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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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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珩在琉璃馆呆坐了好一阵儿才沉着脸走了,摸着心窝子说,要这时光能倒回去,他是打死也不跟顾长安说那样的话了。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他这回是把泼水的手都给剁了。

    回府的时候,刘珩还被门槛给绊了下,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差点让决明去把门拆了。

    白辛跟在后头偷偷憋着乐,跟决明咬耳朵,说爷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完还得把石头嚼嚼吞下去。

    决明听得直摇头,说你这是把顾都尉比成大石头啊,回头给她知道看不拆了你两条腿。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一字不落地飘进刘珩耳朵里,偏巧这事上刘珩连一个字的理儿都不占,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

    靖远侯府里,顾长安坐在书房用她的残手捧着《九州杂记》看得津津有味,顾长宁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个妹子也是心大,要换上别的姑娘,这会子保不准已经泪流成河了。

    也不知道她这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脾气到底是好是坏。

    顾长安抬头就看见自己二哥在门口当门神,勉强挤出来一个挺难看的笑,垂头丧气喊了声“二哥”。

    顾长宁欣慰了,好在她还不是乍一看去那么没心没肺。

    “跟端王闹别扭了?”顾长宁看见她手上缠的白纱布,没问也知道她当了回“烈女”。

    顾长安磨磨牙,“这要是在军中,保管打得他十日都起不来床。”

    顾长宁皱起眉来,“亏你还领兵这么多年,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值当你往心里去?还琢磨着把端王给揍趴下,你倒本事了。”

    顾长安哑然,这人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

    “两个事儿啊,”顾长宁伸出俩指头来比划比划,“一呢,你是当真看上沈卿了?二吧,前几日你说许之栋那事,我觉得……不得不做。”

    “没看上,当兄弟还成。”顾长安答得挺实诚,顾长宁却翻了个白眼,骂都懒得骂她。

    “你也一直都知道吧,兵部里头那点事。这许之栋就是条蛀虫,军需粮饷,没哪个他不沾手的。就他提上来那几个废物,跟着我打一趟狄戎就吓跑了俩,还有个让顾长平直接给砍了。咱家跟许之栋的梁子结下也不是一般二般,不说别的,那丽妃娘娘不也没少为难姑姑么。”

    “瞧我这一句话勾出你多少牢骚,”顾长宁摸摸鼻子,“这事急不来,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不和倒无所谓,关键是,契机。”

    “端王手上有本账目,这东西许之栋像是挺忌惮,那胭脂堂的人绑走端王为的就是这本账。”顾长安捂着额头,发愁,“康王刘隆是许之栋的外孙,这俩人绑一块倒不奇怪,怪的是胭脂堂为什么也搅合进去了。”

    “朝廷和江湖,看去是风马牛不相及,可其中的牵连,呵,那也是盘根错节。”顾长宁言语间暗含嘲讽,“□□时候就有江湖人替他干兔死狗烹的勾当,康王找上胭脂堂,也在情理中。”

    顾长安撇撇嘴,“从这上头看,刘珩比刘隆可不是差的一点半点。”

    顾长宁意味深长地眯起眼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大事往往需谋定而后动,要谨慎,小事随性而为也出不了岔子,这是顾长安的思维。

    她照顾长宁说的,“没心没肺”地早早躺在了床上,却难得地失了眠。

    哽在心头那根刺,还是横在那儿,刘珩还是个王八蛋,并没有随着几个时辰过去就消失不见。

    顾长安枕着手臂,盯着床幔,觉得顾长宁后来说的话也有点道理。

    纵览这些门当户对,年纪相当,并且还未成婚的公子们,好像没有比叶清池更合适的。

    当然,说起门当户对,叶清池是差了点,但他富可敌国啊,再遥远的差距也就显得不那么遥远了。

    嫁给叶清池?顾长安眉心拧成块抹布,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辗转反侧半宿的顾长安翌日晨起的时候神色委顿,带着东哥和茂修在院里打了套拳也没能让她精神起来。

    竹染看着负手立在院子正中沉思的顾长安,心里头叹气。

    顾长清按时来了,不但来了,而且容光照人,连顾长安都觉得晃眼。

    顾长安换上她穿惯了的男子常服,挽上发髻拿叶清池送的玉簪一插,便一身利落地领着顾长清出门去了。

    于氏大约对顾长安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到侯府门口谆谆嘱咐,像是怕顾长安把顾长清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顾长安就觉得奇怪,这于氏从前挑她的刺儿可是挑的眼都不眨,把她罚到祠堂跪上一宿也是有的,怎么时隔十几年,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长安犯懒,在深宅妇女的心思上不愿花功夫琢磨,寒暄几句就把于氏和颜悦色地请回去了。

    顾长清坐上马车就有点紧张,跟顾长安没话找话。

    “长姐,咱们为何不约在外头,反而……要去王爷府上?”顾长清话里带着点少女的娇羞,手里绞着一方丝帕。

    “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在外面抛头露面像话么?”顾长安没睡饱,情绪也跟着掉在谷底,“咱们大齐比着燕国是没那么多穷讲究,可要真在外头为你引荐端王,这话传说出去了,要收场可不容易。”

    “可、可长姐不也常与人在外会面。”顾长清声音低低的,也不敢看顾长安。

    顾长安无语地看着她同父异母的小妹,这丫头是在房里绣花绣傻了不成?她无意再多言,索性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歇着,不答顾长清。

    顾长清原想跟顾长安套套话,问几句端王的脾性喜好,没料顾长安一改往日做派,还端出她都尉大人的架子了,一下子就让顾长清十二分地不满。顾长清恶狠狠地想,要是长姐嫁出去就好了,那时看她还能怎么威风。

    顾长安当然不晓得顾长清此时琢磨些什么,她觉得祁卢那个疯子踪迹全无,顾长宁又要把刀悬脖子上去铲许之栋,这些事已经麻烦成一疙瘩,她根本无心去管情窦初开的丫头起什么心思。

    端王府和靖远侯府就离得不远,顾长安琢磨的事还没转过一个圈,她们就到了。

    白辛知道顾长安要来,特地嘱咐了门房,所以门口小厮一见是靖远侯府的马车,就没命地奔进府里去通报了。

    顾长安扶着她嫣然动人的小妹下马车,不紧不慢地往王府门口走。

    结果还没等她们走到跟前,白辛和决明就从府里奔了出来。

    白辛和决明先看见顾长安,再看见顾长安边上娇羞的姑娘,俱是一愣,俩人面面相觑,顾都尉这是演哪出?

    顾长安一时因为没睡好,又因为昨个儿被刘珩气的不轻,眼看白辛和决明俩人带着股负荆请罪的劲儿,所以也不客气,拉着顾长清跟俩人白活一通,听得白辛脸都绿了,频频回头往府里瞧。

    决明在一旁倒有点看戏的意思,啧,里面那个大摆筵席,毛毛躁躁要请罪,外面这个没心没肺,领着人来给他当媳妇,阿弥陀佛,待会儿别掀了房顶就行。

    一行人欢声笑语往水榭那处走,顾长清越走越紧张,后头干脆拉住顾长安的手。顾长安一愣,转头看看她,就见自家小妹脸红得跟熟透的番茄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激动得厥过去。

    她暗自摇头,这丫头是少点顾家人的魄力。

    刘珩在满当当一桌珍馐美味前坐立不安,站起来又坐下,然后溜达到顾长安那天喂鱼的地方站了站,忽然就觉得自己没出息,暗骂了两句,便端坐回去了。

    所以顾长安牵着顾长清踏进水榭的时候,只看见刘珩拿着一副派头,坐在主位上。

    顾长安看他不顺眼,索性不看了,把顾长清往前一推,干巴巴道:“去泉顺路上与你提过,我小妹,顾长清。”

    说罢,顾长安就不吭气了。这边顾长清紧张归紧张,但到底是大门大户的闺秀,该有的礼数是一项没落下。等她客套完,刘珩才省起上趟出门时,顾长安是说过这么一桩事,脸色不免又难看了一分。

    顾长安坐在刘珩边上,不动声色地望着桌上的菜肴,刘珩眼见顾长安对菜色的兴致大于他本人抑或旁边的顾长清,但也不好当着顾长清说什么,只得一边跟顾长清客套守礼地寒暄,一边纡尊降贵地给顾长安布菜,不一会儿就在她碗里堆了座鸡肉牛肉山。

    刘珩觉得,以顾长安跟他同袍七年的情谊,她必然知道他是低头道歉了。

    诚然,顾长安再迟钝也领悟到刘珩这一层隐晦的含义,可他怎么就忘了旁边还坐着个顾长清?

    顾长清面色青白,看着顾长安闹别扭似的把肉从碗里扔出来,这边刘珩又耐着性子夹了别的进去,握着象牙筷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如果说顾长清从前一直就不待见顾长安是因为觉得她混在一群男人中间,粗鄙浅薄,那现在她恨不得顾长安战死在北境就只因为顾长安明知自己倾慕端王,却还要在她面前如此做作,简直该死。

    天可怜见,顾长安虽在男女一事上比别人开蒙晚了点,但也知道当着顾长清的面跟刘珩多说一句话都是挨天打雷劈的罪过,所以她当然不是故意的。她把那些肉扔出去,为的就是跟刘珩撇清关系,哪知道端王爷竟在这个时候没眼色起来。

    顾长安如芒在背,刘珩却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浑身舒畅。

    一顿饭吃进肚子里好比吃了块太湖石,顾长安琢磨着回去得让竹染煮一壶山楂水来消消食。

    顾长清的贤良淑德在登上马车那一刻彻底掉的一点不剩,不是她不想维持着应有的气度,而是根本就维持不住了。

    顾长安看顾长清能隐忍着不跟她掰扯已是不易,自然不会去招惹她。就这样,两人别扭地坐在马车里,回到了靖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