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英雄出少年 > 第十二章闯江湖女侠惊敌

第十二章闯江湖女侠惊敌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遂隐身暗处,遥向那屋中窃觑。

    刚一眨眼的工夫,突听得沈家大门一响,只见出来了个老头儿,取道向那清湖镇而去。

    他恐惊动屋中的人,也没理会老头儿的去向,旋又听得屋中,隐隐传出一阵妇女啜泣声,不由心中一动。

    忙蹑足摸到窗前,就窗纸破孔,向里一张,见小三媳妇,正抚尸哭泣,堂中还有个老婆子,和一个小厮外,且没见什么玄装少年,心想:“这小娘们,定是那姓宇文的,连人带马一齐弄来的无疑,但那厮又上哪里去了呢?殊令人不解?”

    他呆立窗下,脑际忽泛起一个新的念头,马上改变了主意,同时,又因屋中并无扎手人物,胆气顿壮。

    遂抡动大环刀,暴喝一声,立即劈门而入,那堂中周家母子,见状大惊,忙向黑暗里躲避。

    剩下正抚尸痛哭的柳姑娘,惊惶间突不及防,被那贼拦腰一把抱起。

    退出院中,用布将姑娘的小口一勒,又用腰带剪绑了她的双臂,解缰上马,直向东北而逃。

    他在马上挟着姑娘,一路寻思:“天一亮,要赶到江东港,吃罢早饭,再向东取道昌山,处州,回雁荡山,在那附近找个下处,与这小娘们成家立业,并做点没本钱的买卖,两口子舒舒服服,过着下半辈子,也就算了,再不要在人家眼皮下讨生活,多怄气。”他想到得意处,那张险森森的铁青面庞,不时微露笑容。

    那“乌云赶月”的脚程快极,天刚透亮,江山港即已遥遥在望,他又一想:“这娘们不能要她进镇,必须先将她藏在郊外,待我饱餐一顿之后,回头再给她带点食物,一同上路。”

    主意既定,遂将缰绳向右一带,打马爬山。

    拂晓前的天气,忽然又一暗,在这山林原野间,树影幢幢,风声飒飒中,更感觉阴气森森,分外凄凉。

    他刚行至山麓,眼角黑影一闪,忽瞥见左首山洞中,窜起了一团黑黝黝的东西,穿过马前,一掠而逝。

    眨眼间,那团黑影,已消失在右首树林深处,踪迹不见,声息毫无。

    他在马上不由打一寒噤,先还以为这是山间什么野兽。

    再又一想:不对,什么野兽有恁快的身法,看那黑影形象,有点像人,如果真的是人,这人一身轻功,那还了得。

    坐下的“乌云赶月”虽是龙驹,蓦然间,吃那眼前掠过的黑影一惊,也不由的一阵长嘶,刹脚不住,前腿一掀,随即人立起来。差点将那贼和姑娘,一齐摔落鞍下,它前腿着地后,又回身原地打了一转,才恢复宁静,继续前行。

    他策马前进,沿着树林边际,不断地扭头向内视探,见无什异状,也就将刚才这事,放过一边,暗自宽慰道:“管它是人是鬼,或是野兽,我不招它,谅它也不致来惹我,这里距那江山港,不过咫尺,大概耽搁一顿饭的工夫,还没啥要紧,仍照原来计划行事较妥。”

    于是又走了一程,遥见前面不远山坳间,一丛古松前,有座山神庙,来到临近,才知道庙已十分颓圯,废败的连山门也无。

    他下得马来,就庙前小松,拴罢马匹,一手扶着姑娘,步进小庙,见上面立着一尊形貌狞恶的山神泥像,神前尚有一供桌,布满灰尘。

    他由殿角处,抓来一把稻草,拭净供桌泥土,将姑娘向桌上一放,心想:“这庙虽烂,但比郊外露天里好些。”

    他将姑娘藏好之后,退出庙来,翻身上马,急向江山港奔去,转眼来到镇中,在一家面食店门前,将马拴了。

    进去先要一盆净水,稍事洗浴,然后又要了一盘肉馒头,和一碗汤面,方待举箸就食,忽瞥见门外,来了四个衙门里公人,正站在马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坐在店中,这一扭首向外之际。

    同时,门外那几个公人的眼光,也向店中一扫,且都面现惊容,他看在眼里,也没放在心上,仍旧埋头吃面。

    头四个公人,在门外商议了一阵,似对店中这人,已作了个重大决定。

    遂回身进店,内中一人,即冲着马凯,抱拳说道:“朋友!你可是打从江山县方面来的?”

    那马凯并不理会来人的问话,只是一面埋头吃面,一面应道:“你管我是那里来的!”

    那公人说道:“朋友!话不是这样讲,出门的人,眼皮子可要放亮点,我只请问你,拴的那匹黑马,可是你的?”

    马凯顿时双眼圆睁,向四面一扫,怒声说道:“你们将眼皮放亮些,怎知道这马不是我的?”

    另一公人插口,说道:“朋友!你是敬酒不吃,愿吃罚酒,我们好向你说,不听,老实告诉你吧,那马主人已告到了杭州郡。这场官司,你打定了,是汉子,跟我们一路向杭州衙门走一趟,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决不让你吃亏!”

    那马凯一听,不禁气往上冲,两眼一翻,将手中那双竹箸,猛向桌上一拍,大声骂说道:“放屁!瞎了你们的狗眼,今天找茬儿,找到你家大爷头上来了,赶快滚,不然,招呼挨揍!”

    站在里边的另一公人,也大声喝道:“少跟这小子废话,将他拿上再说。”随由袖中抽出条铁链,双手一抖,向马凯头上就套,连将桌上的那盘馒头,撒了一地,那碗未吃完的汤面,也弄翻了。

    马凯见状,忙立起身形,左手向上一撩,捞着套来的铁链,顺势向怀里一带,那公人被带得向前一冲,铁链也同时脱手,他又抬腿一脚,将右首一个公人,踢开丈余,随即闪身离座。

    正待点手再打那其条两人时,忽瞥见门外,又来四个公人,两个手中拿着单刀,堵住门口,另两个却将那黑马牵走了。

    他心头当下不由急怒交并,掣出肩间大环刀,大喝一声,挺身外出,猛向门口两公人,抡刀就剁。

    那两名公人各拿单刀向上-封,同时,闪身退到街心,他刚一随身跟上,店中又纵出两个,各抡着一柄单刀,一削他的左肩,一削右腿。

    他接着又一声暴喝,抡动大环刀,先向面前两人,各虚虚一点,将他们逼退了一步,跟着使出“脱袍让位”回手一刀,向身后一捅,顿将背面袭来的两柄单刀,双双嗑飞,他拧转身来,扫出一脚。

    又将身后四人,各掀了一个跟头,那被踢翻的公人,内中一个却就地喊道:“点子扎手,弟兄们当心!”

    他抡开大环刀,正待反身再扑杀另两公人时,蓦地听得由街口传来一声清叱,有人大声喝道:“你这窃马贼,我看你今天还能逃向哪里去。”语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一个玄装少年,竟徒手向他扑来。

    他趁来人身形未稳,乘势一招“玉带缠腰”向对方右肋,横截过去,不料那玄装少年,身法快得出奇,一个旋步转身,早欺到他的肩下,猛翻手腕,一把扣住了他的握刀脉门,加力一紧,那柄大环刀,即首先脱手。

    “呛当”一声,坠落街心,同时,只见那贼痛苦地咧嘴呲牙,两眼直翻,屈腰蜷腿,哼声不绝。

    这时,被踢翻的两人,早已爬起,和其余两个,一齐向前,抱拳说道:“朋友,谢谢你大力相助,请问贵姓,你是否也与这贼,有什梁子?”

    宇文杰一手扣着马凯的脉门,一手指着他的头顶,说道:“我姓宇文,这贼昨夜在江山县上台附近,窃走我的黑马和人家一位姑娘,我就是由那里,一路跟踪追赶下来的,真谢谢各位!若不是你们将他截住,我恐怕一时还追他不上。”

    内中一个公人,马上笑面相迎,又抱拳说道:“呵!你老敢莫就是宇文杰,宇文大爷吗?”

    宇文杰微自一愕,随即颔首微笑,说道:“你怎知道我姓名?”

    “在下李五,是杭州郡的捕头,前天,我们即奉了总捕头柯老爷的委派,开具了失主的姓名,和窃马贼可能的特征,以及那马的毛色等,命我们弟兄几人,在这江山港至昌山一带拦截,已埋伏了两昼夜。这贼是刚才来到,你的马在这里,可是没见什么姑娘呀?”

    宇文杰这才明白是那柯又奎,从中帮忙捕缉贼人,内心不由十分感念,当向众公人稍谢一番后,遂略松右手,手扶着那贼头顶一摇,说道:“黑贼!那沈小三的媳妇呢,你藏在什么地方了?快说!”

    那贼睁开双眼,向上一翻,仍垂头不语。

    宇文杰右手,又略微加力一紧,喝道:“你说不说?”

    那贼受不住,即哼声说道:“要我说,你得松开脉门!”

    宇文杰右手略松,他即道出藏匿姑娘的地方。这时,店中走出两个公人,抖出刑具,将那贼上了脚镣手铐,另外两人,已将那黑马牵来。

    那马一见故主,即“希聿聿”一阵长嘶,他松了右手,接过马匹,这才由公人牵着贼人并拾起他的那柄大环刀,一同向后山扑来。

    众人来到山坳处,略一打量,见这座山神庙颓废不堪,庙门前遍地尽是鸟屎狼粪,进庙一看那有人在。

    宇文杰即怒声问道:“人呢?”

    那贼见状,也不禁一愕,眼珠一转,遂理直气壮地说道:“大丈夫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我分明将她放在这供桌上面躺着的,她要是挣脱了捆绑,或是有人将他弄走了,我怎能知道。”

    捕头李五来到供桌前,仔细观察,又用鼻尖凑向供桌两端,乱、嗅了一阵,遂回答宇文杰说道:“看桌上的情形,干干净净的似像睡过人,桌头间,且有股发油气味,也像似女人,不过,没有一会的工夫嘛,人上哪里去了呢?”

    另一个公人,一眼瞥见满地的狼粪,不由心中一动,神情陡形紧张,急声呼道:“唉呀!莫不是被狼拖走了吧?”

    李五立即摇首反驳,说道:“那并不见得,真要是狼来,也不过是当场撕咬,决不会将人拖走,连附近一点痕迹不留。”

    宇文杰急得只是抓首摸腮,束手无策,遂说道:“李头,这个窃马贼,你们准备怎么办?”

    李五说道:“这是上面交办的案子,我们要连人带马,解面杭州销案,宇文大爷!最好,你也去一趟,那当堂领马的手续,要你亲自办哪!”

    宇文杰立身庙外,略一沉吟,说道:“这样吧,李头!你们先回,我想在这附近一带,寻找那姑娘下落,活着要寻到他的人,死了也要寻她的尸,三天以内,我定来杭州拜望各位。”

    说罢,遂拱手为礼,互告分别。

    宇文杰眼送众公人,解着一贼一马,下山径去后。

    遂向这庙前庙后,山里山外,各处寻找,不见踪迹,并且连一户农家也没见着,心头不觉大急,暗自忖道:“如被野兽拖去,这附近应有尸骨残骸,难道是来了绿林人,又将她劫走不成?果真如此,一点迹象没有,向哪里去找是好!”他一看天色,日将晌午,遂悄然下山来到江山港,借吃饭之便,向店家打听,这附近有无绿林人物居住。

    那店家回答说道:“我们这附近数里人家,不是经商,就是种田,还没听有过什么会把式的人,不过,这镇甸上,南来北往的旅客很多,各色人物都有,是好是坏,那就不大清楚了。”

    宇文杰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又离开江山港进山去寻,他这次一面翻山越岭,跳涧攀石,满山来回的搜索,一面却沿途高呼柳婉贞的名字。

    经这一阵呼啸之后,突听得山中茂林深处,传来一种清越的口音,也似在高声呼叫,道:“大哥,你是寻人吗?在这里!”

    他蓦然听来,顿感诧异,暗自忖道:“这是山谷回音,再又一想,不大像,好似人声呼唤,但怎又不见人踪?”

    他满腹疑虑,困惑不解,遂又将柳婉贞的名字,高呼了两声,接着,那茂林深处,即回声应道:“在这里,你来嘛!”

    他这时,已断定山中确另有人在,遂向那发音方向,纵身跃去。

    他正跃身疾进,还没弄清部位之际,即隐隐听得前面林中,传来一阵似重物撞击枝叶之声。

    还夹杂着一种极沉重的人声喘息,不禁大惊,急绕树枝,循声寻去。

    由于树林太密,视线全遮,无法看清前面情况,嗣闻响声渐巨,知已不远,遂又攒力前进,转眼已穿出树林。

    他于失望之余,伫立林边,再一察音辨向,这才明白那阵响声,系由前面另一片参天古松林内传出。

    这片松林,全是数丈多高两人合围不了的大松,干身虽巨,只可惜枝叶凋敝,类多朽木。

    他观定方向,遂又闪身窜进松林,只见遍地叶草没胫,藤葛蔓生,阴风飒飒,霉气薰人,行进间猛一抬头,即瞥见前面不远,一株古松根际,有个年约十一二岁,面目黑黝得如同焦茶的小孩,身上穿着一袭褴褛衫裤。

    由破绽间,现出一身虬筋也似的肌肉来。

    他再仔细一看,不觉大惊,原来他身下有条乌鳞巨蛇,长约七八丈,粗如水桶,下身大半截,缠绕于两株巨松干上。

    他却骑坐在那巨蛇的七寸以下,左手紧扣住七寸抵着树根,右手握着小铁拳,如敲拨浪鼓似的,向那巨蛇头部,擂个不停。

    宇文杰突见之下,既惊佩他的忒大胆量,又叹服他的天生神力。

    那黑孩儿虽然生得如此神勇,终因人小蛇大,除了仅能给予一阵拳打脚踢外,一时尚奈何它不得。

    他遂高声说道:“小弟弟,不要害怕,我来助你。”语音未落,即使出一招“黄莺穿柳”向那人蛇缠斗间飞身扑至。

    黑孩儿骑压在那巨蛇身上,听得人声。

    回首见是宇文杰由林外冲来,自己抽身不得,即用右手一指,说道:“大哥,请你将那树上的刀,递给我!”

    宇文杰顺着他的手指处一看,原来是一柄匕首,插在树腰,深没刀柄,急拔下递了过去。

    那黑孩儿接过匕首,猛向蛇头七寸处,一连戳了几刀。

    蛇身坚韧异常,竟丝毫无损,心头不禁大急,冲着宇文杰,瞪眼相向,大声嚷道:“戳不动,怎么办?”

    宇文杰也不禁好笑,说道:“小弟弟,让开点,待我来杀它!”

    黑孩儿紧崩着那张小脸,急声说道:“不成,我一让开,它就会咬人。”

    宇文杰再一仔细观察,才知,除那蛇身盘住监近的两株松树之外,它的尾巴,却被一个竹制的硬弓夹住,悬在另一株大树上。

    由于黑孩儿天生神力,将它七寸扣住不放,那蛇首尾受制,动弹不得,只见它二目圆睁,张口吐信,似已暴怒之极。

    “呛当”一声,宇文杰一手抽出肩头赤索宝剑,说道:“小弟弟!将头偏开点。”接着,用剑尖对准那蛇七寸,着力向下一戳,连剑尖也钉进树根几寸,刹时鲜血四溅,溅了黑孩儿一脸。

    他将手一松,腾身而起,一面用衣袖擦抹脸上血迹,一面高声呼道:“大哥,你这宝剑真好,恁快!”

    巨蛇虽已被诛,但死而不僵,那条长达数丈,盘在两株树上的圆筒身形,还兀自蠕动个不停。

    那黑孩儿见巨蛇已诛,遂问道:“大哥,你是寻人吗?”

    他一听,这才记起正事,急声说道:“呵!小弟弟,山神庙里有个姑娘,你可曾看?”

    黑孩儿用手向南一指,说道;“在那面,你跟我来!”

    宇文杰由蛇头拔出宝剑,那蛇尚未气绝,今觉头颈部一松,可以活动,马上鼓起余勇,扬头向右猛力一扫“叭哒”一声,一下撞在右前方那株古松上,登时剑口处鲜血直呛,蛇头又向左暴退数尺,始渐渐萎瘫。

    黑孩儿赶上前去,连踢了两脚,不动,见果真死了。

    这乌溪西山,虽仍属仙霞岭山脉,但距那人烟稠密的江山港,却近在咫尺,最多不过七八里之路。

    山中竟出了如此巨蛇,为何镇民还不知晓?这其中另有-段情节。

    原来很久以前,这乌溪西岸沿西山-带,本是住有人家的。

    那一年,不知由什么地方,窜来一条七八丈长,水桶般粗,一身乌鳞的巨蛇,昼伏夜出,为害人畜。

    乡人起初均不知是何物作怪,有大胆者,于夜间隐匿山麓,暗里窥视,经过数晚工夫,始看清来物原形是条巨蛇。

    数村乡民,得悉此讯之后,乃抽派村中年轻力壮者数十人,携带刀矛器械,一起入山捕杀。

    不但丝毫伤它不得,而且将它撩得野性大发,当场又伤了多人。

    人蛇经过这场拼斗之后,那蛇却长来偷袭各村,攫人而食。

    先还仅于夜间行事,嗣后,竟不择昼夜随时光临,各村乡民莫不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经一再商议,都认为,若仅凭现有人力、物力,实难消此蛇患,干脆,不如举家各移住河东,一劳永逸,以求安全。

    临行,又在山脚各行人要道外,竖立禁止人畜入山的牌示。

    那蛇见西山一带,人烟已杳,食兽绝迹,突然窜下山北,在衢州,江山两县驿道上,捕食附近家畜与袭击来往行人。

    江山港居民,经这一闹,着实慌张,乃由衢州聘来猎户数人,入山搜捕,这一去不返,杳无讯息。

    显然,已遭害无疑。

    此讯传出,始惊动了衢州郡守,经礼聘茅山道士净虚子,前来除此蛇害,然亦没告成功。

    道士虽幸逃脱性命,却跌折了一条左臂落得铩羽而归。

    后来,幸遇辰州教教主李自然神师,途经此地,运用无上法力,才将巨蛇收服,封闭在西山山坳间一口枯井中,蛇患乃告平息。

    蛇患既平,乡人还不放心。

    又在枯井上面,建了一座“蛇神庙”以资镇压,年代一久,乡人以讹传讹,遂将这蛇神庙,呼为山神庙了。

    前面已经说过,原居在乌溪西岸的乡民,当年都因蛇患举家迁居河东,若干年后,这些人家当中,有个姓柳的寡妇,丈夫死了多年,膝下又无一男半女,只孤孤零零,茹苦含辛地守节。

    每日只向那江山港或洋口镇,靠卖菜维生,有一天由洋口镇上,卖罢菜回家,行至中途,老远瞥见道旁有个篮筐。

    拾起一看,大包棉衣中,却裹着一个婴儿且是男孩,心头不禁暗喜,连忙抱回家中抚养,并将此情,遍告诸亲族。

    她将这孩儿,取各“石生”石与拾同音,暗含拾来之意,一晃即数年,石生已经有五岁。

    人虽小,却生的力大无穷,纵跳如飞,眉目虽然清秀,全身却生的黝黑,乡人反不叫唤他的石生本名,而直以“黑孩儿”呼之。

    日久,这黑孩儿三字,无形中成了他的绰号。

    他生来天真,赋性顽皮,村中一般比他较大的小孩,全都怕他,可是,他对堂上寡母,却非常知道孝顺。

    那怕他正在外面闯祸,或者与别的小孩发生拼斗时,只要他妈倚门一呼,他不管当前任何重大事故,即抖手一拍,俯首垂臂,服服贴贴地回家受责。

    当他九岁那年,慈母去世,由亲族料理殓葬之后,即帮着人家放牛糊口,不料他赖以存身的那间小屋,被一场天火,烧个精光,牛主人看得可怜,遂将他收养在家,不几天工夫,哪晓得他住的地方,又遭了火灾。

    嗣后,他住到那家,那家房屋不是无端倒塌,就是突然起火,弄得一些人们,谁也不敢收留他,都说他是“破败星”

    他虽然命犯破败,遭人厌弃,可是,他会放牛,无论谁家的牛,只要经他抚摸,莫不长得精壮肥硕,百病消除。

    是以,一般人们,还是乐于要他放牛,哪怕是他的食量大些,也都愿意每天供他三餐吃喝。

    因河东无处存身,他遂寻到河西,原先准备在那座山神庙里,因门窗均无,墙壁颓圯,无法居人。

    后又发现附近古松林中一片旷地间,有株独立古松,树腰间显出一个巨穴,离地虽有三丈多高,他纵身一跃,即攀在穴口向内一张,穴中大得很,像个小房,若住人还顶舒适,只穴底不甚平坦。

    又回到河东,搬来些木板料,将穴底铺平之后,他从此每日白昼去河东放牛,晚间来此树穴睡觉。

    那五丈多宽的乌溪河面,先还涉水而过,到后来,只纵身一跃,即可凌空虚渡,来去如飞。

    他于放牛时,无意中,在原野拾得一柄八九寸长的匕首,将它磨的雪亮飞快,无论近投远掷,莫不百发百中。

    他出手既准,气力又大,西山中,那些大如小犊的青狼,只须他遥掷一刀,无不立跌就地。

    是以,山里狼群,全都怕他,一听得他的声音,即行远遁,如经他临近大喝一声,更俯首贴耳,慑服得不敢稍动。

    由于山中虫豸野兽太多,入夜即四出活动,窜扰得他难于安枕。

    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方法,砍来些青竹,用匕首将竹削成无数尖刃,均长约一尺五寸,宽约二寸。

    然后,将刃尖向上,倒插在古松四周旷地上,约三丈范围的区域之内,以防野兽从地面窜近古松。

    他又将青竹,制成一些竹弓套卡,其法,用三尺余长,二寸余宽的硬篾为弓,弓弦部分,装上两片竹卡。

    两卡大张,卡的中间,装一活动消息,全用藤皮搓成小指粗的绳索带着,只要绊动消息,那硬弓两端猛地向外一弹,弓内竹卡,即行夹拢,力道大的出奇,任何兽类,一经夹着,莫不筋断骨折。

    他用藤索将这些竹弓,离地一至五尺高不等,由横枝上悬挂四周松林空际,他为了好看,或者是为了布置周密,这些竹弓悬挂的部位,无意中却暗含了八卦九宫的阵式,除他本人,因熟稔情势,能出进无阻外。其余人畜一入此阵,无不立被擒拿,莫想脱身。

    这古松四周,自从设下内外两层竹阵之后,先还不断擒些豺狼虫豸之类的野物,到后来,它们似已知厉害,全不敢接近竹阵一步,而宁静异常。

    他才一睡天亮高枕无忧。

    他天生神勇,力大身轻,一掠数丈,行动如飞。出进树穴,因地面有两重竹阵之故,他只由林间空隙,平飞互窜,根本勿须两脚着地。

    久而久之,更练得来去无踪,矫捷绝伦。

    本年初,山中有头怀孕母狼,来到山神庙内神龛下面生产,不料,神龛地底下那禁制巨蛇的符篆,为胎血所污,顿失灵效。

    那巨蛇久困井底,闷怒已极,骤见上面禁制失效,不禁大喜,试伸头向上一探,即从原设有禁制符篆的木板,石块隙间自庙后钻出井口,当晚,就捕食了几头青狼,它出困之后,犹能记忆旧巢,忙窜进松林。

    蓦见地面这两重竹阵,不敢轻进,空中望着那树上巨穴,生气不已,遂折身他往,另觅一山涧石穴藏身。

    不数日,它已发现居住树穴的那人踪迹,可是,每当晨昏,遥见那人出进时,直恍如丈八金身,天神下界,却非常害怕,它不但不敢再萌夺取那树穴之念,而且还时时躲避那人的行踪。

    它并且已经知道那人,乃是每日早出晚归,是以,它每天不到日正当午,也不敢出来觅食。

    黑孩儿近来,突见虫豸无踪,豺狼绝迹,暗自诧异。

    料得山中定出了什么恶物,心又奇怪,既是新出恶物,怎的不来闯闹竹阵,难道已通灵不成?

    这一天,天没见亮,他身怀匕首,遍山寻找,看是何兽物。

    想寻它出来斗斗,刚一跃上山涧,即瞥见一人,骑着一匹高大黑马,挟着个姑娘,与他挨身而过。

    他掠进树林,默察动向,旋见那人将姑娘放进山神庙后,就打马下山走了,他伏在林中,看得真切,心想:“这山中遍地野兽,那山神庙里怎可待人?”他心念方罢,急忙窜出山林,跃进小庙,一把将姑娘掮上树穴,解开捆绑。

    又松掉口边布,伺道:“姊姊!那个骑马的是你什么?怎将人送进小庙后,却掉头不管地走了?”

    柳婉贞姑娘,现在才缓过一口气来,杏眼微睁,见面前是个生得一身黝黑,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孩,这才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乃落难之人,是被那骑马贼子,掳劫来的,小弟弟!请你不要声张,让我在此躲一躲吧!”

    那黑孩儿虽不太通晓人事,但听说骑马那人是个贼,这却懂得。

    当即意颇不忿,怒形于色,说道:“姊姊!不要害怕,那贼来时,我定要打杀他为你出气。”

    姑娘又说道:“若是有个背插长剑的玄装少年寻来时,小弟弟,你可告诉他我在此地,其余的人,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黑孩儿在树穴中伴着姑娘,等了个日上三竿,还没见那贼前来,再一看姑娘,已经睡熟,心想:“自己还要去放牛,不要惊醒她,等一会再来吧!”他随即跃离树穴,迳自过河放牛去了。

    宇文杰这时领着众人,寻来小庙,却扑了一空,他俟众人走后,又遍山寻找无着,遂亦下山,现在,已是日正当午。

    每当晌午,恰是那蛇出洞觅食之时,今天,它一出山涧,即闻有一股生人气息,来自林中。

    它正窜进山林之际,也就是黑孩儿回转树穴之时。

    黑孩儿放罢一上午的牛,吃了午饭,一想:“山林里那个姊姊,还没吃东西哩!”遂怀着一包饭团夹些菜蔬,来到树穴,见姑娘沉睡未醒,也不惊动,放下饭团,刚一伸长身形,正待外出。

    蓦地瞥见松林深处,两缕碧光直闪,定睛一看吓得一跳。

    原来是条硕大无朋的乌蛇,正向他蠕蠕而来,暗忖:“难怪山中鸟兽绝迹,原来出了这个东西!”

    他立身穴口,掣出匕首,用全力向那蛇抖手打出,同时,横身一跃,掠过竹阵,穿出树林伺候。

    那柄匕首,虽已击中蛇背,且将它撞得一晃,但刃锋刺不进去,却向上一飘,插进了对面一株松树干上,深没刀柄。

    那蛇背上挨了一下重的,被撩拨的暴怒已极,所闻得的生人气息,原来就是他,今又见他匆匆走避,早将平日畏怯心理,忘到九霄云外,即昂首凌空向前一窜,紧钉着黑孩儿身后追来。

    只听得“蓬蓬”一阵暴响,当它飞身前窜,穿过竹阵之际,那些悬在林间的竹弓,已被撞翻了几层。

    由于它的身法太快,那些竹弓,卡它的蛇头,竟没卡住,却有一个,一下将它那条长尾,夹个正着。

    它突感尾部一阵剧痛,顺着前冲之势,扭头-张,见是林间悬的竹弓,夹住尾巴,忙用前半身由右方回头一窜,想去咬掉夹尾之物。

    不料它中间那段身体,无形中却盘上了一株大树,够咬不着,蛇心一急,立改由左方前窜。

    不想剩下的前半段身躯,又盘上另一株大树。

    黑孩儿见状大喜,一个“飞燕掠波”忙从它背后一跃而上,双臂急伸,两手紧扣七寸,猛力向下一按,顶住树根,随即骑坐蛇前,抽出右手,抡起铁拳,给那蛇头部一顿好打。

    这时,宇文杰又寻进山来,正开始呼叫着柳婉贞的名字。

    树穴中的姑娘,早已醒转,她既不知道黑孩儿上哪里去了,更不晓得山林里面,当前所发生人蛇拼斗的情景。

    旋又听得远处,有人呼唤自己的姓名,先还以为是那贼人寻来,不敢相应,再又一想:“不对,要是那贼,怎知道我的姓名?”

    心念一落,逐喃喃自语,说道:“啊!听这声音,定是宇文杰大爷寻来了。”忙亦高声应道:“宇文大爷,我在这里!”

    由于人娇音细,应声无法透出深林。

    黑孩儿先后听得一呼一应,两种声音,已知寻找姑娘的那人来人,遂由他提高嗓门应了两阵。

    这才将宇文杰引进松林,诛了巨蛇。

    他两下碰的恁巧,两人中若缺其一,则诛蛇除害一节,仍将无法收功,也就是说,若无宇文杰的神剑,即无法取那蛇的性命。

    若无黑孩儿的技巧和天生神力,即无法将它一举成擒,这总归于此蛇恶贯满盈,气数已终使然。

    黑孩儿见那蛇已死,乃解开蛇尾,提着向前一抖,将蛇扔进树林深处,转身带着宇文杰,来到古松前,立在那片竹林刀阵沿边,用手一指,说道:“你要寻的那个姑娘,就在树洞里。”

    姑娘听见人声,即由穴中探出首来,唤道:“宇文大爷,我在这里!”

    宇文杰很诧异地问道:“姑娘,你怎藏在此地,使我好找。”

    黑孩儿说道:“大哥,你站开点,让我将那姐姐背下来!”他说罢,即平地一纵,掠上树穴。

    一眨眼,已拧身将姑娘背下树来,向地下一放,他这种毫无章法,只凭凌空一跃的轻功,也使宇文杰见之心惊。

    他放下姑娘后,只向宇文杰瞪着那双大黑眸子,呆立不语,姑娘坐在地下,疲累已极,半晌爬不起身来。

    宇文杰一把拦着,说道:“姑娘,你就坐着吧,不必起来了。”他当即询问姑娘别后概况,以及黑孩儿援助经过。

    两人遂将以上情节,一一相告,他也将拜托周大爹,殓葬小三母子之事,对她说了,她感激得又伏地拜谢。

    宇文杰见这黑孩儿,虽然生得周身黝黑,但眉目却极清秀,稚里稚气的站在一旁,令人见之生爱,心想:“施鸣玉姑娘,总是笑我憨头憨脑的,今天她如见了这个孩子,又将不知要怎样笑话哩!”

    遂问道:“小弟弟,你贵姓,叫什么名字,有父母吗?家住在哪里?”

    那黑孩儿瞪着两眼,仰面说道:“我姓柳,名叫石生,没有爹妈,也没有家,白天替人放牛,晚间却睡在这树洞里!”

    “唉,可怜!”宇文杰轻轻叹了口气,遂从怀中摸出十两重的银锭一颗,向他手中一递,说道:“小弟弟,这个给你买东西吃吧!”

    黑孩儿只向他手中扫了一眼,嘟起小嘴,将头连摇,说道:“我不要这个!”

    宇文杰很诧异地问:“咦!银子竟不要,你要什么?”

    黑孩儿乃据实回答:“你每天能给我饱饭吃,就成!”

    宇文杰一听,暗自忖道:“这好,听他口气,这不是赖上了吗?

    自己不但一身尽是事,就是对目前这个孤苦无依的柳姑娘,尚且无法安置,怎还能携带他呢?不过,这孩子无父无母,野处穴居的,也着实可怜!就此抛下,殊觉不忍!”

    他略一沉吟,遂含笑唤起姑娘,说道:“姑娘,你和这个小弟弟,真巧得很,全姓柳,五百年前原就是一家。

    我看你们两人,今天都是穷途末路,孤苦无依,两下应该亲近些,就此认个姐弟吧!以后,互相也有个照应,姑娘,你的意下如何?”

    那姑娘坐在地下,玉首微仰,向两人各扫了一眼,然后,才轻声说道:“宇文大爷,这敢情好,只是你为我太操心了,使我过意不去呵!”

    宇文杰笑道:“这没什么,姑娘别多心!”又回首说道:“石生,你还不上前,拜认姐姐吗?”

    黑孩儿冲着姑娘,喊了一声姐姐,纳头便拜。

    姑娘于芳心破碎之余,此际脸上也露了一丝笑意,遂说道:“石弟弟,你要拜过宇文大爷呀!”

    黑孩儿又冲着宇文杰,磕了个头。

    宇文杰觉得此事,做的不错,精神为之一爽,说道:“石生,算了吧!你赶快扶着姐姐,我们一路去江山港!”

    黑孩儿略现犹豫,说道:“大哥,我们杀的那条大蛇,就不要了?”

    姑娘插口问道:“什么大蛇?”

    宇文杰逐将那蛇的异处,以及诛蛇的经过,告诉了姑娘。啊!她似乎一惊,然后双黛微皱,略现沉吟,半晌,才说道:“夙闻‘南国有蛇,千年通灵,身披玄甲,百贼不侵’,百贼者,系指刀兵水火,岚瘴毒害等而言,其皮可制软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且百毒无害。实与你们练武的人,有莫大的裨益,这千载一时,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大爷,你怎能不要呢?”

    宇文杰不由颇感诧异,逐问道:“姑娘,你乃一闺中弱质,怎的知道这类山海经的典故?”

    姑娘颔首微笑,说道:“幼读‘古今异闻志’,曾有此说。”

    他要证实姑娘所说,是否有验,遂回首说道:“石生,我们就去拖它来,把那蛇皮剥下看看!”

    “唉呀!”姑娘轻声惊呼,双手连摇,说道:“我害怕那东西,你们不要弄来,就在那边剥吧!”

    黑孩儿说道;“姐姐!这山中野狼多得很,你一人在此,怎么成,还是将你送回树洞藏着等我们,好些!”

    他边说边背起姑娘,跃上树穴,将她一放,又指着身旁那包饭团,说道:“这是我带给你的,饿了就吃一点吧!”

    黑孩儿别过姑娘,跃出树穴,拾起地面那柄匕首,随同宇文杰来剥取蛇皮,还未迈进树林,即听得林中吱吱喳喳,人声可闻。

    宇文杰连忙摇手,示意禁声,随借树掩形,蹑足前进,果见有两个形貌狞恶的蓝袍道士,各持一柄长剑,已在剥取蛇皮。

    由于所用的长剑,并非宝刀,致无法将背部和胸腹的蛇皮剥开,仅仅只截取了肚脐以下的一段而已。

    那两道士正议论着,将这蛇整个身躯,如何运走之际,耳边突听得有人一声大喝,不禁各自一惊。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背插长剑,气宇轩昂的玄装少年,立身眼前,两人随即立起身形,向左右一闪,复各自提气行动,蓄势戒备。

    宇文杰见他二人神情,那般紧张,不由冷峭地一阵讪笑,说道:“这条蛇,乃在下刚才所诛,两位为何暗中前来,乘隙谋此现成?”

    右首的那个黑面虬髯道士,也报以一声冷笑,勉强打一稽首。

    向地下死蛇,和站在左首另一个豹头环眼,赤面无须的道士,先后用手一指,说道:“贫道乃茅山练气士乙清。”

    宇文杰心头一震,旋又听他说道:“这蛇,乃是先师净虚大师在世之日,于六十年前,亲手收服者,算定此蛇,气数已终,应于此日此时,上干天谴,贫道尊奉遣从事。是以,率领师弟玄因,按期前来收取蛇皮,此乃茅山本门家事,外人尚且不许干预,怎反说贫道谋取现成?”

    这时,又听得有个小孩口音,在林间深处发话,厉声说道:“大哥,别与这两个不要脸的道士哕嗦,我们揍他!”

    宇文杰又不禁哈哈一笑,说道:“此蛇,若非被我所诛,不是小觑了两位,谅你们合起两人的功力,也奈何它不得,怎撇下眼前的事实不讲,那过去六十年无凭无据的虚说,反提它则甚!”

    那乙清面色一沉,说道:“依小施主之见?”

    宇文杰说道:“本来此蛇系我所诛,蛇归我有,乃属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今天两位既不远千里而来,谋此蛇皮,我也不愿打断你们的高兴,这样吧!你们要的不就是蛇皮吗?两位是远客,就让你们去剥。以一个时辰为限将皮剥去,在下决无异言,如在此时限以内,剥不下蛇皮,两位只有看我来取!”

    “啐!”那个赤面无须,豹头环眼的道士玄因,怒喝了一声,接着说道:“山人们今天要的是这条全蛇,谁与你剥甚皮来?”

    宇文杰冷笑一声,尚未答言,那个虬髯道士乙清,却是个阴沉狡黠,长于心计的家伙,不像玄因为人那么火爆。

    他已忖度此事,今天将无法善罢,可是,他已看清了一点,他认为对方年轻可欺,武功再高,也决不会高过自己数十年的玄门修为。

    更何况此蛇究否为他所诛,尚不可知,是以,他那双碧眼眸子一转,脑际马上打定了主意。

    立即横臂向玄因一挥,禁其发话,遂说道:“蛇皮勿须让贫道先取,出家人也不愿领此盛情,这样好了,今天两下不如在武功上见个真章,以拼斗作个赌具,谁胜了,谁取蛇皮如何?”

    宇文杰说道:“是单打独斗?”

    乙清笑道:“小施主,对你,还用不着群殴!”

    宇文杰双手一拱,说道:“请,在下奉陪!”

    乙清手持长剑,向林外一点,说道:“我们到那面旷地去比划,比划!”

    他说罢扭头向那玄因作了个会心的一笑,即提剑闪身,跃出树林,玄因亦紧跟身后赶到。

    宇文杰刚一立定身形,见那乙清拿着长剑,向空中一绕,即圈起一环如面盆粗的轻雾,环绕腰际。

    他深念乙清,精于左道邪术,曾因布设五行迷踪阵,困陷灵伽禅师,已身亦险遭不测,今一睹此异状,遂分外留神,随时戒备。

    殊不知茅山道士都会些本门法术,不过,于行法时,必先设下香案,焚化符篆之后,方显神效。

    至于双方拼斗,在拳剑下见功夫时,是无暇行法的,现乙清所炼起的一圈轻雾,并非法术。

    乃是由他本门内家功夫所化出的一种清雾,名为“护体神幛”由于各人的修为深浅不同,这清雾遂也有浓厚轻薄,幅度大小之分,宇文杰因不明就里,误为妖术邪法,这归咎于毫无经验使然。

    乙清举剑一挥,说道:“施主,你可亮出兵器!”

    宇文杰说道:“道长尽管请,在下还用它不着!”

    乙清见这少年,过于卖大,不由面现谩容,满蕴怒意,遂厉声说道:“好吧,你就试接贫道两剑!”

    语音未落,即已出手,先一剑“玉女投梭”点向对方面门,又一剑“拦江截斗”直取对方右胁。

    一招两式,同时递到,迅捷无比,凌厉之极。

    宇文杰见他身外那圈轻雾突兀,先有戒心,不敢过于前进接近对方身形,只滴溜溜向左一转,让开两剑攻势。

    转到乙清右方,劈空一掌,遥向他右肩拍出。

    乙清见这少年身法轻捷,掌风雄浑,一击之势,竟震得护体神幛直晃,不禁暗自心惊:“小小年纪,即有如此深厚内功,难怪刚才那样卖大。”他飘身向后,退出八尺,让开肩头上的一击之后,随即剑交左手,将身形拔起三丈。

    同时,暗中摸出本门特有的“碧焰神针”一把,抡开右掌,向宇文杰兜头盖顶,凌空劈下。

    宇文杰见当头卷来一团劲风,夹着丈许方圆的一蓬碧滟光雨,如迅雷闪电般凌空撞至。

    慌得他将身形向后一仰,又就势向右贴地一转,偏开正面,急迎着来势,双臂一错,交相拍出一掌。

    这一掌乃是他在昆仑山,于明师爱护督责之下,浸淫了十数年的真才实学,这也就是天罡掌法中的“龙凤辉映”一记绝招。

    威力至在,当之披靡,由于这一招式,太过猛烈,所损耗的真力亦巨,是以,不敢轻易使用。

    今天,因悚于对方是个旁门左道,自己有了先入之见,过度小心之故,以致动起手来,即失去了先机,处处挨打,现又见那蓬碧滟光雨,更道是一种什么邪术,乃逼得他不得不使出这一绝招。

    他一掌拍出之后,即听得“砰”一声暴响,那蓬凌空撞来的碧滟光雨,顿时云流星散,无形无影,而飘悬半空,正待下落的乙清,一个措手不及,更被震的如风车般向上前方直转。

    同时,已身右肩头,忽“呛当”一响,那柄赤索宝剑,因刚才用来诛蛇之后,归鞘时,以急于寻找柳姑娘之故,没留意扣紧缃簧。

    今随他倾身贴地一旋之势,竟脱鞘而出,飞落数丈之外,这几下动作,连在一起同时发出,迅速之至,紧凑之极。

    宇文杰见状大惊,此乃灵伽长老临终相赠之物,怎生失得,顾不得再去伤那乙清,忙拧身一跃,要去拾回坠剑。

    身形尚未移动,忽然当顶黑影一闪,接着一阵金风划空之声,已劈至临头,他忙闪身向右,扭头一看,见是玄因持剑攻到。

    当下不由一声冷笑,骂道:“你们这般不讲信义的东西,真还有脸与人较技赌胜,也罢,待我先打发你,再说!”

    他侧身让过劈头的一剑,反手一招“犀牛望月”迎着玄因劈出一掌,接又转身急上,猛翻左腕。

    一下扣住了玄因的握剑脉门,加力一紧一带,玄因掌中那柄长剑亦同时出手,呛当坠地。

    这时,被他一掌震飞的那个乙清,早已刹势下坠,恰恰落在那柄赤索宝剑附近,他被宇文杰击了一掌,因有护体神幛之助,虽未受到严重的内伤,但也被震的心头发呕,头昏眼花,双足着地,略定心神之后,一眼瞥见身旁地面,那柄古色绚烂寒光炫目的宝剑,即知是对方之物,俯身就想去拾。

    那宇文杰大喝一声,左手扣紧玄因的脉门,右臂高举,扬掌作势,厉声说道:“贼道,你如敢动那宝剑一下,我即将你师弟,立毙掌下!”

    乙清已领教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深厚功力,自己实非敌手,扭头一看,见他扬掌作势,已知他正伺机待发。

    又见玄因屈膝蜷腰,混身发抖,皱眉苦脸,额汗如雨,似在熬受一种令人难耐的痛苦,他倒不是害怕劈死玄因,而是深慑对方狙击自己,再一忖度对方神情,料定身旁地面那柄宝剑,必与他有切身关连。

    旋又一想:是了!这剑若非是件削铁如泥的宝物,那条刀枪不入的千年灵蛇,怎能为其所诛。

    心念一落,急忙抡开右臂,以防宇文杰狙袭,左手持剑向前一伸,想挑起横亘在地的赤索宝剑。

    不料两剑刚一接触,即听得“呛当”一声,不觉手中一轻,转眼看,原来自己的长剑,已折去了一截,心头一震,谋夺那剑之念骤切。

    他急将断剑,交还右手,用重手法猛向宇文杰,抖手劈去,同时,俯身前冲,一把抄起赤索宝剑,飞身就走。

    宇文杰心头大急,左手松了玄因,身形向右一闪,偏过飞来的断剑,急催动龙步云程功,跟身追去。

    乙清抄得宝剑在手,心满志得,哪里还管师弟的死活,即运起八步赶蟾轻功挟剑飞逃。

    他刚一起步,穿过身前的一株大树,不料树间黑影一闪,那黑孩儿也刚巧才跃上这株大树,一眼瞥见道士,挟剑飞逃。

    即使了一招不成章法的“黄莺穿柳”从上而下,由后向前,猛力对着乙清背部脊梁骨上,一头撞去。

    他这一撞之威,何止千钧,只撞得那道士,一个踉跄,向前冲出。四五丈远“叭哒”一声,摔倒就地,蜷伏不起。

    同时,刚才得手的那柄宝剑,又脱手飞出。

    那黑孩儿得理不饶人,随后纵身赶上,骑坐在乙清背顶,依样用制服那巨蛇的手法,双手向他脖子上使劲一勒。

    这时,那道士的一身护体神幛,也已经失去了效用,只勒的他有出气无进气的两眼直翻。

    宇文杰赶上前去,拾起宝剑,向鞘中插好,回身说道:“石生,将他放了,我有话说。”

    黑孩儿即松手起身,向旁边一站。

    乙清伏在地下,半晌,才悠悠醒转,就地运气行功,顿感护身神幛,已被撞散,所幸还没受内伤,只背部奇痛不已。

    连忙纠身坐起行功止痛,同时,眼角向上一扫,见身旁多了一个周身黝黑,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孩,心想:刚才撞倒自己的,准是这个小鬼,到口的鸭子,给他弄飞了,是以,他对身旁的黑孩儿,恨之刺骨,向他扫了一眼之后,坐地不语,筹思脱身之计。

    宇文杰来到他的面前,横向而立,戟指着厉声数说,道:“你这恶道,应有三可死,知道否?”

    那乙清坐在地下,闻言只闷声不响的瞪目相向,听他继续说道:“你贪受贿赂,在那冷泉谷设下五行迷踪阵,困陷灵伽禅师,这是一可死。编造谎言,乘隙谋夺灵蛇,这是二可死。见利忘义,不顾同门安危,天良泯灭,更罪不容诛。”

    他说到气极,不禁双目冒火,睚眦欲裂。

    不料那乙清突然双臂一抬,平伸急进,左手去撩对方的下阴,右手一把扣住宇文杰左腿脚胫,猛向上提。

    同时,纠身一跃,已就地立起。

    宇文杰真还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卑鄙,使出了这一着,也就不敢怠慢,急使了个千斤坠,向地下吃住左腿。

    右腿随着身形,同向右转,猛翻左腕,切取对方左手脉门。

    乙清左臂顺势下沉,以左肩头向上一抬,去硬碰他的左掌,同时,右手松了对方脚胫,并指急进,向他右肋要穴“气海”直戳。

    宇文杰左脚一退,右腿跟着前进,整个身形变了方位,已转到乙清左旁“呼”的一声,向他左胁拍出一掌。

    乙清左肩向后略撤,右手变戳为拿,却切取宇文杰的右腕脉门,同时,猛抬右腿,直踢对方下阴。

    两人如此短兵相接,肉搏拼斗,一举一动,看似缓慢而实极快,且招招尽是煞着,手手立可致命。

    宇文杰见对方扣住了自己的右腕,心头窃喜,且不去理它。

    只猛沉左臂,一手捞着对方右腿脚胫,顺势向左一带,右腕同时抖臂较劲,反将对方脉门扣个正着,向怀中一收。

    乙清那条庞大身形即掉了面,整个背部,已呈现于对方眼前,宇文杰旋松了左手,着实向他后脊背梁骨上,击了一掌。

    这一掌虽听不出丝毫声息,但乙清头上即感两眼发黑,金星乱迸,胸前一阵潮涌,喉间发甜,哇的一声,张口鲜血直喷。

    宇文杰右手一松一劈,将乙清摔倒尘埃。

    黑孩儿说道:“杀掉吧!还留着则甚?”

    宇文杰微笑,说道:“让他去吧!大概也活不了几天!”

    他又指着藏匿在林边的玄因,高声喝道:“咦!你出来,我也不为难你,尽可放心将你师兄背走吧!”

    但见那玄因挟着长剑,和刚才剥下来的那段蛇皮,满面羞惭地掮起乙清,缓步下山而去。

    宇文杰眼送那道士下山走了之后,遂领着黑孩儿,钻进松林,用宝剑围着蛇脖子划了一道血口。

    又用匕首照着七寸处原来剑口插入,将蛇头钉在松树上,石生双手夹着蛇颈皮,向下一剥,自七寸以下至肚脐,马上剥下三丈余长的筒形蛇皮来。

    宇文杰又说道:“这千年蛇胆好得很,可以制药,我们也应取下。”

    逐由蛇腹内取出蛇胆,大如鹅卵,忙掏出汗巾,轻轻包好,与黑孩儿拖着蛇皮,来到树穴边放下。

    那姑娘由树穴中伸出头来,说道:“大爷,你们干啥去了恁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黑孩儿又由树上将她掮下来,她瞥见地下恁一大堆蛇皮,只吓得心头猛跳,遂双手抚胸,说道:“好大的蛇呀!”

    宇文杰当下十分懊丧地说道:“你不知道,这蛇皮还有下半节里,却被两个茅山道士剥走了,唉!真可惜!”

    姑娘惊问道:“什么茅山道士?”

    宇文杰遂告诉她,刚才与人拼斗的情形。

    姑娘呵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那下半截蛇皮,乃没用之物,不要也罢,古今异闻志又说道:其背坚韧,皮可制甲,自脐以下,皮脆如沙。

    不但下半截没用,就是腹部无鳞部分,也不可要,只取这三丈余长,两尺来宽的背皮即可!”

    宇文杰益发诧讶姑娘的心细识广,料事如神,当下三人来到江山港,找了一家比较整齐的客栈住下。

    那掌柜一见宇文杰掮着恁大一卷蛇皮,先不禁吓得一跳,随即心有所悟的赶至房中,互相请教姓名之后,即开始闲话家常。

    他已知这位掌柜姓文,系本地士绅,掌柜也始晓得这位少年,就是今晨在本镇协助公人擒贼的宇文杰,在掌柜殷殷询问之下,宇文杰遂将今日在乌溪西山诛蛇经过,毫不隐瞒地一一相告。

    掌柜旋指着那卷蛇皮,说道:“先祖启凤公在世之日,曾充本地里正,说起来,这已是六十年以前之事。乌溪西山出了一条巨蛇,为害人畜,无法可制,它全身不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且性已通灵,事能预知。先祖对维护地方安宁,责无旁贷,经数度筹思对策,均告无功,连茅山净虚真人,那高的道行,也奈何它不得,竟为其所伤。后来,有辰州排教教主李自然祖师,途经此地,经先祖率同全镇父老,向他跪地请求,始蒙大展法力,收服此蛇,封闭在那西山山神庙下枯井之后,地方始庆安宁。不料六十年后,此蛇又出困作祟,终遭诛戮,这倒应验了李自然祖师当年预言。”

    他说至此际顿了顿,又向宇文杰上下打量了一番,继续说道:“当年李自然祖师收服此蛇之日,曾说:若岁逢甲辰,运用龙蛇之时,此蛇仍将出困为害,好在届期它气数已尽,必干天谴。在下刚才翻阅历书,今年不但是岁次甲辰,更巧的是,今天又恰属己已日辰,宇文大爷!台甫不是宇文杰吗?这不但应验了李自然祖师,当年所说的‘岁在龙蛇’之语,且更应验了‘上干天谴’的最后一句话了。你今为本地除此大害,在下应替江山港数十万生灵,谨申谢意!”

    说罢,即深施一礼,接着,镇上父老闻讯来访者,络绎不绝。

    宇文杰乃干脆将蛇皮展开,悬挂壁间,让众人瞻仰瞻仰,这为害地方多年的一部分巨蛇原形。

    宇文杰送走各父老之后,又满腹怀疑地问道:“掌柜的,你所说那李自然祖师,当年收服此蛇经过,料无虚言。不过,在下今日诛蛇之后,却来了两何茅山道士,声言此蛇,乃系他师父净虚大师,于六十年前所收服者,不知此语,又作何解?在下也险乎上了他两人的大当。”

    那掌柜呵呵一笑,神情略显不屑,说道:“此事,在下也曾听先父传说,当年诛蛇除害时,茅山道士净虚险当场废命,幸为李自然祖师所救,这服蛇经过,他当然知道,李自然祖师推演先天太乙神数时,他也在场,显然,他暗中留了意,捏准时刻,派人前来抢夺此物无疑。唉!真是‘世道险恶,人心不古’这又从何说起。”

    他摇头晃脑,叹息不己,旋即起身作辞。

    宇文杰依着柳姑娘的主意,立时召来牛皮作坊的匠人,将蛇皮交其连夜硝制,于次日晒干后,绘出图式,由姑娘亲手用那赤索宝剑,栽制两副“灵蛇软甲”自己与黑孩儿,各得一副。

    又因灵蛇胆不好保存,遂取出胆汁,另用净瓶装了。

    当晚,天已起更,宇文杰又对二人说道:“姑娘,我因有事,须即日赶去湖南,你对自己的今后去向,不知作何打算,请明白相告,我决定在未动身之前,将你与石生安置妥当之后再走。”

    姑娘顿时玉首微垂,双眉深锁,戚容满面,热泪盈眶,半晌,才凄声说道:“大爷,我乃女流,劫后余生,人亡家破,举目无亲,除那下塘村三间瓦屋外,何处是我存身之所,你叫我能作何打算?”

    说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宇文杰当下既同情姑娘的遭际,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不禁黯然伤神,一时默默无语。

    坐在一旁的黑孩儿,眼见两人又说又哭,不明为了何事,他那小小心灵中,实感有点诧异但又不敢插口相问。

    只瞪着那双大眸子,向两人身上,不断地来回转动。

    屋中三人一时均没言语,似此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宇文杰才又问道:“难道你沈柳两家,在这江山县竟都没一脉支亲?”

    姑娘收泪说道:“柳家早已无人,我系于襁褓中,由婆母抚大。至于沈家虽有宗族,但都远在吉安,在断了来往已数十年的今天,又怎肯认我这个穷途末路,孤苦无依的年轻寡妇。”

    宇文杰单掌支颐,俯首沉吟,良久,乃说道:“今沈家母子都已去世,你已失去了依靠,下塘虽是你家,去也无益,且那梁金星家中,也决不会放过你,我今虽为你筹得了一个归宿,但为时尚早,不便相告。我想,还是先将你带到武昌我的老家之后再说,不过,你受不受得住这千里跋涉之苦?”

    姑娘说道:“我并非是不明三从四德的人,只因大爷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女流,实无法报答。且我自知配你不上,现只愿为你铺床叠被,做名奴婢,侍候你终身,也就心满意足,怎还怕什么千里跋涉之苦!”

    宇文杰连连摇手,说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如此自贬,今房中我们三人身份,看来似各不同,但生在骨子里的命,实差不多少,全是上无父母伯叔,下无兄弟姊妹,孑然一身,缺亲少故的人。虽说我家很有钱,但我又不在乎这些东西,说起来,彼此还不是一样!”

    他刚才说了一句没有兄弟姊妹的话,那黑孩儿却听得很懂,忙来至宇文杰身前,仰首说道:“大哥,我不就是你的兄弟吗?有人欺负你,我能帮你去打他!”

    浑语连珠,足见厚重,只说得宇文杰,不禁联想到今天,他舍身护剑,追扑那道士乙清的情景,着实感叹不已。

    姑娘也不由得听得破涕为笑。

    翌日,宇文杰一早,对她姊弟说道:“我今天要赶往衢州,领回马匹,晌午即可回转,石生,你可在房中陪伴姊姊,不可外出。”

    说毕即离开店房,直奔衢州。

    他向衢州郡衙门,找到柯又奎,取回马匹。这才知道,当他离开柯家之日,柯又奎因惦念妻子分娩的事,已于此时赶回了家。

    后来听说宇文杰赠药催生,以及坐骑被窃各情由,他就断定那窃马贼人,并非和尚,而是浙东雁荡山,那秃顶神鹫伍月秋的门下所为。

    由于伍月秋所订的一项帮规,除了不收女弟子之外,凡是身列门墙的都必须落发,是以,一般不明底细的,多将他的弟子误为僧人。

    他因感于宇文杰赠药催生之义,以窃马贼人,如潜伏江山境内,宇文杰武功既高,必可破获。

    如挟藏远逃时,定须经过江山港,再取道昌山、处州,逃回雁荡山,乃又星夜赶回衢州禀明郡守,派了两批手明眼快的捕头,埋伏在昌山一江山港一带,伺机擒贼竟因所料不差,派出的公人,恰与贼人及宇文杰等,三下里在江山港碰个正着。

    宇文杰于天未晌午,即已回转,带回姑娘的几身朴素宫装和黑孩儿的全部衣服鞋袜,以及一些妇女用品等,姑娘一看,说道:“大爷!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也够脏了,怎不买身换换!”

    他笑道:“我的衣服多着哩,现存放于新塘边一个柯姓的家中,我还想凑合两天再说!”

    姑娘今层为黑孩儿梳了一个头,梳得前发齐眉,现换了一身新衣,显得更是神气。

    他因不惯穿那鞋袜,试了一会,觉得别别扭扭的又将它脱了,仍旧赤着双脚,跑出跳进。

    少顷,姑娘又说道:“大爷,自你今晨走后,这店中即出现了几个神情诡异的汉子,老少全有,出出进进,借故暗向这房里窥觑,一定不是好人,不过,我见他们看见石生,似有怯意,一经晤面,即行走避。这由于你,昨天在此闹的事儿太大了,恐怕暗中有人,于你不利,我们还是以早早离开此地为上!”

    宇文杰闻言,不禁一阵冷笑,说道:“有我在此,怕什么!”他又仰首唤道:“石生呢?”

    那黑孩儿由院中一头钻进房来,说道:“大哥,唤我吗?有什么事?”

    宇文杰笑道:“喂!石生,你会挽车吗?”

    黑孩儿说道:“我会呀!牛车、马车都成。”

    宇文杰遂请店家买了一架蓬车和一头健骡停放院中,又将赶制的“灵蛇软甲”两副,分别放在两个特制的樟木匣内。

    准备明日启程,西去湖南。

    次日一早,姑娘将她姐弟两人衣物捆成一包,连同灵蛇软甲,由黑孩儿送放车内,然后,黑孩儿又将姊姊扶上骡车,自己跨坐车辕,挥鞭驱车前进,宇文杰骑马随车而行。

    当晚,抵江山县城,正当落店投宿之际,忽瞥见从西驰来一骑,上面坐个一身劲装,腰间扎着一面蓝色小旗,面膛微黑,目蕴精光,两旁太阳穴高高凸起,年约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似赶急路的模样,匆匆忙忙,也在这家客栈门前落马。

    这时,店中已出来几批伙计,一面忙挽车牵马,一面领着客人进店,宇文杰立身檐下,眼见伙计将马车送店中,由黑孩儿扶着姑娘,他提包裹木匣,一行三人正起身进店,忽瞥见东面,又驰来一骑,在三人身后下马。

    他不禁回首一看,来人是个年龄甚高的老者,昏黑暗里虽看不真切形貌,却见他颏下蓄有一撮山羊胡须。

    这时,又瞥见先由西面来的那个劲装大汉,本是准备进店的,今见那老人来到,忙刹脚止步,回身上前,帮着挽住马缰,搀扶老人下马,执礼甚恭。

    他看在眼里,也未留意。

    他领着姑娘姊弟进店,拣了一个三开间的上房,她姊弟同住一间,自己独住一间,三人分别洗浴已毕,然后,同在中间客座晚餐。

    席间,姑娘轻声说道:“刚才进店时,随我们身后来的那个老人,我似见过一面,就是昨天早晨,在江山港店中,曾见他由外面进店,与我们对房住的两天,匆匆一晤后,即回身走了,至于那个由西面先他而至腰扎小旗的汉子,亦恐非善类,大爷,今晚你可留点神儿呵!”

    宇文杰呵了一声,并没有言语,半晌,才说道;“石生,今晚,你也得警醒些!”他听了姑娘所说,颇不放心,饭后,到马厩前一看不由一愕。

    原来厩中除了自己的一骡一马和另有一头小黑骡之外,并没有那后来两人的马匹,明明已经进店,怎的不见牲口。

    但又没留意那两人是住在哪间房里,致无法打探,遂回房中,将此情对姑娘一说,以为那两人即已走了,今晚或可无事。

    姑娘不由双眉一锁,所持意见恰恰与他相反,乃说道:“如所料不差,那两人今晚一定要来,大爷,你只严加提防没错!”

    他将木匣想放在姑娘床下,姑娘拦着,说道:“放在床下何用,你和石生,各披上一副多好!”他一想,也对,遂说道:“我用不着,你与石生,各披一副吧!如贼人来时,也安全些。”

    他又因黑孩儿好勇斗狠,夜间恐怕他轻敌坏事,乃再三叮嘱:“如夜间外面有什么动静,不可离开,只守在房中戒备,护着姑娘要紧!”

    睡至中夜,黑孩子儿猛一抖身,跃下床中,摸着匕首,刚一来至窗下。

    即听得窗外一阵衣襟带风之声,随就有一妇女口音,向窗内低声说道:“孩子,不要出来,谨防贼人偷袭!”

    接又听得屋瓦上,也有人说道:“灵蛇软甲,我是见过的,恐就在那对木匣内。”

    床上的姑娘已自惊醒,她心头虽然极度害怕,但有石生陪在身旁,相信他的气力大,定能保护自己,遂亦起坐在床沿,看石生捉贼。

    黑孩儿知道姊姊已醒,并不理会,只将晚间准备好的梭形石子,抓了一把,两眼不住在觑定窗口。

    少顷,听得院中一阵脚步声,渐渐接近窗口,蓦地瞥见眼前白光一闪,由窗外伸进一柄刀尖,似想撬门,又像似怕惊动房中之人。

    那柄尖刀插进门缝数寸之后,随又抽了回去。

    他看罢,暗笑这贼真笨,再倾耳一听,对面房中,也有了声息,想是大哥已醒,但也没留意。

    不一会,那柄撬门的尖刀,又伸进了,他现已急难再耐,口中含着匕首,轻轻伸手将窗户门闩一拉。

    猛向内一带,窗门骤开,右手一扬,将掌中那把石子,全力向外打出,听得“唉呀”一声。

    就见有条黑影,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即摔倒院中,跌地不起,另有一条黑影,闪身向右一让,想已贴立窗旁,怕遭狙击。

    这时,突听自后窗传来一阵金风划空之声,接着,姑娘就是一声尖叫,又“扑通”一响,似已由床上摔落尘埃。

    他急忙拧转身形,跃进床前,两脚尚未着地,忽瞥见眼前两点寒星一闪,迎面袭至,随伸手一抄,已将暗器接在手中,原来是两支钢镖,接又听得后窗外,隐隐传来一阵妇女娇叱声,越去越远。

    他俯身搀起姑娘,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唉!”姑娘唉了一声,随着黑孩儿一扶之势,坐上床沿,悄声说道:“石生,我背心有点痛,你摸摸看,是否受伤?”

    黑孩儿探手一摸,并没伤痕,只背部衣服,破了制钱般一个小孔,随手又在床头间,摸得一支钢镖,这才领悟到,姑娘是被这支钢镖,掀落床下的。

    乃笑声说道:“姊姊!你今晚幸亏穿上灵蛇软甲,不然,定要受伤,没要紧,只是衣服破了一个小孔。”

    姑娘听说没伤,芳心稍定,遂说道:“你去关上窗门,来睡吧!”

    “大哥恐已出去了,现对房声息毫无,想尚未回来,你先睡吧!我要等一等。”黑孩儿边说边待关闭窗门之际,在那一片星光依稀下,蓦地瞥见一条纤细白影,由院中闪进右对面一间房里去了,心想:“这倒不错,原来贼人,就住在对门呀!”

    旋听得宇文杰敲门声,黑孩儿打开房门,将他迎了进来,又去寻火绳,准备燃灯点亮,宇文杰伸手一拦,悄声说道:“慢着!”

    姑娘见他进房,不愿再睡,也起床了,这时院中亮起一片火光,接着,人声嘈杂,由远而近,均已集在窗前。

    宇文杰知店中闹贼,已惊醒店家,忙先打开窗门一看,院中黑压压的立着一蓬人,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议。

    他一面命黑孩儿燃起灯亮,一面打开门,踱至院中,只见地下躺着一人,满脸是血,模糊不清。

    再就火光仔细一瞧,眼珠落眶,双目已瞎,两颊皮开肉绽,全嵌进了一些梭形小石,口角沁血,齿舌似亦有伤,周身已硬直如冰棒,显已气绝多时,心想:“定是石生干的,这孩子出手,也忒重些!”

    少顷,店家请来的地保已到,验罢尸后,亮起灯笼,又赴各房间盘查客人,见宇文杰携有眷口,只略略问了几句,也没言语,遂自引去。

    他们三人关罢房门,姑娘立即悄声问道:“大爷,你今晚上哪儿去了,是遇上什么人吗?”

    宇文杰微一叹息,说道:“今晚若不是一个女郎暗中相助,惊走贼人,唉!我恐怕没这么快回来,也不会如此太平!”

    原来宇文杰睡至中夜,即听出远远传来阵阵衣襟带风之声,知已来了夜行人,且还不止一个。

    当下,遂跃身下床,背妥长剑,打开后窗,带好窗门,飞身上了院角一株大树,暗伺动静。

    遥见东面来了四条黑影,内有两个身法奇快,率领在先,另两个落后稍远,转眼间,四条黑影,齐集在东边隔壁一家屋顶上。

    随即听得一个苍劲口音,沉声说道:“那人并非易与,尤以那个黑孩儿为甚,今晚,你们不得轻动,老夫虽然亲自出手,也只以那件东西到手为主,并不准备多事纠缠,你们可退下暗里伺候!”

    这时,遥听远处,忽传来一声清脆的语音,说道:“辛瘤子,枉你一世精明,今晚你看走了眼啦!”

    同时,宇文杰亦想挡住来人,不让进店。

    遂折下两段树枝,握在掌中,颠了一颠,运出三五成真力,猛向发话的那个苍劲口音者,与另一条黑影抖手打去。

    那四条黑影,听罢远处传音,方自一愕,忽又听得脑后风生,有物划空而至,众人同时四外一闪。

    发话那人,到底了得,反手向上一抄,接住来物,原来是段树枝,顿觉不妙,忽又见身旁同伴,竟有一人应声后倒,坠落屋檐,更感一惊,即扭头向身后那株大树,沉声说道:“是哪方好友?可否请来一见!”

    宇文杰一招得手,已先声夺人,遂由树上凌空平射,跃上屋顶,朗声说道:“在下在此,已候驾多时,不知各位来此,究有何见教?”

    同时,已辨清发话那人,就是晚间所见,那个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者。

    “噫!原来是你。”

    那老人噫了一声,说道:“宇文小侠,你这两日,在那江山港轰轰烈烈的一番行为,确令老朽辛无畏心折。不过,老朽顷受人之托,要向你谋件东西,正准备明索,不愿暗取,且你已有两套,老朽只须其一,你如不见机,可莫要后悔!”

    宇文杰听得心头兀自生气,遂厉声说道:“辛老前辈,我看你年尊份上,本存有三分敬意,你竟如此大言相逼,未免欺人,东西在我,身边,你既打算明索,不知你如何索法?在下一一候教就是,决无后悔。”

    那老人哈哈一笑,说道:“宇文小侠,你这副胆量,就够人佩服,这样吧,只要你能接我三掌,老朽掉头就走。尔后,任天大事故亦决不与你为难,否则,你即须交出灵蛇软甲一套,由老朽带去。”

    宇文杰也怒声说道:“莫说是接你三掌,就是钺斧相加,在下也不畏惧。”

    老人用手向南一指,说道:“好,我们在那城隍庙前相见!”说罢,只见他拧身一跃,已去数丈,转眼踪迹渐杳。

    宇文杰又发现身旁两人,也踪迹不见,此时因无暇兼顾,遂亦运起轻功,紧随老人身后,同时到达庙前。

    那老人见这少年,身法恁快,也颇心惊。

    宇文杰落身当地,急忙提气行功,蓄势戒备。

    老人立定身形,高声说道:“宇文小侠,你要三思,现在还有机会,只待老朽一举手,就不容后悔了!”

    宇文杰一阵冷笑,应道:“不必多言,尽管出手好了!”随听得那老人喝声:“招打。”即迎面袭来一股劲风,力道奇大窒塞呼吸。

    方才两下既已讲得是对掌过招,那就不容再腾挪闪避,而必须凭借各人功力,硬碰硬接。

    宇文杰当即扬掌向上一格,不料身形竟拿桩不住,连退三步,同时,也震得那老人身形直晃。

    他刚一拿桩站稳,那老人立即高声呼道:“请接第二掌。”接声又说:“第三掌也来了。”

    这两掌劈出之后,即风声呼呼,飞砂走石,如排山倒海,迅雷急电般,连续向宇文杰当胸撞来。

    他迎着来势,硬接了一掌,又连步后挫,还未换过一口气来,陡感面前一股潜力剧增,绵绵不绝,当头压到。

    他这时被撞击的正身向后倾,急切间右腿向后一伸,支住身形,两臂平伸一错,又使了一招“龙凤辉映”交相拍出一掌。

    竟将对方击来那团凌厉绝伦的劲风,硬给碰了回去,只听得“砰然”一声大震,顿卷起一阵两三丈高的尘土,迷人眼目。

    这时,突又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娇脆的声音发话,说道:“辛瘤子,你识得吗?此乃前昆仑的天罡掌呀,还不快退!”

    转眼风息沙退,定睛一看,前面哪里人在,只剩下夜静星空,寒风侵骨,那老人早告失踪,他尚待起身去追。

    旋又听得右前方树林深处,似有人轻声叹息,随即发出一阵清音细语,说道:“此老心黑手辣,极难沾染,回去吧!不必追了!”

    他心头一懔,马上惦起了那店中姊弟二人的安危,急刹步停身,向林中拱手,说道:“是哪位武林高人,多蒙暗中相助,可否请来一见。”

    半晌,杳无回音,遂废然而归。

    原来今晚猝然而来,现又咣然遁去的那个羊须老人,姓辛名无畏,因他脑后生得有个拳大的肉瘤,江湖上一般知名之士,或上一辈的老人,凡与他有个交往的,多直以辛瘤子或瘤老儿呼之不以为忤。

    他隐居东天日山上方岩,武功盖代,自成一家,惜乎为人正邪不分,任意行事,只凭一己爱憎,哪管是非屈直。

    是以,在江湖上无论白黑两道,均树有强敌,但他那副嶙峋傲骨,自视甚高,仍旧我行我素,毫无惧意。

    不料前晚,在衢州下游信安江河岸,巧遇茅山道士玄因,护着师兄乙清,乘船北行,辛无畏见他奄奄一息,伤势奇重,忙追问情由,玄因遂添枝带叶,将宇文杰夺宝伤人经过,一一相告,并怂恿说道:“辛老前辈,那‘灵蛇软甲’,乃千年至宝,天下奇珍,由于弟子等武功不逮,致被那厮掠夺,听说,他已制有两副。只凭老前辈声望,取得其一,不让那厮专美武林也好,现江山港吉祥客栈中,尚住有弟子师侄两人,老前辈前去一询便知!”

    辛无畏听得入港,一时贪心大动,遂说道:“我在衢州有事,尚须亲自料理一二日,如你所说不差,我先赶去江山港看看!”

    他遂于次日凌晨,来到江山港客栈,寻着乙清的两个俗家弟子,一经询问,才知宇文杰已去衢州。

    他又折返衢州料理私事后,始于第二天中午,骑马来到江山港,听说宇文杰已走了半天,乃打马急迫,命两弟子随后跟来,一落客栈,知宇文杰也住此店中,心想:不妥,乃又改了下处。

    当晚,他倒不是怯于宇文杰的上乘武功,而是被林中发话的那位少女,道出了这少年的来历,为“前昆仑”三字所慑,乃悄然遁走。

    至于那个腰悬蓝旗,与他在店前相遇的汉子,乃赣东怀玉山小百丈峰,在江湖上独树一帜的绿林巨魁,紫旗樊-的第二弟子,蓝旗崔文虎,遵师命赴浙东雁荡山伍月秋处公干,与辛瘤子相遇。

    得知就理,即锐意相助,不料当晚在屋面上,有人暗中发话,讥笑辛瘤子,他一听口音,觉得好熟。

    如果是她,自己还是以不露面为上,灵机一动,遂借宇文杰击出一枝之便,故意翻落屋檐,决心不淌这淌浑水,趁隙溜走。

    一夕无话,黑孩儿因惦念住在对房的那个贼,天一亮,他即来到院中伺候着,看是何人,旋见一个年约廿余岁的白衣女郎,牵着一头小黑驴,出店而去。

    打从身前经过时,不禁向他颔首微笑,心想:昨夜闹贼,原来也有她呀?遂将此情,进房告诉宇文杰。

    宇文杰惊问道:“走了多久?”

    “刚才出店嘛!”

    他追出店门,向大街两头一看,哪有什么女郎。

    询问店伙,知己去西,及至赶出西门,亦未见踪迹,心想:骑着毛驴,能有多快,试追她一程看看。

    遂运起轻功,一路向西追赶下来。

    转眼已追出了十里远近,来至一处三岔路口,正刹步停身,筹思打从哪条大道前进之际。

    忽一眼瞥见道旁的大树上,有张白纸小条,随风飘荡,见那张纸条,是以一段小树枝,用内家“穿针贯石”的上乘手法,钉在树干上的,当下不由暗自一惊,这人的内功真高,实前所未见,今失之交臂,殊属可惜。

    忙揭下纸条一看,上面系用焦炭写的几字:“请不必再追,君驾西行,前途险阻尚多,盼格外留意!”

    他看罢之后,心头不禁惘然,若有所失。

    呆立了一会,遂将纸条向怀里一揣,奔回客栈,见柳姑娘刚才起床,乃问黑孩儿道:“石生!你见那个白衣女郎的形貌如何?”

    黑孩儿瞪着那双大眸子,仰首答道:“她长得很美嘛!”

    宇文杰一笑而罢,三人又继续登程,当天下午,就到了新塘边柯家。

    柯金奎父子,一见宇文杰来到,即开门迎入,又见携有女眷,遂由柯老太太及女儿灵玉,将柳姑娘迎入内室休息。

    正当那姑娘柯灵玉出进于堂厅,宇文杰猝见之下,不觉暗惊,她不但生的玉首蛾眉,明目皓齿,而款步轻盈,行经身前时,竟宛如施鸣玉姑娘无二。

    仅在年龄上较稚而已,心想:世间上怎有两个生的恁般相似的人,不知不觉间,一时竟看呆了。

    柯金奎见状微喜,即朗声问道:“小友!你追回失马,以及别后情形如何,可否见告一二?”

    他被这一语惊醒,始感突然,急忙暗自收住心神,除那灵伽被困,临终赠剑一节,因有关老禅师生前清誉,不忍张扬外,遂将其余经过,滔滔不绝地一一相告,连室内女眷,亦全伫立屏门,听他追述往事。

    一时柯家男女老少,对这位少年,几视为天人,尤以姑娘灵玉,对他那身武功,芳心向往不已。

    次日一早,宇文杰取过原存包裹,一行三人,辞别柯家,登程西进,离开新塘边约有数里。

    宇文杰坐在马上,傍车而行,忽瞥见姑娘,掀起半片车帘,玉首微偏,说道:“大爷!你看柯家的老少男女,全家为人如何?”

    宇文杰笑道:“我在他家,仅有两个整夜不到的时间,怎能知道许多,不过,依我看来,除内眷不大清楚外,柯家父子为人,都很热情,尤以他的大儿子柯又奎为甚,我寻猎失马,深蒙相助,至今犹令我感念不已!”

    姑娘仰首向上一盼,笑道:“我也并不是说,他家尽是坏人呀!”

    宇文杰不觉一怔,说道:“柳姑娘!你刚才问我那话,究是何意?”

    姑娘说道:“除他长子,我没见得外,其余的人都好,只是他的次子小奎,大爷!想你没甚留意?”

    他不禁诧异,惊问道:“你看见什么?”

    姑娘面容一肃,正颜说道:“柯家次子小奎,我见他,未语先笑,迹近轻佻,眼神不定,视物游移,贪心甚重。又见他双眉间,晦纹上冲天庭,主应横死,不得善终。”

    宇文杰不禁扭头一笑,说道:“你真的还精通星相?”

    姑娘又伸手向车后一指,说道:“你看看车后横木中央,印着是件什么?”

    他勒住坐骑,果见车横木中间,有个用白垩印的三角小旗,旗内还有种什么标志,却不甚清晰。

    他看罢暗自一惊,这是绿林中人,互通声息的一种暗记。今天怎地弄到自己身上来了?即打马赶至车旁,告诉姑娘,并主张将它擦掉。

    姑娘笑道:“大爷,你聪明一世,怎的糊涂一时,即知道这是绿林人物的一种记号,这表示它已经对我们留意了。如若把它擦掉,不但于事无补,而适足以示怯,那怎么可以呢?如所料不差,这事定乃柯小奎捣的鬼,今后,请你遇事小心就行了!”

    宇文杰呵了一声,说道:“我记起来了,当晚,这黑马被窃时,我和他父亲,都非常着急。他在一旁虽说了几句深自埋怨的话,但神色自若,好像对失马一事,有所预知似的,看来这厮,果真不是好人。唉!算了吧,我们应看在他的父兄的情面上,遇事小心点就是!”姑娘将车帘一放,缩身车内,说道:“大爷,你说得极是,我们为人应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