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灞桥风雪飞满天 > 第二十三章新声初试

第二十三章新声初试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再说长孙骥穷两日之工,将“栖霞老人”借与之“奇门真注”看过一遍,虽不能十分深刻-解,但那区区花阵已不能难住他了。

    这日,日方当中,西风侵掠山谷,长孙骥心念阎小凤安危,拔足飞驰,对眼前秋山景-,古木萧萧,飞红万点,已无闲情逸致眺览,恨不得身生两翼飞往蓼心洲。

    路边林梢嗖!嗖!嗖!飘落五、六身影,快速至极,将长孙骥团团围住,长孙骥忽见眼前青影连闪,知遇强敌,动在意先,探腕亮出乌金摺扇,一片乌光挥起,护住身形。

    定睛一瞧,只见六个青衣大汉环身围住,不禁剑眉上耸,冷冷一笑道:“你等何人门下?截住在下去路,意欲为何?”

    只闻内中一青衣老者,阴恻恻的一笑,道:“老夫以为你命丧幽冥,原来你命大,使老夫免得下壑寻找之苦。”

    长孙骥心内一震,道:“在下与尊驾互不相识,寻找在下何故?”

    那青衣老者又阴恻恻地道:“不为其他,我等只望少侠归还一样东西。”

    长孙骥一怔,忖道:“我与他们并不相识,要我归还何物?”

    他正在忖思之际,那青衣老者接着说道:“少侠如能将五陵墓道详图奉起,敝庄主顾全江湖道义,对少侠在咸阳城外掌毙“归云庄”少庄主及二鸟一节从此揭过。”

    长孙骥闻言蓦一惊愕,脑际犹同罩上一层云雾,迷惑难解,直猜不出他们怎知自己怀中藏图形,及在五陵墓道掌毙二鸟之事,心料今日非善可了,当下便微微一笑道:“此事令在下十分难解,尊驾焉知五陵墓道详图为在下所有?”

    那青衣老者似乎一愕,随即扬起怪笑,令人不寒而栗,笑声一停,又阴恻恻地说道:“少侠别以为这一番话很得体,但瞒不了我们,想当年敝庄主败在“生死笔”匡超手下,信誓旦旦,直至如今,千方百计要将“玉虚秘笈”取在手中,以复当年之仇,故命少庄主及二鸟前往咸阳,至今,音信俱杳,幸蒙峨嵋“云中雁”胡中铭少侠真情相告”

    长孙骥沉声道:“胡中铭现在何处?”

    青衣老者阴恻恻地道:“胡中铭已往西梁山。”

    接着怒道:“少侠如此查问老夫所为何故?”

    长孙骥冷笑道:“天下武林中人,莫不以据有“玉虚秘笈”为心甘,胡中铭既知详图被在下所得,岂肯甘休?只怕各位落入他计中“

    说着,朗声一笑,扫了六人青衣人一瞥,又道:“贵少庄主何人所害,在下不知,二鸟出言不逊,实为在下所毙,各位如能放过今日,在下半年内定赴“花鸟岛”面谒庄主,各位如难从命,请即划下道来,在下接住就是。”

    青衣老者阴恻恻地一笑,道:“长孙少侠果然人中之龙,老夫虽知技业不精,但也得一领高招,否则,实被江湖上朋友耻笑。不过,少侠如能随老夫即时前往“归云庄”老夫亦不为已甚。”

    长孙骥不由气往上冲,大喝道:“在下岂是你等可敌,更难即刻前往,既是要见高低,不妨一起齐上,免得多误时刻。”

    青衣老者一阵长笑,道:“少侠既是看得起老夫兄弟六人,说不得只好从命,但,此乃少侠自己愿意,莫说老夫等以众胜寡。”

    长孙骥笑道:“哪来的废话?”

    说着肩一振,往右攻出一扇。他快,岂料六个青衣人早有防备,一点也不慢,足尖才一沾地,扇至半途,迎面风生,一个青衣大汉五指如闪电般抓来,嘶嘶破空生啸。

    长孙骥斜身一晃,脱出他那指风之外,乌金摺扇飞出五式一招,蓦觉胸后劲风飒然袭体,心中一惊,展出峨嵋绝学“六爻掠云步”步法,三连三断,转乾为坤,如行云流水,倏然避了开去。

    只听得一声:“好俊的身法。”

    长孙骥但见六青衣人已摆成一六合阵式,将自己围在当中。此际,阳光煦丽,秋风甚劲,六个青衣人左掌亮翻护住前胸,右手五指虚张,凝神蓄势而待。

    那青衣老者沉声说道:“少侠如若执迷不悟,不随老夫前往“归云庄”那么我等六人只好开罪了。”

    长孙骥冷冷一笑道:“好极!在下新习摺扇招法,尚未找到练功之人,今日能与诸位印证一番,正合心意,请赐招吧。”

    他心知这恶战不能免,一个个的击败他们不知要以多少时光,不如一战绝胜负为快,同时也可试试自己这次奇遇功力增进了多少。

    但见六个青衣人同出一声冷哼,身形电飞而出,各人齐攻出了一手,嘶嘶劲力生啸,长孙骥翻腕一震,乌光连闪“飞蝶扇法”已展开,眨眼亦是攻出一招九式,身形倏然飞动。

    只见他那神奇步法,却被那六个青衣人打他掌劲,逼迫得有点呆滞,阻力奇大,心中一惊,不敢大意,大喝一声,力凝全身,步法穿隙游走,快得无以复加。

    他这一增加全力,只觉得丹田真气源源而生,用之不竭,反而愈使愈有劲,心中大喜,知是白发老者纳挫自己经脉中真元,因本身血液加速,渐渐已行为己用。

    煦日阳光之下,只见扇影生寒,芒雨袭人,青云密聚,使人望之气窒!六个青衣人-成之六合阵式,奥妙诡立,奇正互生,掌劲如潮似浪,层层叠叠,不息不穷,若非是长孙骥尽得白发老者授三甲子真元,焉能抵敌。

    一盏茶时分过去,六合阵式已数易其变,仍未-上半点上风,青衣老者不由心中大急,他怎知长孙骥自被白发老者授以真元,功力骤增,当今武林高人已罕无敌手,又得乌金摺扇绝学为助,不啻如虎添翼,幸他只想与六人试招,不然,不出三招定将六人,废于扇下。

    这六个青衣人亦是武林中一等一高手,被“归云庄”网罗,再练以六合阵法,不知多少成名立万之英雄豪-阵内丧生,真可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平时以六对一,稳操胜算,如今与长孙骥斗了一顿饭光景,仍无半点优势。

    青衣老者凝神一看,只见长孙骥气定神闲,只取守势,并不进攻,若取攻势,实难测出其招式如何凌厉,除其之心蓦起!

    一声暗语,银虹过处,六支长剑闪闪生光,幻起一片剑幕,那六青衣大汉掣出长剑之后,六合阵法已至其极,长孙骥但见剑光陡闪,威力陡增,不禁暗暗忖道:“这六合阵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若不使出绝学,定难取胜了。”

    突然大喝一声,道:“小心了!”

    纵身而起,右手突起一招三藏绝学“天竺旃檀十八掌”中一记“莲云西来”直向正东方位拍去。

    他这冲击之势,十分迅速,这一手掌学“莲云西来”威势又极强猛,雄浑的掌力,划起了啸风之声。

    守在正东方上位之青衣老者,似是想不到长孙骥会骤使攻势,变生意外,微现慌乱,身躯一闪,让开三尺。

    长孙骥虽然一击落空,但他已觉出自己的劲力极大,脚落实地,举手一掌“西天雷音”反臂拍出,一股强凌绝伦的力道,直冲过去,正北、正西两个方位上赶来拦截的青衣人,吃那一股强劲掌风,迫得疾向两侧闪去。

    只见正东方位上那青衣老者,高举手中长剑一挥,六个青衣人立时移宫换位,缓缓缩小包围,长孙骥岂容对方取得先机?突然双肩一晃,快速无伦地向那正东方位上青衣老者欺去。

    但闻那青衣老者喝道:“来得好!”手中长剑一挥,登时幻起一片森森剑气护住全身,正西方位上的青衣人,紧随长孙骥身后动,纵身跃起,攻向长孙骥身后“命门”重穴。

    长孙骥原想出其不意,以迅快的身法,袭取阵眼,六合阵自是不攻可破,哪知青衣老者举剑一挥,划出的凌厉剑幕,竟将自己疾扑之势挡住,身后一股寒气已袭“命门”穴,心头微生骇意,暗道:“这六人手中仅多一支长剑,威力不啻陡增一倍,看来确是扎手。”

    他自经白发老者以开顶之法,授以百数十年内力真元之后,功力深厚已至收发随心之境,去势虽快,退得更疾,身后剑气刚临,一吸丹田真气,哈哈一声长笑,身随声起“潜龙在天”化为“猛龙穿江”左扇右掌分袭正北、偏南两方位之青衣人。

    右足轻点身后袭来长剑,悬空一个翻身,闪开前后两方夹攻之势,落回阵中,他身子尚未站稳,左右两道银虹,已挟着万钧之势凌厉袭到。

    长孙骥暗暗-道:“好身法!”

    左扇右掌,击出两招凌厉的攻势,分阻两青衣人合袭之势,两青衣人乃江湖一等一高手,见对方来势强猛,不敢硬挡锐锋,半空一曲腰,身如鹰隼忽然斜斜飞开。

    长孙骥再也不容对方出手,暴喝一声,左扇右掌,连环攻出,转眼之间,攻出三扇五掌。

    这是长孙骥平生绝学精华。

    右掌“天竺旃檀十八掌”乃西天降魔奇学,自唐代中叶以来,已成绝响,实为武林罕见之术。

    左扇三招系淮阳派镇山招术,百年来已无人使过,即使李鹏飞亦不知此武学。

    况“天竺旃檀十八掌”尽凝阳罡至刚之气,力能开山裂碑,锐可贯穿金石,迫得六青衣人纷纷纵身跃避。

    六个青衣人虽被长孙骥扇掌逼得左闪右避,但起落纵跃之间,阵法始终不乱。

    长孙骥连续攻出三扇五掌之后,见仍不能将对方逼乱阵势,一怔忖道:“看不出这六合阵法,果有过人之处呢。”

    就在他一怔之际,六青衣人相互交换方位,立时各归原位,长剑平伸,凝神内视,缓缓向前移动。

    长孙骥八年学剑,一见六青衣人之神情,已知此六人剑术上造诣,绝非泛泛,如无十年以上之造诣,想装作,亦不能如此,正意诚心。

    目睹六人神情动作,长孙骥轻敌之念顿消,当凝神静立,暗中运气调息,蓄势待敌,六人把剑阵缩至一丈左右,一齐停下脚步。

    但见正东方位青衣老者,手中长剑一挥,其余同时辟起相应,蓦时四周幻起重重剑幕。

    突然间,在那剑幕中传出一声暴喝,两道银虹直射而出,分袭长孙骥左右“笑腰穴”长孙骥早已蓄势戒备,左扇一招“玄乌划沙”右手向后一按,迅速无伦地掣出“月魄剑”一片银虹过处,六支长剑,应芒而折。

    六青衣人疾退二丈,望着手中断剑,怔在当场!

    长孙骥扬声微笑道:“在下与诸位无冤无仇,断剑代首,不为己甚,寄语贵庄主,一月之内,在下待蓼心洲事了,自去”归云庄“向贵庄主了断。”

    青衣老者豪气顿消,道:“少侠武学果然不同凡响,老朽等心服口服,但望勿忘诺言,一月之内,敝庄主当随时候驾。”

    说毕,率其余五人,往东而去,片刻之间失去踪影

    长孙骥叹口气,忖道:“江湖上又增一强敌矣。”继又想道:“胡中铭不知在武林之上造了多少谣言,虽自己既入江湖不怕任何强敌,但亦不胜其烦,不如易容一番,免受无谓烦恼。”

    心意一决,在定远打尖之际,购了一领蓝色长衫,又买了数种易容之药材,如青黛、白垩、桃红

    他经过一阵易容,对镜自照。

    只见镜中影,浓眉星目,脸色-黄,宛如中年,脸型虽然未改,但,他愈看愈不像自己,不禁心中大喜。

    巢湖!位居安徽巢县、合肥、庐江、舒城四县之间,本巢县地,后陷为湖,一名深湖,港澳三百六十。

    纳诸水以注大江,为淮西巨浸。

    秋深季节,艳阳衔西,湛蓝长空,白云舒卷,金凤转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飞,嘎呜朗空。

    长孙骥正在急急而行之际。

    蓦闻林边有人高声朗吟“蝶恋花”:

    流水潺缓无断绝

    流向天涯,何止千回折

    不得长留甘等永诀

    可怜缘尽空呜咽

    旧恨茫,何处说

    暂蚀仍圆,只有多情月-

    麝成尘香未歇

    痴魂愿作青陵蝶

    长孙骥循声一瞧,见一老儒生负手长吟:

    借问秋情谁领略

    暮雨寒-,相伴成萧索

    漫借醇醪消寂寞

    愁肠更比醒时恶

    好句悲秋皆有-

    万种无聊,不但伤摇落

    秋更-清人更弱

    沉腰潘鬓都非咋

    长孙骥不禁又瞧了那老儒生一眼,只见他脸如满月,长髯过腹,两眼神光暴射,知是内家高手。

    虽听出那儒生满腹牢骚,情恨,但自己有事在身,更不欲多惹是非,毫不停留地往南行去,耳边却听得:

    芳草青青来去路

    玉勒雕鞍,犹是前游处

    望里章台还恐误

    垂杨不是当年树

    酒浇愁肠愁不去

    春梦迷离,化作漫天絮

    行到天涯春又暮

    为谁辛苦迟回立

    长孙骥沿湖而行,遥见青帘高飘,临近一瞧,竟是“醉月楼”此乃当地最大一间酒楼,气派很大,八字门头上竖着一块横匾,上书“醉月楼”右侧系马桩上拴住好几十匹高大骏骑,马尾轩扬,后腿不时踢动。

    通道里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走卒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武功、酒、女人,似乎离了女人就不成英雄

    长孙骥望一望马桩上的马匹,忖道:“今晨起三山五-正邪各派人物,续向巢县群集,看来这小小地方必有事变。”

    他因易容之后,已不忧有人认得出,毫不犹豫地迈步跨进客栈,一眼扫去,只见在座的,都是形像各异的武林人物,肩头丝穗晃摇。

    这些武林人物,在大厅中,三五成群,猜拳赌酒,时起吆喝大叫,也有发出一阵豪笑,有的“劈啪”擂得桌面震天作响,形形色色,奇奇怪怪,无所不有。

    长孙骥乍一进入,也稍稍引起了一点骚动,那是因为他那盖世无双的风度,举止潇洒的姿态,使得在座众人,都投以惊异的眼光。

    店小二见长孙骥进来,满面堆欢哈腰笑道:“公子,您老好久不来了,请楼上坐。”

    长孙骥将铺盖一递道:“先开个厢房。”

    店小二忙不迭地接过行李,连声称是,转身引路,往二进走去。

    “醉月楼”能生意兴隆,一半是镖客辗转推介,一半是房地宽广,容纳得下大批人马,故在江湖上跑动的,到了巢县八九不离十全都落足在此。

    走至第三进第三间,小二止住脚步,引着入内,房内陈设古雅,令人神怡,店小二打过洗脸水,-了一壶茶笑道:“酒菜开在房里,还是楼上?”

    长孙骥顺口说道:“楼上!”

    店小二哈着腰,道声“是”轻轻地退下。酒楼上此时除了早已订座,尚未到达的空座之外,可说是客满啦。

    靠窗的一张桌旁正坐着长孙骥,临窗远瞰巢湖即景,但见湖水滔滔,涌现金鲜万点,阔岸墙连云,波心渔舟片片,载浮载沉,飘飘荡荡

    蓦闻一声呼喝:“老客,一位,楼上看座。”

    此时,楼下踏上一老儒生,看年龄,约莫已过花甲,精神矍铄,满面红润,目蕴精光,太阳穴隆起多高,一副同字脸,髯长过腹,儒巾儒服,极为平易可亲。

    他上得楼来,一对神光四射的慈目,向整座楼面一扫,落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老儒生毫不迟疑地迳向长孙骥座位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见是郊外长吟的老儒生,只淡淡地一笑,忖道:“真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这老儒武功不弱,不知是正是邪?自己还得小心为妙。”

    秋阳渐渐西落,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湖心客帆直似高挂云端,遥望过对犹如水色连天,无边无际。

    晚风拂衣生寒,月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蓝空,想着如何前往蓼心洲救人,耳边却听得那老儒生低吟道: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

    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老去填词

    一半是空中传恨

    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师秦七

    不师黄九

    倚新声玉田差近

    落拓江湖

    且吩咐歌筵红粉

    料封侯白头无分

    正当长孙骥沉缅于愁情词意之际。

    忽闻身旁那苍老,和蔼的声音道:“小哥儿,想家么?”

    长孙骥闻言回头,原来是同座低吟“解-令”的老儒生,遂恭谨地笑道:“晚生并非想家,祗因老丈低吟,偶有所感,有劳动问。”

    老儒生听罢,不禁呵呵笑道:“小哥儿年轻有为,正如红日初升,有何所感?”

    接着又询问长孙骥姓名家世,以及前往何处?

    长孙骥含糊地答道:“晚生黄清,江南人氏,游学至此,并无一定去向,不敢动问老丈仙乡何处,贵姓大名。”

    老儒生慈祥地说道:“老朽曲阜孔二,四海为家,江湖匪号,人称“赛仲连””

    长孙骥听着是孔二,这名字似乎听过,一时想不起,心中一动,笑道:“原来孔老丈乃武林中人,晚生不知实为失敬,敢问老丈,这些带刀背剑之英雄,群集巢县,莫非此地摆有擂台不成?”

    孔二凝视长孙骥一阵,道:“细观小哥儿,谅系书香之后,对江湖之事最好少知为妙,俾免惹火烧身。”

    长孙骥暗暗发笑,忖道:“这老江湖却走眼了。”

    遂道:“晚生幼习诗文,读游侠传,对古之虬髯客,红线之流,心仪已久,恨生也晚,无缘拜识古人,退求其次,老丈何言惹火烧身,令人莫解?”

    孔二略一沉思,道:“近来武林中大智大仁如古游侠者,已不复得,武学差可比凝者如武林三老,但亦不管人间事,目前占据大江南北,多为偏激之辈,如咸阳“落星堡”江南“七星帮”西梁山“八卦门”巢湖蓼心洲及九大门派,武学虽有所专,惟心术比起古人实不可同日而语。”

    长孙骥似是不解地道:“闻峨嵋派乃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七情不染,心术有何不正,老丈能有教我?”

    孔二哂道:“于今峨嵋门风不振,良莠不齐,武学衰微,时与崆峒沆瀣一气,倒行逆施,你不见峨嵋僧亦在此处?”

    长孙骥随“赛仲连”目光望去,果见两个灰衣老年僧人,低眉俯首对坐进食,遂道:“出家人慕缘四方,乃平常之事,与心术何干?”

    孔二微微笑道:“小哥儿可知此二僧为谁?”

    长孙骥摇头道:“晚生见微识浅,不知为谁?”

    “赛仲连”低声道:“你乃书香之后,自然不知,但江湖上提起峨嵋两老,武林中人泰半知其名,未见其人,缘老为峨嵋当代掌门慧通师兄,除极大事变外,平时隐居山后潜修上乘武学,十年来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今日在此出现,出家人动了贪念,尚有何说?”

    长孙骥闻言,双目平视,默默无语,忖道:“两位师兄出现巢县未知为了何故?莫非胡中铭又散-些甚么谣言不成?”

    突然,觉得有两道眼光凌厉地射来。

    他从“赛仲连”身后望去。

    原来坐在孔二身后不远处,一位云裳似雪,劲装背剑的姑娘支头而坐,一双光亮慑人的大眼睛,正一转不转地凝视着长孙骥。

    身旁一青衣丫鬟伫立着。

    这姑娘生得真美——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束素;

    一头略嫌蓬松却又光亮乌黑的青丝,挽成宫髻,微微偏右;鹅蛋脸,嵌着一双妙眸,玉雕似的鼻子,小嘴微开,露出一排贝齿,浅浅梨涡,最令人心醉。

    姑娘芳龄不过十七、八,美得令人心生遐想,就连长孙骥家有娇妻之人,亦不免多看两眼。

    姑娘微微有点羞意,嫣然一笑,低下螓首。

    这轻轻一笑,犹如百合初放,美极!

    长孙骥也禁不住微微一笑,紧接着就俊脸绯红,收回目光,暗道:“长孙骥呀长孙骥,兄仇未雪,师恩未报,切勿再惹情孽。”

    就只这短短的刹那间,蓦地,一声娇喝:“恶贼尔敢?”

    长孙骥抬头一瞧,此时那伫立在旁的青衣丫头,素手紧扣住一位红丝满眼醉汉的脉门。

    那醉汉竟杀猪似地痛-出声。

    长孙骥料不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有如此的身手?

    那姑娘不想可知了,但不知是谁家调教出的姑娘?

    眼前一闪,长孙骥看出是一个廿岁左右年轻人,面形瘦削,目光——,不怒自威,人未到声先到:“丫头因何辱及本门手下?”

    劲装女郎闻声,回首一瞧,见是这恶魔,暗暗吃惊!

    但她一向任性惯的,口头岂肯服输?粉脸陡沉,柳眉倒竖,冷冷地道:“原来是孟少庄主手下,难怪如此专横,桃妹放了他,免得将来传在江湖上说我们一点规矩都不懂,连打狗也不看主人?”

    青衣丫头素手一松,那大汉“叭!”的一声大响,竟然仆地不起。

    孟少庄主本是来势汹汹,一见对头人竟是“栖霞老人”的孙女,忖道:“神气甚么?若非爹爹一再叮咛自己,在江湖上切不可与”栖霞老人“一家人结仇,本少主先得伸量伸量栖霞一脉有多少真才实学?”

    于是转颜哈哈大笑道:“适才之事,在下看得极其清楚,实是敝手下无礼,女侠代为教训,无任感谢。”说罢又是朗声大笑。

    劲装姑娘见孟炳改颜相向,尤其笑脸认错,自己面子十足;不禁偷偷地瞄了长孙骥一眼,道:“感谢愧不敢当,春桃年轻不知分寸,出手略重,还望海涵。”

    长孙骥以为定有好戏可看,料不到二人竟有渊源似的,一时剑拔弓张之势,刹那间又如他乡遇旧般,互相道起寒喧。

    这时,惹祸大汉已经爬起,醉意尤在。

    少庄主孟炳脸一沉,喝道:“酒醉失仪,褒凛堂客,按庄规该当何罪?”

    那大汉吓得酒意全消,神色惨变,伏地叩首如捣蒜般,哀声道:“小的知罪”

    孟炳冷冷地道:“既然知罪,还装聋作哑?”

    那大汉抬起头来,牙根一咬,右手风快地拔匕首,向左腕劈下。

    劲装姑娘与孟炳有目如盲,竟如不见。

    长孙骥在徐州见过“笑面罗刹”治手下时情景与目前如出一辙。

    只见那大汉闷哼一声,左腕应刀而落,笃的一声,落在楼板上,许多胆小的食客见状,惊得出声尖叫。

    鲜血如喷泉般在大汉的左腕断处涌出,那大汉飞快地从怀中取出一包金创粉,向伤口一敷,撕下大幅衣襟包-停妥,恭立一旁。

    劲装姑娘微笑道:“少庄主执法如山,实令小妹钦佩,他日有暇盼至栖霞一游。”

    孟炳满脸堆欢地道:“愚兄另日当专程造访令祖,老人驾前,盼代为致敬意。”

    此时楼上群豪围观如堵,一半是看热闹,一半是秀色可餐。

    人群中蓦听得一苍老声音冷笑道:“江湖传言“金刀铁猿”有子如龙,今日一见不如闻名。”

    孟炳勃然变色,回首望着出声处喝道:“何方高人?藏首掩尾冷言中伤,何不请出一见?”

    哈哈笑声中闪出一个水火道袍全真;只见那全真,头戴九梁冠,背插长剑,浓眉大眼,腮下黑-如漆,一脸狂傲之色,冷冷说道:“孟振飞老儿见了道爷,还得敬畏三分,你是甚么东西,犹敢猖犯,不要说你倚仗“回风掌”法就可横行无阻,在道爷眼中尚不值一顾。”

    孟炳一见道人现身,此人形像似在何处听人说过,只一时想不起是谁?

    惟对方倚老卖老口气,愈听愈有气,冷笑道:“道长口出狂言,谅有真才实学,不至于全凭三寸之舌罢?”

    那全真闻言哈哈长笑,声震屋瓦,尘灰纷纷落下。

    良久,良久,道:“你若不服,可至湖边试试,不是道爷自吹自擂,三十招之内,你必落入湖心。”

    孟炳岂肯当?l示弱?尤其在劲装姑娘面前,更是无法忍下这口气,冷笑道:“道长自负不凡,想必身手不俗,孟炳何幸,今晚能接高人,如错过今夜,岂不遗恨终身?”回首向众手下高声喝道:“走!”

    五、六条身形随着孟炳如飞的,当先抢级下楼驰去,那全真一声不响随后而去。

    这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拚斗,好事之徒哪能错过这种眼福?何况看名家过手,犹胜从师三年;瞬眼之间,有十余起武林中人陆续随后跟去。

    长孙骥亦想随去一看究竟,奈“赛仲连”孔二不动,只好作罢,惟俊目中渴求之意溢于其表。“赛仲连”何等老练?一目-然他的心事,笑道:“小哥儿年轻好奇,遇到这等热闹,自然一睹为快,但近日巢县已成是非之地,处处隐伏杀机,尔一个文士,不去也罢,何必自寻烦恼?”

    长孙骥闻言,暗暗发笑,遂道:“老丈金玉良言,晚生谨记在心,但不识双方均系何人,老丈能否告知一、二?”

    孔二略放低声音道:“双方都不是甚么好人,牛鼻子乃西梁山“八卦门”“坎宫人”仗着“八卦门”“阴阳女”之威,倨狂成性,心狠手辣,因此之故,黑白两道均不喜他为人;那青年乃“金刀铁猿”孟振飞之子,为人诡计多端,城府阴沉,有如乃父,先前对付“无影女”秦素娥可见一斑。“

    长孙骥见“赛仲连”背向诸人,犹如亲见,知道他必定对江湖道一切知之甚详,不禁问道:““无影女”秦素娥谅是来头不小,方使小庄主委曲求全,当众卖弄家法买好。”

    “赛仲连”孔二神秘地对长孙骥一笑道:“轻点,那妞儿有刺,小心她刺着你。”

    略停饮了一口酒道:“提起“无影女”江湖中人莫不敬之三分,只因其祖“栖霞老人”乃武林三老之一,精通奇门术算,学究天人,可惜老弟非我辈中人,不然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说着又是呵呵大笑。

    “何人胆敢在此嚼舌?”不知何时,劲装姑娘已轻飘飘地落在桌旁。

    长孙骥暗暗心惊,忖道:“十丈之内,飞花落叶瞒不过自己耳目,此女何时逼近身旁尚且不知?以其轻功造诣,堪称“无影女”且看孔二先生如何对付她?”

    “赛仲连”闻言哈哈笑道:“真是世风日下,你见过大闺女在酒楼上怒发雌威的情形么?”

    “无影女”性如烈火,在邻座听人在评论她,心中可就憋不住气。

    再听将自己与那美少年混为一谈,虽然内心是甜甜的,但却不能不发怒,及现身见是孔二先生,心知此老一向诙谐,不知他底下还要编排出甚么来?忙上前福一福道:“不知是孔伯父在此,请恕-女不知之罪。”

    孔二虚拦一下,笑道:“不知者不罪,谁叫师伯为大不尊,来,我替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江南才子黄清,这位是北地侠女秦素娥,你们二人合起来可算得南北菁华、文武全才。”说罢又是哈哈大笑。

    “无影女”虽是侠女,天不怕、地不怕,不比一般少女,但也听得脸红过耳。

    长孙骥虽家有妻室,但一向生活严谨,何曾有过这等场面?被孔二先生一说,亦感到尴尬非常。

    巧不巧,他们二人眸光又不期而遇,那一份神情落在孔二眼里,却笑在心中。

    秦素娥初见长孙骥玉貌朱颜,又与孔二先生同桌共饮,认为必是名派高徒,芳心不禁被其倜傥风流,玉树临风般容貌吸引。后闻只是江南一小才子,并非同道,可就冷了半截,暗暗叹道:“可惜个郎不曾练武,不然”又偷偷看了长孙骥一眼,只见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禁暗骂道:“书-!”

    长孙骥可并非被她美色所迷,只因闻说目前此女乃“栖霞老人”爱孙,不禁忖道:““栖霞老人”与自己虽只一面之缘,但已订下忘年之交,并借阅“奇门真经”如今其爱孙在此,应该如何给其见面礼?”

    接着又暗道:“自己刻下假名换姓,如何能说出真情,但若不闻不问,将来见着“栖霞老人”之时,又将何言相告”他为了此事,脑中犹豫不决,故以怔在当场。

    孔二见双方竟一声不响,认为他们面嫩,他又怎知其中尚有此种渊源?

    笑道:“十年不见,-女愈长愈标-了,令祖可好?”

    秦素娥见孔二先生提起乃祖,忙肃容答道:“-伯父的福,他老人家康健如昔。”

    孔二先生指着空位道:“坐下来谈,十年不见-女已名震东北,真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胜于蓝。”

    秦素娥瞄了瞄长孙骥,露齿一笑道:“谢谢伯父夸奖。”

    孔二先生打量一下楼上,见食客泰半已离开,剩下寥寥无几,遂轻声地道:“秦-女不在冀鲁一带行侠,在巢县露面,莫非与此间之事有关?”

    秦素娥向孔二先生一使眼色,随意地坐下道:“-女只是路过此地。”

    长孙骥虽不明孔二先生所谓此间之事指甚么,但从秦素娥眼色中已猜出是一桩极不平常的事,不然,何致于如此江湖成名英雄豪-,甚至于出家人如少林、峨嵋,名门正派如武当、——等均群集皖中?

    他虽因易容之后,不愿承认为武林中人,然而江湖上的一切莫不对他有关,何况阎小凤正被掳来巢湖,在这种场合之上,自然不便正面询问。

    同时,秦素娥似是有意躲避谈及此事,忖道:“若到湖边,一窥武林人物的成名绝学,既可广增见闻,更或可探出一鳞半爪,说不定能与“太白双逸”相遇,岂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

    遂向孔二先生说道:“晚生意欲前往湖边,乞恕先行告退之罪。”

    孔二先生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哪有不明白长孙骥此时心理?只不过,他尚难看出目前的少年竟身怀绝学而已,遂道:“少年有事为荣,老年无事为安,小哥儿既是有心前往一睹较技为快,不妨同行。”说着已抛了一锭白银于桌上,首先立起。

    “无影女”不禁望了长孙骥一眼,忖道:“别看他文质彬彬地,胆子似乎可不小呢?可惜年岁大了,不然拜祖父为师,定能有一番成就。”

    遂道:“刀枪无眼,公子何必以身犯险?”

    长孙骥笑道:“小生虽幼读诗书,惟心仪英雄豪-之风范日久,幸逢比武盛会,岂可失之交臂?”

    “无影女”白了他一眼,忖道:“真是书-!”

    三人拾梯而下,出了“醉月楼”往湖边踱去;此时,湖边正斗得热烈非常。

    场外孟家庄随行高手已有数人受伤不轻,在同伴包-中,周围三、五成群的草莽英豪在高呼助威。

    长孙骥一瞧场中“坎宫真人”武功确是不弱,一套“八卦掌”使得虎虎生风,辅以“玄天无形真气”劲气四溢,虽以一敌四,仍旧有攻有守,豪气凌霄。

    孟振飞手下四条大汉亦是江湖高手,对打群架似有受过苦练,东西南北各-一方,进退有序,此攻彼守。

    孟炳与一老者在旁明是评论,暗中不时指点;一时之间尚难分出胜败。

    孔二先生转身笑向长孙骥道:“孟炳实有乃父之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深知内功,武功均非狂道之敌,故命手下先磨耗”坎宫真人“精力,再出手就不难事半功倍。”

    长孙骥闻言,不禁定睛一瞧孟炳,心中不由种下一股厌恶之意。

    口中却说:“这是正规战术么?”

    孔二先生笑道:“非也!”

    长孙骥道:“那么孟炳不对了。”

    孔二先生道:“非也!”

    长孙骥一怔,道:“老丈所言,令人莫解?”

    孔二先生笑道:“江湖上成名立万之人物,多被虚名所害”坎宫真人“乃成名人物,又自诩武功无敌,只要孟炳出言一扣,自然而然就要进入圈套。“

    长孙骥不禁又向孟炳望了一眼。

    孔二先生接道:“小哥儿自然不懂这险诈,设孟炳一下场就道:“坎宫你狂甚么?连我手下张三、李四都不如,不信”这一激“坎宫真人”焉能不先斗之张三、李四?”

    长孙骥道:“张三、李四实能斗过“坎宫真人”?”

    孔二先生指着受伤诸人道:“你不看孟家手下受伤不少么?”

    长孙骥道:“这不是驱羊喂虎?”又自忖道:“其心如此,其人不想可知矣,将来查出他恶迹,定将他除去。”就只这一刻之间,场中已起变化——

    “坎宫真人”一招“八方风雨”将四大汉个个点住穴道,哈哈狂笑道:“孟家手下仅是酒囊饭袋之辈,实令道爷失望之至。”

    孟炳脸色一变,尚未出口,身旁的葛衣老者已飞快地闪入场中,举手之间解开四人穴道,面向玄真怒道:“牛鼻子,胆敢口出狂言,老夫不才愿领教学。”

    “坎宫真人”见是江南“金沙掌”詹腾下场,心中虽不敢大意,但嘴里却不饶人:“詹施主”金沙掌“虽名震江南道,但非绝学,不信你且试试,十招之内”

    突然一声暴喝:“詹腾,还我兄弟命来!”但见一个虬髯中年越众而出,手掣长剑指着“金沙掌”詹腾嘿嘿冷笑道:“小子找死,你兄弟何人,快些说来,待老夫好送你前往相会。”

    虬髯中年先向“坎宫真人”说道:“道长,请让詹腾与孙某为弟报仇,此恩不胜感谢。”

    “坎宫真人”此时亦感精力消耗甚巨,遂颔首道:“既为弟仇,本道人自当相让,孙施主请”说毕退出三丈有余,暗自调元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