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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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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目相对,樊肇柏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一样。

    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像黑钻石一样的耀眼又似清泉一样清澈明净,是他所没见过的。他所见过的眼睛都是那么的浑浊,乍看明亮透彻,可仔细看却能看到雾霭沉沉,有着各种丑陋的欲望,怎么也掩饰不住。所以每当在书里看到“你的眼睛就好像黑色夜空,布满了美丽的星星”之类的形容,他就不屑地冷哼,都是狗屁!

    他手在与她的脸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刹住了,对着那双光彩熠熠的眸子,他最终也没能打下去。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缓缓地,叶悠盈绽开笑容,心里觉得那么的快乐。她就知道,他的本性其实没那么糟糕。是这个社会里太多的有色眼睛将他划分到了一个不正常的区域,是亲人的忽略让他性子别扭自我放逐。只要有人真诚地关心他,他就会慢慢地好起来,然后像个普通人一样快乐。

    樊肇柏看到她那傻乎乎的笑容,忍不住翻白眼又冷哼一声。“蠢女人!”

    他明明可以轻易地挣脱她的牵扯,如有必要,他甚至会揍人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就这么傻乎乎的让她拉着走,甚至举起的巴掌落了空,这是从未有过的。他想了又想,想得心里越发的烦躁,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这个蠢女人传染了,大脑短路便蠢了!

    叶悠盈听到他的骂声,咯咯地笑了。他一定不知道,此刻他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而不是那个黑着一张脸像黑道少爷一样的家伙。“我蠢吗?可是,老师和我爸妈都说我很聪明啊。嗯,朋友和同学也是这么说的。”

    闻言,樊肇柏满脸黑线,止不住又骂了一声蠢女人。

    叶悠盈并不觉得这一声蠢女人是侮辱,她更愿意理解为这是他无措时候的一种转移注意力或者掩饰的方法。所以,她不由得笑得更加灿烂。刚好,的士在这个时候停下。她推着他到车子旁,拉开车门。

    樊肇柏因她的笑容而忍不住又愣了一下,就这样,半配合着被她推着坐进了车子里。一转头,看到她高兴着得意地眨眨眼,他又腾地火了,为自己被一个蠢女人牵着走!不由得扭过头去,懒得看她的蠢相。“哼!”

    叶悠盈也不以为意,依旧笑得开心。他越是装得别扭,就越是说明,他其实并不像别人所以为的那样是个可怕的恶魔。抬起头,看着瓦蓝的天空,夕阳灿烂,默默地在心里对记忆力那个人说些什么。

    “喂,蠢女人,你在看什么?”似乎完全被忽略了的樊肇柏不爽到了极点,没轻没重地一肘子撞在叶悠盈的手臂上,害得她痛呼一声。

    飘远的魂魄被拉回现实,转头看着这棱角分明的陌生面孔,心里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熟悉。抬手轻轻地揉着被撞疼的手臂,好笑地看着他有点气呼呼的样子。“我在看蓝天白云啊。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嘛?”

    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她低头从包包里掏出纸巾,往他的嘴角伸去。只是她还没够着,便被他一记重击打偏了手。顿时疼得她清秀的脸皱成一个肉包子,看着可怜兮兮的。

    樊肇柏冷哼一声,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却明显不太自然。心里忍不住想,这回你肯定灰溜溜地滚蛋了吧。这样的蠢女人,他见得多了。愚蠢的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而他是迷途的悲伤的羔羊,可以充分地满足她们那自以为是的母爱和虚荣。可惜,他不是羊羔,他是一匹凶恶的狼!每当她们发现了这一点,就好像见到鬼一样尖叫着离他远远的。隔着好远看到他,还惊慌失措地跑开,好像他会吃了她们一样,全然忘了当初的伟大宣言,说什么要拯救他,狗屁!

    十几年的人生,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好的,根本不需要那些狗屁的同情。要是他没种到需要女人来保护和同情,他不如切腹死了算了。

    叶悠盈手臂的疼痛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心想等下肯定又黑一块了。她的皮肤也不知道怎么的,碰一下就黑一块,好久都不消退。所以在别人看来,她时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老师还以为她被虐待呢。看着这个别扭的大男孩,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替自己打气:没关系,慢慢来!

    她又把纸巾递过去,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擦一下吧。等下血凝固了,蚊子会追着你咬的。我知道你不把那小小的破蚊子放在眼里啦,但是一个人跟蚊子斗劲也很没意思,是不是?”

    樊肇柏斜睨她一眼,抢过纸巾,摇下车窗扔了出去。那纸巾如一只白色的蝶,飘飘晃晃地飞了好远,不见了。那削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叶悠盈看着,很认真地想要不要锲而不舍再递一张过去,想了又想还是算了。他的别扭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治好,那也不至于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且让大家都恐惧的一个人了。她看得出来,他很反感别人这样接近他。他总是蠢女人蠢女人地喊,也充分说明他很讨厌女人甚至瞧不起女人,所以她必须更加的耐心才行。

    深深地吸一口气,她重新扬起笑容,转过头去看着他。“哎,我叫叶悠盈。叶子的叶,悠然的悠,笑意盈盈的盈。所以,以后不要再叫蠢女人了,这显得很没绅士风度的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肯定很不屑于告诉我啦,不过为了我见到你不叫喂或者也学着你叫笨男人,你还是告诉我比较好,是不是?当然了,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明天去问同学就好了。”

    她其实不太爱说话,但是面对像他这样别扭的人,她如果还像平常一样沉默,那永远也接近不了他吧。如果她是那种很会说话的女生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这么排斥。不过没关系,这场仗不好打,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白痴!”樊肇柏实在不想理会这个絮絮叨叨的蠢女人,但是不骂她一句好像她永远不知道她有多白痴多讨厌。一个不管别人怎么摆脸色怎么臭骂都还是笑眯眯的女人,肯定是一白痴。

    “会吗?我做过智商测试,我的智商有120多,应该还算正常的吧。你测过吗?是多少啊?不过,那种测试也不可信就是了,呵呵。”叶悠盈觉得有些尴尬,他要是会被她惹恼都还好,偏偏他只会瞪他,顶多骂一句白痴。

    “给你说个笑话吧。这个故事发生在精神病院。记者访问院长:如何检测精神病人已经康复呢?院长答:我们在把浴缸注满水,旁边放了一个大勺子,一个小勺子,让病人用最快的时间内把水清掉。记者自以为是地说:我知道,精神病人康复了,就会用大勺子勺水,还没好的话,就用小勺子勺水!院长:病人康复了,会直接把浴缸的塞子拔掉。哈哈,是不是很好笑?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

    樊肇柏睨了她一眼,依然是你是白痴的表情,只冷哼了一声,

    叶悠盈的笑僵在脸上,觉得脸在冒热气。她果然还是不太会调动气氛,笨死了。

    司机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对她说:“姑娘,我建议你还是去看一下精神科大夫比较好。”

    叶悠盈闻言,完全呈石化状。

    樊肇柏转过头去,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难得的勾起嘴角。这个蠢女人!

    叶悠盈僵着脸,想着该怎么往下反应。幸好车子吱呀一声停了,目的地到了。她呀一声反应过来,拿出钱塞给司机大叔,赶紧爬出车子。

    樊肇柏走出来,看着她和司机之间给钱找钱,突然间一圈击向自己的脑袋。他真的是疯了,他居然跟这蠢女人到她家里来!一醒悟过来,他弯腰往车子里钻。

    “哎,你又坐进去干嘛啦。”叶悠盈一把将他扯出来,关上车门。“师傅,谢谢了哈。”

    “蠢女人放手,否则我揍你!”再次被惹毛的樊肇柏语气越发的凶了起来,眼睛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

    叶悠盈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奋力地拉着他往前面的小诊所走去。“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多次啦,这样威胁女孩子是不对的。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急着想摆脱我,因为你有与人交往恐惧症嘛。也就是说你害怕与人交往,所以总是一个人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任何人走进来,自己也不走出去。其实外面的世界不可怕的啦,你只要走出去就会发现了。你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怕这个呢!”

    “听你这蠢女人在鬼扯,我根本没有在害怕!”他只是不屑,不屑于跟任何一个人接触。他的世界是与众不同的,没有人能够理解,也没有人能够适应。所以,他注定是孤独的,遗世而独立,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很好,至少是回答了,虽然有些凶巴巴的,却是不错的现象。她笑了笑,继续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就跟喝醉酒的人永远说自己没喝醉一样,心里有恐惧的人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在害怕的啦,我完全可以理解哦。”

    “狗屎!再听你这蠢女人唠叨下去,我一定会跟着变白痴!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女人,还智商120多,我看是负120多吧!靠!”如果说他也会恐惧,那些需学校里除他之外的所有家伙都恨不得钻回娘胎去!自从十岁被人绑架靠自己逃出来开始,他就没害怕过什么!一个十岁就已经在地狱逛过的人,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叶悠盈倏地瞪大眼睛,大叫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负120多?好厉害哦。”

    樊肇柏气得七窍生烟,狠力想从她的魔掌下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她却不肯放手。他一个奋力甩,甩脱她的同时也狠狠地打到了她的脸。又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让两个人都有些愣了。

    叶悠盈疼得差点要哭出来,水汽在眼眶里打转。比起他先前打的那一巴掌,这一次他无意之中力道可要重多了。她知道,她的脸明天肯定会成猪头!真的好痛哦!她低下头去,努力地将眼泪逼回去。在些微委屈情绪的背后,她又忍不住想,他刚才果然舍不得尽力打她。

    樊肇柏看着她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有些微的不平静。他虽然讨厌女人,不,他是讨厌所有的人。但就算对以前那些恶心吧唧的蠢女人,他也不曾这样子在短短的时间内连打两次。该死!不过,都是蠢女人的粗哦,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

    再抬起头,又换上了笑容。“下次你记得通知我一声,要不明天肿成猪头,会被人笑话的。啊,到了。”

    一直到从小诊所出来,樊肇柏表现出惊人的好脾气。或许她的反应太让他出乎意料,他反应不过来。他记得之前一个蠢女人也曾这样接近他,认定了他不会动手打人,结果他一巴掌甩出去,她就委屈得跟小媳妇似的跑了。从此以后,见到他就闪得远远的。

    而眼前的这个蠢女人,哪怕上一秒快要哭了,低头抬头之后,又是笑容灿烂。她到底想做什么?也跟以前那些蠢女人一样,认为她是能够让他改变的女人人?然后去跟别人炫耀,标榜自己有多么的魅力惊人?还是母性提前发作,想用母爱的力量将他带回正道?不管什么,那都是狗屎!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们一边害怕他,一边又对着他心动。她们就是一群白痴,永远对那种长得好看又有点坏坏的男生一脸膜拜。流星花园看多了,总把自己想象成杉菜,把他想象成道明寺,真是愚蠢到家!

    “肚子好饿哦。你饿不饿?”叶悠盈伸伸懒腰,一蹦一蹦迪跳下石阶,回过头去笑着问。拜樊肇柏所赐,她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笑一笑都疼。嗯,晚上回去得用冰块好好敷一下,明天就不会太难看。还有爸爸妈妈肯定要追根问题,她得想个好理由。

    樊肇柏看了看她,没有回答。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没有拂袖而去,连他自己都惊讶万分。今天真是撞鬼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煲仔饭吧,那个店很不错的。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一回头,却看到樊肇柏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看也不看他一眼。夕阳映照在他的身上,那明明是绚丽的色彩却显得那么的素淡,透着寂寞的气息。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折回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怎么了?累得走不动啦?要不我去买,打包在这里吃?”

    樊肇柏没有回答,只是眯起双眼看着天际的夕阳。神情,有些迷茫。

    叶悠盈把书包拿下来,掏出钱包,然后把书包放到他旁边。“那我去买饭,你帮我看着书包哦。”

    依旧得不到回答,她静默了几秒钟,飞快地往角落跑去。在转弯的地方,她停下来,偷偷地看他。发现他还在发呆,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这才跑去煲仔饭店,火急火燎地要了两个饭。

    提着饭跑回来时,在转弯处便愕然地发现,他已经走了。只剩下她的书包孤零零地躺在石阶上,仿佛被人遗弃了一样。

    叶悠盈慢慢地走回去,有些失落地在石阶上坐下来。他好像更难接近呢。当年虽然也很艰难,但她没有这种被人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觉。那个人虽然也会恶语相向,可只要他肯说话,她就能明白他的一些想法。一点一点地看懂一个人,自然就能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世界。

    她拎着饭盒,在石阶上呆呆地坐着好一会。才打开盒饭,慢慢地吃起来。不时地有人经过,不由自主地多看她两眼。在心里奇怪着这个看起来秀气安静的女孩子,怎么会坐在这种地方吃饭。

    叶悠盈想,人们总是这样,仿佛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出于什么样的家庭就非得长成那一个模式。只要你有一点不同,就被当做异类看待。在老师家长同学的眼里,她似乎就是那种乖巧聪明的学生,做每一件事都规规矩矩。一旦她的做法与他们所设想的不同,就要被叫去教育,滔滔不绝地讲道理,仿佛这样就能把她这个好苗子那点“长歪”的苗头给掐死。

    他们只关注她该怎样去表现,而很少去在乎她是否觉得那是对的,心里是否快乐。在老师的眼里,她是一个骄傲的例子,用来与别的班级老师炫耀;在父母的眼里,成为父母在邻里脸上有光的一个理由,让他们总能听到很多的称赞;在同学眼里,她就是一个标本似的榜样,贴在那里让他们观看并学习。可是,她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会努力地学习,会乖巧的听话,但偶尔也会任性一下,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很晚很晚,叶悠盈才走回家去。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焦急万分的父母。

    “盈盈,怎么不接电话?你都快把我们给急死了,知道吗?”

    叶悠盈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来电。低着头,乖巧地道歉。“对不起,我调成振动了,走路的时候感觉不到。”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打电话去学校,老师说你早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都记急得想报警了。”母亲抓着她,焦急地说着。“你的脸怎么了?”

    叶悠盈抬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摇摇头,回道:“没事。同学挥手臂的时候,不小心打到我了。妈,我们回去吧。”

    “盈盈,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懂事了。我们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能跟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只有跟那些好的榜样在一起,才会变得更加的好。你看你,明明好好的一个孩子。要不是……”

    “妈,我渴了,我先回去喝水。”叶悠盈扯紧书包是,撒腿就往楼上抛。她知道,母亲又要喋喋不休地说那些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在他们看来,她以前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就是因为跟那个人接近了,她就变成坏孩子了。其实,他们一点也不晓得,那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接触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才知道其实做学生不一定要天天对着课本只知道考试,还有很多很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也可以学。

    “你看,你这孩子!好好的一个乖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真是……”

    母亲的念叨渐渐远去,叶悠盈慢慢地放缓脚步。

    她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他们认为她太小了,小到不懂什么是好坏,所以总想帮她划分好,他们认为好的她才可以做。乖乖地听课,认认真真地看书,考好成绩,跟一样优秀的人在一起讨论功课……

    或许,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孩子吧。她抚着自己的脸,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寂寞的。

    他以为,她不懂。其实,她懂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