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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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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好些天,天天下雪,将他们一干人全困在猎人小屋,除却柳沕微苦命的得担起猎食的工作天天外出之外,水胤扬和吉祥则负责当柳沕微不在时的警备工作。

    “姐姐,你好像很不开心。”甘采棠在替苻莲樗换衣裳时,见她愁眉不展,情绪跟着有些低落。

    “采棠。”苻莲樗握住她的手“我有话问你。”

    “姐姐请说,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甘釆棠朗笑,替她绑好衣带,然后拿起梳子跪坐在她背后替她梳发。

    “我还有多久能复元?”苻莲樗采取了比较迂回的问法。

    “很快。”甘采棠梳发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她等了很久,久到她的耐心全磨光。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却屡屡让她失望,即使她已有最坏的打算,仍是希望由他们几个人的口中得到确实的答复。

    “我也不知道,这要问吉祥跟胤扬,毕竟是他们救活你的。”甘采棠还记得那时她和柳沕微带着吉祥在雨中躲避追兵时,遇到全身是血的她和水胤扬的情景。

    思至此,她便不愿对苻莲樗的伤势多言。

    “看来你们有志一同的瞒我,这只会让我想得更糟。”苻莲樗搁在腿上的手抡起,重叹口气。

    “有些事情姐姐还是别知道得好,别胡思乱想才能长命。像我,这辈子就担心没好吃好玩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哪像姐姐,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病人要有病人的样子。而病人的责任就是负责把病养好,其他一切都不该操心,知道吗?”甘采棠说了一大堆,活似绕口令,听得苻莲樗头昏脑胀。

    “你在说些什么呀!十句话里我没一句听得分明。”苻莲樗失笑,回头想看甘采棠,眼角瞄到她眼泛泪光,因而更想转身看个清楚,然而甘采棠硬是转回她的头,自顾自地替她梳头发。

    “采棠?”

    “别动,我在替姐姐梳漂亮的头。”甘采棠轻咳几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原有的清朗。

    “采棠,你在哭吗?”苻莲樗听见几声抽噎,于是问道。

    “没有。”甘采棠闷闷不乐的回答。

    “你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她柔柔喃道,盯着空无一物的木墙,眼神呆滞飘渺。“就算我真的残废了,我也很开心你替我伤心,这代表世上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这几天天候不良,有些着凉而已,一会儿煮煮姜汤喝一喝就好了。”甘采棠梳发的动作未停,吸鼻子的声音也没停过。“而且我、阿沕、吉祥,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是水胤扬它也很关心你,牠把你放在生命中的第一。”

    “我知道水胤扬它很关心我,我说的是你,我以为你是因为我不能行走,成了残废,在替我哭泣,原来不是呀!”苻莲樗轻松自在的惋叹。

    “姐姐才不会残废,别这样咒自己。”甘采棠大力的吸鼻子,手颤抖得连苻莲樗都感受到她的心绪波动。

    “果然,我就说都过了两个月,不可能连床都不让我自己下,原来我真的不能走了。”她久病在床,身体欠佳,不代表她的脑袋跟着变坏。

    “姐姐,你想太多了。”甘采棠连忙拭去满脸的泪,勉强挤出个笑容。

    “我背上的伤不是止了血、愈了合便了事的,我很清楚,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大圈才又兜回来的,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也不为过。”苻莲樗深吸口气,抑住累积到一定程度的伤心。

    伤心,不止为了自己不能行走,也是为了没有人肯告诉她事实。

    他们都以为她太脆弱,而她只不过是想要知道真相,不希望有人隐瞒,毕竟事关她的身体,她不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姐姐,别想了,你是庸人自扰。”甘采棠怎么也不愿苻莲樗由自己口中证明这个事实。

    “采棠,就当我真是庸人自扰吧!”苻莲樗平静的模样有种风雨欲来的不祥感。

    “姐姐”甘采棠发现自己很难安抚得了她,慌然不知所以的轻咬下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和话语来安定苻莲樗猜疑的心。

    这种事她最不擅长了,她擅长的是吃喝玩乐要她说些安慰的好听话,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釆棠,你能替我唤水胤扬进来吗?有些事想跟它单独谈谈。”苻莲樗扬起唇角,神态平静。

    “喔。”甘采棠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下床去找水胤扬进来。

    没多久,水胤扬急急自外头掀帘进房。“甘姑娘说你有事找我?”

    “嗯。”苻莲樗点点头,眸眼含笑。

    它坐上床沿,握住她的手,替她把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我知道你和吉祥的能力了得,让我很快就能复元。”苻莲樗话中有话的笑着“若不是有你和吉祥,恐怕我早已成了黄土一抔。”

    “甘姑娘说你怀疑自己走不动。”它的手背拂过她颊畔,替她拂开发丝至耳后,妖眸专注地凝望。

    “是肯定,不是怀疑。”苻莲樗的手覆住它的,喃道:“我都忘了你的手是冰的。”

    “是啊,我也忘了你的手是热的。”水胤扬一直一直很喜欢碰触她,想藉此感受她的存在,即使被烫伤也无所谓。现在它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只需烦恼莲樗的身体。“别想太多,好不?别再想你是否能走,而是要想着快将身体养好,这样逃亡也能逃远些。”

    “你愈来愈会开玩笑了。”苻莲樗闻言笑出声,笑出眼泪来。

    “莲樗?”水胤扬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心痛不已“哭吧!”

    “我没想要哭的。”她很少流泪,即使遭受到再大的打击,她也不会哭,原以为自己坚强如铁,竟敌不过水胤扬的柔情相待。

    “我知道,莲樗几乎不哭。”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入怀,它多希望自己能成为莲樗的依靠,而不是她的累赘。

    苻莲樗抑不住泪的泛滥,放任自己哭泣,不再掩饰自己的害怕。“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

    可即使成为它的负担,她也不想离开它。此生,它注定要背着她这个包袱过一辈子,在她有生之年带着她,不离不弃。

    “你不是,你永远不是。”水胤扬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将脸埋进她的肩窝,不知如何安慰她。

    “以前都是我跟你说这些事情的,原来我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坚强。”苻莲樗泣不成声的捉着它的衣襟,不肯放手。

    “事实上,我很高兴。”水胤扬倍感欣慰的说。

    “嗯?”苻莲樗抬起泪眼,教泪水浸染的眸子瞧不清它的表情。

    “这代表我可以让你依赖,也代表我不是一无是处,是吧?”水胤扬拭去她的泪,很是轻快的说。

    “你很开心呵?”感染了它的情绪,她笑出更多的眼泪。

    “是呀!”水胤扬坦承不讳,手不停地替她擦去泪水。

    “我能不能走路对你而言重不重要?”苻莲樗突然问道,眸里漾着企盼。

    “说不重要是骗人的,但也不是真的必要。”水胤扬亲吻她的额,吻去她沾睫的泪珠。

    “什么歪理!”

    “不论你能不能走路,都是我的莲樗,如果你能复元,我当然替你开心;假若你真的一辈子不能走路,我虽然难过,却也不会过分期待。”苻莲樗受的刀伤多处伤及筋骨,即使伤口痊愈,能不能走路还是一个未知数。“因为你还活着,能说能笑能哭,这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嗯。”她依偎着它,漫应一声。

    “不过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我只想着如何才不用成为你们的负担。要带着一个残废逃亡,无疑是拖慢你们的速度,即使我不想变成包袱,你们也没人当我是,但事实上我已经是了。”苻莲樗最为挂怀的还是直至目前为止都还在追捕他们的那些人。

    “傻话,你不是包袱,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成为我们的负累。我可以当你的脚,带着你逃到天涯海角。”水胤扬急急告白,极不愿她有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你告诉过我,天地万物来到人世间,不论再渺小、再无用,都还是负有他的使命。因为有你,才让我的存在有意义;没有你,我穷极一生,都只是一只妖怪,被人类欺压、当人类的玩具──”

    “不准你这么说。”苻莲樗大动肝火,听到水胤扬这样贬抑自己,比知道自己极可能不能走路还令她生气难过。

    “那你也得答允我不再提自己是包袱之类的话,省得我想起以前不堪的往事。”水胤扬朝她眨眨眼,妖眸满是疼惜和调皮。

    “你的往事哪里不堪来着?我很喜欢以前的你。”苻莲樗不悦地替“以前”的水胤扬辩解。

    “喔那现在的我你就不喜欢了?”水胤扬故作伤心地低垂着脸,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油腔滑调。”苻莲樗嘟起红唇,难得显现的娇态令水胤扬情不自禁地吻上她嘟起的唇瓣。

    四目相对,眸光紧紧锁绑,一吻止歇,两人都莫名其妙地难为情起来。

    默默相望,久久才有默契地笑出声。

    “你脸红了。”水胤扬点点她的鼻尖,调侃笑道。

    “你还不是?”苻莲樗碰碰它的脸,弹弹它泛红的颊。

    雪花悄然透过微敞的窗子溜进来,一接触到室内的空气即消融,有些逃过融化命运的,也在着地时化作一摊雪水。

    “雪。”水胤扬伸手接住不断跑进来的雪,雪比它的体温还低,于是也渐渐地融在它的掌心。“融化了。为什么会下雪呢?”

    “我也不知道,只知晓冬天一到,便会下雪。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分不清时节,没有办法休生养息,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的,万一累倒了,也是很麻烦的,不是吗?”苻莲樗也抬手接住雪花,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渐渐凝聚成一摊雪水。

    “那我们之后要上哪儿去呢?”水胤扬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到时候,我们要往哪儿去呢?”

    “我们啊”苻莲樗偏首想了想,尔后笑出声“胤扬想上哪儿去,我们就上哪儿去。”

    “天下之大,我也想不出何处是我们能容身之地。”水胤扬明白这儿不是久待之处,与采棠他们总有一天也得分离。

    他们有他们的目的地,而那不会是它与莲樗的归处。

    “走一步算一步吧!其实到任何地方都无所谓,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就好。”苻莲樗笑道,微扬的唇角蕴涵着无限情意。

    “是啊,只要我们两人能在一起就好,其他的,什么也不必操心。”握住她的手,水胤扬没有一刻像此时一般内心充满着情感,那情感恰似一道暖流,将它冰封的心解除。

    “等雪一停,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儿吧!”苻莲樗提议,他们待在这个地方太久,容易被追踪到,而采棠他们的行程也不能再耽搁。

    “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得答应我,快些将身体养好。”

    “嗯。”苻莲樗颔首,偎进它怀里,沉沉入眠。

    “胤扬,姐姐的情况如何?”甘采棠在水胤扬自房内出来后问道。

    “很好,刚刚入睡。”水胤扬坐在窗前的长凳上,注视着外头的情况。

    “那姐姐还是很在意自己不能走的事吗?”甘采棠再问。

    “是有可能不能走,但这并不是绝对的事实。”水胤扬纠正她的话。

    “当然啰,有我在,怎么可能会有治不好的伤呢?”偎在火堆旁边取暖的吉祥志得意满的狂笑着。

    “啧,吉祥,你愈来愈自大狂妄了。”

    “采棠,你说话的方式愈来愈像柳沕微那死小子了。”吉祥瞟眼甘采棠,吸进一口香气,舒适地喷气。

    “你不觉得是他愈来愈像我吗?”拿着个铃铛在手中把玩的甘釆棠不服气的反问。

    “该说你们是互相影响吧!”水胤扬笑道。

    “也许啰,不过我就觉得水胤扬你好听姐姐的话,要是柳沕微肯对我言听计从就好了。”甘采棠语间莫不欣羡。

    “我听莲樗的话是天性,自然而然,不会突兀且怪奇。若是沕微他哪天转性肯对你言听计从,到时,你才该害怕吧?”水胤扬轻笑。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会高兴得不得了。”甘采棠冷哼一声,随即因想到柳沕微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模样而打个冷颤。“别了别了,我宁愿他当会反驳我的男人,也不要他对我唯命是从,那太可怕了。”

    “这自然,爱一个人或是与人相处,都是要坦率以对才能长久,不是吗?”水胤扬转头看向外头的雪地,笑道。

    “我一点也不觉得柳沕微那家伙对我坦率过。”甘采棠咕哝。

    “他那样你还埋怨喔!换作我是柳沕微,才不会神经出问题娶你这只──”吉祥话一出口方知自己失言,要将话吞进肚里已来不及。

    “吉、祥,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敢攻讦你主子我?欠扁!”甘采棠用食指直戳着吉祥的头,嘟起嘴来唠念不断。

    只闻吉祥的惨叫声连连,却无一人肯出手“救”他。

    门扉突然大敞,带着一堆食物以及杂物的柳沕微站在风雪飘摇的外头,走进屋来,脸上的?劬浴?br>

    “怎么了?”采棠一见他的脸色不对,连忙招呼他坐下,倒杯热茶给他暖暖身子。

    “适才我到市集去,猜猜我遇见谁?”柳沕微啜口热茶,让自己冰冻的舌活络一下。

    “遇见谁?”采棠心一凉,头皮发麻,神色渐凝。“不会是追兵吧?”

    “啧,无聊至极,为了那些闪亮的金银财宝就可以乱杀妖,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乱杀人呢?”吉祥自鼻子哼出气来,不屑到极点。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被追捕的一方。”水胤扬妖眸一沉,全身散发的气势足以让屋内的一切冻结。“来的人最好是高进和文并茂。”

    它不是两个月前那个水胤扬,这次他们敢再追来,它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话不是这么说,我也很想吃了那些追兵啊,可是我怕吃了之后牙齿掉光,到时我的一世英名全毁怎么办?”

    “闭嘴!”水胤扬额角青筋暴凸,无论多么正经严肃的话题,吉祥一插入,都会搞得人仰马翻,忘了原先讨论的主题。

    “我是很认真的在警告你耶,若不是看在你这么可怜的情况下,我才懒得好心提点你。”

    “你”水胤扬极为克制的拢眉,不愿与吉祥那令人发指的孩子性格计较,到时气死的会是他。

    “我都还没说,你们怎么就冒出一堆臆测啊?”柳沕微好不容易得回发言权,一脸无奈。

    “不然是什么?你讲话别讲一半啊!”“我遇到的是城里的土地公,顺道问了祂附近的情况,城里似乎还没有追兵赶到。”柳沕微终于将事情解释清楚,一口饮尽变温的茶水,笑望想象力旺盛的采棠。

    笆采棠闻言嘟起嘴“你怎么不早说?”

    害她丢脸。

    “你们有给我机会说吗?”柳沕微好笑的反问。

    “呃”甘采棠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来煮饭吧!”柳沕微也不为难她,拿了东西便往厨房走去。

    未久,食物的香味阵阵扑鼻而来。

    屋内的每个人各有所思。

    用膳时,水胤扬提出离开的要求。

    “这种天气你要带着莲樗离开,未免不智。”甘釆棠头一个反对“况且姐姐的身子尚未痊愈不是吗?”

    “我知道,我是说等莲樗身体好些,我们再动身。”水胤扬早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

    “为什么急着要走?”吉祥不解的问。

    “因为我们的目标不同,迟早得分。”水胤扬难得发挥耐心地解答。

    “也是,毕竟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不适合。”回疆不是水胤扬这爱水的水怪能留之地。

    “啊”甘采棠皱起眉头“我们才认识两个多月而已就要分离,而且还是得不到音讯的分离。”

    “等我们安定下来,会捎信给你们的。”水胤扬也很不舍。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论再亲近的友人,还是会面临这种情景。

    “一定喔,要跟我们说姐姐的情况如何哟!”甘采棠因意识到别离是必要的,情绪有些低落。

    “也好,别断了音讯才是。”柳沕微倒了杯水酒,先干为敬。

    水胤扬也回以水酒。

    风雪飘摇,别离在即。

    初春时节,冰雪初融,因避冬而停在同一个地方过久的他们,不可避免的被追兵给追踪到行踪。

    一场混战立时展开,混乱中,水胤扬和苻莲樗同甘采棠他们走散,而身后的高进及文并茂则穷追不舍。

    “你们别想再逃了!若你们肯束手就擒,也许会好过一点!”高进眼看猎物近在眼前,自然不肯放过。

    “休想!”水胤扬背着苻莲樗疾行,它唯一胜过他们的一点仅有体力与熟知附近的地形。

    “胤扬,我记得附近有个断崖。”苻莲樗在它耳畔低语。

    “可行吗?”水胤扬担心她病体初愈,再次受凉。

    “紧要关头,能活命要紧。”苻莲樗双手交抱在它的胸前“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嗯。我们在一起,生死都不怕。”水胤扬展露笑容,气定神闲。

    于是它带着她来到断崖边,而高进和文并茂紧追在后。

    他们相视一笑,往崖底跳去,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一对俪影乘云而行。

    自此,任凭高进和文并茂如何找寻,也不见他们的踪迹。

    流水潺潺,大地回春,园子里的葯草和花木欣欣向荣;微风轻缓拂送,所到之处,花草莫不折腰,树梢莫不发出窸?的声音。

    暖阳透过树荫化为光点一一洒落,描绘出新落成未久小屋的模样。

    沕微、采棠、吉祥:我与胤扬数月前在一处小城镇定居,我与镇里的葯铺合作,成了镇上的长驻大夫,而胤扬则在抵达没多久后,因为帮处于干旱中的居民找到水源挖了口井,成了全镇的英雄。

    不少未出嫁的闺女频送秋波,水胤扬不堪其扰,我则乐见其成。

    许是胤扬的忍耐到了极限,一个月前,在当地居民的见证之下,我与水胤扬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倒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遗憾,生平大事无法邀得友人前来,着实愧然,不过“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了,是不?

    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们一声,我与胤扬很平安,相信你们也平安无恙,与你们相处的那段日子,我与水胤扬时常在入睡前忆起,至今莞尔。

    你们呢?好吗?

    你们是否安然将吉祥送回如意身边?

    不论如何,日子自指缝流失,从那日分离后,经过了两载,我们终于找到落脚之地。

    想着,一旦定下,得捎封信给你们,告诉你们,我们很好。

    再者,也许明年春天,你们会有小侄子抱。

    打从得知这个消息后,胤扬比我还紧张,原先就呵护有加,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不知是否每个即将当爹的人不,是妖,都会如此害怕?

    让我不禁怀疑,它比较爱我还是爱孩子呢?

    “莲樗,我自镇里的葯铺拿了几帖安胎的葯,煎好了,快趁热喝。”一袭黑袍,衣襟、袖襬、衣襬都绣有图样的水胤扬端着碗黑色的汤汁进房。“葯铺老板还说,要你好好休养,等到情况稳定些再回去即可,这期间若有什么事,会找人来唤你。”

    见苻莲樗伏案,不知在写什么,于是将葯碗放在桌上,跑到她身后偷看。

    “什么时候不进来,偏在我写你坏话时进来。”苻莲樗遮住信,不让它看。

    “我神通广大呀!”水胤扬探头探脑,就连个字也看不见。“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在给采棠他们捎讯报平安。”莲樗朝它伸手,它弯身抱起她,往圆桌走去,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对喔!我们自那日分别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不知他们是否已平安抵达回疆?”水胤扬执起碗来,吹开上头弥漫的热气,凑近她唇边。

    她启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露出粲然笑容。

    “什么事这样开心?”替她拭去唇边沾到的葯液,水胤扬眉眼皆柔地笑问。

    “我今天走了两步。”比出两根手指,苻莲樗报告着自己今天的成果。

    “真的吗?”水胤扬一听,笑得比她还开心。

    “真的,只不过我才走了两步就支撑不住自己。”

    “有没有跌伤?”水胤扬连忙上下检视她是否有哪儿伤着。

    “没有,我不良于行,还有双手呢!”苻莲樗双手在它颈后交握,巧笑倩兮。

    在他们辗转逃亡期间,苻莲樗一直在努力地调养身子,好让自己早一天能走路,最近几个月是最有成效的时刻。

    “那就好。”水胤扬这才安心,再执着葯碗喂她喝完。

    “今天你的工作如何?”

    “很顺利,又替邻家的王老还有谢老他们找到井泉,几天后即可完工。”水胤扬目前的工作是替镇里的人们找寻井泉,替他们挖井。“镇长说,近日想要建个水坝,将河水引进镇里,这样就不必担心没水可用,也不必担心井干涸。”

    “这附近可有河?”

    “也许有,也许没有,得找。”水胤扬环住她的腰笑道。

    “若建成坝,你或许会有个好地方可以玩水。”苻莲樗想得比较深广。

    “不行,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又得搬家了。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安身,我不愿因为一时的放纵而安不了命。”水胤扬十分小心谨慎,现在它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家累之“妖”说什么也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家人的事。

    “你把自己绷得太紧,要懂得适时放松,知道吗?”苻莲樗微微一笑,亲吻它的额角,它仰头,吻住她的唇。

    “待在你身边,对我而言就是放松。”将头倚上她的肩头,水胤扬幸福地阖上眼眸,唇角微扬。

    “呵呵”苻莲樗轻笑几声,抱着它,心头的缺角因水胤扬而填满,丝丝滴滴全汇集成一股名唤“幸福”的涓流。

    事后,苻莲樗提笔继续写信──

    适才,胤扬煎好葯拿来给我喝,它近来愈来愈像人类,几乎嗅不出妖的感觉,这或许是好的吧!

    不论是好是坏,只要它仍是胤扬就好。

    听到它说:自己便是让它安心的场所。让我不由得感受到“幸福”的滋味。

    原来,幸福就近在眼前,无论悲喜哀乐,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掌握。

    同样祝你们幸福。

    莲樗笔

    是夜。

    水胤扬突然惊醒,他转头看着身边睡得安稳的娘子,鼓动的心跳因而平静下来。

    他伸手以手背拂开苻莲樗颊畔粘住的发,忍不住低首亲吻她红滟的唇儿。

    这些日子,他开始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也开始记起自己的身分,更加明白为何他会化身为妖怪。

    他原是个神仙,却因过于残暴而被贬为生灵,尔后他由生灵变为妖怪,再由妖怪幻化为人。

    他一直、一直以为自己是妖怪一直觉得他配不上莲樗这位好娘子。

    在得知自己真正的身分后,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慌,怕的是天帝派人来找他,怕的是会被迫离开莲樗。

    有心慈悲,有爱宽怀,是莲樗教他明白什么叫“心”、什么叫“爱”

    世间万物皆有生存的权利,不该为一己之私而加害他们。

    他以往明白这些道理,却不曾真正理解,现在他了悟了,那天帝是否能答应他这个小小的私心──让他留在莲樗身边?

    莲樗生,他亦生;莲樗死,他亦死。

    他情愿死去,化为烟尘,也不愿独活于没有莲樗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警戒地翻身下床,打开门,轻悄地阖上,走出屋子。

    只见甘采棠、柳沕微与吉祥站在外头。

    “你们”

    “啊,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流放了好几千年的水神啊!”甘采棠手中拿着卷画轴,比对过画中人物与水胤扬后,惊异地喊道。

    “哎呀呀,原来你是那个水神啊,难怪对水特别敏感。”吉祥双手枕着后脑,好笑的说。

    “你们是谁?”之前水胤扬只道他们并非常人,却不知原来他们是仙界的人,此时甘采棠与柳沕微周身的仙气再怎么压抑也无法完全隐去,而吉祥吉祥应该是传说中的祥兽,与“如意”是一对的。

    水胤扬宁可自己仍是之前那一无所知的水妖,也不愿是现下这个教天帝流放数千年的水神。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人吗?”柳沕微捉住吉祥的衣襟,限制它的行动。

    水胤扬不答,别开视线的举动说明他已知自己的身分。

    “胤扬,你安心,咱们并不是前来拆散你与莲樗姐姐的。”甘采棠掏出一块金牌。“水神胤扬听旨──”

    水胤扬迟疑着该不该下跪?

    “跪呀,是好事不是坏事呀!”吉祥忍不住透露天机。

    “吉祥!”柳沕微捂住吉祥的嘴,不让它再说话。

    水胤扬来回梭巡三人,发现他们面露喜色,才抱着惶然的心跪下。

    笆采棠将金牌托于掌心,金牌悬空,微微散发着光晕。“命水神胤扬掌理此处水事。”

    “呃?”水胤扬讶然抬头。

    笆采棠朝他眨眨眼,继续宣旨:“朕念水神已知心,也知慈悲真义,特许水神于人间修行,掌理水文,使水事安泰,人民安居,期水神修得正果,回返天庭。钦此。”

    “还不快谢天帝!”吉祥挣开柳沕微的手叫着。

    “谢天帝。”水胤扬呆然谢恩,自甘采棠手中接过金牌。

    “这是此处的水神令,你知道水神要做些什么事吧?”甘采棠有些担心的望着他的呆样。

    “我不懂,为什么”

    “其实这是因为你为神时曾经发过一次善心。”

    “我?我不是残暴不仁吗?”水胤扬以为他是个残暴的神,才会被贬,否则否则他就不必受这么多苦了,不是吗?

    “你曾经救过一株莲花。”

    水胤扬无语,他能回忆起来的,全是自己残害生灵的一切,对于他是否救过一株莲花,完全没有印象。

    “想不起来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能与莲樗姐姐厮守,不是吗?只要有这块金牌,在姐姐有生之年,你都是此处的水神,毋需惧怕天兵天将的追捕。”甘采棠卷好画轴,将它送给水胤扬。

    水胤扬接过画轴,握紧金牌,看着他们三人“你们到底是何人?”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与莲樗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啊,水神啊,你就别想太多了,莲樗快醒啰!”吉祥闲闲地提醒。

    水胤扬闻言回头,侧耳倾听,果然听见苻莲樗轻唤自己的声音,连忙回道:“我在外头。”

    水胤扬转头,发觉他们三人已然消失,若非怀中的画轴与金牌,恐会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忘却方才的异事,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