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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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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魁梧汉子一掌将桌面击为两块,酒楼上一众酒客的视线地集中于此,齐然露出又惊又骇的神色。店伙更是吓得不敢作声,只有立在一旁瞪眼焦急。

    苏白风面色平平不变,却暗暗奇怪南荒五邪叟何以故意各前来兜售牲口的两名汉子挑隙。

    南荒五邪叟一手仍按在虬髯汉子的肩胛上,邪笑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朋友你真是贩卖骆驼的贩子吗?”

    一的隐隐罩住对方肩上穴道,内力源源透出,虬髯汉子面色愈发显得惨白,疼痛得几乎连气也透不出来。

    他强忍痛楚,道:“你先放开手来”

    五邪叟相应不理,道:“好朋友,你若不从实道来,可有苦头够你尝的。”

    虬髯汉子呻吟道:“小的在此的贩卖牲口营生,为时已久,着实不明白老先生之意。”

    五邪叟道:“你倒是口硬得可以,老夫若不能使你吐出实话,就算我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口发阴笑之声,右手五指一加劲,逼出一股强劲的潜力,虬髯汉子一声惨呼,险些昏迷过去。

    他出手之狠辣,果然异于常人,苏白风暗道这五邪叟到底是邪道中人,故以行事亦不脱其凶恶本性,一时看不过眼,说道:“你出手这般重法,他都快要被你活生生折磨死了,如何问得出话?”

    五邪叟凶目一翻,道:“姓苏的,老夫行事用着你多管。”

    一旁的魁梧汉子冲着五邪叟大吼道:“你再不将咱二弟放下,老子对你不再客气了!”

    五邪叟怪笑道:“少冒火气,你那二弟在老夫掌握之中,还是安份一些的好。”

    魁梧汉子勃然大怒,欺身迫到近前,左掌一挥,对准五邪叟颅猛力劈落,另一掌同时赂对方的小腹击去。

    他这双掌齐出,掌劲飙风震得周遭气流“虎”“虎”有声,苏白风瞧出他的功力非同凡响,远非江湖的混混的二三流角色可比,不由皱皱眉头,暗自思索这两名自称贩卖牲口的汉子的来历。

    五邪叟怔道:“朋友,你手底下倒是扎实得很。”

    他似乎也料不到对方的掌力会高强如斯,一愕之下,空出的一手疾地封迎面上,谁料那魁梧汉子发掌之势如云如水,五邪叟一手才出,他已飞快的换了一招攻上,五邪叟被迫得只有撤身后退。

    五邪叟掌制正那虬髯汉子见机不可再,身形如闪电般一闪,便已脱出五邪叟的控制,反过身来就是一掌。

    虬髯汉子掌力之重,丝毫不亚于乃兄,破空发出“呜”地一响,五邪叟立刻陷身危境,成了腹背受敌的局面。

    两人掌力堪袭到,五邪叟慌忙一个旋身,自斜地里窜将出去,仓促间立安不稳,一连倒退了五步方始站稳。

    虬髯汉子待要批掌再攻,那魁梧汉子及时大喝道:“二弟,住手!”

    虬髯汉子面露忿色道:“这老家伙适才把我整得够惨了,此仇岂可不报?”

    魁梧汉子朝他打了个眼色,虬髯汉子悻悻地收掌回来,怒目盯住五邪叟。

    南荒五邪叟缓过一口气,道:“牲口贩子会岁有这等高强的武功吗?尔等这是自露马脚了。”

    苏白风自始至终负手在旁观看,虽然忍住没有出手,但目观那两名汉子掌力神威,内心不禁大为震动。

    他霍地长身立起,发话道:“两位是何方高人?”

    二名汉子斜目望了苏白风一眼,依旧没有回答。

    苏白风动怒,吸了口气再次问道:“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魁梧汉子迟疑一下,道:“尊驾既不愿意买骆驼,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少陪。”

    拱了拱手,当先举步朝木梯行去,虬髯汉子继后跟上,蓦地人影闪动,南荒五邪叟抽身拦在他俩面前。

    魁梧汉子生似早就料到预言会这么做,一点也不以为奇,道:“老先生尚有何见教?”

    五邪叟笑道:“老夫拿不定要不要买只骆驼代步,你领咱们去看牲口马——”

    魁梧汉子大喜道:“如此甚好。”

    当下四人鱼贯下得酒楼,来到后院的小巷里,只见一匹高大硕壮的双峰骆驼系在巷角木柱上,驼背上驮着一只白色大包袱,极是引人注目。

    五邪叟打量了那骆驼一会,道:“这匹骆驼骨瘦如柴,只怕走不起长路。”

    苏白风暗自不解,忖道:“那骆驼分明生成如此硕壮,五邪叟怎么要颠倒事实,说牲口骨瘦如柴呢?”

    虬髯汉子苦笑道:“老先生你太过于挑剔了,刻前有一位少年人才买了一匹骆驼去,现在就剩下这一匹了。”

    苏白风心念微微一动,道:“那买了骆驼的少年,定必是要出关去是罢?你可知晓他是谁吗?”

    虬髯汉子道:“那少年一身布衣装束,相貌清秀,不知是何方人氏?但听说欲出关到落英塔去。”

    说话间眼睛连眨,令人猜不透肚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白风默默道:“去落英塔?莫非是俞老弟不成?”

    五邪叟神色亦自一变,道:“也罢,这匹骆驼老夫买下了,多少银子?”

    魁梧汉子道:“七十两。”

    五邪叟与苏白风同时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闻。

    苏白风道:“七十两?这么便宜,坊肆上一匹马就要卖到六、七十两银子啦,你是在做蚀本的买卖了”

    魁梧汉子道:“咱哥儿在江湖上混混,买卖牲口并不全是为了一个利字,时而也利用机会结交几个朋友,像两位”

    苏白风双目电光一掠,打断道:“莫非阁下有求于咱?”

    魁梧汉子轻咳一声,伸手指了指背上驮着的白色包袱,道:“便是为了这个包袱——”

    五邪叟道:“你可以将话说得明白一些吗?”

    虬髯汉子道:“敢问老先生与这位弟台,出关后意欲何往?”

    五邪叟沉声道:“落英塔。”

    魁梧汉子和他的同伴彼此对望了一眼,道:“这就是了,两位要去落英塔,那星星峡乃是必经之地,二位顺道之便,可否将包袱带往”

    五邪叟截口道:“关外的地势,你很熟悉吗?”

    虬髯汉子道:“咱哥儿俩经常来往关内及大漠做买卖,这里附近每个地方无不了如指掌,老先生若要问路,算是问对人了。”

    苏白风道:“便请踢告此去到落英塔的路如何走法?”

    虬髯汉子双眼连眨,道:“二位出得嘉峪关后,西向沿丝道而行,到达一处‘双塔堡’的所在后,再转向北行,约莫三日脚程便可进入星星峡,那落曲塔便座落在峡口的北端附近”

    五邪叟阴yīn道:“你没有说错吧?”

    虬髯汉子干笑道:“数年来咱等出头下十余次之多,每次都会经过星星峡,焉有道路说错的道理,老先生是说笑了。”

    五邪叟道:“方才你提到,要老夫顺道把包袱带到星星峡去,那包袱里所装何物?”

    虬髯汉子道:“包袱内装的乃是关中的丝帛茶叶等物,本待运到漠北换回皮革,但咱哥儿有事不能亲自前往,若老先生答应帮忙,咱等自是感激不尽。”

    苏白风视线下意识落到骆驼上那隆起的包袱上面,心里隐隐感觉得事情颇透着蹊跷,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中古怪的所在。

    五邪叟阴笑一声,道:“包袱送到星星峡后,又怎么办?”

    那魁梧汉子道:“五日之内,将会有接应之人等在星星峡那边,把包袱接去,事情就是如此简单,老先生”

    话犹未完,五邪叟已自接口道:“不用再解释下去,老夫答应于你了。”

    那两名汉子面上露出喜色,苏白风暗道五邪叟平日为人工于心计,目下却轻易作出此允诺,正觉不妥,突闻五邪叟高声道:“苏白风你我各自招呼一人,迅速将他俩拿下逼供!”

    身随声起,刷地欺到切近,一掌暴冲往魁梧汉子腕脉拿去,出手之疾,确是骇然听闻。

    他发动得太过突然,加之五邪叟喊出这话时,脸上表情全无变化,决计瞧不出任何发难的征兆,是以那二名汉子可说全然未有防备,同一忽里苏白风亦望准另一个伸手擒拿,反应亦不可谓迅速。

    对方二人一身武功本非泛泛,但在失去先机之下,不出数招,好被苏白风及五邪叟分别擒住穴脉。

    虬髯汉子大怒道:“你——怎么老来这一套?”

    五邪叟阴笑连连“这等小计焉能骗得过我,你说,尔等系受何人指使而来?”

    说话间双目凶光暴射,杀气森然,虬髯汉子一抬头,与他的视线相对,不同自主打了个寒颤。

    五邪叟听他不答,施展分筋错骨手法,手上内力斗增,刹时那虬髯汉子疼得热汗滚滚流了下来。

    五邪叟道:“你不说是不是?”

    虬髯汉子咬牙道:“星星峡那包袱送到星星峡”

    魁梧汉子大吼道:“兄弟,你——”

    才喝出这几个字,陡闻“嗤”“嗤”连响,数道寒光从上巷拐角处破空疾袭而至,那两名汉子但觉后体生凉,但因穴脉受制,未能闪避,立吃寒光击中,口中喷鲜血双双倒地!

    苏白风与五邪叟不虑及此,齐地呆了一呆,眼角一瞥之下,只有巷口一条黑影有若鬼魅般一闪而没!

    苏白风冲口大吼道:“杀人灭口——”

    振身一掠面前,顺手便是一掌推出“哗啦啦”一声暴响,巷口一株树木应掌而折,但那人早已走远了。

    当下无奈步回原地,定睛瞧见两个汉子背后,各自插着数支细若牛毛的金针,再看他俩身上肌肤已次渐泛黑,铺度针上必曾喂过巨毒,那下此毒手之人,不用说必是他们自己人了。

    五邪叟道:“真倒霉,这条线索又断了。”

    苏白风道:“这倒未必,咱们只要牵走骆驼,连同包袱带到星星峡,与那接应之人联络上后,或可查出其中端倪。”

    五邪叟点点头,伸手从驼曳上取下包袱打开一瞧,但见里面叠装着数十匹丝缎布帛,此外并无他物。

    五邪叟皱眉道:“奇了,难道这两个死者所言,居然字字属实吗?否则包袱里除了布缎外,怎么再无其他物事?”

    苏白风道:“目下咱们已没有时间追究这个,须要尽速出关,或赶得及在抵达星星峡前追上俞佑亮老弟——”

    五邪叟怪目一翻,道:“你是说谁?”

    苏白风道:“你也认得我那俞佑亮老弟吗?适才死者曾透露出另有一个少年牵走一匹骆驼到星星峡去,依我猜想,必是俞佑亮无疑。”

    五邪叟神色微变,急促地道:“那姓俞的小子,莫非也要到落英塔去吗?”

    苏白风沉声道:“五邪叟,苏某与你同行去落英见左姓奇人,在我只是履行诺言而已,咱们仍是敌人而非朋友,你少用这种口气称呼我那俞老弟!”

    五邪叟双目凶光暴睁,似乎就要发作,俄顷急又放较声音道:“你犹未回答老夫的问话呢。”

    苏白风道:“俞佑亮是否要去落英塔,又与你何关?”

    五邪叟丝毫不理会苏白风的反诘,怪笑道:“嘿嘿,从你的语气便可行知此道答案了,咱们立刻动身到关外”

    接着又怪笑数声,拉起骆驼缰绳,偕同苏白风快步离开肃州镇集,往沙尘飞扬的西方道路行去

    天色逐渐黯暗下来苍茫的远方天边笼罩着层层暮霭,这时,在山道的尽头上,出现了两条细小的黑影。

    那两条蠕动的黑影次渐由小变大,而清晰可见,却是一人一驼在道上慢慢独行,正是甫出关不久的少年俞佑亮。

    入黑之后,路上绝无行人,俞佑亮有心加快脚程,却因牵着一匹骆驼,行走甚为缓慢,此刻他犹未进入沙漠地区,足以有这一匹矣驼反而是个累赘。

    他仰首望了望天色,心中默默忖道:“在肃州碰见的那两个大汉,我总觉得行动显得有些鬼崇,加之言词闪烁,生似有满腹不可告人之秘,为什么当时竟答应,带走这只骆驼呢?如果半途在有意外发生,行程或要因之阻延了。”

    想到这里,不禁对自己的鲁莽作此承诺甚为后悔,但他生平颇重信诺,既已应允于人,无论如何是只有将牲口及包袱送到星星峡了。

    转念一想,又忖:“若说那两个汉子乃专冲着自己而来,那倒未必,此番我决定动身往落英塔,并未向他人言及,总不会说有人料定我早晚须得到漠北去,故此便等在星星峡,设计谋算我吧?”

    他怀着一颗忐忑之心继续赶路,不眠不休一口气赶两天的路程,一路上却未发生任何意外。

    但他并不因此而减少戒备之心,这日他来一处荒落的山野,远远望见边里许远的山坡上,相对矗立着二座石塔,许是在阴暗天色下的缘故,那两座灰色的石塔,看来格外显得阴森与荒凉。

    俞佑亮心念一动,喃喃自语道:“落英塔乃是在星星峡的西方,眼下我只不过走了两日半的路程,怎会经过星星峡,怎会有石塔在望呢?”

    他在乱草丛在找着一块陈旧剥落的石碑,碑上镌刻着的篆体依稀辩认是“双塔堡”三个字。

    望着那模糊难认的“双塔堡”三字俞佑亮记起了在肃州镇集所遇到那二个大汉的指示:“出关后,可沿丝道西行,到了一处‘双塔堡’的所在,再转向北面,三日后便可抵达星星峡”

    俞佑亮并不十分相信那魁悟的汉子指路之言,但关外道路他完全不熟,加之此处人烟稀少,想找一个人问路也是难求,只有依照那两名大汉所指点的途径行去。

    他正欲转向北行,忽然间一阵狂风呼啸吹过,卷起了漫天黄沙,头一阵沙雨顺着荡荡的风势来得排山倒海,沙粒火辣辣的打在俞佑亮身上,像无数挥动的钢鞭,使他觉得满身疼痛。

    等到风势略为收煞了一些,俞佑亮才能重新睁开双眼,不期瞥了左前方的斜坡一眼,猛可大吃一惊,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

    只见那一刻之前,还相对耸立在斜坡上面的两座石塔,此刻忽然例巫师玩弄魔法一般,不见了踪影!

    一时俞佑亮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霎了霎眼重新望去,那二座石塔分明已不在原地了。

    俞佑亮呆愣了好一会,还无法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半晌过后,他才稍稍恢复了意识,忖道:“两座建筑物居然会在风沙后,忽然消失不见,难道这就是大漠中所独有的‘海市蜃楼’景象?”

    遂牵着骆驼,加紧脚步往前行去,到了丘头放眼四瞧,只见四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更遑论石塔了。

    泼墨似的黑夜已笼罩了下来,黑暗迷蒙中,俞佑亮突然在脚上乱草堆中,拾起了一椿物事——

    在他的上持着的是两张巨大的布幕,后边用四枝木头扎住,另一头绑着一圈黑线,宛如风筝一般,布幕正面则用墨炭画着二座石塔的轮廓,在墨夜下,远远望去竟可乱真与真实石塔毫无二致。

    俞佑亮走向右边,在相对位置的一株树干上,也找到了同样一圈黑线,不觉恍然若有所悟。

    他脑际思虑纷杂,暗忖:“敢情那两张绘着石塔形像的巨大布幕,本来就是绑在达颗大树的两面,行人从小丘下面走过,因为天色昏暗,加之距离又远。

    便错以为有两座石塔矗立在斜上,谁知鬼使神差,适才起了一阵狂风将那团黑线吹断了,布幕掉在地上,石塔才会突然间失去了踪影。”

    此际他几乎已能肯定,刻前自己站在丘下所见的石塔,必是这两张布幕的绘像无疑。

    揣摩情形,分明有了预为在此布置了如此一个骗局,冀图欺骗的对象亦很可能就是俞佑亮,他彻头彻尾的被这怪事弄糊涂了。

    他继续想道:“布置此一骗局之人,其用意不外要我相信这个地方便是双塔堡,那么刚才在草丛中所见到那块模糊难辩的石碑也是假的了,只不知此事出自何人之主谋?与肃州那两个寄交牲口的汉子有无关连?”

    正自陷入沉思之中,蓦地一道阴冷的语声在近侧亮起:“小子,你已识破这一切都是一连串的诡计是吗?”

    俞佑亮吓了一大跳,猛可抬起头来,但见远远来一个人,到了五丈开外定身,依袍随风飘振,面貌无法瞧清,那情形神秘之极。

    俞佑亮勉力镇静心神,冲口喝道:“足下是谁?”

    那人不答,只是用着一种冷森的目光盯住俞佑亮,俄顷道:“你必管老夫是谁?反正你已走上别人的圈套,总不能永远蒙在鼓里,听从他人之摆布。”

    俞佑亮感道:“阁下此言何意?”

    那人道:“老夫从不为自己说过的话再下注脚,你何不自己想一想。”

    俞佑亮寻思一下,道:“敢问这二张绘着石塔的布幕,是阁下预为布置在此的吗?”

    那人道:“不是。”

    俞佑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话?”

    那人仰天长笑,笑声嗡嗡然如同钟鸣,震得俞佑亮耳膜鼓作疼。

    俞佑亮从笑声中,意识到那人深厚高绝的内力,竟是自家前所未见,不由骇得心胆皆寒,暗暗猜测那人之来历。

    笑声戛然而止,冷然道“问得好,老夫本不必非要你相信不可,但你既然有此一问,只好想法令你相信老夫之言了。”

    俞佑亮只听得似懂非懂,正待再次启口发问,斗见人一掌缓缓上举,意似有出手的迹象。

    有亏俞佑亮心智深沉,表面上阴阴不动任何声色,暗地里凝神注视对方的动作真气布满全身。

    那人意颇嘉许道:“当此之时,你犹能保持此等镇定功夫,不露慌乱之象,果然十分难得啊。”

    一掌高举过头,紧接着向前拂出,二人中间一块大石应手飞起,他另一手迅速虚空劈去“碰”然一声大响,一方石头被他虚空一按之势,震得碎成粉屑,撤拉拉落满一地,火星直冒。

    俞佑亮瞧得目瞪口呆,良久作声不得。

    那人如隼的目光射向俞佑亮见他惊骇之下,迅即平静如常,不过眉宇间尚存着些许悸色。

    俞佑亮深深吸一口气,道:“以阁下这一掌的能力,很容易将我击毙当场,你露了这一手,为的是要我相信你对我并无恶意吗?”

    那人颔首道:“看来你很是机伶剔透,老夫之意正是如此。”

    俞佑亮道:“然则阁下知晓我是何人?”

    那人道:“当然知道,你就叫俞佑亮是也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步朝俞佑亮走去,步履飘然宛如行云流水,来到五步之内定身——

    双方距离一接近,那人的面目装束已可瞧得真切,只见对方年事甚高,容颜古朴,身着粗布衣衫,头载衰笠,一身山野老人的打扮。

    俞佑亮道:“咱们素未谋面,老丈怎知我的名字。”

    对方那满头萧然的白发及皱纹布的脸孔,他明已入花甲之龄,而且他的容貌亦是十分方正古朴,故此俞佑亮不知不觉改口称他为“老丈”

    那山野老人道:“这有何值得奇怪之处,老夫也未见过你。”

    俞佑亮愈听愈感糊涂,低首寻思了半天,却想不出所以然来,他下意识抬眼打量对方,那山野老人目光也正自落在俞佑亮身上,亮晃晃的晶瞳在在黑夜中愈发显得锋利如刀,俞佑亮连忙将视线移开。

    山野老人道:“俞佑亮,你先别管老夫的身份如何,难道你不想先行解决眼下所遭遇的难题?”

    俞佑亮道:“老丈明察秋毫,小可现下果有难题在身,不知老丈能否代为指点迷津?”

    山野老人道:“那么,你已察觉自己是走错路了?”

    俞佑亮道:“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在此布置了布幕石塔,目的不外要我错以为这里便是‘双塔堡’,可见我必定是行错之路”

    山野老人打断道:“如果你依照这条路走去,一辈子也到不了星星峡,更别说去落英塔,这一条岐路其实通往盐池的,你并没有走出多远,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俞佑亮闻言暗忖:“山野老人若说得不错,则我便是受了肃州镇集那两个大汉的欺骗,但他们与我素昧平生,故意指错道路,叫我迷失在大漠里是最没道理了,何况他还寄托我把骆驼及包袱送到星星峡”

    想到这里,倏地灵光一闪,喃喃道:“也许关键就在这包袱上面,他有心要我走错途径,定已算定我可能行走的几条路线,好歹我总会碰上那接应之人,到时便可揭穿谜底了。”

    这会子,天空蓦然闪一串电光,接着霹雳一声一个落雷,震得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微微动摇。

    仰望头上已被密密层层的乌云罩住,地面一片黝黑,令人产生一种窒闷难以呼吸的感觉。

    山野老人抬头望了望天色,道:“骤雨要来了,大漠天气就是这么的阴晴不定”

    长空电光一闪,豪雨顺着风势来得排山倒海,呼啸的风声向淅淅的雨声交织,声势惊人之极。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俞佑亮及山野老人身上的衣袂立刻让雨水给淋温了,但山野老人仍然没有找个地方避雨的意思。

    陡闻山野老人大喝道:“留神——背后!”

    环境造成了俞佑亮机敏的反应,山野老人喝声才出,俞佑亮四肢甩动,霍地一动旋身宛似他自家发出命令一般。

    俞佑亮身子刚刚旋转过来,倏地感到劲风袭体,他大吼一声一反手,双掌连挥,一口气击出三掌。

    到了第四掌上,才与对方掌风硬碰上了,但觉那掌劲之凶悍厉然,远出自己意中所料轰然一响,俞佑亮被震得气血浮动,险些立足不住。

    他惊魂未定,一股巨大无匹的掌力又已逼脊而至,俞佑亮简直不敢相信对方会在发出一掌后倏忽里闪到自己的背后,望着自己又偷袭了一招,俞佑亮再也来不及回身封迎了。

    正值生死一发间,俞佑亮只有顺势倒拍出一掌.力道却是微弱得可怜,与敌那威力奇大的掌力相较便显得逊色十分,这固然是他在仓促里无法提运到十成功力所致,同时敌人出掌时所挟带的威猛气势,以及那鬼魅一般的身法,足以使人心寒胆落,生出怯战之意。

    这一忽里,陡闻山野老人冷冷喝声道:“有老夫在此,你还想偷袭得手吗?”

    场上人影交错乱闪,一道闷哼亮起,俞佑亮骤觉胸前压力一轻,定睛望去,一条人影在迷蒙烟雨中倏忽闪没,迅快的速度,竟似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办到,俞佑亮意识到那偷袭之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俞佑亮脱口呼道:“鬼影子鬼影子”

    立身在俞佑亮面前的山野老人乍闻此语,眼瞳忽然掠过一抹奇异的色彩,身躯也微微震了一震。

    他沉下嗓子道:“小哥你是说谁?”

    俞佑亮丝毫没有注意到山野老人所露出的怪异神色,以及那急促的声调,他不假思索地道:“莫非传说中的前辈高人鬼影子仍在人世,又有谁相信世上会有这等轻功身法?”

    山野老人默然无语,半晌始道:“小哥你扯到那里去了,方才若非老夫伸手解你之围,岂非早成为那人掌下之游魂,你居然连谢都不谢一声吗?”

    俞佑亮这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上前恭身行礼,说道:“活命之恩,不啻”

    山野老人摆手道:“现在再谢业已太迟,好歹你已欠老夫一份情,将来必在你处取回一报,你得在心理上先自有个准备——”

    俞佑亮不知应该如何说话是好,只得垂手立在一侧。

    山野老人冷冷道:“你为何闷声不响,莫非你亦是忘恩之辈,打算赖帐吗?”

    俞佑亮道:“老丈要小可如何报答是恩?”山野老人道:“这个等到日后再说吧,反正你想赖也赖不掉了。”

    他说到此地,视线触及俞佑亮头巾上镶着的那小玉石,神色微微一动,低首喃喃道:“就是你——老夫果然没有找错人,就是你”俞佑亮愕道:“老丈,你怎么了?”

    山野老人凛然道:“春江夜飞花,星海月光寒——有人当着你面,念过这一首诗没有?”

    俞佑亮呆了一呆,道:“有啊,先后曾有多人向我念这首诗,我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与我头巾上镶着的玉石有关吗?”

    山野老人道:“你甭多问,来日自然就会知晓了。”

    沉吟一忽,复道:“老夫走了,你只要循着原路回头走到叉路,再往西行,三日后便可抵达星星峡,至于能不能去落英塔,就看你的造化了。”

    往前行不数步,忽若有所思,止身回过首来。

    俞佑亮道:“老丈尚有何见教?”

    山野老人道:“一路行来,你曾闻到一种香油的气味吗?”

    俞佑亮道:“老丈这一提及,我便想到了,那骆驼背上的包袱里会不时透出细微的香味,小可犹以为那是布疋的气味,此中莫非另有蹊跷?”

    山野老人点点头道:“这只骆驼你最好随身牵走,在大漠上行走,有只牲口倒也方便一些,至于包袱,应该丢弃之时,始得把它丢弃,但又不可迟疑不决,以致惹祸上身,慎记毋忘”

    俞佑亮正自嘴嚼着最后这句话的含意,山野老人晃身踏雨而去,顷忽里已隐没在茫茫雨雾中。

    霹雳雨前,豪雨依然下个不停,俞佑亮愣愣立在当地好一会,方始跃上骆驼,牵转骆驼循来路回行。

    曙色熹微时,雨渐渐停了,北风也不似夜来那样的威猛,旭日从地平线上升,照在俞佑亮全身温透的衣裳上,冒出丝丝的水气。

    又走了约莫一个晌时,来到昨日经过的交叉路口,校正了方向,改道往西行去

    他骑着牲口在沙漠上疾行奔走,备尝风沙之苦,一路上经过几个塞外部落,偶尔也碰上三三两结队而行的行商旅人,他们见俞佑亮居然只身单骑行走于大漠之上,都纷纷投以惊骇讶异的眼光。

    第五日黄昏时分,星星峡已然在望。

    俞佑亮骑在驼背上,眺望茫茫的远处,夕日余晕平铺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上,勾绘出狭长峡口的黑影来。

    来到这个地方,俞佑亮心头突然像是压上了一块铅,感到沉重无比,他在寂静里身言自语:“前朝土木之变时,就在这道峡口曾发生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头颅及鲜血抛洒在此地,当年那些草莽英豪在这干下了番轰动一时的事迹后,现今也只落得一堆黄土罢了。”

    他打从心底唏嘘了一声,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风停了,沙也静了,这时星星峡内侧突然袅袅升起了一道狼烟,因为无风的缘故,烟火一直上升到高空始消失不见了,甚是醒目。

    俞佑亮心里一紧,望着那峰头那高举的狼烟,不禁触景生情,想起前人描绘塞外景象的名句:“大漠中,孤烟直。更吹羌笛胡边月,总是关别旧情”

    但他旋即将纷杂的情愁抛开,回到现实环境,他知道在那荒落的峡道里出现狼烟,乃是一件十分不寻常的事,他踌躇一忽,骑着牲口向前面的峡口行去,将近峡口时,忽然又听到了羌笛声音!

    那羌笛声音甚是落寞苍凉,随着袅袅高升的狼烟透出峡谷,俞佑亮听着望着,情绪不觉有些紧张起来。

    他暗暗呼道:“看来峡道里是有人的,只不知是敌是友,可虑的是我对附近地形不熟,若埋伏在峡中的是个敌人,向我突施暗袭,那我就很难躲开了,但眼下目的地即已在望,自无畏退回之理。”当下将心一横,越过漫漫黄沙,进入星星峡谷。

    夜幕四垂,俞佑亮绕过一条小径,蓦地眼前一亮,只见前面峡谷地上,堆置着一堆柴火,熊熊火光直上霄漠!

    一个黑衣人背向着俞佑亮,正坐在火堆旁侧烤火,一边吹着羌笛“呜”“呜”笛声在空谷中巡回,久久不绝。

    俞佑亮故意重重咳了一声,那黑衣人放下唇边的羌笛笛声戛然而止,头也不回,高声道:“朋友,下来歇歇脚吧——”

    俞佑亮一跃而下驼背,举步上前。

    他口中说道:“在下衣单不胜夜寒,正想烘火取暖,足下如不介意”

    那黑衣人缓缓回过来,苍白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除开身上披着的一件黑袍外,一方黑巾罩住面孔,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氛!

    俞佑亮天端端的心口颤一大颤,呐然不能成声。

    黑衣人凝目在俞佑亮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那炯然的两道目光自蒙巾上露出,锋利有如利刃。

    黑衣人冰冷的声音道:“老夫在此候你多时,那物事你带来了没有?”

    俞佑亮错愕道:“什么物事?”

    黑衣人道:“你经过肃州时,没有人托你一件包袱吗?”

    说着视线落到俞佑亮身后的骆驼,及驼背上的包袱上。

    俞佑亮脱口道:“原来——原来你便是那两名汉子所说的接应之人?”

    黑衣人道:“不错。”

    俞佑亮道:“不敢请教足下大名。”

    黑衣人冷冷道:“老夫若能公开身份,又何必在面上蒙着一条黑巾,你问这个则甚?”

    俞佑亮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区区既不知晓足下是谁,怎能轻易将包袱交与你——”

    黑衣人阴阴一笑道:“老夫在星星峡等你,又能道出你受托之物,这还不够吗?”

    俞佑亮道:“问题便发生在这里,足下等在星星峡接应,适令区区为之困惑不解,照事实剖析——”

    黑衣人截口道:“难道你不是须得经过星星峡吗?老夫等在此地,还等错了地方不成?”

    俞佑亮道:“可以这样说,只因那托我交包袱之人所指示我走的途径,乃是错误的路线,如若我依照他俩指点的道路而行,将永远无法到达星星峡,有幸途中能及时发觉,改正方向始能行抵此间。”

    语声微顿,复道:“以他们二人的用心,乃是要我迷失途径,误走北方盐池附近,则足下应该在该处候我才对,目下却出现于此,殊令人费解。”

    黑衣人道:“如老夫能够料到你已中途改道而行,势必能到得了星星峡,故以等你在此呢!”

    俞佑亮嗓子一沉,道:“那么你竟是设下假塔这个圈套,又偷袭过我一掌的人了!”

    黑衣人哂道:“胡说!你无凭无据,岂可仅凭臆测说话?”

    双目暴睁,射出两道冷电,续道:“你若不自动将包袱拿过来,老夫可要动手夺取了!”

    俞佑亮寻思顷刻,返身自驼背取下包袱,拿到黑衣人面前,道:“包袱在此,足下请点收吧。”

    黑衣人哼了一下,伸手将包袱接过,就在火堆旁边打开包袱,散露出数十匹布疋丝缎等物。

    俞佑亮瞪眼有如铜铃,心道那两名汉子托自己千里迢迢把包袱送来,里面所装居然仅是布缎而已,诚使人难以推测其中玄虚了。

    黑衣人冷冷笑道:“瞧你满面惊讶之色,难道你在途中竟没有打开包袱来看过吗?”

    俞佑亮怒道:“足下此言辱人太甚了!”

    黑衣人冷然一笑,一再说话,须臾从包袱里取出一项红色的瓜皮小帽,递与俞佑亮道:“千里传物,无以为谢,这顶皮帽便送与你御寒如何?”

    俞佑亮道:“这——如何使得?”

    黑衣人道:“小伙子执意推却,未免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俞佑亮心念电转,终于伸手接过红色皮帽,斗觉一股刺鼻的香气从皮帽上透出,他鼻子用力嗅了两嗅,却是无法分辨出是什么气味!

    俞佑亮动也不动问皮帽的香味是怎么回事,迳自将它戴到头上,果然觉得暖和许多。

    黑衣人重又将布缎包好,久久不发一语。

    四下静寂如死,间而只有火柴燃烧“劈拍”之声,除此之外峡内只是一片窒闷的死寂。

    这会子,俞佑亮忽然发觉峡谷内端有一团迷蒙雾气,开始向这边移动过来,转眼已席卷到近前。

    他猛可一惊,忖道:“那雾来得唐突,待会儿置身雾中,视界不清,如遭遇任何意外,岂不是无法防范吗?”

    惧心一长,不由得起了拔腿一走的念头,但一股好奇心又使他留在原地瞧个究竟。

    耳旁传来黑衣人阴笑之声,笑声中又隐约夹杂着一阵低微的“沙”“沙”声响,像是有人走动的足音!

    俞佑亮侧耳倾听,那“沙”“沙”异响一亮即逝,他不暇多想,闪电般就是一个转身。

    俞佑亮口上喝道:“足下卖弄什么玄虚?”

    言犹未尽,声音倏然梗住了,他一定眼,但见周遭空荡荡的,那黑衣人竟在顾盼之间消失!

    俞佑亮打从背脊冒起了丝丝寒气,身上也出了不少冷汗,那鬼魅似的影子,依稀又在他眼瞳飘忽,一刹那他几乎已可猜到那黑衣人的身份了。

    雾气渐浓渐密,沙沙之声重又扬起,间中偶尔听到数声奇怪而刺耳的咆哮的声响,俞佑亮心中不禁惴惴然。

    他运足眼力望去,朦胧里一团雾气包围着一样雪白物事滚滚而来,移动得迅速之极。

    晃眼间,那雪白物事已来到近前,仔细瞧时,却是一个体格硕大无朋,全身上下长满白色长毛的怪物,满头白毛把面庞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对绿绿的眼珠,模样凶恶怪特已极!

    俞佑亮但瞧得毛发倒竖,头皮发炸,竟不知如何应付是好。

    他脑际飞快地忖道:“记得往日听江湖中人言及,在星星峡附近曾出现一个人力难以抗拒的恶物,因为它全身雪白,故称呼雪人,据说其凶残暴虐直与鬼魅无异,但因无人亲眼目睹,终究只是个传说而已,相不到我时运衰,会在此碰见”

    那雪人咆哮连连,间而夹杂着几声厉啸,周遭迷蒙雾气又拢聚不散,此情此景,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雪人一纵一跳,登时将双方距离拉许多,它侧身一弯腰,蓦的扑在地上,鼻子用力嗅了两嗅,接着扬臂一拍“轰隆”一声大响,地面应手陷进一个大窟窿,砂尘四散飞扬。

    俞佑亮一瞧雪人这等威势,直吓得腿发软,险些站立不住,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运动戒备。

    那雪人凶睛一转,立刻发现了俞佑亮,庞大的身躯叫旋,虎地冲上前来,速度之疾不亚于武林一等高手。

    雪人迫得如此之近,俞佑亮但觉一股腥风恶臭扑鼻而至,使人欲哎,迫得他只有停止呼吸。

    厉啸声中,雪人扬臂探爪,对着俞佑亮直扑过去。

    俞佑亮心虚情怯,雪人那只多毛的手臂犹未抓住,他身子一倾,腾腾腾,往后直退三步,堪堪避过雪人的掌劲范畴。

    雪人一抓不着,咆哮数声,挪身自冲了过来!

    俞佑亮惊骇之余,疾起一掌出去,轰然一震后,雪人全然不退,一爪击中俞佑亮的小腹。

    俞佑亮被打得翻转了一个身,挣扎着爬将起来,方才他运足功力所发出的一掌,放眼武林中能够接得住已是寥寥可数,但眼下雪人接了这一掌后却是了然无事,看来这等山魅怪物果非凡人力所能抵御了。

    这当口,陡闻一道朗越的声音道:“俞兄弟莫慌,苏某来也”

    俞佑亮乍闻那熟悉的声音道:“苏大哥,是你?”

    语落,两条人影一先一后自峡口疾奔而至,几个起落便已来到切近,当前一个铁塔般的大汉面向俞佑亮而立。

    大汉身后站着一个一脸邪里怪气的老者,正冷冷打量着俞佑亮,没有说什么话,两人正是结伴同行的苏白风及南荒五邪鬼。

    蓦地雪人厉吼一声,转朝五邪叟扑去。

    它身躯虽然庞大笨重,但扑罩的身形却迅速快如风,教人无法测度,它一爪挥出,迫得五邪叟闪避不及。

    雪人突然改变攻击的对象,甚令俞佑亮感到意外,此刻他偶尔注意到五邪披头上亦戴着一顶红色瓜皮小帽,心念不禁微微一动。

    一刹时,他灵机触动,暗忖:“两顶一模一样的红色皮帽还有刺鼻的奇异香气,莫非毛病便出在这上面?”

    一念及此,又想起了山野老人的嘱咐之言,登时悟出其中奥妙关键所在,急快将头上的皮帽摘下,一抖手,运劲往雪人身上掷去!

    雪人前冲之势丝毫未见停滞,那顶红色皮帽一下子就掷个正着,雪人咆哮一声,双爪一挥,夹住皮帽扯成粉碎!

    俞佑亮喝道:“快将头上的皮帽摘掉!”

    五邪叟亦如法炮制,摘起皮帽掷向雪人,一眨眼那顶皮帽又被撕成稀烂,自表面以观,雪人似是凶性大发,不放过任何到手的东西,是以连皮帽也乱扯一通,只有俞佑亮明白此中大有道理在。

    果见那雪人将二雪皮帽撕碎后,凶睛连转,凭空咆哮数声,一转身如飞纵跳而去,眨眼已消逝在他们视线之内。

    俞佑亮惊魂甫定,深深吁一口大气,道:“险极,险极,那设下此计之人手段之希奇恶毒,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苏白风皱眉道:“那雪人怎会突然退走?敢情是与你掷出皮帽有关吗?”

    俞佑亮道:“正是如此,依小弟之见,雪人虽然生性凶恶,却不会无故向人攻击,我们两人戴皮帽上的鲜红颜色,以及强烈的香味,都很可能是刺激雪人攻扑的因素,这道理与磁石吸铁类似,小弟也是到刻前方始领悟出来,皮帽掷出为雪人扯碎之后,它一时无所适从,只有转身退走了。”

    五邪叟怒叫道:“老夫那顶皮帽乃是从包袱里找出来戴上以御风寒的,肃州城那两个小子竟敢对我使鬼,嘿嘿,可惜他俩人已经死了,否则老夫回去后,可有他们的好受的”

    俞佑亮讶道:“你等也在肃州遇见他们两人吗?是否受托送交包袱到此?”

    苏白风颔首道:“俞兄弟你我都先后中了某一个人设下的圈套,托交包袱是诡计的一部分,若非途中遇到一个山野老人指点,咱们便完全落在人家算计之中了。”

    俞佑亮道:“苏兄可是走错了一段路后,才碰上了山野老人?”

    苏白风重重点一点头,遂将肃州买驼,受托送交包袱,及路上经过简略述说一遍,俞佑亮一听他俩人遭遇到之情形与自己相仿,他已可断定一切都是连环的阴毒恶计,便仍推究不出幕后指使人的心意所在?

    俞佑亮环目四下一望,道:“苏大哥带来的牲口和包袱呢?”

    五邪叟插口道:“老夫早已猜到这是个诡计,故此在路上干脆把牲口及包袱都给丢弃了,只从里面捡出皮帽戴上,不想会险些送性命。”

    俞佑亮皱了皱眉,道:“瞧尊驾之容貌装束与言谈举止,定是来自南荒大名昭著的五邪叟了?不知俞某说得对不对?”

    五邪叟道:“小子你眼力倒是不差。”

    俞佑亮道:“听说你曾冒家师之名四出做案,奸杀捕掠,无所不为,俞某今日倒想见识见识你的五邪掌,亦是为世除害之意。”

    五邪叟咧嘴笑道:“听口气你就是西域禅宗高弟俞佑亮了,往后咱们动手的机会有的是,何必急在一时。”

    俞佑亮道:“若俞某定欲逼你动手呢?”

    五邪叟阴yīn道:“你要自己寻死,说不得老夫只有成全你了。”

    俞佑亮一掌徐徐抬起,正待击出。

    苏白风喝道:“俞兄且慢——”

    俞佑亮掌势一窒,道:“待小弟和这妖人了结,再与苏兄叙话”

    苏白风道:“兄弟,目下你不能和五邪叟动手!”

    俞佑亮怔了一怔,道:“苏兄你——”

    苏白风摇首道:“早先定然感到奇怪,缘何我会与这声名狼藉的那奸贼走在一起,但你竟没有问出口,不知是何缘故?”

    俞佑亮不思索,道:“不瞒苏兄,刻前小弟目观你与五邪叟结伴一路同来,确感疑惑在心,只是我认定苏兄所以如此,必有道理,故此没有问出口来。”

    苏白风只感胸臆一阵热血汹涌,上前紧紧握住俞佑亮的手,那热气由他的手心又传到了另一个手心。

    苏白风道:“说实话,我欲除去一妖人之心并不在你下,但我曾与他有约,带他到落英塔见左姓奇人,此事始未非三言两语能说尽,到落英塔后,我已履行了诺言,咱们再和此叟了结不迟。”

    俞佑亮道:“一切便依苏兄之言。”

    五邪叟狞笑道:“小子,算你知机,老夫亦不愿在未抵落英塔前与你交恶,日后当教你尝尝老夫的手段,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俞佑亮冷冷瞧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任何人由他面上表情一看可知,他乃是不屑接腔的意思。

    但他素知五邪叟为人冷酷残酷残忍狡计百出,心中倒十分相信对方能够行使出人意表的恶毒手段,只有暗暗防范于心。

    当下三人继续拔足前行,俞佑亮因为考虑到欲加足程赶路,是以不再牵走骆驼,走了一程,开始进入峡道最窄的地段。

    黑暗时突听得一道阴森的呼号:“前面是死路,回去,前面是死路”

    循声望去,人见前面约莫十丈远处,正自走着那黑袍蒙面人,喝声即是自他那里发出。

    夜色漆黑,衬着他一身黑袍,透着一种神秘恐怖的气息!

    那阴森的呼号依旧:“前面是死路,回去”

    三人自然不会被此等阵仗吓倒的道理,遂不加理会,继续迈步前行,奇怪的是黑袍人亦自举步向前行走。

    黑袍人始终与三人保持着一段距离,阴森的声变得愈发响亮,在山崖峡谷中回荡不已。

    俞佑亮一把拉住苏白风的衣袖,低道:“那人一直在前边装神弄鬼,事情怕有蹊跷”

    五邪叟阴yīn道:“依我瞧,他的目的不外欲在咱们心中造成一种恐怕的印象,尤其在黑暗里,他一手做成的混乱印象,将使咱们的恐惧以更加高涨,等到无法排遣这种恐惧时,便会自动转头回行——”

    苏白风道:“他为何不干脆上来动手呢?”

    五邪叟道:“这就得问那人自己了。”

    俞佑亮道:“我很怀疑此人就是俞肇山”

    苏白风道:“如果真是俞肇山,他的功力更在咱们之上,更没有不上来动手的理由了,但他到此之图,很可能另有阴谋奸计——”

    俞佑亮忽然大叫道:“苏兄你瞧——他他不见了”

    苏白风与五邪叟不约而同定睛望去,只见峡道到了前方十余丈处一个转折,视界里已失去黑袍人的踪影。

    俞佑亮正在狐疑,始而发觉已方三人立身之处,正是星星峡最狭最窄的地段,再一推敲黑袍人的突然失踪,恍然若有所悟。

    他高喝道:“咱们都上上当了”

    轰然一声巨响三人头顶崖壁上一方巨石应势而落,那巨石下崩之势,快到无以复加。

    一时峡道内巨震隆隆,直有万鼓齐鸣之威,诸人观状不由面目失色,无法决定是前进或后退的好?

    苏白风当机立断,大声道:“快——快往前冲!”

    三人同时拔起身子一冲而前,才掠出数丈,那方巨石已崩到头上不及数尺的陡坡上。

    眼看三人就得活生生被压在巨石之下,苏白风双目尽赤,内力悉注双手,隔空向上一连拍出了六掌。

    口中厉喝道:“俞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俞佑亮闻声不暇多虑,一伸掌,尖啸之顿起,一道内力一吐而出,与苏白风所发的掌劲相辅之下,那方巨石疾如电掣的崩落之势竟为之缓了一缓,三人身形更不怠慢,全速往前疾冲!

    说时迟、那时快,只闻一道轰隆巨震扬起,砂尘弥漫半空,那方巨石在五邪叟身后崩落,将峡道堵了个死密。

    俞佑亮余悸犹存,道:“只差一步,咱们纵不被巨石压扁,亦得被堵死在巨石后面,不能通过此峡了——”

    望了望身后那已为山岩堵住的峡道一眼,复道:“回程时怎么办?”

    苏白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三人小心翼翼朝前疾行,那黑袍人始终不再出现,绕过一道弯口后,迎面夜风呼呼吹至,苍白的月色照在沙地上,映射出微弱的灰色光芒,周遭地势陡然开朗起来,他们知道终于闯过星星峡了。

    俞佑亮轻轻嘘了口气,侧道望着苏白风,谁知苏白风却露出游动奇异的神情,凝目盯着他。

    苏白风道:“你我能够安然无事通过星星峡,算是天大的幸运了——当年当年”

    俞佑亮接口道:“苏兄莫非想到了土木之变那年,丐帮第十五代帮主杨陆,单身夜闯星星峡的经过吗?”

    苏白风直若示闻,迳自喃喃道:“当年杨老帮主在此峡连番遭到埋伏奇袭,他是身受重伤,拼着最后一点力量,手脚并用爬出星星峡的,虽然他终于闯过了这道狭长的峡道,但一条性命也跟着完了——”

    微喟一声,续道:“这道峡谷其实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但却没有一个像杨帮主死得如此悲惨,至今尚给武林人士所难以忘怀。”

    俞苏二人触景生情,他俩都是怀着一种凭古战场的心情,回望那历史性的峡谷,想到叱咤风去的英雄岁月,亦不免随着风沙忽焉飘逝,心底情不自禁升起难以形容的悲哀与怅惘。

    五邪叟打岔道:“不用婆婆妈妈行吗?老夫的脾气都叫你等给说倒了!”

    俞佑亮狠狠地瞪他一眼,闷然不语。

    冷月下,三条硕长的黑影在浩浩无边的大漠上奔行,堪堪翻过一个沙丘,一座灰色塔顶朦朦胧胧映入眼帘——

    俞佑亮脱口而出道:“落英塔,落英塔!”

    见到塔尖,他首先想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有关自己家门惨变,以及一切有关的大案谜团,都将要迎刃得到解答了。

    夜色迷迷蒙蒙,塞野迷迷蒙蒙,塔影迷迷蒙蒙,俞佑亮将颈口衣领拉高一些,他忽然感到一阵泛骨的凉意。

    苏白风强作笑容:“冷吗?喝一口酒吧。”

    伸手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皮袋,打开盖子,阵阵酒香从袋是飘溢而出,仰首咕噜噜灌了两口烈酒,递给俞佑亮。

    俞佑亮却更不推却,接过来喝了两口,只觉得体内一份热气直冲而上,全身暖烘烘的,好不舒服妥贴。

    五邪叟睁大了眼睛,道:“老夫肚里酒虫在叫了,没有我喝的吗?”

    俞佑亮正待转递给他,却发现酒袋已经空了,遂顺手把酒袋丢了,五邪叟白眼连翻,却是无可奈何。

    当下三人放缓足步,向石塔行去。

    将近石塔时,苏白风倏然低呼一声道:“台阶上有人”

    俞佑亮心晨一紧,疾步飞掠而上,但见那人身材甚是纤细,一身白衣,正坐在台阶上以手支头假寐着。

    俞佑亮脱口呼道:“颜百波?你”那人被惊醒了过来,长身立起,首先映入俞佑亮眼帘的是对方那乌黑发亮的长发。

    他惊得倒退一步,呐呐道:“你你不是”

    对方露齿一笑,道:“我仍是你的颜百波颜兄弟,你居然不认得我了?”

    俞佑亮惶然不知所措,半晌作声不得。

    苏白风微笑道:“颜公子姑娘前此原来是易钗而弁,连我都被瞒过,难怪我这位俞老弟会震惊如斯。”

    俞佑亮定了定神,道:“姑娘为何会来到此地?”

    颜百波芳容一沉,说道:“你来得落英塔,别人就来不得吗?”

    俞佑亮瞠目,颜百波旋即展颜笑道:“如若我说是在这里等你,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俞佑亮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只有连声应道:“相信,相信。”

    颜百波道:“前些日子于西昆仑,你不辞而别,可把我气苦了,后来那青牛童子告诉我,你可能到落英塔来,他并猜到我将来此与你会面,故要我转交与一件物事”

    说着双眉微颦,故作薄嗔之态,煞是迷人好看。

    俞佑亮却无心注意及她的容态,问道:“青牛童子要交什么物事给我?”

    颜百波嗔道:“你就只关心这些吗?”

    她尽发怒,仍然伸手掏出一只锦布所缝的小小囊袋,递给俞佑亮。

    俞佑亮见她忽喜忽怒,一时亦摸不着对方的情绪,只有默默将囊袋接过,翻转过来一瞧,却见里头仅装着一只白色棋子,不禁怔了一怔。

    俞佑亮瞠目道:“只有这颗白色棋子吗?”

    颜百波点点头。

    俞佑亮道:“姑娘可知青牛童子的用意为何?”

    颜百波道:“法眼不入三人之耳,何况是锦囊妙策,他说一俟你进入落英塔,自然会知晓他的心意了。”

    不说俞佑亮,一旁的苏白风及五邪叟亦听得糊里糊涂,都觉得青牛童子托交与俞佑亮这一颗棋子,委实有点不可思议了。

    俞佑亮暗忖道:“青牛童子乃武林奇人,行事往往与常理相违,然常则他送这颗白棋,自亦不可以常情度之了。”

    遂不再费心思索,将白棋纳入怀中。

    颜百波痴痴道:“俞大哥,你瞧我这头长发还好看吗?”

    她说边抬起纤纤玉手,一拢肩上长垂的秀发。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美极了,古人所形容的乌发赛如云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子”

    颜百波啐道:“你别言不由衷,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心里到底高兴,双颊迅即升起了两朵红云。

    俞佑亮从她如醉如痴的脸上,忽然像瞧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玄湖郡主那欲愁还喜的面庞,似乎又跳跃到他的眼前来。

    他心中暗暗震惊,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会从颜百波身上,联想到玄湖郡主那里,意兴不觉大是阑珊。

    五邪叟叫道:“别再磨菇下去行吗?你们小俩口往后说话的机会有的是,又不是生离死别,怎的一个劲儿道个没完?”

    苏白风叱道:“咱们并不忙于一时,五邪叟,你永远是那样惹人厌烦,自己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颜百波突地法2叫一声,道:“俞大哥,你身后有人——”

    俞苏二人霍地一个转身,视线触及处,塔前旷地上,鬼魅似的立着那头蒙黑巾的黑袍人!

    俞佑亮,喃喃道:“是他!阴魂不散的他又来了”

    颜百波娇躯无端端的颤了一颤,道:“昨夜我经过星星峡时,也曾见到这黑袍人出现,奇怪他并没有对我为难,仅远远跟在我的后头,到落英塔时,他便消失不见了。”

    俞佑亮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蓦然一振身子,迅速无匹的向黑袍人迎面奔去

    俞佑亮这一着大出诸人意衷,可是那黑袍人的反应更是令人咄础称奇,只见他飞快一个旋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后飞纵而去,二条人影一先一后在沙漠上疾掠,俄尔便人影俱杳。

    约莫一柱香功夫,俞佑亮又从原路上回来,脸上露出颓丧的模样,足步亦显得甚是慢缓沉重。

    苏白风道:“黑袍人走了?”

    俞佑亮垂首丧气道:“小弟轻功身法远不及他,想追上他是办不到的事,此人不欲与咱们正面相对,真是奇了。”

    苏白风道:“这人形迹处处透着神秘古怪,极可能会再度出现,你我务须留神一些的好”五邪叟道:“老夫心里有数,姓俞的小子,你是白费功夫了。”

    苏白风道:“你知道他是何许人吗?”

    五邪叟道:“纵不能肯定,亦不会离谱太远了,此人”

    言犹未尽,斗闻一道苍劲的声音在诸人耳侧亮起:“夜来风疾,诸位何不进来避避风寒?”

    语声虽然低沉,但却字字铿锵有力,震得诸人耳鼓作响。

    诸人面面相觑,苏白风高声道:“塔内有人吗?小可多有得罪了。”

    伸手一推“咿呀”一响,那一扇沉重的木门应后而开,门内黑压压的,瞧不出里面的景物。

    苏白风回首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进去吧。”

    俞佑亮重重的点一点头,四人鱼贯循石级而上,从正门走入,只觉塔内墨黑不辩前景,隐隐布满着阴暗冷森的气氛!

    那苍劲的声音道:“顺手将门关上,莫让风沙吹进塔里。”

    颜百波走在最后,依言关上塔门,外界的光线不能透进,塔里更显得滓黑无比,黑暗中只听得诸人心里扑扑狂跳的声音。

    那苍劲的声音道:“小辈你等在塔外唠叨不停,不知已大大扰及我老人家的清静吗?”

    苏白风道:“前辈宽恕小可”

    那苍劲的声音打断道:“咦,你是谁?”

    苏白风道:“小可苏白风。”

    那苍劲的声音一字一字道:“访尽四海有豪杰”

    说到这里一停,苏白风不由自主冲口道:“打遍天下无敌手,前辈,你——”

    那苍劲的声音微唏道:“原来赵凤豪的门人也来了,我师父可好?”

    他不待苏白风回答,又自低声喃喃道:“落英塔,落英塔已有多年没有故人来访了。”

    苏白风道:“敢问前辈可是姓左?”

    黑暗中那人没有回应,苏白风迟疑一忽,举步往前走去,掏出火折一幌,一道火舌升起昏黄色的光芒映出眼前一个老人的面容,苏白风及俞佑亮但觉入眼甚是熟悉,不觉呆了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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