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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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依旧转动，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变得尴尬而微妙。
楚河和初阳不再有交流，仿佛一夜之间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虽然她放不下，但也不想死乞白赖，他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就只能接受。
文骄麟依旧跟着感觉走，一如既往地对初阳好，并没有因为薇薇而束手束脚，他宁愿相信她只是酒后胡言乱语。初阳倒没有就此不理睬文骄麟，只是摆明了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绝不越雷池一步。
薇薇在第二天酒醒之后后悔莫及，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文骄麟，与他的交流显得很客气很官方。
几个核心人物兴趣缺缺，再加上来自高考的压力日益增加，大家各自埋首在题海中忙着复习考试，小团体的聚会也就不再进行了。
因之前的事件而引起的轰动一时的传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平息，一切似乎都回复到了正常的应有的状态，但涌动着的暗流却从未停止过前行的脚步。
楚河的外婆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去世了，事实上前几天她就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辛苦挨了一段时日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她临走之前紧紧拽着楚河的手，一边急促喘息，一边用尽全力在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他俯身贴近她的嘴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是“别怪你妈”。忘不了外婆眼睛里最后一丝期盼的光芒，直到他含着泪点点头，她才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至亲离开人世，那种锥心刺骨而又无可奈何的痛让人永难忘怀。人究竟为什么要活着？最终既不会化羽登仙又不能立地成佛，为什么走一遭世间路还要忍受那么多的苦难和痛楚？
外婆的离世对楚河造成的打击不亚于他妈妈，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但妈妈在一旁伤心得几次昏厥过去，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告诉自己绝不能软弱。他已经长大了，该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负担。这场后事几乎是由他一手操办，亲友很少，程序也就相对走得简单，第三天一早遗体就送去火化安葬了。
当晚照顾妈妈睡下之后，楚河虽然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发呆。他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前几天外婆告诉他的那番话所带来的震撼更是让他至今仍无法平静。此时此刻特别希望能看到初阳灿烂的笑容，希望她出现在面前，带给他温暖，以驱散自己心底无尽的阴霾和黑暗。可惜他为了不连累她，亲手埋葬了这种原有的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是谁？难道是初阳来了？可开门一看，不禁有些失望，来的是艾初初。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记得你说过是住在这里，见你两天没来上课了，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看了他几眼后失声惊叫道，“你哭过了？发生什么事了？”
“轻点儿，我妈已经睡了，我们出去说吧。”他悄悄地带上了门，先一步离开了家。
此时艾初初才看到他手臂上的黑纱，迟疑着问：“难道是你外婆……？”
“嗯。”他点点头。
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呆了片刻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对不起……人死不能复生，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总之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了，都会过去的。”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的，只会过去，不会回来。”他的眼睛有些潮湿。
“你不要这样……。”那样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楚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光下那几近完美的脸上写满忧伤，让她心中一荡，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想去拥抱他，给他安慰。
可楚河却在第一时间推开了她，力量不大，却异常坚决，他不悦道：“你干什么！”
很是受伤的艾初初委屈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难道我们不能拥抱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很不适合吗？”他冷冷地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我受够了，今天我就是想要一个清楚的答案，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她本就不笨，他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两天没去上课，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一句，加之又听说了很多传言，安静下来之后细心想想，难免有些质疑楚河真正的心思。
“只是普通朋友。”
他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让艾初初瞬间凉了心。
“我们那么好，难道就只是普通朋友？”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他说得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不决的成分，终于让她死了这份心。
望着艾初初哭着跑远的身影，跟那个人如此相似，他就再也按耐不住地急速往家里跑去。他想见她，他想跟她说话，他想告诉她一切，就现在，多一刻都不想等。
而初阳这边，那天发现楚河破天荒地没来上课觉得很奇怪，她气归气，其实还是时时刻刻在关注着他。在她印象中，他从不迟到早退，就算生病发高烧也会坚持来学校，也就是说没有特别的事情根本不会请假。难道是忽然得了重病？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第二天早早地就到了教室，谁知等了一天他还是没来，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想打个电话去问，走到小店里都已经拿起听筒按了几个数字键了，又挂断。他这样对她，她干吗还要那么关心他啊？哼，才不干呢！于是作罢。又想到老班肯定知道，不如去问问？可怎么问呢？好像很突兀，开不了口，怎么办？磨磨蹭蹭的又是一天过去了，她暗想，要是明天他再不来的话，我就一定要问个明白。
可没等到明天，当晚她还在绞尽脑汁做复习题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
“阳阳！接一下电话！”晚饭后老爹去看薇薇爸了，老妈在卫生间里大喊。
“噢！”她边应边跑去接。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呆了一呆，这串数字太过熟悉，倒背都可以，是楚河家的电话！他给自己打电话了，她激动得心如鹿撞。
“喂？”初阳尽量使表现得冷静一点，矜持，矜持，她告诉自己。
“夏初阳……。”
他轻轻地呼唤她，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充满了倦意。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融化了，原谅他，原谅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嗯？”本想说“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本想说“找我什么事”，本想说“这两天你怎么没来上课”，话到嘴边统统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发了个单音节。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喊她，她应就是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从电话里传出，显得特别安静。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见你。”他说得很轻却很清晰坚定。
初阳的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定出事了，否则他不会这样，多年的默契让她对他见微知著。
“我想见你。”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好。哪里见？”她感受到了他的无助，不再继续追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燕子弄，好吗？”
去那里？初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了：“嗯，半个小时后见。”
“老妈！同学找我有点事情我要出去一下。”挂了电话以后她边换衣服边跟老妈请假。
“谁啊？什么事情非得晚上见面说？电话里说不行吗？”
“江悦呗，不知道什么事，去了才知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冲出了家门，把老妈“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的叮嘱关在了门里。
初阳赶到那里的时候有些懵，三年多没来这里，原先印象中熟悉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建造中的多层小区——燕子家园。还是叫“燕子”，可若当年的燕子飞回来，还找得到曾栖息过的家吗？
四下环顾，正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楚河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旁。
“楚河？”她边叫边向他走去。
两天没见，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乌黑的双眸在月光下沉静如水。
“你怎么……。”后面的问话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初阳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顿时陷入了思维停顿的空白状态，两只手垂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当时唯一的想法居然是，他的头发有股清新好闻的果香，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终于有勇气伸手紧紧拥抱这个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女孩，此刻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甚至听得到她的心跳。那淡淡的体香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他迫切需要她来温暖自己冰冷的心。
“外婆走了……。”这几个字仿佛是从他喉咙里硬生生被挤出来的。
“外婆走了”，她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推开他不敢置信地问，“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
她看到他的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这是自长大后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原先的那点小小怨恨因此烟消云散，终究还是不舍得他难过。
平静下来之后的两个人并肩漫步在路上，为了冲淡忧伤的气氛，初阳故意扯开去说：“这里变化好大，我都快不认识了。你记得不，那边原先有个小店的，美美虾条就是那里买的，可惜啊，现在都买不到了。”
“哈，没想到那个裁缝店现在还在，以前我好多衣服裤子都是在那里做的呢。”
“哎，这个地方本来不是有一棵很大的树的吗？那时候还经常跟薇薇小安他们爬上去掏鸟窝呢！”
“你怎么不说话啊？”一路走到了一个小公园里，自言自语了半天的初阳终于忍不住问。
“她走的前几天，给我讲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他找了个长凳坐下来之后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地来了一句。
“故事？什么故事？”她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于是也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曾经有个纯洁美丽的女孩，在她十六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刚去他们那里的小学教音乐的老师。学校就在女孩家附近，因此两人经常能不期而遇，一来二去彼此产生了好感。相处以后发现虽然年龄上相差许多，却很谈得来，因此时常私会。他们一个仰慕对方的才华横溢，一个钟情对方的青春貌美，时间一久就有了感情。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已是年近而立的老师，一个还只是未满十八岁的中学生，这样忤逆的恋情是不被允许的，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依旧背着家人与那个老师继续来往。
随着感情的日益升温，终于越过了道德的界线，偷尝了禁果。从那以后，女孩对他更加死心塌地，甚至幻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他们非常相爱，并愿意一生一世在一起。
不久之后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年少的她又急又怕，赶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那老师知道。他听了温言软语地安慰了女孩一番，并发誓一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还说要回家跟父母商量，希望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一有消息会马上回来找她，让她等着。女孩听了很感动，于是安心地等待他的归期。
谁知几天后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那老师的表妹去学校找她，告诉她，他因为路上赶得太急，就在离家不到几百米的地方出车祸去世了。两人的事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只有她曾听表哥提过，知道情况，所以特意赶来通知她。如遭雷击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件事，后来那老师的表妹拗不过她，偷偷带她去了他家，在窗外亲眼看到他的遗像和垂泪的双亲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失魂落魄的她回到家里之后就一病不起，经过医生诊断，父母才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不管父亲如何打骂，母亲如何哀求，她始终都不肯说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并且坚持要生下来。
软硬不吃的她后来在母亲的竭力保护下，退了学躲在家里休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很快她未婚先孕的丑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性格固执脾气火爆的父亲忍无可忍，觉得家门不幸，出了个这样的不肖女，终于在一次酒后将她赶出了家门。
身怀六甲的她只身来到那老师的故乡，也就是清城。走投无路之下越想越伤心，决定跳河自杀，正要跳的时候，被一个年轻的画家救下了。听了女孩的遭遇他很是同情，横竖一个人，于是收留了她。
后来那个画家爱上了她，并且不计较她的过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愿意娶她为妻。女孩对他充满感激，所以答应了他的求婚。尽管男方父母强烈反对，他们还是悄悄举行了只有两个人的简单婚礼。几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而直到几年以后，他们才正式领证登记。
这个老套的故事发生在十八年前，里面的女主角就是我妈。后面的你都已经知道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楚河平静地讲完了这个悲剧，就好像那是别人的悲喜人生，与他无关。
初阳静静地听完后，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她原本就已经觉得楚河的身世很可怜了，没想到真实的一面竟然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外婆她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你呢？”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可能是我妈不想让她跟外公一样带着疑问离开，才告诉她的。她是想让我原谅我妈，才会把这个秘密说给我听，如果她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初阳握着他冰冷的手呢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预料，从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端倪，几年前我就怀疑过，现在只是验证了我的怀疑而已。
小时候我对我爸一直都是又恨又怕，他的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如今回头想想，我不但不怪他，还挺能理解他的。因为我妈对他只有感激，却从来没有爱过他，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我只不过是个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私生子。呵呵，知道了又如何呢？反正我的亲生父亲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两个爸爸都是死于车祸，你说是不是很讽刺？”他笑了一下，却比哭更让人觉得心酸。
“别再说了。”初阳将他搂在怀里，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是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将来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温顺地任由她抱着，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可贵的温暖，点点头说：“嗯。我不会再怪我妈了，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后半生我一定会凭自己的本事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开心。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让我练钢琴学唱歌，原来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决定遵从她的意愿，报考音乐学院，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当然会，我永远都支持你。”
回家的时候，他终于牵起了她的手。初阳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走了十二年，才终于跟上了他的脚步。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走着，没说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偶尔吹来的风还是冷飕飕的，两个人的心却暖暖的。
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依旧转动，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变得尴尬而微妙。
楚河和初阳不再有交流，仿佛一夜之间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虽然她放不下，但也不想死乞白赖，他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她就只能接受。
文骄麟依旧跟着感觉走，一如既往地对初阳好，并没有因为薇薇而束手束脚，他宁愿相信她只是酒后胡言乱语。初阳倒没有就此不理睬文骄麟，只是摆明了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绝不越雷池一步。
薇薇在第二天酒醒之后后悔莫及，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文骄麟，与他的交流显得很客气很官方。
几个核心人物兴趣缺缺，再加上来自高考的压力日益增加，大家各自埋首在题海中忙着复习考试，小团体的聚会也就不再进行了。
因之前的事件而引起的轰动一时的传言，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平息，一切似乎都回复到了正常的应有的状态，但涌动着的暗流却从未停止过前行的脚步。
楚河的外婆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去世了，事实上前几天她就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辛苦挨了一段时日后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她临走之前紧紧拽着楚河的手，一边急促喘息，一边用尽全力在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他俯身贴近她的嘴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是“别怪你妈”。忘不了外婆眼睛里最后一丝期盼的光芒，直到他含着泪点点头，她才放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至亲离开人世，那种锥心刺骨而又无可奈何的痛让人永难忘怀。人究竟为什么要活着？最终既不会化羽登仙又不能立地成佛，为什么走一遭世间路还要忍受那么多的苦难和痛楚？
外婆的离世对楚河造成的打击不亚于他妈妈，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但妈妈在一旁伤心得几次昏厥过去，他不得不挺起胸膛告诉自己绝不能软弱。他已经长大了，该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负担。这场后事几乎是由他一手操办，亲友很少，程序也就相对走得简单，第三天一早遗体就送去火化安葬了。
当晚照顾妈妈睡下之后，楚河虽然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发呆。他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前几天外婆告诉他的那番话所带来的震撼更是让他至今仍无法平静。此时此刻特别希望能看到初阳灿烂的笑容，希望她出现在面前，带给他温暖，以驱散自己心底无尽的阴霾和黑暗。可惜他为了不连累她，亲手埋葬了这种原有的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是谁？难道是初阳来了？可开门一看，不禁有些失望，来的是艾初初。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记得你说过是住在这里，见你两天没来上课了，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看了他几眼后失声惊叫道，“你哭过了？发生什么事了？”
“轻点儿，我妈已经睡了，我们出去说吧。”他悄悄地带上了门，先一步离开了家。
此时艾初初才看到他手臂上的黑纱，迟疑着问：“难道是你外婆……？”
“嗯。”他点点头。
她吃惊地捂住了嘴，呆了片刻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对不起……人死不能复生，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总之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了，都会过去的。”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的，只会过去，不会回来。”他的眼睛有些潮湿。
“你不要这样……。”那样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楚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月光下那几近完美的脸上写满忧伤，让她心中一荡，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想去拥抱他，给他安慰。
可楚河却在第一时间推开了她，力量不大，却异常坚决，他不悦道：“你干什么！”
很是受伤的艾初初委屈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难道我们不能拥抱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很不适合吗？”他冷冷地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我受够了，今天我就是想要一个清楚的答案，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她本就不笨，他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两天没去上课，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一句，加之又听说了很多传言，安静下来之后细心想想，难免有些质疑楚河真正的心思。
“只是普通朋友。”
他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让艾初初瞬间凉了心。
“我们那么好，难道就只是普通朋友？”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对。”他说得很肯定，没有任何犹豫不决的成分，终于让她死了这份心。
望着艾初初哭着跑远的身影，跟那个人如此相似，他就再也按耐不住地急速往家里跑去。他想见她，他想跟她说话，他想告诉她一切，就现在，多一刻都不想等。
而初阳这边，那天发现楚河破天荒地没来上课觉得很奇怪，她气归气，其实还是时时刻刻在关注着他。在她印象中，他从不迟到早退，就算生病发高烧也会坚持来学校，也就是说没有特别的事情根本不会请假。难道是忽然得了重病？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第二天早早地就到了教室，谁知等了一天他还是没来，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想打个电话去问，走到小店里都已经拿起听筒按了几个数字键了，又挂断。他这样对她，她干吗还要那么关心他啊？哼，才不干呢！于是作罢。又想到老班肯定知道，不如去问问？可怎么问呢？好像很突兀，开不了口，怎么办？磨磨蹭蹭的又是一天过去了，她暗想，要是明天他再不来的话，我就一定要问个明白。
可没等到明天，当晚她还在绞尽脑汁做复习题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
“阳阳！接一下电话！”晚饭后老爹去看薇薇爸了，老妈在卫生间里大喊。
“噢！”她边应边跑去接。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呆了一呆，这串数字太过熟悉，倒背都可以，是楚河家的电话！他给自己打电话了，她激动得心如鹿撞。
“喂？”初阳尽量使表现得冷静一点，矜持，矜持，她告诉自己。
“夏初阳……。”
他轻轻地呼唤她，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沙哑，充满了倦意。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融化了，原谅他，原谅他，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嗯？”本想说“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本想说“找我什么事”，本想说“这两天你怎么没来上课”，话到嘴边统统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发了个单音节。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喊她，她应就是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从电话里传出，显得特别安静。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见你。”他说得很轻却很清晰坚定。
初阳的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定出事了，否则他不会这样，多年的默契让她对他见微知著。
“我想见你。”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好。哪里见？”她感受到了他的无助，不再继续追问，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燕子弄，好吗？”
去那里？初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了：“嗯，半个小时后见。”
“老妈！同学找我有点事情我要出去一下。”挂了电话以后她边换衣服边跟老妈请假。
“谁啊？什么事情非得晚上见面说？电话里说不行吗？”
“江悦呗，不知道什么事，去了才知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冲出了家门，把老妈“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的叮嘱关在了门里。
初阳赶到那里的时候有些懵，三年多没来这里，原先印象中熟悉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建造中的多层小区——燕子家园。还是叫“燕子”，可若当年的燕子飞回来，还找得到曾栖息过的家吗？
四下环顾，正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楚河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旁。
“楚河？”她边叫边向他走去。
两天没见，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乌黑的双眸在月光下沉静如水。
“你怎么……。”后面的问话消失在他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初阳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顿时陷入了思维停顿的空白状态，两只手垂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当时唯一的想法居然是，他的头发有股清新好闻的果香，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终于有勇气伸手紧紧拥抱这个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女孩，此刻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甚至听得到她的心跳。那淡淡的体香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他迫切需要她来温暖自己冰冷的心。
“外婆走了……。”这几个字仿佛是从他喉咙里硬生生被挤出来的。
“外婆走了”，她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推开他不敢置信地问，“她……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
她看到他的眼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这是自长大后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原先的那点小小怨恨因此烟消云散，终究还是不舍得他难过。
平静下来之后的两个人并肩漫步在路上，为了冲淡忧伤的气氛，初阳故意扯开去说：“这里变化好大，我都快不认识了。你记得不，那边原先有个小店的，美美虾条就是那里买的，可惜啊，现在都买不到了。”
“哈，没想到那个裁缝店现在还在，以前我好多衣服裤子都是在那里做的呢。”
“哎，这个地方本来不是有一棵很大的树的吗？那时候还经常跟薇薇小安他们爬上去掏鸟窝呢！”
“你怎么不说话啊？”一路走到了一个小公园里，自言自语了半天的初阳终于忍不住问。
“她走的前几天，给我讲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他找了个长凳坐下来之后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地来了一句。
“故事？什么故事？”她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于是也跟着坐到了他身边。
“曾经有个纯洁美丽的女孩，在她十六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刚去他们那里的小学教音乐的老师。学校就在女孩家附近，因此两人经常能不期而遇，一来二去彼此产生了好感。相处以后发现虽然年龄上相差许多，却很谈得来，因此时常私会。他们一个仰慕对方的才华横溢，一个钟情对方的青春貌美，时间一久就有了感情。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已是年近而立的老师，一个还只是未满十八岁的中学生，这样忤逆的恋情是不被允许的，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依旧背着家人与那个老师继续来往。
随着感情的日益升温，终于越过了道德的界线，偷尝了禁果。从那以后，女孩对他更加死心塌地，甚至幻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他们非常相爱，并愿意一生一世在一起。
不久之后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年少的她又急又怕，赶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那老师知道。他听了温言软语地安慰了女孩一番，并发誓一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还说要回家跟父母商量，希望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一有消息会马上回来找她，让她等着。女孩听了很感动，于是安心地等待他的归期。
谁知几天后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那老师的表妹去学校找她，告诉她，他因为路上赶得太急，就在离家不到几百米的地方出车祸去世了。两人的事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只有她曾听表哥提过，知道情况，所以特意赶来通知她。如遭雷击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件事，后来那老师的表妹拗不过她，偷偷带她去了他家，在窗外亲眼看到他的遗像和垂泪的双亲时，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失魂落魄的她回到家里之后就一病不起，经过医生诊断，父母才知道她有了身孕。之后不管父亲如何打骂，母亲如何哀求，她始终都不肯说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并且坚持要生下来。
软硬不吃的她后来在母亲的竭力保护下，退了学躲在家里休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很快她未婚先孕的丑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性格固执脾气火爆的父亲忍无可忍，觉得家门不幸，出了个这样的不肖女，终于在一次酒后将她赶出了家门。
身怀六甲的她只身来到那老师的故乡，也就是清城。走投无路之下越想越伤心，决定跳河自杀，正要跳的时候，被一个年轻的画家救下了。听了女孩的遭遇他很是同情，横竖一个人，于是收留了她。
后来那个画家爱上了她，并且不计较她的过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愿意娶她为妻。女孩对他充满感激，所以答应了他的求婚。尽管男方父母强烈反对，他们还是悄悄举行了只有两个人的简单婚礼。几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而直到几年以后，他们才正式领证登记。
这个老套的故事发生在十八年前，里面的女主角就是我妈。后面的你都已经知道了，我曾经跟你说过的。”
楚河平静地讲完了这个悲剧，就好像那是别人的悲喜人生，与他无关。
初阳静静地听完后，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她原本就已经觉得楚河的身世很可怜了，没想到真实的一面竟然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外婆她为什么之前不告诉你呢？”
“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可能是我妈不想让她跟外公一样带着疑问离开，才告诉她的。她是想让我原谅我妈，才会把这个秘密说给我听，如果她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初阳握着他冰冷的手呢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预料，从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端倪，几年前我就怀疑过，现在只是验证了我的怀疑而已。
小时候我对我爸一直都是又恨又怕，他的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如今回头想想，我不但不怪他，还挺能理解他的。因为我妈对他只有感激，却从来没有爱过他，更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我只不过是个连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私生子。呵呵，知道了又如何呢？反正我的亲生父亲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两个爸爸都是死于车祸，你说是不是很讽刺？”他笑了一下，却比哭更让人觉得心酸。
“别再说了。”初阳将他搂在怀里，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是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将来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温顺地任由她抱着，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可贵的温暖，点点头说：“嗯。我不会再怪我妈了，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后半生我一定会凭自己的本事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开心。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就让我练钢琴学唱歌，原来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决定遵从她的意愿，报考音乐学院，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当然会，我永远都支持你。”
回家的时候，他终于牵起了她的手。初阳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走了十二年，才终于跟上了他的脚步。他们就这么静静地走着，没说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偶尔吹来的风还是冷飕飕的，两个人的心却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