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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娘家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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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净了,老太太的陪房单荣家的道:“这三房闹得实在不像,三爷这官怎么当的,连自个屋里人都挟制不了”。

    贾老太太一辈子没个一儿半女的,这五个儿子都不是亲生,也就没个薄厚,要说亲近点的是贾家二爷,不管怎么说还有另一层,侄女婿,所以这贾家的生意由二爷夫妻把着。

    老太太半阖着眼,懒声道:“三爷什么都好,对我这嫡母也知孝敬,只这一件,在女人身上犯糊涂,头些年把个佟姨娘宠上了天,三太太为这事,没少怄气,见天来我这告状,可你也知三爷不是我生的,也就面上情,说深浅了都不是”。

    单家的道:“这三二年好容易才冷了,原指望这回三房消停了,这起子屋里人还不省事,够三太太不省心的”。

    老太太眯着眼,若有所思,好半天道:“这佟姨娘变了,举止沉稳了不少,看来是活明白了”。

    单荣家叹声道:“若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三太太那年若不是因这佟姨娘,哥儿也不能……”,说到这没往下说。

    又把听闻来的话嚼舌道:“听说三爷自打有了这两个标致的屋里人,就把这佟姨娘不理不睬,佟姨娘背地里不知闹了多少回,惹得三爷更加厌烦,索性连她屋里都不去了”。

    老太太鼻孔里哼了声,轻嗤道:“这男人三分钟的长性,见了年轻貌美的那有什么定力”。

    单家的怕老太太想起老爷在时不舒心的事,心里不痛快,贾老爷当年纳了几房妾不说,也放着好几个屋里人,算下来足有□□个。

    忙陪着小心道:“几个爷算好的,老太太是有福之人”。

    老太太道:“贾家虽不大富大贵,可也不缺吃少穿,要说有什么不遂心的,一大家子里我最担心是这大房和三房,大爷是个泥人,屋里事通不管,大媳妇又左性,耀哥是好的,可惜……”。

    老太太喘口气,絮絮又道:“还有四爷,放了外任,说话就去临江府,四媳妇又怀上了,不能随任上,就是屋里通房叫银姐的,打小跟着四媳妇,四媳妇也离不开她,我前儿和她说了,在给四爷收个通房,不苟那个丫鬟,随身去侍候,可我瞧着四媳妇好像不大乐意,我也就不多说了,说多了,惹人厌烦,我又不是她正经婆婆……”

    单家的道:“女人总是心眼小,四爷俩口子素日恩爱,四爷是个正经人,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老太太摇摇头,道:“夫妻总不在一块,情分就淡了,身边在有那善解人意的可人,家里的糟糠早忘脑后了。”

    单家的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理。”

    老太太稍顿,又道:“还有五爷的亲事,他屋里那俩丫头镇日,跟个妖精似的,没的带坏了五爷,等忙完了四爷上任,就张罗起五爷的婚事”。

    单家的道:“府里这些事都在老太太心里装着。”

    贾老太太皱纹舒展,慢悠悠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如今虽是老了,也一半是装糊涂”。

    单家的讨好地道:“您老可不糊涂,比谁都心里有数,只是懒得操那份心罢了”。

    老太太说着说着,声儿渐弱了,单荣家的一看,竟歪着迷糊着了,取过一方毯子给老太太盖在身上。

    贾府三房离老太太的住的屋子不远,主母王氏从后门出去,一箭地,转个弯便到了。

    三太太一回房,丫鬟仆妇便服侍宽衣,脱了绣鞋上炕,贴身丫鬟夏晴拿起茶焐子里暖着的茶壶,用青玉莲纹茶盅斟上茶,小心地端给太太,下人瞧出太太今儿心里不顺畅,都噤声,大气不敢出。

    王氏黑着脸,才受了妯娌闷气,更把佟姨娘恨起来,这时,一个媳妇进来,伏在王氏耳边说了几句话,王氏嘴角向下耷拉,鼻子里出口冷气,道:“就说我答应了佟姨娘后个家去”。

    那媳妇唯唯下去。

    此刻,才打春,气温舒爽,步步锦窗扇半支开,不时飘进和煦的暖风,王氏不知是走得还是……心里有些燥热。

    吴善保家的使了个眼色,丫鬟仆妇鸦雀无声悄悄退出去了,陪房吴善保家的却没走,知道太太有话说,走去轻轻掩了扇门。

    王氏一只手臂柱在黄花梨炕桌上,呷了口茶水,重重出口气,道:“那院的她娘家哥哥来说后个接他妹妹家去,她娘大寿”。

    说着,身子往炕头挪动,吴善保家的忙从炕里拿过蟹壳青掐牙彩绣织锦缎抱枕,放在王氏身后靠着。

    王氏眉心微皱,道:“又要破费些银两,在怎么样,贾府的体面还是要顾的,你从三房账上支二十两银子,翻腾库里不用的绸缎料子找两匹,给那院送去,就说我一点心意”。

    说罢,透过窗棂朝佟姨娘住的西跨院瞅了一眼,眼底一片寒光。

    吴善保家的看太太潮热,面上油亮,就拿起桌子上的美人纨扇给太太轻轻扇着,奉承道:“太太行事就是大方,府里谁人不夸。”

    王氏面色稍霁,无奈道:“也是为着你爷的面上好看,莫让人说了闲话,东西我倒是无甚不舍,只给她心里总觉得别扭,想起当年她做得那些事,就有气”。

    吴善保家的赔笑压低声儿道:“有两个绝色的通房比着,那屋的消停多了”

    王氏脸上有了点笑模样,道:“多亏听了你的,我才下狠买了个妾,又给你爷收了通房”

    吴善保家的用扇子挡了下嘴,轻笑道:“爷这一冷,那屋的就熬不住了,不顾前后,让太太拿了错处,彻底失了爷的心”。

    王氏轻嗤,道:“你爷不亲眼见了,还不信,说她贞洁烈性,不会出大格”。

    王氏顿了下,得意中稍有不足,道:“虽说这样,爷对她还有几分顾念,那佟氏又惯使狐媚手段,你爷耳朵根子又软”。

    吴善保家的轻轻扬了几下扇子,嘴一撇,道:“爷让这两个年轻通房勾着,奴婢看对佟姨娘已没多少心思了,小三月没去她那院了,单看这次出手打她,心里早没了”。

    王氏心略舒坦,徐徐出口气,道:“别忘了她还有一双儿女,她虽是姨娘可是入了族谱的,不比那俩通房”。

    说罢,眼珠一转,招呼吴善保家的附耳过来,王氏眼神不时漂着佟姨娘住的院子,二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吴善保家的才开了门,出去。

    佟姨娘从老太太上房出来,往自个小院走,看廊檐下、院子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仆妇丫鬟小声嘀咕,她淡淡目光扫过去,就都住了口,低下头,她大大方方走,丝毫没有不自在。

    回到三房小偏院,丫鬟挽香从屋子里迎出来道:“舅爷来了,在二门偏厅等姨娘”。

    佟姨娘无奈只好往前面去。

    来到前面偏厅,佟姨娘的哥哥佟维国看见妹子的身影,便由椅子上站起身,佟姨娘进门便见一身青缎杭绸,干练的中年人笑望着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哥哥。

    看着家境不错,人也稳重,像是个正经人,佟姨娘心里稍安,若在有个不着四六的娘家,可就更没个指望了。

    佟姨娘上前见礼,兄妹按宾主坐了。

    佟舅爷端起盅子,抿了一口清茶,方道:“大后个是娘的大寿,我来府中打个招呼,后个一早接了妹妹和甥男甥女家去,太太也答应了”。

    佟姨娘听说接她回娘家,有点意外,初来乍到,贾府的人事还没弄清楚,又听他说不只接自个这妹子,还要带上惠姐和祯哥,有点犯难,惠姐连自个的瞧不上,哪能瞧得起外家。

    略一沉吟,便道:“祯哥学里请天假,我带了去,惠姐老大不小的,正要说婆家,不方便抛头露面,就不跟了去了”。

    佟舅爷把茶盅放在身旁的红木方桌上,点点头,道:“也好,甥女的婚事,不知妹妹可有合意的人,若没有,我倒是有一个,家境人品都是极好的,是上上人选”。

    佟姨娘心里话:惠姐哪能看上你这上不得台面的舅爷选的女婿,想哥哥说得定不会入慧姐的眼,便道:“有她嫡母张罗,定错不了”。

    她哥哥瞅瞅她,似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回去,换了话题道:“妹妹回去,我还有一事要商量”。

    佟姨娘纳闷道:“哥哥有事尽管说”。

    她哥哥顿了下,道:“等到家下在说吧”。

    兄妹二人对话就告一段落,良久,她哥哥却突然道:“还忘了,唐家表弟这次也要来”。

    说罢,稍顿,又跟了句:“他前年死了媳妇,好好续一房是正经,莫错会了主意”。

    佟维国瞧着妹妹的脸,神情暗昧,耐人寻味。

    佟姨娘直觉这唐家表弟一定与她有关碍。

    佟姨娘要留哥哥在府上吃了晌饭在走,可佟维国说家去还有事,就回去了。

    佟姨娘送到二门外,看着哥哥的身影走远,方回内宅。

    下晌,佟姨娘命挽香和明杏搬出藤椅,在廊檐下歇凉,正房窗前有几丛芭蕉,几竿修竹,正值滴翠时节,平添清幽雅致。

    这小跨院不大,正房五间,东西各挎耳房,东二间佟姨娘住着,西次间住着祯哥,西稍间惠姐的闺房,都有单独的门出入,耳房当了祯哥的书房,

    东西厢房是仆从的下处,佟姨娘母子三人,各有两个贴身一等大丫鬟,另有几个二等小丫鬟和几个粗使的婆子,祯哥多了几个跟出门的小厮,佟姨娘处多个徐妈妈,陪嫁过来的,不在份例中。

    晚膳,祯哥在学里吃的,惠姐人影未见,佟姨娘独吃,这府里的饭食规格不低,顿顿鱼肉,主母王氏自是聪明人,从不在这面上克扣,落人褒贬。

    吃到一半,佟姨娘记起,指着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对明杏道:“这个收起来,留待哥儿晚上饿了吃”。

    她食量不大,剩下的命丫头们端下去吃了。

    上灯,祯哥才回来,走到院子里,朝惠姐屋里看看,看黑着灯,就直接去正屋见母亲。

    佟姨娘正在东屋摆弄钗环,挑两样送娘家嫂子并侄女,听见脚步声响,知道祯哥回来了。

    回过头,温婉地含笑道:“哥儿今个回来的晚?”

    祯哥自那日见母亲发怒,就不肯与母亲亲近,见母亲问,答道:“夫子说清明停了课业,赶着多讲点”。

    佟姨娘看他远远站着,眼神有点疏离,心惊,是不是这孩子察觉出什么,一般身子羸弱的孩子都很敏感。

    看天色已晚,她轻柔地道:“早点回屋歇着吧,明一早还要早起”。

    祯哥答应声,慢吞吞出去。

    佟姨娘看这孩子的背影,不禁想,这个年龄应该是活泼好动,可这孩子身上却有股子懒懒散散,对凡事不大上心,毫无兴趣,总之,不太阳光。

    在这看似平静,却波涛暗涌的深宅,还带着俩孩子,她徒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

    站着半天没动,直到挽香问是否关门,她才回过神来。

    余不多叙,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