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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猛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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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又到了。众所周知,元宵节又叫上元节,灯节。那个晚上,是灯之展览、灯之争奇斗妍、灯们最火爆最具规模的聚会。年复一年,年年元宵,年年灯节。大凡国泰民安、财力充足时,灯节就热闹非凡,老百姓就欢欣鼓舞;反之,灯节也萧条了,百姓也落魄了。宋朝的陈烈写过这样一首诗:富家一碗灯,太仓一粒粟;穷家一碗灯,父子相对哭。风流太守知不知,犹恨笙歌无妙曲?试想如果年岁不好,或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遍地哀鸿,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有心思、哪有钱搞什么灯节?那糊涂的福建太守蔡君谟还搞摊派,必得一家一灯,千古骂名自然就逃脱不了了。

    提起灯节,我就想起关于元宵灯的歌儿来。有首烩炙人口的民歌叫五哥放羊: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上那红灯。红灯(那个)挂在(那个)大门外,单(来)等我五(那个)哥他上工来

    这是一个地主小姐跟长工的爱情故事,有点酸楚,有点委婉,也有点小资。

    下面的这一首,就比较革命的了:都说那十五的月儿亮,比不过那军属门前的大红灯。大红灯(那个)大红灯,灯上写的是光荣,红灯挂在大门外,照得全家红通通

    无庸置疑,这是首拥军爱民的歌。歌中的主人公张大哥正在朝鲜战场上“英勇杀敌立战功”呢,这样的家庭,当然该好好慰问,好好关心,元宵节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都被当作犒劳的奖品挂到军属门上了。

    我这辈子头一回看黄梅戏,就是夫妻观灯。那时候我正读初中一年级,借钱买了一张戏票,挤进那人头攒动的剧场。这个戏人物简单,只有小夫妻俩人,他们一问一答、一唱一和、载歌载舞的景象至今历历在目。在这之前我看过几次越剧,以我十一二岁儿童的心智,觉得越剧悲悲切切、缠缠绵绵、有点难懂;哪比得夫妻观灯妻欢天喜地、明白易晓、琅琅上口?这以后,凡课间休息时,吃饭睡觉前,同学们常常夸张地模仿着舞台动作,一边唱那黄梅曲调:

    长子来看灯,他挤得颈一伸。

    矮子来看灯,他挤在人网里行。

    胖子来看灯,他挤得汗淋淋。

    瘦子来看灯,他挤成一把筋

    同学们乐此不疲,校园里充满着欢乐的音乐和笑声。

    我的家乡是著名的工艺美术之乡,人物雕、花板雕、象牙雕、石雕、根雕、泥塑、漆画、细纹刻纸等等,成就了一批人才,打开网页搜寻“乐清象阳”肯定会找到那些个大名鼎鼎的工艺美术大家。所以扎糊些元宵彩灯什么的,完全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了。简单的灯,家家户户都会做,聪明的主妇就在这个时候比心灵,比手巧,元宵前保密着,等到灯节这天拿出来,倏地让人眼睛一亮,且一盏比一盏新颖,一家比一家精致,让人耳目一新。

    记忆最深是一种“马灯”(不是那种旋转的走马灯),那是一匹匹篾扎纸糊、画上眼鼻嘴脸,装上长长尾巴的“马”前后单独成块,都点着蜡烛,然后用细绳系牢在半大孩子们身上,看起来他们就像骑在马背上一样。他们且歌且舞,仿佛马群在草原上幸福地奔跑跳跃,烛光把马体照得通明透亮。那时我还小,很羡慕有资格穿着红缎袄绿缎裤、参加马灯舞的哥哥姐姐们。有一次灯会结束,一位叫小春的女孩却哭得凄凄惨惨的,原来蜡烛翻倒,烧了马灯烧了缎裤子还烧疼了她的屁股。

    村子里有扎得龙船灯的高人,此君不但懂得天文、地理、文学、历史,且雕、塑、镂、剪无不精通。扎龙船灯是一项大工程,往往得化几个月的时间。灯的大小、形状,和古代皇帝坐的龙船毫无二致。船身有四五层,层层雕梁画栋,间间金壁辉煌;门窗是细纹刻纸的,精致考究“墙”上的楹联壁画,美不胜收;人物的头脸是彩泥捏的,喜怒哀乐惟妙惟肖,衣服是彩纸剪贴的,巧妙合身足够以假乱真。每层都是一台戏,或水浒,或西厢,或红楼梦、西游记、白蛇传、封神榜,一出一出的像立体的连环画,一层船舷演完一个故事,把龙船弄得像个多层次的露天剧场。几百个人物造型准确,神采奕奕;摇动船下的机关,仕女们衣袂飘飘似歌似舞,武将们枪来戟往如火如荼打得不可开交。

    这样的龙船灯带头,后面跟上童子观音灯,八仙过海灯,百兽闹春灯,鲤鱼莲花灯更有磬锣鼓钵铿锵,喇叭锁呐齐鸣,把个灯会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男女老少扶老携幼纷至沓来,真是人山人海叹为观止。

    如今,城里的灯节似乎更为隆重了,除了五花八门的传统灯笼,还有各种电子灯、霓虹灯,闪闪烁烁,变幻无穷;配以彩车,台阁,炮仗,焰火,更兼来自四乡八镇的狮子队、舞龙队、歌舞队,腰鼓队;真是火树银花,车水马龙,正应了李清照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爱清静的人,自然到灯火阑珊处,那里有一盏盏宫灯,挂着一条条精彩的灯谜。灯谜可是集知识之大成啊,没有相当的文化根基是不敢问津的。在这里,文人雅士济济一堂,叙叙旧情,亲身“射虎”实在是一年一度难得的赏心乐事呢。

    月宵灯节该是一年之中最闹猛的节日吧?说倾城而出、万人空巷有点夸张,但人头挤挤、摩肩接踵却是不争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平安是福,千万别挤着踏着啊。年轻的父母们更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君不见红楼梦里那个苦命的英莲,金陵十二钗副钗里那个聪明善良的香菱——就是在元宵灯节观灯时被人拐走的,当时她才3岁。一个好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被卖来卖去,受尽欺凌;后来还成了流氓地主薛蟠的小妾,历尽沧桑

    所以在这一天,就有很多人观不成灯,因为他们要为大家的安全绞尽脑汁,付出辛勤的汗水。像我们这些“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怕见夜间出去”的人,应该是静悄悄地耽在家里“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