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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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作品是陆乔薇高中设计的, 是一只耳饰，按理说应该做一对，但陆乔薇设计的时候, 就想着它是一只，独一无二。
只是这作品比她想象的要黑暗一些，左边的黑钻，像是快要爆炸了, 不是她设计的问题，是制作师的灵感。
陆乔薇盯着看了一会, 很疑惑, 为什么闻谨言的珠宝库里会有她的设计, 因为这个设计当初没拿到好的名次，她就把设计给卖了。
买设计的不会是闻谨言吧？
那也不像, 她记得当初买设计的是个中年男人。
陆乔薇又逛了一下别的地方，闻谨言的珠宝库很大, 防盗措施做的很好，还有门打不开，她就在外面看了看，又看到了一件很惊艳的作品。
那是一件挂饰，小小的金属笼里，是一只彩色的荆棘鸟，身上被黑色的荆棘缠绕, 在它脚下的浮木旁，有一颗太阳石, 品相很高，还闪着光。
仿佛在等待浴火重生，一飞冲天。
其他都是大件的珠宝, 吊灯式的红宝石设计，扭臂设计的戒指，奇形怪状的，什么样儿的都有。
陆乔薇简单地参观了一会，拿了珠宝清理液回了卧室，把那件珠宝制成的衣服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昨天晚上没仔细看，现在她不得不感叹，这等级、这品质，真是美极了。不过穿在闻谨言身上就是一个衬托，闻谨言本人可是比这些珠宝更美。
滋味真好，下次还想吃。
陆乔薇美滋滋地想着，把珠宝挂好，擦手出来的时候，闻谨言的车就开回来了，陆乔薇站在阳台上看，见着秘书一直在说什么，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她们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闻谨言推开秘书的递过来的文件，沉着脸，态度很坚决，最后秘书叹了口气，把文件放了回去。
不会卡米尔又搞事了吧。
陆乔薇心里有些着急，这时闻谨言发现了她，仰头看了过来，跟她挥了挥手，轻轻地笑了笑。
陆乔薇又想到了她之前那个设计。
黑色的钻石不停的侵占，要爆炸了。
她从楼上下去，闻谨言站在车旁边等着她，问道：“准备好了吗，我带你出去玩。”
“公司的事忙完了吗，我看秘书好像有话要说。”陆乔薇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秘书低声道：“没事，有闻总在，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有你的设计加持，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谨言拉开车门叫陆乔薇上去，道：“我一向不喜欢过度的杞人忧天。”
“嘁，你就是故作轻松，外界压力不管多大，你都是这幅表情，乐天派。”陆乔薇不太放心跟秘书聊了两句，秘书点了几次头，避而不谈，期间好几次都是偷偷地看向闻谨言。
陆乔薇也在偷偷看闻谨言，总是能想起来那件设计。
其实那件设计她很不喜欢，看着很压抑，尤其是加了钻石，侵略黑化气息太足了。
之前看卡米尔的“囚笼”设计，陆乔薇还有点佩服，现在她完全可以拍胸脯保证，“双面人”比“囚笼”好一百倍。
闻谨言开着车带着陆乔薇四处逛了一圈，景点人多，看看一就行了，然后拍点照片留做纪念，闻谨言技术好，拍的都很好看。
最吸引陆乔薇的还是巴黎的吃食，每次路过好吃的她都兴奋地拉着闻谨言过去，叫闻谨言给她付钱。
“富婆，你好有钱啊。”陆乔薇捏着从街头买的小吃，恨不得把每一样都尝一遍，太好吃了。
“也是你的钱。”闻谨言说，“我养你啊。”
陆乔薇嘿嘿笑。
最后去买了一点化妆品，好歹来了一趟巴黎，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肯定要给亲朋好友带点回去。
闻谨言道：“给爸妈都买点东西吧。”
“我想想应该买什么。”
闻谨言道：“我来准备吧，不管你带什么阿姨叔叔都会喜欢，让我也讨讨她们的欢心。”
陆爸陆妈现在对她的态度很好了，完全不用去讨好。
陆乔薇可以想象闻谨言买东西之后，朋友圈会出现什么画面了。
尤其是她爸的。
陆乔薇道：“上次你买的那个茶具，只要我爸回家，他就会拿出来给他朋友秀一下，我爸一个朋友说，那套茶具要是真的，少说三十万，哈哈哈。”
闻谨言嗯了一声。
陆乔薇笑得一顿，惊恐地看着她，“不是吧？”
闻谨言道：“我好歹是个珠宝公司的执行官，买假货送给岳父岳母是不是不太好。”
“岳父岳母？为什么这么叫？不能是公公婆婆吗？”陆乔薇板着脸，“你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的，闻谨言！”
“好的，以后叫公公婆婆。”闻谨言笑着应下，见她停下来，扭头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好几十万，之后能当传家宝的！”陆乔薇很严肃地说着。
闻谨言无奈地牵她的手，“那之后用来当传家宝的可就多了，只要你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咦～”陆乔薇还是给她爸发了条信息，好歹叫她爸重视一下，儿媳妇送的东西，怎么也得知道其中的价值。
逛了很多店，带回去的东西买了不少，都是闻谨言在操作，陆乔薇也不知道带回去方不方便，之前她老听同事说要去免税店买，不然很麻烦。
回到家，陆乔薇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拍照发给曲青竹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买这么多，税得多少？”曲青竹问道。
“闻谨言说不用我带，到时候她帮我们邮过来。”陆乔薇带两件衣服回去就行了，闻谨言说是她之前设计的，就想陆乔薇穿回去看看。
哦，补充说明，都是正经衣服。
陆乔薇发了条朋友圈秀恩爱。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做会运动，陆乔薇心里藏着事，拒绝了闻谨言的亲吻。
她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道：“我今天去看了你的珠宝库。”
闻谨言微愣，看着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接着，她又顿了顿，“有喜欢的设计吗？我待会取给你带回去。”
陆乔薇急急地说：“什么都不要，那个设计为什么在你那里啊，你知道设计师是谁吗？”
怕她不记得，陆乔薇准备描述的清楚点，闻谨言就点头了，道：“知道，是一位很厉害，很有艺术天赋的设计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优秀的设计师。”
陆乔薇推着闻谨言，“不要说彩虹屁，认真回答！”
“我很认真啊。”闻谨言说，“设计师不就是你嘛，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说的好有道理，严肃的气氛一下就被打断了，陆乔薇没憋住，得意的勾了勾唇，“行行行，那你怎么得到这个作品的，就那个双面人。”
“现在不叫双面人了，叫‘突然跳动的心脏’，怎么样，我重新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闻谨言也很期待地看着她，陆乔薇抿了抿唇，“挺行吧，你也很有文采，其实，我觉得叫突出来的心脏才更合适。”
因为有防盗玻璃，陆乔薇不知道里面的结构牢固不牢固，她看得时候总觉得黑钻要被凸出来了。
“你从哪儿搞到这个设计的？”陆乔薇紧张地问着她，这个事过去快十年了，她就没想过还能见到这个设计。
“买来的，你当初不是把设计卖了么。”闻谨言说，“这也是我很疑惑的地方，你为什么把它卖了。”
为什么呢？
陆乔薇笑道：“这不简单么，搞钱啊。当时我爸妈支持我比赛烧了很多钱，我得把钱捞回来。”
搞设计，就没有不烧钱的时候。
“很难过吧。”闻谨言轻声问着，“那个时候。”
提到这个设计，陆乔薇心里就憋了口气，她换了两口气，呛声道：“想当年，我也是疯狂无限，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闻谨言认真的听着，当她的听众。
陆乔薇说：“讲真的，开局就是巅峰。”
闻谨言认真地听着，陆乔薇侧了一下身，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得过大奖吧。”
“知道，我们大猛可厉害了。”
陆乔薇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陆乔薇是个很喜欢吹嘘的人，但是她极少提到这件事，参加工作，写简历也不会把这场比赛加上去。
那时候她还没有正式接触设计，就是很偶然的机会，是有次去图书店里蹭漫画看，然后翻到了比赛的征稿，看到上面说进海选赛奖励有50块钱。
当时她可喜欢看那个漫画了，特别想买，想着自己有时候也会画着玩，就打算试一下。她攒几天早餐钱去买了个信封，画了很多设计给大赛寄过去了。
她怕自己被骗，偷偷跟曲青竹一块去网吧查，差点被她妈逮住打断狗腿，幸好的确有这个比赛。
一开始她真的没抱希望，天天心疼自己那几块钱。每每买早餐的时候她都要跟曲青竹痛心疾首一番，就算曲青竹说请客，也弥补不了那几块钱的损失。
直到高一，学校开晨会，年级组拿着个邀请函在上面说，咱们学校高一的陆乔薇入围设计比赛了，大家鼓掌。
哗啦啦的，巴掌拍的很不齐。
陆乔薇在下面跟曲青竹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聊她看的漫画，反应好了一会，等到所有人看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操，我真的入围了？
不仅入围了，还有钱，入围赛奖励了她50块钱，学校表扬她，多奖励了100，还给她拍了照片，搞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喜报，热烈祝贺我校高一新生陆乔薇同学，获得海选赛第一名……
陆乔薇好飘飘然啊，她一时间就成了学校的名人，开学典礼站在主席台上结结巴巴地讲话，比年级第一还要风光。
可嚣张了。
当天她拿着钱去漫画店消费，又请曲青竹去吃了惦记很久的小笼包，就是没打算去参加后面入围赛。
陆乔薇在市里上高中，虽然说是市，但是是最小的地级市，贫瘠的要死，比赛得去最大的那个市。
她还没出过市呢，也没条件去。
后来叫学校美术老师知道了，就一直推荐她去比赛，就当出去见见世面，带着陆乔薇学习基础。
那会条件是真的不好，她还没有电脑，完全不会电脑上的绘画软件，就天天去蹭学校的微机课。
到了入围赛的时间，美术老师陪着她一块去，真的，就是乡巴佬进城，她以为没几个人参加，比赛的时候发现乌泱泱的，画场都坐满了人。
大家都很紧张，陆乔薇也紧张啊，题目很开放，就是即兴，叫她们设计一款适合自己的设计。
陆乔薇没想太多，就画选了压力这个题材。她设计起来很得心应手，名字也想好了叫：托里拆利
发现大气压的伟大人物。
画完出来，她听着别人说珍珠、宝石，轻奢和高奢都怎么设计，要大气和奢华。
陆乔薇哪懂那个啊，琢磨着自己是没戏了，就回去继续上课，风头过后，回归一切平静。
普通的校园生活，加上最普通的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学美术，美术学起来花费太高了，她也不好意思跟爸妈开口。
哪知，没到一个月，学校喜报又换成了：热烈祝贺我校陆乔薇荣获设计大赛入围赛第一名。
这次不仅仅是她在学校风光，整个市都知道有一个学生叫陆乔薇，学校给了她很大的支持，给她免了学美术的费用，让她专攻学美术。
陆乔薇自个也傻了，我这样随便画画就是第一啦，傻完被吹捧的好飘哦，我是第一，就很牛逼有没有。
在学校她还是很谦虚，怕嚣张的太过头被人打。别人问她，她都是说一般一般啦，心里实际想着我是第一名。
小组赛、淘汰赛，毫无意外她都是第一。这之后有很多人模仿她的题材，也搞什么定理，来吸引赛方的视线。
但是陆乔薇的风格很多变，她第一次设计了“托里拆利”，第二次设计“阿基米德”，第三次设计“倒挂的头颅”……
从半决赛开始，赛方给每个人安排导师，说是不能让她们的设计继续野蛮生长，还告诉她们这次拿到名额，要去参加国际赛，不能给国家丢脸。
后续更改了比赛方式，不再是根据幻想设计，要根据宝石的形态来设计。
别人头痛的时候，陆乔薇在心里喊so easy，因为她没见过什么珠宝，只能去空想宝石的结构，要上网查很多资料。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之后的训练，导师不停让她复刻别人的作品，让她仿高奢设计师的作品，说是熟能生巧，才能设计出最高大上的作品。
陆乔薇真的很痛苦，完全画不下去，不是她的东西，再怎么改，也做不出她最想要的设计。
有的选手一件件改的很好，符合老师的标准就获得夸赞，有的跟她一样坚持不住就退赛了。
陆乔薇一件都改不出来，每天就努力听理论课，她跟自己较劲，不想放弃，她觉得自己可以，开始老师还很好说话，后面对她的要求越来越多。
那时她的导师对她非常不满意，说她的思绪很浪，其实对珠宝一窍不通，完全不懂什么叫首饰。
甚至说她是一个勤奋选手，只能靠勤奋来弥补自身的缺憾，实际一窍不通，完全没有天赋，说他最后悔的就是带了陆乔薇，陆乔薇是最差的学生。
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有次去提交作品，裁判老师直接拒绝她，残忍地说：“陆乔薇你真是个骗子，用勤奋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天才。”
陆乔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错的。
她是第一次比赛，第一次设计。
在所有选手里，她年纪最小，完全处理不好这种情绪，只能对老师道歉，跟老师认错，次数多了，她一鞠躬老师就说：“不用了，陆乔薇，你把自己变聪明一点，就是最好的道歉。”
后来的比赛，根据珠宝做出设计首饰。
陆乔薇特别挣扎，要么按着老师的复刻，走传统符合潮流的豪门设计，要么走她自己的风格……
结果可想而知，她选择了后者。
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教成了双面人，那黑暗的一面正在侵蚀她，叫她不开心，叫她一点也不快乐。
陆乔薇回忆这段过往的时候，心情很不平静，讲到快结尾的时候，陆乔薇道：“要到后面的决赛嘛，他们给了我一个奖，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奖。”
闻谨言沉了脸。
陆乔薇说：“勤奋奖。”
在一个比天赋的比赛上，大赛给了她一个勤奋奖，还说当代年轻就应该像她这种未成年学习，要努力拼搏努力奋斗。
陆乔薇吐出一口气，“反正我挺不服气的。”
“他们都瞎了。”闻谨言皱着眉头，冷声道：“你是该不服气，你很有天赋。”
“那当然啦，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干了一件事。”陆乔薇徐徐地说：“我把我设计的作品出售了，标价比大赛定的价格还要高，我就要证明。”
“可是……”
后面她没说下去，结局闻谨言知道，赛方说她仗着年纪小，胡作非为，扰乱市场，无视大赛的规则。
然后登报，直接对她禁赛。
她之前攒下来的所有名气，就在这一刻被推翻了，成了一个嚣张、自负、任性、公主病的作精。
有人骂她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孩，把大赛上的老师耍的团团转，硬生生拖走了一个出国名额。
甚至还有人问她：“陆乔薇，你是不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啊，唯吾独尊，勤奋一点就了不起啊。”
“你看看你，心境高涨，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兴高采烈的，还趾高气昂，别人一反驳你，你就狂躁，你肯定有病，有病你回去治疗，别出门了。”
“啊，我还是建议你回去看一看病吧，真的你前面设计还行，后面跟不上节奏，很普通啦。”
“一个普通人还妄想当天才去捞钱，好可笑，心疼那些被挤走名额的天才。”
这些话大大咧咧的全写在板报上。
陆乔薇深呼吸，哼哼两声，跟闻谨言说：“回去就回去，那个傻逼赛我才不稀罕呢，后来我还是把那个设计卖了，三万块钱呢，排除我爸妈给我花的钱，我还挣了一万，可以当一年的学习用费了。”
闻谨言说：“你后来也没有学美术。”
陆乔薇嗯了一声，声音哑了，“不想学了呗，我后来又转学文化课，不想学美术课，没意思。”
其实最叫她难过的，不是失去第一名的风光，而是周围人怀疑的眼神，像是中了一个魔咒，别人安慰她，说：“薇薇，你很棒，你努力了……”
就有根刺卡在喉咙里，她会不停地去想，我真的是个勤奋的人吗？我是靠着勤奋走到最后的吗？
到最后她都不敢认真学习，好怕，好怕别人发现她在勤奋她在用功，哪怕写作业，她都要藏起来，只敢晚上偷偷学习，不敢叫别人发现她在努力，然后夸她：勤能补拙，天赋不够勤奋来凑。
所有的夸赞，成了致命的刀刃。
一点点的，把她扎得怀疑人生，最后她只能承认：你看哦，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嘴巴还臭，又爱得罪人，好好走一生就好啦，长大了就搞搞钱。
就靠着这个念头，以及对设计这门余下的热爱，她大学鼓起勇气选择了珠宝设计，只做个普通的小设计师。
虽然累，但是简单、快乐。
去他妈的双相情感障碍，她就是积极乐观。
“薇薇。”闻谨言认真地说：“你很有天赋，很厉害，我收集那件作品，就是被你惊艳了。”
陆乔薇往她怀里拱了拱，红了的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那可不，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闻谨言手掌落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着，“我是说认真的，我跟你说的每一句夸赞的话都是认真的，是认真的哄你，更是在认真的夸赞你。”
“谢谢你啊。”陆乔薇在她下巴亲了一下，“其实事情过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人这么夸我了，我也不在乎了。嘻嘻，我现在很开心啦。”
闻谨言沉默地抿紧了唇。
这件作品是陆乔薇高中设计的, 是一只耳饰，按理说应该做一对，但陆乔薇设计的时候, 就想着它是一只，独一无二。
只是这作品比她想象的要黑暗一些，左边的黑钻，像是快要爆炸了, 不是她设计的问题，是制作师的灵感。
陆乔薇盯着看了一会, 很疑惑, 为什么闻谨言的珠宝库里会有她的设计, 因为这个设计当初没拿到好的名次，她就把设计给卖了。
买设计的不会是闻谨言吧？
那也不像, 她记得当初买设计的是个中年男人。
陆乔薇又逛了一下别的地方，闻谨言的珠宝库很大, 防盗措施做的很好，还有门打不开，她就在外面看了看，又看到了一件很惊艳的作品。
那是一件挂饰，小小的金属笼里，是一只彩色的荆棘鸟，身上被黑色的荆棘缠绕, 在它脚下的浮木旁，有一颗太阳石, 品相很高，还闪着光。
仿佛在等待浴火重生，一飞冲天。
其他都是大件的珠宝, 吊灯式的红宝石设计，扭臂设计的戒指，奇形怪状的，什么样儿的都有。
陆乔薇简单地参观了一会，拿了珠宝清理液回了卧室，把那件珠宝制成的衣服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昨天晚上没仔细看，现在她不得不感叹，这等级、这品质，真是美极了。不过穿在闻谨言身上就是一个衬托，闻谨言本人可是比这些珠宝更美。
滋味真好，下次还想吃。
陆乔薇美滋滋地想着，把珠宝挂好，擦手出来的时候，闻谨言的车就开回来了，陆乔薇站在阳台上看，见着秘书一直在说什么，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她们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闻谨言推开秘书的递过来的文件，沉着脸，态度很坚决，最后秘书叹了口气，把文件放了回去。
不会卡米尔又搞事了吧。
陆乔薇心里有些着急，这时闻谨言发现了她，仰头看了过来，跟她挥了挥手，轻轻地笑了笑。
陆乔薇又想到了她之前那个设计。
黑色的钻石不停的侵占，要爆炸了。
她从楼上下去，闻谨言站在车旁边等着她，问道：“准备好了吗，我带你出去玩。”
“公司的事忙完了吗，我看秘书好像有话要说。”陆乔薇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秘书低声道：“没事，有闻总在，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有你的设计加持，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谨言拉开车门叫陆乔薇上去，道：“我一向不喜欢过度的杞人忧天。”
“嘁，你就是故作轻松，外界压力不管多大，你都是这幅表情，乐天派。”陆乔薇不太放心跟秘书聊了两句，秘书点了几次头，避而不谈，期间好几次都是偷偷地看向闻谨言。
陆乔薇也在偷偷看闻谨言，总是能想起来那件设计。
其实那件设计她很不喜欢，看着很压抑，尤其是加了钻石，侵略黑化气息太足了。
之前看卡米尔的“囚笼”设计，陆乔薇还有点佩服，现在她完全可以拍胸脯保证，“双面人”比“囚笼”好一百倍。
闻谨言开着车带着陆乔薇四处逛了一圈，景点人多，看看一就行了，然后拍点照片留做纪念，闻谨言技术好，拍的都很好看。
最吸引陆乔薇的还是巴黎的吃食，每次路过好吃的她都兴奋地拉着闻谨言过去，叫闻谨言给她付钱。
“富婆，你好有钱啊。”陆乔薇捏着从街头买的小吃，恨不得把每一样都尝一遍，太好吃了。
“也是你的钱。”闻谨言说，“我养你啊。”
陆乔薇嘿嘿笑。
最后去买了一点化妆品，好歹来了一趟巴黎，总不能空手而归吧，肯定要给亲朋好友带点回去。
闻谨言道：“给爸妈都买点东西吧。”
“我想想应该买什么。”
闻谨言道：“我来准备吧，不管你带什么阿姨叔叔都会喜欢，让我也讨讨她们的欢心。”
陆爸陆妈现在对她的态度很好了，完全不用去讨好。
陆乔薇可以想象闻谨言买东西之后，朋友圈会出现什么画面了。
尤其是她爸的。
陆乔薇道：“上次你买的那个茶具，只要我爸回家，他就会拿出来给他朋友秀一下，我爸一个朋友说，那套茶具要是真的，少说三十万，哈哈哈。”
闻谨言嗯了一声。
陆乔薇笑得一顿，惊恐地看着她，“不是吧？”
闻谨言道：“我好歹是个珠宝公司的执行官，买假货送给岳父岳母是不是不太好。”
“岳父岳母？为什么这么叫？不能是公公婆婆吗？”陆乔薇板着脸，“你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的，闻谨言！”
“好的，以后叫公公婆婆。”闻谨言笑着应下，见她停下来，扭头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好几十万，之后能当传家宝的！”陆乔薇很严肃地说着。
闻谨言无奈地牵她的手，“那之后用来当传家宝的可就多了，只要你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
“咦～”陆乔薇还是给她爸发了条信息，好歹叫她爸重视一下，儿媳妇送的东西，怎么也得知道其中的价值。
逛了很多店，带回去的东西买了不少，都是闻谨言在操作，陆乔薇也不知道带回去方不方便，之前她老听同事说要去免税店买，不然很麻烦。
回到家，陆乔薇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拍照发给曲青竹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买这么多，税得多少？”曲青竹问道。
“闻谨言说不用我带，到时候她帮我们邮过来。”陆乔薇带两件衣服回去就行了，闻谨言说是她之前设计的，就想陆乔薇穿回去看看。
哦，补充说明，都是正经衣服。
陆乔薇发了条朋友圈秀恩爱。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做会运动，陆乔薇心里藏着事，拒绝了闻谨言的亲吻。
她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道：“我今天去看了你的珠宝库。”
闻谨言微愣，看着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接着，她又顿了顿，“有喜欢的设计吗？我待会取给你带回去。”
陆乔薇急急地说：“什么都不要，那个设计为什么在你那里啊，你知道设计师是谁吗？”
怕她不记得，陆乔薇准备描述的清楚点，闻谨言就点头了，道：“知道，是一位很厉害，很有艺术天赋的设计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优秀的设计师。”
陆乔薇推着闻谨言，“不要说彩虹屁，认真回答！”
“我很认真啊。”闻谨言说，“设计师不就是你嘛，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说的好有道理，严肃的气氛一下就被打断了，陆乔薇没憋住，得意的勾了勾唇，“行行行，那你怎么得到这个作品的，就那个双面人。”
“现在不叫双面人了，叫‘突然跳动的心脏’，怎么样，我重新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闻谨言也很期待地看着她，陆乔薇抿了抿唇，“挺行吧，你也很有文采，其实，我觉得叫突出来的心脏才更合适。”
因为有防盗玻璃，陆乔薇不知道里面的结构牢固不牢固，她看得时候总觉得黑钻要被凸出来了。
“你从哪儿搞到这个设计的？”陆乔薇紧张地问着她，这个事过去快十年了，她就没想过还能见到这个设计。
“买来的，你当初不是把设计卖了么。”闻谨言说，“这也是我很疑惑的地方，你为什么把它卖了。”
为什么呢？
陆乔薇笑道：“这不简单么，搞钱啊。当时我爸妈支持我比赛烧了很多钱，我得把钱捞回来。”
搞设计，就没有不烧钱的时候。
“很难过吧。”闻谨言轻声问着，“那个时候。”
提到这个设计，陆乔薇心里就憋了口气，她换了两口气，呛声道：“想当年，我也是疯狂无限，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闻谨言认真的听着，当她的听众。
陆乔薇说：“讲真的，开局就是巅峰。”
闻谨言认真地听着，陆乔薇侧了一下身，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得过大奖吧。”
“知道，我们大猛可厉害了。”
陆乔薇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陆乔薇是个很喜欢吹嘘的人，但是她极少提到这件事，参加工作，写简历也不会把这场比赛加上去。
那时候她还没有正式接触设计，就是很偶然的机会，是有次去图书店里蹭漫画看，然后翻到了比赛的征稿，看到上面说进海选赛奖励有50块钱。
当时她可喜欢看那个漫画了，特别想买，想着自己有时候也会画着玩，就打算试一下。她攒几天早餐钱去买了个信封，画了很多设计给大赛寄过去了。
她怕自己被骗，偷偷跟曲青竹一块去网吧查，差点被她妈逮住打断狗腿，幸好的确有这个比赛。
一开始她真的没抱希望，天天心疼自己那几块钱。每每买早餐的时候她都要跟曲青竹痛心疾首一番，就算曲青竹说请客，也弥补不了那几块钱的损失。
直到高一，学校开晨会，年级组拿着个邀请函在上面说，咱们学校高一的陆乔薇入围设计比赛了，大家鼓掌。
哗啦啦的，巴掌拍的很不齐。
陆乔薇在下面跟曲青竹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聊她看的漫画，反应好了一会，等到所有人看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操，我真的入围了？
不仅入围了，还有钱，入围赛奖励了她50块钱，学校表扬她，多奖励了100，还给她拍了照片，搞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喜报，热烈祝贺我校高一新生陆乔薇同学，获得海选赛第一名……
陆乔薇好飘飘然啊，她一时间就成了学校的名人，开学典礼站在主席台上结结巴巴地讲话，比年级第一还要风光。
可嚣张了。
当天她拿着钱去漫画店消费，又请曲青竹去吃了惦记很久的小笼包，就是没打算去参加后面入围赛。
陆乔薇在市里上高中，虽然说是市，但是是最小的地级市，贫瘠的要死，比赛得去最大的那个市。
她还没出过市呢，也没条件去。
后来叫学校美术老师知道了，就一直推荐她去比赛，就当出去见见世面，带着陆乔薇学习基础。
那会条件是真的不好，她还没有电脑，完全不会电脑上的绘画软件，就天天去蹭学校的微机课。
到了入围赛的时间，美术老师陪着她一块去，真的，就是乡巴佬进城，她以为没几个人参加，比赛的时候发现乌泱泱的，画场都坐满了人。
大家都很紧张，陆乔薇也紧张啊，题目很开放，就是即兴，叫她们设计一款适合自己的设计。
陆乔薇没想太多，就画选了压力这个题材。她设计起来很得心应手，名字也想好了叫：托里拆利
发现大气压的伟大人物。
画完出来，她听着别人说珍珠、宝石，轻奢和高奢都怎么设计，要大气和奢华。
陆乔薇哪懂那个啊，琢磨着自己是没戏了，就回去继续上课，风头过后，回归一切平静。
普通的校园生活，加上最普通的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学美术，美术学起来花费太高了，她也不好意思跟爸妈开口。
哪知，没到一个月，学校喜报又换成了：热烈祝贺我校陆乔薇荣获设计大赛入围赛第一名。
这次不仅仅是她在学校风光，整个市都知道有一个学生叫陆乔薇，学校给了她很大的支持，给她免了学美术的费用，让她专攻学美术。
陆乔薇自个也傻了，我这样随便画画就是第一啦，傻完被吹捧的好飘哦，我是第一，就很牛逼有没有。
在学校她还是很谦虚，怕嚣张的太过头被人打。别人问她，她都是说一般一般啦，心里实际想着我是第一名。
小组赛、淘汰赛，毫无意外她都是第一。这之后有很多人模仿她的题材，也搞什么定理，来吸引赛方的视线。
但是陆乔薇的风格很多变，她第一次设计了“托里拆利”，第二次设计“阿基米德”，第三次设计“倒挂的头颅”……
从半决赛开始，赛方给每个人安排导师，说是不能让她们的设计继续野蛮生长，还告诉她们这次拿到名额，要去参加国际赛，不能给国家丢脸。
后续更改了比赛方式，不再是根据幻想设计，要根据宝石的形态来设计。
别人头痛的时候，陆乔薇在心里喊so easy，因为她没见过什么珠宝，只能去空想宝石的结构，要上网查很多资料。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之后的训练，导师不停让她复刻别人的作品，让她仿高奢设计师的作品，说是熟能生巧，才能设计出最高大上的作品。
陆乔薇真的很痛苦，完全画不下去，不是她的东西，再怎么改，也做不出她最想要的设计。
有的选手一件件改的很好，符合老师的标准就获得夸赞，有的跟她一样坚持不住就退赛了。
陆乔薇一件都改不出来，每天就努力听理论课，她跟自己较劲，不想放弃，她觉得自己可以，开始老师还很好说话，后面对她的要求越来越多。
那时她的导师对她非常不满意，说她的思绪很浪，其实对珠宝一窍不通，完全不懂什么叫首饰。
甚至说她是一个勤奋选手，只能靠勤奋来弥补自身的缺憾，实际一窍不通，完全没有天赋，说他最后悔的就是带了陆乔薇，陆乔薇是最差的学生。
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有次去提交作品，裁判老师直接拒绝她，残忍地说：“陆乔薇你真是个骗子，用勤奋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天才。”
陆乔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错的。
她是第一次比赛，第一次设计。
在所有选手里，她年纪最小，完全处理不好这种情绪，只能对老师道歉，跟老师认错，次数多了，她一鞠躬老师就说：“不用了，陆乔薇，你把自己变聪明一点，就是最好的道歉。”
后来的比赛，根据珠宝做出设计首饰。
陆乔薇特别挣扎，要么按着老师的复刻，走传统符合潮流的豪门设计，要么走她自己的风格……
结果可想而知，她选择了后者。
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教成了双面人，那黑暗的一面正在侵蚀她，叫她不开心，叫她一点也不快乐。
陆乔薇回忆这段过往的时候，心情很不平静，讲到快结尾的时候，陆乔薇道：“要到后面的决赛嘛，他们给了我一个奖，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奖。”
闻谨言沉了脸。
陆乔薇说：“勤奋奖。”
在一个比天赋的比赛上，大赛给了她一个勤奋奖，还说当代年轻就应该像她这种未成年学习，要努力拼搏努力奋斗。
陆乔薇吐出一口气，“反正我挺不服气的。”
“他们都瞎了。”闻谨言皱着眉头，冷声道：“你是该不服气，你很有天赋。”
“那当然啦，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干了一件事。”陆乔薇徐徐地说：“我把我设计的作品出售了，标价比大赛定的价格还要高，我就要证明。”
“可是……”
后面她没说下去，结局闻谨言知道，赛方说她仗着年纪小，胡作非为，扰乱市场，无视大赛的规则。
然后登报，直接对她禁赛。
她之前攒下来的所有名气，就在这一刻被推翻了，成了一个嚣张、自负、任性、公主病的作精。
有人骂她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孩，把大赛上的老师耍的团团转，硬生生拖走了一个出国名额。
甚至还有人问她：“陆乔薇，你是不是有双相情感障碍啊，唯吾独尊，勤奋一点就了不起啊。”
“你看看你，心境高涨，自我感觉良好，每天兴高采烈的，还趾高气昂，别人一反驳你，你就狂躁，你肯定有病，有病你回去治疗，别出门了。”
“啊，我还是建议你回去看一看病吧，真的你前面设计还行，后面跟不上节奏，很普通啦。”
“一个普通人还妄想当天才去捞钱，好可笑，心疼那些被挤走名额的天才。”
这些话大大咧咧的全写在板报上。
陆乔薇深呼吸，哼哼两声，跟闻谨言说：“回去就回去，那个傻逼赛我才不稀罕呢，后来我还是把那个设计卖了，三万块钱呢，排除我爸妈给我花的钱，我还挣了一万，可以当一年的学习用费了。”
闻谨言说：“你后来也没有学美术。”
陆乔薇嗯了一声，声音哑了，“不想学了呗，我后来又转学文化课，不想学美术课，没意思。”
其实最叫她难过的，不是失去第一名的风光，而是周围人怀疑的眼神，像是中了一个魔咒，别人安慰她，说：“薇薇，你很棒，你努力了……”
就有根刺卡在喉咙里，她会不停地去想，我真的是个勤奋的人吗？我是靠着勤奋走到最后的吗？
到最后她都不敢认真学习，好怕，好怕别人发现她在勤奋她在用功，哪怕写作业，她都要藏起来，只敢晚上偷偷学习，不敢叫别人发现她在努力，然后夸她：勤能补拙，天赋不够勤奋来凑。
所有的夸赞，成了致命的刀刃。
一点点的，把她扎得怀疑人生，最后她只能承认：你看哦，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嘴巴还臭，又爱得罪人，好好走一生就好啦，长大了就搞搞钱。
就靠着这个念头，以及对设计这门余下的热爱，她大学鼓起勇气选择了珠宝设计，只做个普通的小设计师。
虽然累，但是简单、快乐。
去他妈的双相情感障碍，她就是积极乐观。
“薇薇。”闻谨言认真地说：“你很有天赋，很厉害，我收集那件作品，就是被你惊艳了。”
陆乔薇往她怀里拱了拱，红了的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那可不，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闻谨言手掌落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着，“我是说认真的，我跟你说的每一句夸赞的话都是认真的，是认真的哄你，更是在认真的夸赞你。”
“谢谢你啊。”陆乔薇在她下巴亲了一下，“其实事情过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人这么夸我了，我也不在乎了。嘻嘻，我现在很开心啦。”
闻谨言沉默地抿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