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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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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暗处的两人一直到水胤扬抱着苻莲樗的身影隐没在屋内,见屋内烛影幢幢,一时不会熄灭,才现身离开。

    提在半空中的心一直到了书房才安下。

    “那水胤扬到底是何物?”文并茂即使己身处书房,那刺骨的寒意仍无法剔除。

    打从苻莲樗失足跌落池塘后,一切走样,他们看见潜到水底的水胤扬以另一种面貌抱着苻莲樗自池底窜出,多亏月明,让他们两人将水胤扬瞬间转化成人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那等于直接证明绣儿所说是真实的,而更等于他们的前途大放光明。

    “由此看来,它应是水怪之类的妖。”高进不停地搓着双臂,试图活络没有知觉的它们。“可它的长相”

    “它的长相如何?”文并茂猛喝热茶,莫怪绣儿一介小女子会怕成那样,就连他这大男人见着那情景,也不免打颤。

    一个人模人样的人竟然能站在水面上,还能潜于水中两个时辰以上太可怕了就算长得像人,它也一定不是人

    “与人无异,但它却能在水里潜伏两个时辰以上,这实在太奇怪了。”高进发抖的手接过文并茂递过来的茶杯,抖出半杯茶水,一口气将剩余的茶喝下。

    “怪异?”文并茂扬眉、顺胡。

    “他不像珍兽,是一只妖怪。”高进思前想后,愈发觉得他们挖到宝。“说不定水胤扬真能让咱们赚进大把钱两。”

    “若是,咱们皆大欢快。”文并茂没想到苻莲樗那大脚女竟然会带只妖在身边,难道她都不怕吗?在见着水胤扬的异样后,她怎还能与之相处?

    “是啊。”高进连喝了好几杯热茶,方感觉到出走的温暖再次回归。“事不宜迟,明儿个我禀报总督大人,晚上就来捉人不,捉妖,省得夜长梦多。”

    “也是,高兄,一切拜托了。”

    “哪儿的话,文兄,你可得看紧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知道吗?”

    “这我知道,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让咱们的金鸡母跑掉的。”

    两人相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适才的景况,不约而同的打个冷战,更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窘然一笑。

    “噢!”

    一声哀叫将苻莲樗拉回现实,她睫羽轻颤、微扬,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立现,闪动着微光的眼眸在眨阖数次后,终是将床的帷帘给纳进视界中。

    当知觉渐渐复苏,第一个感受到的是那沁入骨髓的冰冷。

    她记得苻莲樗不自觉地将手脚蜷起,发现它们冷得可以,吐出一大口气,她拥紧被子,试图让被子温暖她的四肢百骸。

    她记得她在池边等着水胤扬上来,后来等得无聊,才好奇地探头看池水,想找寻水胤扬的身影,之后

    之后呢?

    “啧!”又一声低啐,打断她专注的凝思,转头望向声源。

    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在圆桌那儿不知在做些什么?

    轻易地认出那穿著黑色袍服的人是谁,她微扬唇角,开口想唤它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因吸进新鲜的空气而灼痛。

    于是,她清清喉咙,终得以发声:“胤扬”

    从未想过要唤它的名是如此的困难。想想,这好像是第二次她想唤它,却得用尽全身的气力,像是要将自己的心肺全掏出一般。

    水胤扬这回不似上次那般迟钝,还得要她弄出声响才听得见,早在她唤出第一个字时,它即转身,一个眨眼,它人已近在眼前。

    “莲樗?”它不确定的轻喃,冰冷的指尖轻触她苍白如雪的颊,感受到那比往常更加炙热的温度后,不安地蹙起眉。痛对它而言是正常的,早在碰触莲樗之时,它已有被烫伤的准备,它情愿被烫伤也不愿放开她。

    这灼热,该是好的吧?

    “嗯。”苻莲樗阖了阖眼做为回答。

    “你跌到池里去。”水胤扬不敢去想若是它没发现有异物掉进池里,那莲樗会如何?

    “我真笨。”虚软地笑笑,苻莲樗小心地自被窝里探出手来想碰水胤扬。

    水胤扬一惊,别开脸。

    她一楞,手顿住又收回,敛睫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会冷。”水胤扬解释道,一边帮她盖好被子,将她包得密不透风。

    “嗯?”苻莲樗不解,抬眸相视。

    “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热的。”水胤扬微笑了下,起身去将圆桌上摆的脸盆端近。

    苻莲樗方才发觉,那脸盆里冒着阵阵白烟,而水胤扬聪明地用两条白布巾阻隔手与脸盆,然后拧了条布巾,布巾因水的热度而跟着泛起白烟,它毫不受影响地擦拭着她的脸。

    “胤扬。”苻莲樗捉住它的手,声音低哑难听。

    “怎么了?”水胤扬挣开她的手,将布巾贴近她的颊,让她感受布巾的热度。

    “该是我问你怎么了?”苻莲樗即使头昏脑胀、全身发冷,也还不至于眼花到看不见它显而易见的难过。

    “没。”水胤扬勉强扯开唇角,发觉布巾冷掉,再将它弄热。

    “我可没教过你说谎。”苻莲樗胸口一窒,不知为何,水胤扬的态度让她无法适应。

    也许它长大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粘着自己,原本该替它高兴的,却只感受到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冲刷而来的难过。

    “对不起。”水胤扬低垂着头嗫嚅。

    “为什么?”苻莲樗不禁觉得好笑,怎么现在立场对调,变成她常常对水胤扬发出疑惑?

    “我让你变冷。”水胤扬无法忘怀它自池里捞起像破布的她时,她全身的冰冷,像是她曾告诉过它的冬天不,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它却无法供给她曾说过的“温暖”

    “我不也让你觉得烫?还常常烫伤你?”苻莲樗好笑的反问。

    “那不一样。”它的掌心贴上她的颊“我没想过我也会伤到你。”

    它没想过伤害莲樗的,但他俩天生的差异造就彼此无法亲近不打紧,还会互相伤害对方。

    上一次是它失控,这一次是它无法救她。

    “你没有伤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苻莲樗将她发热的手覆上它的“凉凉的,很舒服。”

    水胤扬这才微泛笑意。

    “但是,没多久,你便会被我烫伤。”真格说来,她才是那个该伤心难过的人。

    分明其他人伤不了水胤扬,偏就她,连稍一碰触都能伤害它,她在它身上造的孽足以让她被打下几次地狱都不止。

    她想放手,但被水胤扬反手捉住,迎上它盛满不知缘由的焦虑妖眸。

    “你很喜欢被我烫伤?”水胤扬近日愈来愈爱握她的手,总是握到它受伤才肯放手。

    “我不喜欢跟你不同。”

    “你我本来就不同,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一阴一阳,难不成你想变成女子?”苻莲樗为它语焉不详的话语失笑。

    “不是,我指的是,我想变成人类,跟你一样的人类。”水胤扬多么希望能拥抱她而不受彼此伤害。“至少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受伤。”

    “傻瓜。”苻莲樗起身,却因气力告罄而无法支撑自己地倒入水胤扬的怀里。

    那一瞬间,他们俩都感受到什么,却在四眸相对时让那份感觉逸失。

    “你还好吧?”水胤扬的手背拂过她的颊,扶住她的后颈,将她放上床。

    “我困了。”反手捉住它的手,十指交缠,怎么也不肯放手,不顾自己是否会伤它。

    “睡吧。”水胤扬也任她握着,拿着布巾的手替她拭去额间的汗水。“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它的手发出光芒,有股力量自它身上往苻莲樗身上渡去,它有些讶异地看着苻莲樗由原先的虚弱逐渐恢复。然后它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它不会使用自己的力量。

    一抹睡意袭来,明日,待明日起来,跟莲樗说,她一定会想到办法教它怎么使用力量的。

    还有,它变不回原形了,它似乎依了自己的心愿,成了个人成人真好虽然它碰莲樗还是会痛,但至少至少它的形貌与她无异了

    而在他们无所觉地当口,文并茂率领一群家丁将房子的门窗封死,限制住他们的自由。

    天,缓缓泛白,一日之晨一如往常地降临。

    一股突来的寒意让水胤扬惊醒,它察看床上安睡的苻莲樗的情况,发觉她的温度回复到原来的热度,甚至还有些下降,但总是比之前那样来得好。

    想起昨晚自己施下的法术,水胤扬不由得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轻轻挣开交缠的十指,苻莲樗嘤咛一声,仍是沉睡着,水胤扬看着自己毫发无伤的手,有些疑惑,曾几何时,苻莲樗的体温不再烫人?

    昨夜他们俩握着手睡了一晚,什么事也没发生,水胤扬不禁怀疑他们两人之间发生某些它无法理解的事情,因而解除了他俩的差异,让它得以碰触苻莲樗而不再为她所伤。

    也许也许是它的祈求上天听见了,让它和莲樗这层隔阂消失?那能不能能不能再实现它一个愿望?

    能不能能不能让它成为真正的人类?成为人类就能和莲樗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不只是碰触,它还想更深入地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然何必要我们一大早将房的门窗全给封死?”

    外头的声响及窃语让它凝神,竖起耳朵倾听。

    “没想到”

    “是呀,听说绣儿被吓到得了失心症,现下镇日关在房里什么人也不认得呢!”

    “真是引狼入室啊!没想到咱们文府也会有这种事情。”

    “可不是?真不知是不是文老爷为富不仁,积不了福报,才惹得妖怪入宅──”

    “小声点,这话让旁人听见可不好。”

    “怕什么?这儿除了房内的人之外,就我们两个。”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小声些好”谈话声隐去,但水胤扬在听见“妖怪入宅”四个字时,整个人一震。

    这妖怪不会是它吧?水胤扬头皮发麻,有不祥的预感。

    “嗯”苻莲樗的呻吟声夺回它的注意力。

    “莲樗?”冰冷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额,水胤扬没有感受到那熟悉不过的烫热。

    心再次教疑惑给笼罩,若不是她仍有鼻息,且发出声音,水胤扬还真怕她在它不知道的时候失去生命。

    它紧紧握住苻莲樗的手,将她的手掌放上脸颊摩挲着,这种感觉它从未有过,就像是像是亲近水那般自然,亲近苻莲樗的意念也似亲近水那样的难以拒绝。

    是牠的天性之一,如同牠喜水一般。

    “嗯。”苻莲樗轻应一声,清眸染笑“天亮了?”

    能一张眼就看见水胤扬的感觉很难形容,好似它守护着自己,她可以安下心,不必害怕那些无所知的人事物,心头涨满某种感觉,但她不知用什么来形容。

    “嗯。”水胤扬笑望着她,一直到胸口传来窒碍的警讯,才知自己是屏着呼吸的,它喘息轻问:“你饿不饿?”

    “不饿。”她支起上身,环视房内,微皱起眉“门窗怎么都是关的?”

    她记得为了不让房内过于闷热造成它昏睡不醒,水胤扬的房间总是会留一扇窗做为通风之用。

    “刚刚有人在外面谈话。”水胤扬倒不是十分在意门窗开阖的问题。

    “你还好吗?”苻莲樗关切,发觉它的脸色有异。

    “嗯。”它点下头,眉头深锁“适才我听见外头有人在谈话,说到妖怪的事,我在想会不会是在说我?”

    “怎么可能?”苻莲樗一笑置之,让水胤扬扶下床走到门窗前,想开扇窗来让空气流通,却发现它怎么也打不开。

    她微变脸色,拧眉“其他窗子也是如此吗?”

    水胤扬先扶她坐下后,才去检查所有的窗子,不出所料,他们所处的房内,窗子全被人从外头封上木条,连门都被缠上锁。

    不知是何时封上的,总之他们是被困在房里出不去,如同坐牢。

    “莲樗,我们被关起来了!”水胤扬第一个联想到的是他方才听到的谈话,断定文家的人已经知道它妖怪的身分,他们才会被关住。“一定是他们发现我是妖怪,才会这样。”

    “冷静点。”苻莲樗朝它招招手,要它靠近自己。

    水胤扬依言,她握住它的手,柔柔笑道:“假若真是如此,我相信我们能逃出去的。”

    “啊?”水胤扬真不知道她这份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反握住她的手,很开心他们握手再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这份莫名其妙的转变让它开心异常,不想追究原因。

    “我们待在这儿太久,也是时候离开了。”苻莲樗轻叹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们不能正大光明的离开。

    “莲樗不怪我?”不怪它造成他们陷入这种窘境?

    若是当初它肯先回去的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胤扬,你多虑了,我没有怪过你,也不觉得该怪你。”若真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太不小心,以至于被人发现水胤扬的身分,但若时光倒转,她不觉得结果会有所不同。

    “是吗?”在文家的这段日子,它看了不少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觉得莲樗是特别的,却不知她与其他人有什么差别。

    现下,它明白莲樗之所以特别是因她从不怨天尤人,也从不放弃希望,更不放弃它。

    一股暖意自心底扩向四肢百骸,它有种“苏醒”的感觉,好似心底某个被囚禁的地方因苻莲樗而解放,这让它有专属于苻莲樗的感觉,一种相生相属的契合。

    它是属于苻莲樗的,而莲樗也属于它。

    “你是妖,大家都怕你,不敢对你怎么样,有你挡在前面,我们逃走的希望是很大的。”苻莲樗巧笑嫣然,分不清是说笑抑或是真话?

    水胤扬乍然觉得心头那份沉疴让苻莲樗的笑语如珠给带走,重重一点头“嗯,我会带着你走,我们一起逃吧!”

    “好,我们逃吧!”苻莲樗将一切简单化,好似逃出文府这件事如同翻掌那般容易。

    “要收拾细软吗?”它一脸跃跃欲试,两人共识达成就该马上执行。

    “这种情况也不能收拾细软呀!”苻莲樗苦笑。

    本来他们到文府居住之时,没有预料到会久住,因此所带的换洗衣物不多。

    “那我们要带什么走?”水胤扬四下张望,发觉房内没什么东西值得带走,若强要拿,也只有苻莲樗替它缝制的新衣袍对它而言是最有价值的。

    “啥也不带。”苻莲樗站起身,一阵晕眩袭来,教她摇摇晃晃,水胤扬及时环住她的腰,扶住她。

    “莲樗!”苻莲樗应该已经好了。水胤扬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力量是否没有完全发挥效用?也许他们该等苻莲樗状况好一些再走。

    “我很好,不碍事。”坐太久,突然站起会有这样的后果。

    “还是多待些时日,等你好些再走吧!”

    “不,待在这儿我反而好不了”话尾隐去,她睁大眼,抬高两人交握不离的手至眼前,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凝盼着等她说话的水胤扬“你不会痛?”

    水胤扬的手没有出现被烫伤的痕迹。

    “不会。”它摇摇头,绽开笑容,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让她整个人被他的怀抱所围。

    “水胤扬?”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她同它未曾如此靠近过,现下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宽阔的胸膛与淡淡的男性气息,不由得心慌了起来。

    “不会痛,我终于跟莲樗没有距离了!”水胤扬紧紧地抱着苻莲樗,狂喜的情绪展现在狂放的心跳上,一擂一动全都捶于苻莲樗的心,她的双颊燥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真真的不痛了?”苻莲樗扬睫,水漾的瞳眸凝视它专注的黑眸。

    “嗯,不痛,原来莲樗好软好好抱,我以后要一直抱你。”

    苻莲樗红了双颊,放松自己偎着水胤扬,心里涨得满满,满到她好想哭。

    “所以莲樗”

    意识到水胤扬要说什么的苻莲樗在它开口之前堵住它要说的话。“事不宜迟,一入夜,我们马上走。”

    “可是──”它不希望苻莲樗受到任何伤害。

    “没有可是。”这一点,苻莲樗绝不会让步。

    久留只怕夜长梦多,她怕文府的人如此待他们不只因为水胤扬是妖,更因他们另有所图,才如此谨慎地将他们囚禁起来。妖怪与人类,两者对她和水胤扬而言没有分别,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如同天地之别。

    她不是他们,不知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可她不愿意水胤扬被捉,任人冠上任何名号百般利用,水胤扬是水胤扬,它就是它,不是人们随便加上任何名义就能左右它存在的意义。

    即使赔上她的性命,她也要保护水胤扬,纵使她的力量微薄得不能再微薄。

    未谙苻莲樗心中千回百转的水胤扬只能点头答允,末了守在窗前,候着夜晚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