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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四百八十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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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卿一开始只想知道四百八十?寺的秘密, 但现在,他更好奇另一件事——微生?妆在找什么?

    微生?妆走遍天南海北,从?深山到密林, 从?古墓到海洋,好像背负使命般寻觅一样东西。但是她过于年轻,于是这样的使命看起来跟游戏一样。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溪泽早就看出?了她微生?一家的身份,但他善于伪装,脸上满是害羞和?好奇。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对救下自己的贵族少女一见钟情。

    微生?妆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玩, 回过头:“嗯?你问我吗。”

    “对。”兰溪泽脸更红了一点, 紧张地问:“还有,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微生?妆丝毫没发现他的“少年心动”,挥了挥手中?的树枝,轻轻快快说:“我叫微生?妆,是个寻宝者。”

    兰溪泽被她的直白差点弄崩表情,费了好大?劲才重新笑起来, 嘴上却?是笑着说:“原来你是微生?家的人啊,怪不得那么好看。”

    微生?妆:“嗷,谢谢。”

    兰溪泽盯着她, 又道:“你到这里, 是打?算进寺庙里面寻宝?”

    微生?妆看着前?面的寺庙点头:“嗯。”

    兰溪泽的视线像是有温度一样,滚烫炙热笑起来:“我是南疆人,我可以帮你进寺庙里,但你能带我一起吗,我想跟着你。”

    微生?妆正愁找不到路呢,欢喜地抬头:“真的吗?”

    兰溪泽扬起唇角:“真的。”

    微生?妆信了,然后?她就被坑了。

    第一次见面时, 兰溪泽打?心眼?里觉得微生?妆是个蠢货,他对蠢货没有一点耐心,装也?没装多久。利用微生?妆的身份打?开往生?寺的阵法后?,就直接撕掉伪装,手指冰冷掐在了微生?妆的脖子上,想弄死她。

    兰溪泽低声在她耳边,恶毒地笑:“原来你是微生?家的人,怪不得那么蠢。”

    不过微生?妆当时敢轻信兰溪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压根就没把兰溪泽这个炼气期小废物放眼?里。

    两人都轻视对方的结果便是。

    微生?妆把兰溪泽踹进了毒蛇窟,而兰溪泽把她推进了血池。

    血池里全是腥臭诡异的味道。

    微生?妆一进里面就感觉自己要被熏死了,好在她会游泳,憋气也?磕磕绊绊地到了池边。她气急败坏地拿着石头,恨不得砸穿兰溪泽的脸。

    “白眼?狼。”

    言卿看到这一幕实际上是有点出?乎意料的,他以为兰溪泽的伪装会持续很久,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就原形毕露。就这样的相遇,微生?妆后?面还会愿意嫁给他?真是稀奇。

    微生?妆虽然恨死了白眼?狼,但是她是个寻宝者,很快收拾好心情,谨慎地观察起身边的环境来。她往前?走,在看到往生?殿里男女像牲口一样交欢的真相时。少女整个人都愣住了,握紧拳头,出?奇的愤怒。

    这个时候除了寻宝,微生?妆心里有了第二件事。

    她要调查清楚这里,然后?回去告诉她爹爹。

    不过,正义感满满的微生?妆马上遇到了她人生?的第二个滑铁卢。

    ……她被抓了。

    她和?兰溪泽一起被抓了。

    管理往生?寺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眼?神充满恶毒审视,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两个擅入者:“你们是自己进来的?”

    微生?妆咬紧下唇,她不能暴露身份,这群人蛰伏在沧海境做这种事,要是知道她是微生?家的人,肯定会杀人灭口。

    但是旁边有个白眼?狼亲手推她入火坑。

    兰溪泽在黑暗中?冷笑,阴狠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微生?妆还没反应过来,兰溪泽已经扑了过来,拽着她到怀里,暗中?将冰冷的刀抵在她腰上,容颜像是黑暗中?嗜血而生?的花。

    “她叫微生?妆,你今日?敢动她一根汗毛,微生?家掘地三尺也?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微生?妆这一刻真的恨不得杀了这个贱人。

    兰溪泽还欲说什么,微生?妆已经不顾身份,一下子转身保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呜呜呜地埋头哭:“呜呜呜呜阿牛哥,这老太婆好恐怖啊,我要回村。”

    兰溪泽身体僵硬。

    老太婆见此笑出?了声,她盯着兰溪泽脸上的奴印半天,语气古怪:“我就说,微生?一族的小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和?你这种贱奴扯上关系。”

    “小娃娃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这里最欢迎外人了,尤其?是你们这种小情侣。”

    老太婆的笑容越发诡异。

    转眼?间,老太婆挥挥手,把微生?妆和?兰溪泽就被关在了一个暗室。落锁的时候,老太婆慢悠悠说:“什么时候怀上了,什么时候我让你们出?来。”

    微生?妆:“……”

    兰溪泽:“……”

    幽暗的地牢里,微生?妆和?兰溪泽面面相觑。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言卿和?不得志默默对视。

    言卿内心天雷滚滚,什么鬼?他一点都不想目睹谢识衣诞生?的过程啊,他没这么变态的情趣。

    不得志则是同样震惊而且愤怒:“我就说要这女娃远离这里,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兰溪泽眼?神阴沉沉目送老太婆离开,随后?眼?睛又冷冷地盯向?微生?妆,抬手开始脱衣服。

    微生?妆还在打?量牢房呢,转身被他的动作迷惑住:“你要干什么。”

    兰溪泽看她像看蠢货,漠然说:“你没听见那个老太婆说的话吗。”

    微生?妆愣住,声音拔高了好几个调:“你要给我生?孩子?”

    兰溪泽:“……”

    兰溪泽冷笑一声,光着上身,把微生?妆逼到角落,阴狠道:“对啊。你生?不生??”

    微生?妆:“滚!”

    兰溪泽眼?神发狠,但是他修为低下,又远离密林,跟微生?妆打?起来也?占不了上风。

    最后?两人又是两败俱伤。

    兰溪泽摸着自己脸上被她抓住的血痕,偏头呕起来,然后?一脸嫌恶道:“你到粪坑里游了一遍?那么臭。”

    微生?妆都没想到他有脸提这事:“这拜谁所赐你心里没数吗!白眼?狼!”

    兰溪泽低嗤一声。

    他从?来都是此路不通就换条路走的人,见微生?妆不配合,便沉下脸开始想其?他的办法出?去。

    两个人一个坐在地牢东,一个坐在地牢西,像是隔了楚河汉界反正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兰溪泽行事妖异,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找不到出?口后?,干脆开始色//诱蛊惑微生?妆。南疆之人本就擅于蛊惑人心,他更是其?中?佼佼者,只是平时不屑于此术。

    然后?,向?来自负的少年失策了,迎接他的是微生?妆的第二声滚。

    兰溪泽:“……”

    兰溪泽从?牙缝里蹦出?字来:“微生?妆,你真的想死在这里?!”

    微生?妆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兰溪泽更变态的人,气得语无伦次。

    微生?妆:“滚吧你,没有你在旁边骚扰,我早就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兰溪泽微愣,竖瞳眯起:“嗯,你找到方法了?”

    “废话。”

    微生?妆看他一眼?,扬起手。她摇了摇皓腕上的金镯子,上面满坠的叶子状钥匙瞬间哗啦啦作响。

    “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是个寻宝者。”

    没有寻宝者打?不开的门。

    但是光靠她一个人也?出?不去,情况紧急,他们只能合作。出?了地牢,举着烛火,跟兰溪泽往寺庙底下走时,微生?妆反应过来:“兰溪泽,密林我听到的叶子曲是你吹的吧。你进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兰溪泽言简意赅:“放火杀人。”

    微生?妆:“你想放火烧了这里?”

    兰溪泽唇抿成?一线,阴狠扭曲:“不,我想放火烧了沧海境,让所有微生?家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微生?妆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还鼓励他说:“哦,那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还有点难度,毕竟你连我都打?不过。”

    兰溪泽气到发笑,翻个白眼?没在理她。

    地牢的半个月,足够他们彻底了解对方,微生?妆不熟悉南疆密林,需要靠兰溪泽来引路驱虫。

    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只能暂时冰释前?嫌。

    兰溪泽问她:“你真的是来这里寻宝的?”

    微生?妆:“对啊。”

    兰溪泽:“你要找什么?”

    微生?妆卷着头发,眨眨眼?,意味深长笑起来:“我要找一个黑色的鼎。”

    兰溪泽:“黑色的鼎?”

    微生?妆:“嗯。”

    兰溪泽:“鼎有什么用?”

    微生?妆说:“漂亮的宝藏不需要有用,只需要好看。”

    兰溪泽无声扯了下唇,红色竖瞳里满是不以为意。

    后?面的故事像是一场属于少年少女的冒险,险象环生?却?奇趣刺激。微生?妆天生?适合当个冒险家,她精通机关、地形、风水,胆大?又心细。而兰溪泽的心狠手辣则完全填补了她稚气天真的一面。

    他们二人合作,到了往生?寺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片挂满眼?珠子的树林。微生?妆弄丢了她的夜明珠,有点不敢往里面走。

    “兰溪泽你要不要先?去探探路?”

    兰溪泽跟她合作的路上,没少被她各种“奇思妙想”坑,警惕说:“为什么不是你去——微生?妆你又想害我?”

    微生?妆道:“我的夜明珠丢啦。我在黑暗中?判断都是错的!”

    兰溪泽看她一眼?,冷漠地哦了声,随手拽了片叶子,在万珠瞳林里吹了起来。

    一瞬间点点滴滴的萤火虫汇成?明亮的光海,像做梦一般,指引他们前?行。

    “哇,这都可以!”

    微生?妆好奇地伸手抓住一粒萤火虫来,扬起头,鬓发上的红豆珠花熠熠生?辉,眼?睛明亮灿若珠宝。

    言卿旁观着一切。

    在障城城主府,他和?谢识衣都是达到化神期后?才去调查的,中?途遇到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危险,半玩半认真。

    但是微生?妆和?兰溪泽不是,他们太年轻了、又太弱小。两人走个万珠瞳林都磕磕绊绊。

    五百年前?微生?家对于魇的调查,还没像后?世一样深入。非常原始,也?非常残酷。他们在南疆女子怀孕之后?,便会直接剖开孕妇的肚子取“魇”,当做补品,制成?美酒送往主家。

    躲在巨石后?亲眼?目睹完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后?。兰溪泽整个人神色扭曲,牙关发颤。微生?妆也?脸色煞白,知道那是他的族人,悄悄地伸手遮住了他眼?,在他耳边小声说:“先?别冲动。”

    兰溪泽的竖瞳血红一片,他不会落泪,于是所有的痛苦只会变为杀戮的欲望。黑暗中?颤抖地笑了下,然后?卯足了劲,一口咬在微生?妆手腕上。

    这一咬,牙齿破皮刺肉,痛得微生?妆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她刚想骂这个疯子,忽然石门大?开,有人从?禁地走出?。

    见到那个人的瞬间,微生?妆浅色的瞳孔瞪大?,浑身僵直。

    ——微生?一族的族长,微生?羽。

    兰溪泽诡异地笑起来,他舔着唇边的血,蛇瞳诡异魅惑道:“惊喜吗,微生?妆。”

    言卿顺着微生?妆的回忆走到这里,心里产生?了无数个疑点。唯一得出?的结论是,微生?家在自寻死路。

    五百年后?,四百八十?寺程序森严,对于从?女子体内取魇有一套步骤严格有序,从?宗亲府到净瓶到去邪的圣湖。但五百年前?,微生?家直接血手剖腹取魇,什么都不做,就把它们当做补品直接吞下。

    微生?羽很快发现了他们,他将兰溪泽重伤,一巴掌落在了微生?妆脸上,冷声质问:“谁准你来这里的。”

    微生?妆自幼就是族中?异类,不讨族长的喜欢。

    她捂着脸,抬起头来,咬牙说:“微生?羽,你这样草菅人命,迟早会遭天谴的!”

    微生?羽怒极反笑,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微生?妆,你跟个贱奴交缠不清,简直是丢人现眼?,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抬头,让人将重伤的兰溪泽丢进蛇窟处死。

    随后?又下令把微生?妆囚禁起来,等着她爹过来取人。

    微生?妆咬紧银牙,抬起头,眼?中?蹿着火苗像是炽烈的刀光。

    “微生?羽你会后?悔的。”

    微生?羽并没有把这个黄口小儿的话听入耳中?。他只是转身,故意用脚碾过兰溪泽的手指。

    微生?妆听到裂骨的声音,回过头,就见兰溪泽双目赤红咬紧牙关,那一眼?好想要把恨刻入九世轮回。

    微生?妆心狠狠一颤,在她被关押下去之时。

    密室中?响起一道少女的声音,柔弱温婉,立在石门之后?,轻声唤道:“父亲。”微生?羽看到一袭粉衣的女儿,露出?欣慰的笑来:“阿烟。”

    微生?念烟现在居然也?在往生?寺内?

    言卿视线落到了微生?念烟上,书里面传的也?没错。

    微生?念烟确实和?微生?妆很像,只是二人气质却?是孑然相反的。

    微生?念烟符合一切世家的标准,高贵、冷艳、眉眼?间总是一股傲气。真的如书里面所说,孤傲倔强,宁折不弯。而微生?妆就如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个寻宝者,脱离一切世俗的标签,眼?里只有闪耀的宝藏。

    言卿跟着这位丈母娘到地牢,看着她龇牙咧嘴捂着脸,在墙壁上到处摸索。少女的容颜精致莹润,眼?眸却?璀璨得很。

    言卿听到她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

    “我当然要毁了这里啊——”

    “微生?羽这个疯子,犯下那么深的罪孽,想要所有人帮他承担吗?”

    “我必须毁了这里!”

    言卿抱着不得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虽然微生?妆是他丈母娘,但她现在只是个元婴期的少女,这些豪言庄严言卿是怎么听都觉得好笑的。

    但是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微生?妆……真的毁了这里。

    中?间的记忆没有任何留存,等言卿反应过来时,铺天盖地的大?火已经席卷整个往生?寺。微生?妆已经手指摁住一块巨石,在烟尘废墟中?走了出?去。少女动作轻快,两个长长的辫子在空中?掠过,尾端的红豆反射红光。

    “完美。”

    微生?妆勾唇拍手,踏过遍地碎石,已经不想在这里寻宝了。可是她在走出?去之前?,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被踩断手骨,丢入了蛇窟的少年。

    微生?妆咬了下指甲,这是她思考时惯常会做的事,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掉头回去了。

    从?蛇窟里找到兰溪泽时少年已经昏迷不醒,微生?妆搀扶起他,发现兰溪泽的体温也?跟蛇一样,她低下头去看他苍白的脸,用手戳了戳。

    虚弱的兰溪泽少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恶毒杀意,样貌只是个漂亮干净的少年。

    “就当微生?一族欠你的吧。”

    她搀扶着他走在天光微弱的硝烟中?,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放火烧了这里,微生?妆好像也?付出?了不小代价。不过她天不怕地不怕,对于苦痛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很难熬。

    相反,她还有心情哼歌。

    兰溪泽手指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用力到仿佛能扣出?血来,他在梦里痛苦又绝望地说:“不!不要带他们走——!”

    微生?妆一愣,心道:微生?羽你造了多少孽啊畜生?。

    她低下头来,放低声音,轻轻说:“你放心啦,我只是毁了这里,没有伤害他们。这场火能压制修士灵力,他们肯定能逃出?去。”

    兰溪泽还是在发抖,死死抓着她。生?而无泪的少年表达不出?爱恨,只有颤抖的呜咽展露恐惧。

    微生?妆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叹口气。

    这时她已经带他到了万珠瞳林。

    微生?妆一手搀扶着兰溪泽,一手折了片叶子。

    少女抬起头皱眉,认真思索了下,随后?拿着片叶子开始吹起来了。

    转眼?间,星火点点亮起。

    微生?妆唇角得意地勾起。

    没有她打?不开的门,也?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这就是寻宝者!

    她吹来了漫天的流萤,像是漫天发光的珍宝。

    而在她断续的曲声中?,兰溪泽也?诡异地平静下来。

    他们走出?万珠瞳林,走出?往生?寺,回到南疆密林中?,微生?妆把他放到了一开始发现他的地方。泛黄的叶子堆了一层,微生?妆蹲下身去,浅色的瞳孔沾染了笑意,她俯身在兰溪泽耳边,语调轻快做一个告别。

    “我就帮你到这里,再见了,小白眼?狼。”

    她救了他替他疗伤,却?压根不打?算守着他醒来。对于微生?妆来说,这就是一场萍水相逢的偶遇。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以及,她还要继续踏上她的冒险。浩瀚的萤火虫绕在周围,微生?妆丢掉手里的叶子,一如她咬着糖葫芦充满好奇地进来,现在孑然一身地往外走。

    只是在微生?妆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一人,沿着萤火虫的踪迹跌跌撞撞跑到了这里。一袭白裙,形容慌乱,微生?念烟。她的傲慢和?贵气是因为家族的保护,如今这场大?火让所有人方寸大?失,她在混乱中?迷路,跑着跑着被藤蔓绊倒跪倒地上,娇嫩的手臂被藤蔓划伤。一下子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红着眼?眶哭了起来。

    心里无助地呐喊。

    谁来救救她。

    她太害怕了,谁来救救她都行。

    这场大?火烧掉往生?寺,烧掉南疆密林上方不散的烟雨,言卿抬头看着往生?寺的火,眸色越发深沉。

    “不得志,你知道不知道这火是怎么来的。”

    不得志:“不知道,不过这火应该是那女娃放的吧……反正里面给我的感觉,怪熟悉的,跟她身上给我的感觉一样熟悉。”

    言卿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微生?妆在寻一个黑色的鼎。”

    不得志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我靠,你看我干嘛。”

    言卿没再说话,摇摇头,也?觉得有些荒谬。

    言卿的注意力全在微生?妆身上,所以根本没去看后?面微生?念烟是怎么跟兰溪泽相遇倾情,开始孽缘的一生?。

    他只是跟着这位丈母娘,看她风风火火、乘坐青鸟回到了家族中?。

    微生?妆附在避息珠上的魂是破碎的,于是记忆也?是破碎的。

    言卿以为今后?的岁月,她依旧会继续这样潇洒、这样快乐。但是没想到,转眼?居然是沧海境茫茫的大?雪。

    言卿再次看到微生?妆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微生?妆彻彻底底变了。她当初乌黑长发扎成?两个垂到腰间的辫子,现在却?是和?微生?家族所有的世家女一样,青丝绾成?温婉的髻。

    一袭单薄的藕粉色纱裙,柔美脆弱,托着腮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茫茫的雪,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等着谁归来。

    侍女上前?跟她说:“夫人,你身子弱,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现在灵心宫事多,家主多半是不会回来的。”

    微生?妆却?摇头:“不会的,夫君信里跟我说了他今天回来,不会骗我的。”

    侍女叹息一声,只能为她披上狐裘保暖。

    微生?妆托着下巴,乖乖看着窗外,但她本来就是好动的性格,动了下花瓶的树枝、接了下窗外的雪、玩了下手里的玉牌,等什么都玩遍了才偏头问侍女:“夫君这一次去了多久了。”

    侍女道:“回夫人,家主去灵心宫已经去了一年了。”

    微生?妆说:“唔?他上次离家那么久是什么时候来着。”

    侍女道:“……是族女突破化神期。”

    微生?妆:“哦对,是微生?念烟突破化神期,他身为她的徒弟要帮她处理灵心宫的事。那这一次是为什么?”

    侍女沉默很久,久久看着夫人的脸:“夫人,族女生?病了。”

    微生?妆愣住:“微生?念烟生?病了?”

    侍女说:“嗯。”她看着夫人清澈如水珠的眼?眸,想起外面那些话,突然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来。

    兰溪泽是紫金洲极负盛名的天才,跟微生?念烟虽是师徒,却?年岁相仿、天赋相仿同时样貌登对。不少人都觉得这对师徒之间有些暧昧。风言风语中?,自然拿身为兰溪泽妻子的微生?妆和?微生?念烟比。

    这一比。

    直接把微生?妆比入了尘埃里。

    侍女内心苦涩,却?也?不得不承认,夫人确实比不上微生?念烟出?众耀眼?。

    微生?念烟是族长,身份尊贵,修为强大?,虽然后?宫养了很多男宠,却?都是痴恋微生?念烟心甘情愿侍奉于她的。跟她一比,夫人过于柔弱,也?过于不起眼?。

    于是坊间又有谣言起,拿微生?妆和?微生?念烟样貌相似这一点来说三道四。他们说兰溪泽爱慕微生?念烟,只是碍于师徒这层伦理道德才苦苦压抑,才转而娶微生?妆当替身以慰相思之苦。

    一派胡言。

    微生?妆察觉她的视线,在风雪窗台前?偏过头来,她肩膀很薄,乌发披在身上,回头的时候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侍女对上她的眼?不由一愣,她已经侍奉夫人一百多年了,还是每次都会被她惊艳。

    微生?妆挥挥手,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一直看着我,我脸上又没写东西。”

    侍女手指绞紧,随后?深呼口气道:“夫人,外面那些话您不要放在心上。在奴婢眼?中?,家主最爱的只有你一人。”

    侍女说完抿唇,神情复杂。

    是爱的吧。

    兰溪泽在外是出?了名心狠手辣,嗜血残忍,不近人情。

    但就是这样的家主,在夫人面前?,却?总是跟个少年一样。

    会不厌其?烦地给夫人从?外面带回各种好看的珍宝。

    会捏着鼻子咽下夫人那堪称毒药的莲子粥。

    会在夫人生?病时彻夜不眠守在旁边。

    会因为一个相悖的观点跟夫人吵架,被吵不过的夫人赶出?房后?,气急败坏在窗边拍打?:“微生?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一直觉得家主是爱夫人的,但一些事,又总让她觉得矛盾。

    如果爱的话,怎么会结婚一百年都没和?夫人同床,怎么会任由身边的人看不起夫人,怎么会放任外界的流言蜚语不加阻止,越演越烈。

    微生?妆眨眨眼?,托腮笑起来:“哦,你是说夫君和?族女的事吗?”

    侍女:“……嗯。”

    微生?妆颔首,平静说:“你放心,夫君不喜欢族女,”

    侍女为她的笃定而惊讶,不由问:“为什么?”

    微生?妆挑了下眉,她只是说:“反正不可能。”

    侍女沉默很久,忽然问道:“夫人,您喜欢家主吗?”

    微生?妆被她逗笑,拖着嗓子说:“你这叫什么问题啊,我当然喜欢他啊,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嫁给他。”

    侍女咬了咬唇:“夫人,奴婢能斗胆问一句吗……您和?家主是怎么认识的?”

    微生?妆抬头看着外面的飞雪,愣了愣,她抬起手,眯起眼?来。当初她腕上镯子串着无数金闪闪的钥匙,现在柔弱光滑仿佛一触即折。恍如隔世。

    微生?妆很轻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在算计我,还是个白眼?狼。兰溪泽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但我居然还是喜欢上了他。”

    微生?妆提起这件事,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她两只手托着下巴望着外面的流光溢彩的雪花,跟侍女举例子:“哦,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南疆的夜晚,银河有那么多的星星,你却?只看得的月亮。兰溪泽对我来说就是月亮,最亮的月亮。”

    她眼?眸弯弯,压低声音,像是悄悄跟风雪诉说一个秘密:“他是我找到的,最耀眼?最漂亮的宝藏。”

    言卿紧皱起眉,觉得微生?妆魔怔了,可是他又在微生?妆身上找不到一点问题来。

    兰溪泽怎么可能是宝藏呢,他是蛰伏在南疆密林最毒的蛇。

    风雪呼啸,微生?妆等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等来她的夫君。不过大?概她也?习惯了这样无望的等待了,所以对于侍女欲言又止的怜惜目光,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虽然神情是真的有些失落。

    第三日?,她终于等到了兰溪泽。

    微生?妆蹲在一树梅花下,把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兔子抱起来。稍微抬头,就对上一双冷漠的血曈。

    兰溪泽一身黑色长袍,立在风雪中?,沉默地俯视着她。

    微生?妆愣住过后?,眼?中?漫开纯粹浪漫的笑意,满是惊喜说:“夫君,你回来啦。”

    兰溪泽淡淡地嗯了声。见她衣衫单薄蹲在雪地,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你在这里干什么?”

    微生?妆举起手里的兔子,狡黠一笑道:“发现一个意外来客。”

    兰溪泽说:“丢掉。”

    微生?妆说:“它会冻死的。”

    兰溪泽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它死的会更快。”

    微生?妆那么久没见他,很想他,不想和?他在雪地吵,乖乖地放掉了兔子。

    兰溪泽朝他伸出?手,道:“先?起来。”

    微生?妆笑颜如花,搭上他的手。

    几片梅花落到了她单薄的肩上,铺陈满地。

    兰溪泽的手指冰冷颤抖,眼?里掠过一丝深意,但是马上又被隐去。

    风卷起他们的青丝,就像很多年前?,南疆密林,寻觅宝藏的天之娇女遇见狼狈不堪的少年,笑吟吟摊开洁白掌心,挽住了佳话一般的缘分?。

    兰溪泽:“初初。”

    初初是微生?妆的小名。

    “嗯?”微生?妆起来后?还是把兔子抱到了怀里,听到兰溪泽的声音,好奇地抬头:“什么?”

    兰溪泽扯唇笑了下,神色莫测说:“微生?念烟生?病了。”

    “啊,生?病了。”

    兰溪泽漠然说:“对,她快要死了。但如果微生?念烟死了,守旧派又会重新掌权。”

    微生?妆抱着兔子,眼?睛干净如初,安静疑惑地看着他。那么温柔,他却?诡异得觉得像刀子,有一瞬间割得他浑身发疼。

    但很快兰溪泽觉得这是错觉,把所有不该存在的仁慈隐去,让恶毒的藤蔓重新占据心脏。

    兰溪泽说:“我们必须救她。初初,现在只有你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