衫领口第一颗扣子。“我很忙。”每次跟她独处,欲望就在体内騒动。

    “我知道了!”她自作聪明地下结论。“老板又找你麻烦了。”

    他纯熟地操控方向盘。“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

    “嗯”晓蓉低头想了想,揉揉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坦白道:“你消失了那么久,我好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没有你的电话,我想找你,我很担心,以为你出事了,可是我连你住哪都不知道”

    “华合饭店。”

    “饭店!那你家”

    车子穿越十字路口。“我长期住饭店。”谭隐之又说:“0926577132”他瞥见她困惑的表情,补了一句:“我的电话。”

    “喔。”晓蓉抓了笔就住手里记。“092655”

    “577132。”笑意加深,因为她急着记下的憨样。“记在手里?洗手就掉了喔”他叮嘱她,声音饱含笑意。

    “不会。”她记完,又从包包拿出手机,对照掌心号码输入手机里。“这就行了。”把手机放回包包里,抬头问他:“我们要去哪?”

    “去我住的饭店啊!”他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像在逗着一只可爱的猫咪。

    “是喔”她抓抓头发,又挪了挪身子,望向窗外,又抓了包包放在身前腿上。

    他注意到她的不安。“怎么了?”

    她有点紧张地说:“干么去你住的饭店”孤男寡女,不好吧?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说我们去饭店干么?”他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容。

    “呃、这”晓蓉又抓抓头发,又抠抠手臂。这怎么好呢?不妥吧!她又开始天人交战起来,唉唉唉,他怎么老是给她出难题?她坐立不安,开始流汗,她一下子看窗外风景,一下子研究车顶电灯,一下子拉扯t恤。

    “又怎么了?”他面无表情,声音却在笑。

    “我是说你不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虽然大家互相喜欢,但是

    其实他只是想先回饭店把重要的公文锁进保险柜,再带她去吃饭,不过逗逗她让他感到开心,他故意问她意见。“那你觉得应该先怎样?”

    浑不知他在闹她,晓蓉坐直了认真答:“当然是先吃吃饭看电影,逛逛街喝咖啡,等彼此熟悉了,才牵手啦什么的,嗯然后”

    “我们已经牵过手,我也吻过你,我们够熟了,可以往下发展。”他直截了当地道。

    “但我们才见过”她伸手算算。“一、二、三次,先生!”她有点生气,他表现得像色狼。

    他瞥她一眼。“你太单纯,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想抱她”

    “喂!”她瞪他。

    他继续说:“男人容易冲动,尤其对着喜欢的女孩,就会想”

    “喂喂喂!”

    “我说的是实话,好比现在我就想抱你,恨不得马上占有你,满脑子想着要吻你,还有你温暖的身体”

    “喂够了!你真的喜欢我,还是把我当随便的女人?谭、耀、文!”

    谭耀文?霎时他心陡然下沉,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从喜欢的女人口中听见的,竟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真讽刺,像在嘲笑他的虚伪、他的阴险。

    谭隐之沉默了,心情荡到谷底。

    她是如此美好单纯,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真实的职业和姓名,甚至不知道他有结婚的对象,这女翰么都不知道啊,他却卑鄙地利用她什么都相信的脑袋,他羡慕她清澈的眼瞳,贪恋她单纯的心思。他曾经也有过吧?有不顾后果、不计得失的单纯岁月,曾几何时,那纯粹的快乐遗失了?

    “你怎么了?”晓蓉疑惑。转瞬间,他神情忧慢,显得心事重重。

    “我开玩笑的。”他放慢车速。“我先回饭店上网收发信件,然后我们去吃饭,就像你说的,从烛光晚餐开始”但是如何结束?他迷惘了。

    晓蓉叹息。“你真教人猜不透,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她坦白道。“我喜欢你,又有点怕你。”

    “怕吗?”他好冷漠,强势道:“也许你要再想想,我不会按你要的步骤来;如果我们交往,我只会按自己的方式爱你。你可以就接受,要不现在就走,我可以马上停车。”他近乎恐吓的口吻,把难题丢给她,由她决定他们的缘分。

    这算什么!晓蓉激动地喊:“你停车!”

    他当真将车驶向路旁煞住,按下键,车锁跳起,晓蓉推开车门,热风袭面,她觉得恍惚。

    他真的停车了,他是这样残酷啊!她握紧双手,气得浑身微颤。他和她遇过的人都不同,她觉得棘手,偏偏又喜欢他。

    “要下车吗?”他问。

    她的手移到安全带的环扣上,解下安全带,瞬间红了眼眶,心口泛酸。

    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一下子让她好快乐,转瞬又把她推入痛苦深渊。她正为着再遇到他而欢快,但他却想把她扔在路旁怎么会有这么冷酷的人?而她又为什么偏偏为他心动?

    晓蓉犹豫着,拿不定主意。她想静心思考,可是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迷惑着她。

    她想到那天清晨,他醒时那蒙胧的眼睛,好听的嗓音,好温暖的口气但为什么这时的他,说话竟这么残酷?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谭隐之何尝不是备感煎熬,他怕辜负她。

    他柔声哄:“也许下车对你比较好。”其实他的心底是舍不得她来陪,他不配啊,她的爱是那么真诚!

    她小脚跨出车门,稳稳踏在路面,可是她的心早早沦陷。

    来不及了!命运岔出正轨,从相遇的那刻起,簇燃的火花还未熄,她的心,还为他热着。

    晓蓉抓着车门,问:“你真的喜欢我?这段日子你有想我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是,我想你。这段日子,常常想起你。”

    她的小脚又缩回车里。砰!她拉上车门,转头望他,笑了。“走吧!”也许,他只是说话冷酷;也许,他只是不善表达感情她愿意冒险。

    他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瞅了她好久,然后,重新发动车子,驶向目的地。

    当她关上车门决定留下,谭隐之着实松了口气。他面无表情,可心坎被一股温暖淹没。他稳稳地操纵方向盘,却控制不了自己摆荡的心,渴望爱她,明知很可能会伤害她,却自私地不想松手。

    他好矛盾,希望她清醒点,她根本未看清楚他,他希望她能睁开眼睛,他不值得,但是他

    他真的打心底高兴她选择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