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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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游回来之后,因为脚伤没有完全恢复,初阳又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楚河听说了此事,午休的时候在学校的小卖部给她打了电话,背景很是嘈杂,但她自动屏蔽了那些噪音,只有他那好听的声音字字如珠落玉盘传入耳中。他只字未提文骄麟背她下山的事情,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落下的功课他会做好详细的笔记给她。挂了电话,初阳心里甜甜的,一个人傻傻地笑出声来。

    晚上薇薇来看她了,还拎了两大袋东西。

    “这是——?”初阳老妈问。

    “是班上的同学凑钱买的。”薇薇道。

    “是吗?阳阳是小伤,他们真是太客气了。”初阳老爹感慨后又对女儿说,“过几天去上学了可得好好谢谢大家知道吗?”

    夫妻俩接过袋子打开一看,不由得面面相觑,里面居然是一大堆人参血燕等高级滋补品,有些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这……太贵重了吧?”初阳老妈有些不敢置信。

    “不贵不贵,我们有个同学他们家里就是卖这些的,批发价,比市场上便宜多了。”薇薇笑着解释。

    “不成不成,薇薇,你还是拿回去……。”初阳老爹道。

    “都买来了,总不能去退货吧,那多不好意思。叔叔阿姨,你们就收下吧,真的不贵。他们是委托我带来的,要是完不成任务那我可得挨批了。”

    “那就拿回去给你爸吃,他得多补补。”

    “我爸现在身体还很虚,吃不了这些个。”

    沈长青是工地上的小头目,几个月以前被突然坍塌的围墙压到,全身多处骨折,特别是脊椎骨,受到严重创伤。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今生却再无复原的机会。虽然得到了一定的赔偿,但根本不够支付昂贵的医药费,而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也因此丢了饭碗,如此一来无疑是雪上加霜。为此,初阳爹妈江湖救急拔刀相助,借了十万给他们家,说是借,其实也没有打算让他们还。

    经过一番来回拉锯,初阳爹妈只好收下了这份“同学心意”,为她们准备了一些零食水果之后就回自己房间看电视去了。

    关上了门,薇薇才坐下吁了口气:“这东西是谁送的,不用我说了吧?”

    一直未发一言的初阳此时才闷闷地说:“那个大白痴,干吗要送这种东西,我爹妈肯定不信你刚才那番说辞。”

    “那我能怎么说呀,他非得让我带来。不过你不用多想,这种东西对他们家来说就跟咱们家的青菜萝卜差不多,你只管吃就好了。”

    “那倒是,嘿,朋友之间无须客气。”不拘小节的初阳无所谓地说。

    “朋友?你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薇薇诧异地问。

    “从他背我下山的时候开始呗。其实文骄麟这人也还好啦,做朋友不错,瞧,这不是马上就体现出来了吗?”她笑着说。

    看着初阳开朗的笑颜,薇薇的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当晚,她破天荒地久久没能入眠。

    一向严以律己的她,自小就是父母的骄傲,无需他们太多的关心,就能妥帖地安排自己。尽管因为有初阳这样的死党,很多时间都会花在玩乐之上,但懂得合理分配时间的她,总能达到劳逸结合事半功倍的最佳效果。

    在学校里,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虽然没有像楚河那样永远站在巅峰,但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她思维敏捷动作迅速,作业一般都能在学校里完成,回到家里只需花一两个小时左右去预复习就行,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给自己充电。和初阳不同,薇薇对小说漫画这类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营养的书籍兴趣缺缺,她更愿意饱览可以增长知识面的群书。

    也许是受她节俭妈妈的影响,极爱理财攒钱的她脑袋里始终有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赚大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初中的时候她就曾在同学之中贩卖过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第一次圣诞新年,她就用以往的压岁钱作为本金,拉着初阳去批发市场买贺卡,小小年纪就巧舌如簧的她,配合着初阳那无比灿烂的笑容,总能以最低的价格拿到货。知道有些同学也会去市场买,所以每张大概只提价两三毛,大多数懒得跑腿的人看价格相差无几,就直接从她这里买了。每个节日卖出个三五百张不成问题,所以也能小赚一笔。等手上的货物全变成人民币之时,就是两个人去美美吃上一顿之日。剩余的钱她就存起来,作为下一次投资的本金。

    上了高中之后,“生意”就慢慢做大,还开设了流动小店铺,这样每个上学的日子都能成为交易日。店里专门经营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类可爱小饰品,其中绝大多数的项链、手链、耳环和指环等都是她亲手串编而成,十分精美别致,可以说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经过一番花了小心思的推广,买家越来越多,各个年级都有,于是她干脆把每天的午休作为固定的售货时间,在实验楼的天台屋檐下偷偷摆起了小摊。这对她来说真是如鱼得水,最喜欢算账和数钱的滋味,每一笔生意都会用小本子记下,来不及的时候就由特别助理初阳代劳。晚上回家将一张张人民币抚平整,从大到小从新到旧一一理顺,每一百为一小叠,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多,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大半年下来细算了一下,净利超过了五千,再加上每年的压岁钱和其他收入,户头上已经有一万六了!大喜过望的她在领到了身份证之后马上就去开通了股票账户,狠了狠心,投入了一万五。

    方便的是,一中附近就有一个交易所,之后的每个交易日,她就趁下午上课前的几十分钟迅速赶到那里查看情况,如盈利到了预期,不管该股是否还有上升空间,她都会果断抛掉,重新择股购买。早前已经研究了一段时间股票的薇薇是个胆大心细的投资者,关心时事触觉敏锐的她在股市里找到了大展拳脚的天空,少有看走眼的她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资金翻了一倍!

    如此精明能干的薇薇,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在大学毕业之前谈恋爱。在她目前的人生规划里,有父母,有朋友,有学业,有事业,有无数个跟赚钱有关的等待实施的目标,唯独没有爱情。她的长相古典秀丽,并非没人倾心,但她从来不屑一顾。学生时代的爱情有什么用?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只会妨碍她在自己的国度里纵横捭阖,等将来事业有成的时候,再擦亮眼睛找个好男人嫁了,也算是一项终生投资,不是更好么?更何况家里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更让她无暇考虑这个遥远的问题。谁知本就无法规划的爱情,此时似乎正在她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里生根发芽,那个高贵倨傲的少年竟然出现在了她的梦中。这是她的秘密,可以隐瞒任何人,却骗不了自己。或许原本这也没什么,偏偏他中意的,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记得初中时跟初阳曾有过以下傻傻的对话:

    “初阳,万一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怎么办?”

    “那就看他喜欢谁呗,如果他喜欢我们中的一个,那另外一个就退出。”

    “万一他两个都喜欢呢?”

    “那么花心?那我们一起甩了他!”

    “万一我们都喜欢他,他却喜欢其中一个呢?”

    “那他不喜欢的那个就只好成全两人喽。”

    这段话当时自然是被拿来当笑话说的,性格迥异的她们喜欢的是不同类型的男生,所以压根就不担心这样的情况发生。可她们漏想了一点,如果其中一个喜欢这个男生,男生喜欢的是另一个,而另一个却不喜欢他,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薇薇才第一次失了眠。

    之后文骄麟又请她在百年老店百味斋吃了一次,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小吃,让人在大饱口福的同时又能大饱眼福。比起上一次,这次就自然得多,也让两人拉近了不少距离。薇薇旁敲侧击地问了为什么要请她吃饭,他还是没有作出正面的回答。

    第三次是在玉食府,跟和风旋转餐厅和百味斋一样,都是达官贵人才吃得起的地方,三顿饭下来估计是个不小的四位数。虽然薇薇一来不想拒绝文骄麟的邀请,二来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再这么吃下去到底算什么呢?于是,待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薇薇不再急着动筷,而是开门见山道:“你这样请我吃饭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要不是他对初阳如此上心,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对她也有想法了。但是薇薇从来都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她知道他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初阳,因为她是初阳最好的朋友。

    觉得时机成熟的文骄麟这次不再回避她的提问,但也没有直来直往,拐弯抹角道:“听说你在实验室顶楼做小生意?”

    “嗯?你怎么知道?”她很是意外。

    其实只要略微关注一下初阳休息时间的行踪就能知道,这并不难。

    文骄麟微微一笑道:“做什么生意?”

    难道他在关注自己?薇薇心下一喜,轻声道:“也没什么啦,就是卖一些女孩子们喜欢的小东西。”

    “那你的货源呢?怎么推销产品呢?”他感兴趣地问。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邻镇的小商品城批发原材料,因为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做的。打广告很简单啊,我跟初阳身上带的小玩意儿就是‘产品’,女生看到喜欢了自然会来问。而且我还送了一些给班上几个关系不错的,这样她们就会心甘情愿帮我做宣传。我还有名片,多交朋友广而告之,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尽管以“就这样”作为结束语,但还是无法掩饰她的得意之情。

    文骄麟尽管没有段少扬那样的城府,但也不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出生在商人世家的他有着天生的商业头脑,沈采薇将来必然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角色。在请她吃饭之前他也曾打听过她的为人,首当其冲的一个评价就是“爱财”,他心里就有了底,于是听从了段少扬的建议,晓之以“利”。

    听到后面他奇道:“你还有名片?可不可以给我一张?”

    “当然可以,你别笑我就行。”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名片夹,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他,他接过一看,是一张别具一格的手工‘名片’。首先入眼的是正中最大的几个字——薇薇的流动小店,底下写着:营业时间:周一至周五中午12:00——1:00营业地点:实验楼天台屋檐下营业范围:各种姐妹们绝对会心动的小玩意儿备注:接受订货以上都是可爱的美术字体,右下角还画了一个Q版的卡通头像,一看就知道是薇薇本人,神形兼具,十分逗人。

    “呵呵,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名片。”他笑道。

    “嗯,是初阳帮我做的。”

    “哦?你是说这名片是她的手笔?”她再次提到初阳的名字,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她闲的时候就会帮我做上几张,不错吧?”

    他点点头,她发现他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忽然有点涩。

    “你跟夏初阳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好朋友的?”

    果不其然,迂回了半天,终于还是绕到了要点上。

    “好久了,记事起就是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她有些失落地回答道。

    “那跟楚河呢?”他问。

    提到这个名字,他的表情就变得有些生硬,脸部的线条完全不复刚才的柔和。

    她有些警觉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她跟楚河是什么关系?”他问得很直接。

    薇薇怔了片刻,摇摇头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她有些抗拒,他换了一种方式:“你喜欢做生意,对吗?”

    怎么话题忽然又变了?她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说:“是的,怎么说?”

    “那我就来跟你谈生意。实话跟你说,我希望从你这里知道更多有关于夏初阳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能够当我的‘情报员’那就更好。当然,我会支付给你相关的酬劳。”

    薇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紧紧抓着台布的手不停地颤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只是想从她这里‘买消息’,他把她当成一个为了钱什么生意都可以做的人!所幸自己没有自作多情,一早就猜到是为了初阳,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样难以接受。她忽然想仰天长笑,又想放声大哭,但经过了一分钟的消化,最后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会做出卖朋友的事情。”

    文骄麟根本没有想到薇薇会有那样激烈起伏的情绪,他迫切地想了解初阳多一些,想跟她更近一些,却在无意之中伤害了另一个女孩。他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我不是让你出卖朋友,你知道的,我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趋利避害。”

    薇薇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问:“你想追她?”

    “所以我想知道,她跟楚河之间到底怎么样,我不喜欢破坏别人。”

    他直接用了“所以”,相当于对她的提问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她机械地举筷吃了一口虾仁鳝丝,没吃出什么味道。

    冷静下来想想,他根本是她高攀不起的,这个世界上就算真的有灰姑娘,那也一定是初阳而不是自己。反正本来就是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初阳又是自己那么好的朋友,如果她能得到快乐,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因为在她看来,文骄麟实在要比楚河好太多了,除了长相和成绩,其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既然他当她是这样的人,那就让他当吧,反正这样正好可以逼自己挥慧剑斩情丝。因爱生忧,因爱生惧,远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

    想到这里,薇薇有些释怀,笑了笑说:“你还有机会。”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食不知味的一顿饭,回答完一连串的问题之后,她忽然就不想再开口说话。文骄麟还是一样将她送到了家门口,临走前将一沓百元大钞塞到她手上,笑着说:“以后还得靠你多多帮忙,我希望除了生意之外,我们也可以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在此时听来是如此的讽刺。看着他离去,薇薇望着手上那叠崭新的纸币,心想,这可是赚钱赚得最容易的一次,还是这么大的金额。刚才拿到手上的那一瞬间她很想潇洒地将它扔还给他,但她下不了手,只要一想到爸爸,她就只能屈从。人生在世总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自由,那从来都只是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