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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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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哥儿更看不出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一心惦记他家小七哥哥,看皇帝半晌没答话,只当他小七哥哥真如信上抱怨的那般可怜、又或者更可怜不知道多少分的被压榨着,不由越发扭股糖儿似的在皇帝腿上蹭着,胖爪子胡乱挥舞之间险些儿又往皇帝那才好了没一会的某处而去。

    这下子,皇帝也顾不上着急尴尬了,总还是莫当着心上人的面给某个小混蛋再来一次重创要紧。忙忙一把将又要缠过来撒娇、又要扬起脸卖萌,正忙得不可开交且将小胖身子扭得和麻花儿似的小东西一把抱起,皇帝一时也忘了小家伙刚才要求的啥,只捉住最后那一叠声“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的小尾巴,又那猴戏一事虽过去好些时日、到底难得给人当猴子戏看一回,皇帝印象且还深刻,便随口应道:“仁哥儿可是想去看杂耍百戏了?且别急,今儿是晚了点,明天一早穆伯伯去接你,我们一道儿上街看去。”

    堂堂天子,要传班子杂耍百戏的其实极其简单,宫里都养了好几个小班子,就是孝期里头不好动得,也不曾将那些自幼练习百戏杂耍戏曲儿的内侍驱逐出宫去,真要看,时时刻刻都看得。不过皇帝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又记得王家和自己一般仍在孝期里头,哪怕小家伙身上的孝其实爷算过了,往府里送杂耍班子到底不像话,这才屈尊提出要带小东西去街上看去。

    却不想,小家伙不领情。

    他因记忆力越发的好了,虽没个谁特意和他通解礼记,到底家里正遇孝期,素日里头王子腾念叨的、王子胜用来拒绝张氏等人劝他好歹吃点子瓜果时说的话儿等,又并张久偶尔几回给他问到,随口拽文解说的……也没人要求小家伙记着,偏他记性极好,字字句句都记得,又见得王子胜虽说不是日日夜夜只守在草屋这儿寸步不离,但每有离开,都是要么京中适逢地动、要么护送自己归家又恰遇着伯母产女伯父慌乱的要紧时候,且无论何事,都是理顺了立刻又回来……

    如此言传身教,小家伙于“孝”之一字,最是认真不过。

    诚然,因着年岁小,街上经过时,见着那等好玩有趣的,总不免多看几眼;心中喜乐时,也不懂得故作哀戚,都是想笑就笑,看皇帝耍猴戏那次尤其笑得又是鼓掌又是揉肚……可就这么着,仁哥儿从来不会故意要求往那有杂耍百戏的街道多绕道走一段,也不会在过路时让马车故意走得慢些儿。

    小家伙虽打小儿娇纵,可自打这个王子胜来了后,初遇时第一眼就看他与众不同,虽因为当时能力不足,不曾为他引气入体带他修行,平日却很注意教导于他――王子胜所在长生门,不拘有情道无情道,也不拘人修妖修鬼修魔修,宗旨只得一个:修真修真,便是修持本心、去伪存真!小家伙在其渲染之下,亦是最讲究心诚意正,当日初见皇帝时,就能说出“食素肉者心不诚”这样的话儿来,可见其聪慧。

    他又早许了愿,以承重孙嫡长子的身份,也要陪着他爹给曾祖母守三年,虽说吃食上头不如王子胜那般,除了糙米清水余者皆不入口,却也是丝毫荤腥不肯沾,再馋肉都忍住了。杂耍百戏这等说来也算戏酒宴乐的东西,路上经过时忍不住看一眼是孩童心性,可要说特特上街专专去看……

    或许如此言行有些矫情,仁哥儿却是万万不肯的。

    况且他磨缠皇帝为的只是见穆小七一面,虽也用了“玩”字,其实重要的却是“休息”,穆小七素来带他玩儿的,不是接字就是投壶,又或者讲故事教他道理等,最是正经不过的事儿,偏皇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往他无聊想看杂耍玩儿上头扯――他是想看,他无聊时是很想看,可仁哥儿是谁?王家顶门立户的大男子汉了!这些日习文练武努力变强都来不及呢,哪儿还有心思想那小孩子的玩意儿?他今早出门,于车里也听到些子声响,且都连车帘子都没掀开半个角儿、只一心默背爹爹教的武学心法呢!穆伯伯何其小瞧人也!

    男孩子总是不愿意被人小瞧的,无论多小的男孩儿都是,自觉已经长大的大男子汉更是如此。

    只见仁哥儿好憨厚可爱的一张圆脸儿,先是两个腮帮子一鼓、大眼睛一瞪,继而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将腮帮子一收眼睛略微一眯,看着倒像是要模仿皇帝平时的表情,可惜皇帝做来是面瘫木板脸,仁哥儿做来嘛……那圆脸再怎么不鼓腮帮子(甚至看着似乎还有点儿故意将肉呼呼的脸颊往里头吸了一吸的嫌疑),但因为肉实在多,看着依然圆圆的;大眼睛略微一眯,却没有皇帝能将猫科眼眯出威严气势的本事,却是天然一双一眯就略弯的笑眼,仁哥儿再是企图从眼神里表露出严肃冷淡来,也还是看着好生可爱喜气。

    王子胜看得都露出几分笑意,皇帝更是放开了方才一番纠结,不再勉强自己扭出一张狰狞笑脸,声音却格外温和:“仁哥儿这是怎么了?要什么和伯伯说,伯伯都给你。”

    仁哥儿耳朵一动,却没泄露丝毫喜色来,只努力板着脸,一字一顿:“仁哥儿虽然还不够高,但王家自有规矩,且做不来孝期里头还想寻杂耍儿看的事儿来。”

    皇帝听得左手食指动了动,这小东西倒比朕还讲究!衬得朕不诚心孝顺先帝似的,这名头可万万认不得!子胜最是个讲究孝道规矩的,且先帝还不定就在哪儿看着呢!因此耐心与他解释:“没说特意去寻杂耍,只是上街走走看看,若遇着了略站站罢了。”

    仁哥儿胖脸儿越发向严肃板着了:“这话可是差了,穆伯伯您方才说的分明是……”说着,将皇帝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竟是一字不差,连停顿的时间都似乎一模一样,就是因为他明明还一把奶气十足的声音,却硬是要模仿出皇帝方才七分慈和里头掩饰着两分慌乱一分真心的语气,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的,却也足够皇帝听得又是微微咳嗽两声。

    这小家伙的记忆力也忒好了!

    这孝道上头的规矩又忒穷讲究了!

    皇帝自忖也是个孝子了,之前因先帝丧故,宫里头连年节都没过,前儿他自己的万寿节又适逢地动,也不过吃一碗长寿面罢了,过几日的月节照样没怎么准备过……只是宫里不传戏酒是一回事,哄着小家伙时随口说往街上看看是一回事――哪怕皇帝真存了讨好小东西借而讨好王子胜的心,盘算好回头就吩咐下去,明儿那街上没有杂耍也必须有两班的呢――总算不上什么不孝,不过是哄孩子的一片心,可这小东西一味儿矫情,明明自己也没真按古礼疏食水饮的,偏在这事儿上头穷讲究!当朕不知道他没回在街上见着热闹,总是忍不住将车帘子都掀开来大半儿了吗?

    矫情,太矫情了!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如此心口不一,言行各异!

    仁哥儿哼一声,心口合一、思行一致,不管规不规矩讲不讲究一味儿肆意的,那是畜生呢――或者严格些儿说,就是畜生都不见得那般肆意,大伯父马厩里头养着的马儿都且知道跟着牵马人慢走,并非一出了马厩就只肆意奔跑呢!

    不过小家伙虽板着脸,实在因皇帝方才那句许诺正暗喜,也且不急着和他谈论这什么才是矫情什么却是规矩的,只挑了挑那双像极了王子胜的眉毛,似笑非笑:“这么说,穆伯伯就最是个心口如一、言行一致,且言出必果、起码不至于和我这一介小儿赖账的了?”

    皇帝看他想学着心上人平素那最是轻挠人心的表情,偏偏自以为“似笑非笑”却只将一张胖脸儿扭出怪模样;又那把子奶声儿,想要学着满吞吞悠悠然地问,却还是不免泄露出几分急切来,就觉好笑。不过仁哥儿特意动了那一双最像他爹的小眉毛,还是挺占便宜的,皇帝只看那一对儿眉毛,就是明明已经猜出点子什么了,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朕……这个嘛,我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仁哥儿要什么,只管说来。”末了语音未落尽,又补一句:“不过穆伯伯想,仁哥儿最是个懂规矩知礼仪的男子汉,自然不会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来的,是不是?”

    仁哥儿小嘴才张开、且还不及说什么呢,就先给皇帝戴了一顶高帽,眨巴眨巴眼睛,暗自呲了呲牙,索性面瘫脸儿也不板了,将一张胖脸儿笑得和年画里头的报喜送春童子似的,春光灿烂:“仁哥儿当然是男子汉。可男子汉努力学习变强也是讲究劳逸结合的,仁哥儿每学一个时辰都要休息两刻钟,不过只捉捉鸟儿采采野果未免无聊,不如穆伯伯让小七哥哥过来,与我一道儿学习正可作伴,一道儿休息又还能投壶猜字的,玩些儿有意思的?”

    难为他小小人儿,面对才夸下海口许下大诺、转眼立刻又给他上了紧箍咒的皇帝,还能迅速相处应对来,虽说得不很周全,也算得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