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岩中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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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唐承兵相比，钟锐相对而言是比较幸运的，毕竟他经过在舒蕾公司半年多的锻炼，对五金这一行已经相当了解了。从舒总公司辞职后，他在一个偏僻的小工业区旁边，租了一间小门面，只有二十平方米，他买了一台二手冲床，一台钻孔机，就开始做起生意来。他先是去找舒总公司的客户，带着样品，以最优的价格去竞争，但是因为他的店面规模实在太少，做不了多少货，这些客户都一一拒绝了他。于是他就开始一家一家地去找小型的五金加工厂，想从那他那里接些二手单子，先把店面租金等开支支撑起来。他吃住都在店里，每天早上，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一个一个工业区地去问。因为以前寻找小容时他几乎跑遍了平湖的每一个工业区，因此，对哪里有五金厂，也非常了解了，跑起业务来要省不少时间。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就把每一家潜在客户的情况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仔细思考如何能让他们和自己合作。一个月过去了，钟锐还是连一个订单也没有接到，他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在他即将山穷水尽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客户打电话给他，说这段时间有一批急着要赶，工厂人手少做不出来，问他愿不愿意接下来做？钟锐欣喜地满口答应，这是他接到的第一单啊，是他绝望时的救命草。
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6万多个冲件，还要钻孔，得在三天内交齐。他的冲床一个小时只能冲一千个，他必须一天连干20个小时，才能在三天时间内冲完6万个冲件，不仅如此，还要钻孔。他得一边看着冲床一边自己钻孔，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在那三天里，钟锐完全豁出去了，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啃一块面包，硬是一个人支撑着把6万个冲件全部生产出来了。当他把货送到客户仓库的时候，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一下子晕倒在地。这家客户把他送到医院救治，被他这种诚实守信，吃苦耐劳的精神打动了，主动和他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每个月固定给他订单生产。钟锐终于有了第一家稳定的客户。
渐渐的，他的客户开始多了起来，生意变得很忙碌了，他一个人已经顾不过来。于是他雇了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女孩帮自己看管店面及检验品质，自己专门跑业务和送货拉货，外加自己动手生产。女孩姓谢，贵州人，今年刚满十七岁，剪着齐眉的留海，一双大眼睛，但是身子显得瘦小而单薄，象发育不良的样子。她家在遥远的山区里，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她也很能吃苦耐劳，生活的磨难使她过早地成熟了。白天的时候，钟锐常常出去送货拉业务，她就坐在冲床前面换料、看机器，检查冲件的质量，晚上钟锐回来，她汇报当天的生产情况，然后钟锐坐在钻床前钻孔，她就在一旁默默地点着数。这段时间钟锐接了一个很急的订单，他也顾不上出门了，整天坐在机器前忙活着，有时饭也顾不上吃，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二点。他看到小谢也在一旁陪着他，就对她说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干就行了。女孩想了想说好吧，你吃了饭我就走，晚饭都冷了，还放在桌子上呢。钟锐看了小谢一眼，说谢谢，那你先帮我看一下，然后他就去扒完了晚饭，又忘我地忙活起来。
凌晨一点钟，他才把货赶完，就在他刚松一口气时，肚子突然绞痛起来，而且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已经直不起腰来了，他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叫喊着，准备去找点水喝，却发现茶杯里一点水都没有了。他跄踉地走出店面，准备去路上叫辆出租车去医院，但是那痛疼实在太厉害，他连步都迈不开了，只能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抱着肚子****着。正在他非常痛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赶了过来，小谢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钟哥，你怎么了？”他指指自己的肚子，小谢马上明白了，她关了店门，就跑去路上打的，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镇上的人民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说钟锐得了急性肠胃炎，得马上住院治疗，整个晚上，小谢都守在钟锐的病床前，一刻不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钟锐说：“小谢，你先回店里吧，今天那批货要先交过去给客户，我一时半刻可能走不了，店里的事就全靠你了。”小谢低声说：“那你这边怎么办？你这个样子……。”她的眼里竟然含着泪花。钟锐望着她，心里某个地方被霎时触动了一下，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我很快就能好的……你先去吧。”小谢点点头，帮他把水倒好，又交代护士要准时帮他换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钟锐顾不上医生的劝阻，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放不下店里的生意。当他回到店里的时候，看到小谢正在钻床那笨拙地钻着冲件上的孔。他赶忙把她拉开，责备道：“你根本就不懂钻床，怎么能随便去钻孔呢，万一伤到手，可怎么办？”小谢笑笑说：“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只过猪走路啊，我天天看着你钻孔，看也看会了，可以做的。”钟锐说：“不行，还是我来。”说完就坐到了钻床前面，工作起来。小谢默默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你刚从医院回来，不好好休息一下，还拿自已的身体当回事吗？”说着说着，她的眼就红了。钟锐转过头看着她，叹口气说：“小谢，我是吃过苦的人，创业是很艰辛的，我要是不努力，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了，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小谢低着头，用自己都很难听清楚的声音呢喃道：“可是你天天这么劳累，不要命地工作……我实在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啊。”钟锐感到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酸酸的，他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没事的，男子汉嘛，又这么年轻，身体棒着呢。不信你瞧！”说着他抬起手臂，做出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动作。小谢卟哧一声笑了，眼角还挂着眼泪，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里莫名地痛疼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又加班到很晚，他做完最后一个冲件的时候，发现小谢趴在桌面上，已经睡着了，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白皙的脸。他发现她这段时间也瘦了，两颊都凹进去了很多。他叹口气，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这么一折腾，她醒来了，抬起脸看着他，良久才说：“都做完了？”他点了点头，说：“回去睡吧，这里凉。”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钟锐的衣服，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披上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手停在他肩上，突然抑止不住地抱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小谢……小谢。”钟锐叫道，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说：“太晚了，回去吧。”“钟哥……”她站在那里，眼里含着泪花，定定地望着他。“恩？”他应道。“我……我，喜欢你……”她的脸红得象秋天的苹果，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搓着自己的衣角，轻轻地说道。钟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他的心里百感交集，说实话，他是喜欢这个小女孩的，但是，仅仅只是喜欢，象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样喜欢。他的心，早已在一年多以前，那家工厂的厂门口，被那个叫小容的女人和挽着她的肖总踩碎了，从此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只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他已经不会去爱了，再也没有爱了，他的心已经象一潭千年的死水一样，再也掀不起爱的波澜。见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小谢情不自禁地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轻声地问道：“你喜欢我吗？”。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直把你看作自己的亲妹妹，当然喜欢你了。”“妹妹？”她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的眼睛。“恩，你才17岁呢，我比你大七八岁，你当然是我妹妹啊。”“只是妹妹吗？”小谢的眼睛露出了失望，那种可爱的神彩不见了，双手慢慢地松了开来。“是的，只是妹妹。”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坚决地说道。小谢的手垂了下来，她蹬蹬地退后两步，怔怔地望着他，泪水象两条小河一样，在她17岁的脸上流淌，她无声地哭着，很久很久。他想过去安慰一下她，但是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不想害了一个充满幻想的善良的花季少女，不想欺骗她的感情。他转过身，快步地走出了店门，头也不回。
第二天早上，小谢离开了他，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要一分钱的工资，只是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钟锐关了店门，骑着他的自行车，在大街小巷寻找着她，然而却没有一丝踪影。他不知道这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在深圳怎么生活，怎么去找工作，怎么去重新开始，他开始后悔，开始痛恨自己，他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用手盖住脸，一颗冰冷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了下来，打湿了他已经磨出老茧的掌心。
同唐承兵相比，钟锐相对而言是比较幸运的，毕竟他经过在舒蕾公司半年多的锻炼，对五金这一行已经相当了解了。从舒总公司辞职后，他在一个偏僻的小工业区旁边，租了一间小门面，只有二十平方米，他买了一台二手冲床，一台钻孔机，就开始做起生意来。他先是去找舒总公司的客户，带着样品，以最优的价格去竞争，但是因为他的店面规模实在太少，做不了多少货，这些客户都一一拒绝了他。于是他就开始一家一家地去找小型的五金加工厂，想从那他那里接些二手单子，先把店面租金等开支支撑起来。他吃住都在店里，每天早上，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一个一个工业区地去问。因为以前寻找小容时他几乎跑遍了平湖的每一个工业区，因此，对哪里有五金厂，也非常了解了，跑起业务来要省不少时间。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就把每一家潜在客户的情况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仔细思考如何能让他们和自己合作。一个月过去了，钟锐还是连一个订单也没有接到，他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在他即将山穷水尽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客户打电话给他，说这段时间有一批急着要赶，工厂人手少做不出来，问他愿不愿意接下来做？钟锐欣喜地满口答应，这是他接到的第一单啊，是他绝望时的救命草。
但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如此艰巨的任务，6万多个冲件，还要钻孔，得在三天内交齐。他的冲床一个小时只能冲一千个，他必须一天连干20个小时，才能在三天时间内冲完6万个冲件，不仅如此，还要钻孔。他得一边看着冲床一边自己钻孔，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在那三天里，钟锐完全豁出去了，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啃一块面包，硬是一个人支撑着把6万个冲件全部生产出来了。当他把货送到客户仓库的时候，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一下子晕倒在地。这家客户把他送到医院救治，被他这种诚实守信，吃苦耐劳的精神打动了，主动和他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每个月固定给他订单生产。钟锐终于有了第一家稳定的客户。
渐渐的，他的客户开始多了起来，生意变得很忙碌了，他一个人已经顾不过来。于是他雇了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女孩帮自己看管店面及检验品质，自己专门跑业务和送货拉货，外加自己动手生产。女孩姓谢，贵州人，今年刚满十七岁，剪着齐眉的留海，一双大眼睛，但是身子显得瘦小而单薄，象发育不良的样子。她家在遥远的山区里，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她也很能吃苦耐劳，生活的磨难使她过早地成熟了。白天的时候，钟锐常常出去送货拉业务，她就坐在冲床前面换料、看机器，检查冲件的质量，晚上钟锐回来，她汇报当天的生产情况，然后钟锐坐在钻床前钻孔，她就在一旁默默地点着数。这段时间钟锐接了一个很急的订单，他也顾不上出门了，整天坐在机器前忙活着，有时饭也顾不上吃，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二点。他看到小谢也在一旁陪着他，就对她说你先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干就行了。女孩想了想说好吧，你吃了饭我就走，晚饭都冷了，还放在桌子上呢。钟锐看了小谢一眼，说谢谢，那你先帮我看一下，然后他就去扒完了晚饭，又忘我地忙活起来。
凌晨一点钟，他才把货赶完，就在他刚松一口气时，肚子突然绞痛起来，而且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已经直不起腰来了，他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叫喊着，准备去找点水喝，却发现茶杯里一点水都没有了。他跄踉地走出店面，准备去路上叫辆出租车去医院，但是那痛疼实在太厉害，他连步都迈不开了，只能坐在店铺前的台阶上，抱着肚子****着。正在他非常痛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赶了过来，小谢跑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钟哥，你怎么了？”他指指自己的肚子，小谢马上明白了，她关了店门，就跑去路上打的，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镇上的人民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说钟锐得了急性肠胃炎，得马上住院治疗，整个晚上，小谢都守在钟锐的病床前，一刻不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钟锐说：“小谢，你先回店里吧，今天那批货要先交过去给客户，我一时半刻可能走不了，店里的事就全靠你了。”小谢低声说：“那你这边怎么办？你这个样子……。”她的眼里竟然含着泪花。钟锐望着她，心里某个地方被霎时触动了一下，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我很快就能好的……你先去吧。”小谢点点头，帮他把水倒好，又交代护士要准时帮他换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第二天，钟锐顾不上医生的劝阻，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放不下店里的生意。当他回到店里的时候，看到小谢正在钻床那笨拙地钻着冲件上的孔。他赶忙把她拉开，责备道：“你根本就不懂钻床，怎么能随便去钻孔呢，万一伤到手，可怎么办？”小谢笑笑说：“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只过猪走路啊，我天天看着你钻孔，看也看会了，可以做的。”钟锐说：“不行，还是我来。”说完就坐到了钻床前面，工作起来。小谢默默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你刚从医院回来，不好好休息一下，还拿自已的身体当回事吗？”说着说着，她的眼就红了。钟锐转过头看着她，叹口气说：“小谢，我是吃过苦的人，创业是很艰辛的，我要是不努力，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了，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小谢低着头，用自己都很难听清楚的声音呢喃道：“可是你天天这么劳累，不要命地工作……我实在看不下去——看不下去啊。”钟锐感到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点酸酸的，他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我没事的，男子汉嘛，又这么年轻，身体棒着呢。不信你瞧！”说着他抬起手臂，做出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动作。小谢卟哧一声笑了，眼角还挂着眼泪，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心里莫名地痛疼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又加班到很晚，他做完最后一个冲件的时候，发现小谢趴在桌面上，已经睡着了，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白皙的脸。他发现她这段时间也瘦了，两颊都凹进去了很多。他叹口气，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这么一折腾，她醒来了，抬起脸看着他，良久才说：“都做完了？”他点了点头，说：“回去睡吧，这里凉。”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钟锐的衣服，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披上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手停在他肩上，突然抑止不住地抱住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小谢……小谢。”钟锐叫道，他轻轻地掰开她的手，说：“太晚了，回去吧。”“钟哥……”她站在那里，眼里含着泪花，定定地望着他。“恩？”他应道。“我……我，喜欢你……”她的脸红得象秋天的苹果，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搓着自己的衣角，轻轻地说道。钟锐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他的心里百感交集，说实话，他是喜欢这个小女孩的，但是，仅仅只是喜欢，象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样喜欢。他的心，早已在一年多以前，那家工厂的厂门口，被那个叫小容的女人和挽着她的肖总踩碎了，从此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只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他已经不会去爱了，再也没有爱了，他的心已经象一潭千年的死水一样，再也掀不起爱的波澜。见他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小谢情不自禁地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轻声地问道：“你喜欢我吗？”。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直把你看作自己的亲妹妹，当然喜欢你了。”“妹妹？”她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的眼睛。“恩，你才17岁呢，我比你大七八岁，你当然是我妹妹啊。”“只是妹妹吗？”小谢的眼睛露出了失望，那种可爱的神彩不见了，双手慢慢地松了开来。“是的，只是妹妹。”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坚决地说道。小谢的手垂了下来，她蹬蹬地退后两步，怔怔地望着他，泪水象两条小河一样，在她17岁的脸上流淌，她无声地哭着，很久很久。他想过去安慰一下她，但是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脚步，他不想害了一个充满幻想的善良的花季少女，不想欺骗她的感情。他转过身，快步地走出了店门，头也不回。
第二天早上，小谢离开了他，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要一分钱的工资，只是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钟锐关了店门，骑着他的自行车，在大街小巷寻找着她，然而却没有一丝踪影。他不知道这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在深圳怎么生活，怎么去找工作，怎么去重新开始，他开始后悔，开始痛恨自己，他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用手盖住脸，一颗冰冷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了下来，打湿了他已经磨出老茧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