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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家与秦家两位娘娘升了位份,少不得热闹一番,因宋家与戚家是正当的亲戚,与秦家乃通家之好。故此,举家前去吃酒。

    两家为人行事颇有相似之处,都很低调,只宴请了相熟的人家,并未大肆操办。尤其秦家,秦峥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已去了庄子上念书,尚未回府,宋嘉让等人都没有见到他。

    戚氏成亲数日,除了偶有宴请随小纪氏一道出门外,多是在打理两人的院子,先时服侍宋嘉让的老人儿与今她带来的婆子丫头,都要协调好。

    余者,除了去老太太房里请安说笑,并没有太多的事可做。

    寻常婆婆,已经娶了儿媳妇,该叫儿媳妇学着管家理事了。小纪氏却是直到年根底下,才开的这个口。年下事情多,寻常都要两姐妹帮忙,如今有了儿媳妇,总不能叫儿媳妇闲着。

    小纪氏倒也会说话,笑道,“你们新婚夫妻,很该亲香几日。如今年下了,就跟我学着管家吧。待你学得差不多,家里的事便交给你打理,我只管服侍老太太去。”小纪氏不想交权,倒是人之常情,宋嘉让是嫡长子,宋嘉语宋嘉诺年纪都小,管着家,其实不是没有好处。再者,自己当权,将来儿娶女嫁,许多事,小纪氏也放心。

    戚氏俐落应了,笑道,“只要太太别嫌我笨就好。”在家里,她也跟着母亲学过管家。何况,国公府的排场远胜侍郎府,戚氏并不觉着管家有何为难之事。何况,因迟迟未碰到管家之事,戚太太没少在私下念叨小纪氏不厚道、小心眼儿啥的。

    小纪氏笑,“怎么会,一看你就是个聪明的。”

    见小纪氏令戚氏开始管家,宋嘉言亲自将一份家下仆人的册子名单给戚氏送了去。

    宋嘉让没在家,戚氏见宋嘉言来了,忙笑着将人迎进门,笑,“妹妹来了。”又命人沏好茶,拿点心。

    宋嘉言笑,“这几个月,嫂子对家下人肯定也心里有数了。如今太太叫嫂子帮着管家,年下事务忙,大嫂是新媳妇,又是初上手,少不得有些刁滑的奴才看人下菜碟。她们的厉害,我是尽知的。”给戚氏使了个眼色,戚氏便令房中的丫环都退下了。

    宋嘉言取出一份家下仆从关系网给了戚氏,上面不仅记录着仆人之间的亲戚关系什么的,连带着几个院子得用的丫环婆子,以及府中得用的管事媳妇,连同外头管家管事、有头有脸的下人的生辰以及出身之类,都有所记载。另外,家人的一些喜恶,上面也标明了。宋嘉言笑道,“我闲来无事记下的,或有不全的,嫂子瞧着,或有可用之处,能帮上嫂子的忙才好。”

    戚氏瞧一眼,便仔细的收了起来,笑,“好妹妹,咱们说句私房话,这家里,除了你大哥,就是你这般对我尽心了。

    宋嘉言笑,“其实,嫂子日后管家,早晚也都能知道。何况,嫂子出身国公府,咱家排场有限,管个侍郎府,对嫂子而言不过小事。只是,嫂子是嫡长媳,这又正赶过年最忙的时候,便是嫡亲的婆媳,都隔着肚皮呢。太太这两年,和气许多,不过,人谁无私心。嫂子莫嫌我多事,我是盼着一家子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宋嘉让之前未成亲倒罢了,如今既已成了亲,戚氏是正经的大奶奶,将来这家还是长子长媳来当。戚氏嫁过来都三个月了,小纪氏半点儿不提管家的事,这就有些过了。还拿什么“新婚亲香”的话来搪塞,骗鬼呢。

    小纪氏那点儿私心,宋嘉言不必想都能明白。就算是因着宋嘉语宋嘉诺日后之事,小纪氏暂且不想放权,其实也无妨,但是,戚氏进门儿这许久,半句不提管家之事,这就过了。其实,叫戚氏学着管家怎么了?小纪氏一日不想放权,便可一日只令戚氏管些小事就好,只当练手了,别人还说不出半分不是。

    结果,小纪氏提起不提,防范戚氏到如此地步儿,宋嘉言心下便不大痛快。

    尤其戚氏进门儿后,对她样样都好,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不落宋嘉言一份儿。戚氏开始理事,宋嘉言当然要帮着戚氏在家下人中树起大奶奶的威仪来。

    姑嫂两个说了许多贴心的话,瞧着老太太午睡要起了,两人一并去老太太院儿中服侍。

    连戚氏的乳母田嬷嬷都说,“大姑娘真是个有心气的人。”宋嘉言在府中素有威仪,就是在老太太、老爷面前都吃的开,田嬷嬷初时还有些不解呢,这几个月看下来,田嬷嬷对宋嘉言也是心服口服。而且,什么时候该拿什么东西,办什么样的事,件件恰到好处。这种稳妥心气,实不像寒门出身。

    戚氏笑,“嬷嬷别忘了,妹妹可是在老梅庵住过的。”早在做姑娘时,她便听人说起过小姑子的事儿。当初只觉着是个胆量极大、有些机智的小姑娘,却不想如今成了姑嫂时,宋嘉言已成长为这般滴水不露、严谨稳妥的性子。

    戚氏管家没几日,皇室再传喜讯,五皇子的媳妇终于定下来了,正是景阳侯与景淑长公主的嫡长女罗氏。

    长公主府自然大摆席面,广发帖子,大宴宾客。其实,方太后将罗氏在儿子面前赞了又赞,又拿出姚馨来说事儿,言下之意,很想为罗氏讨个封号。昭文帝笑道,“论身份,景惠皇妹是嫡出长公主,自然比景淑皇妹高贵些。再者,景惠皇妹就这一个女儿,朕也是破例而为。如今罗氏女已是皇子妃,这样的恩典,更甚于县主之位。”

    方太后叹,“我知皇帝是怕外戚专权。丽妃是在皇帝潜邸之时便伺候皇帝的老人儿了,又是皇帝的表妹,哀家的亲侄女。如今皇帝宁可抬举戚妃,也不抬举丽妃,皇帝这是防着承恩公府呢。”

    昭文帝不动声色的一笑,“母后多虑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承恩公府,朕在一日,便委屈不到朕的舅家。母后想想,大凤王朝时,凤武帝登基,对其母族永宁侯府未曾有丝毫封赏。终凤武帝当政二十年,其母族仍只是侯爵之位。若说凤武帝对母族不看重,这是假话,史书中不只一次记载了,凤武帝与舅家君臣相和之事。有时,压着些,不是为当下计,而是为长远计。如今诸皇子年长,二皇子已经封王就藩,朕,是该考虑立储之事的时候了。”

    方太后心下一跳,极力控制着心中狂跳,问,“看来,皇帝是有主意了?”

    昭文帝笑,“就这两年了。”

    方太后道,“早些立储也好,储位一日不定,朝中大臣们的心思也不安定。哀家听说,那姓彭的又嚷嚷这事儿呢。”太后说的姓彭的,正是昭文帝的首辅彭老相爷。当日在西山寺桃花湖畔英雄救美,将辛竹筝自湖中捞出来的彭公子的祖父。

    昭文帝笑,“首辅操心国家大事,份内之事。”

    “他啊,老生常谈。”彭老相爷做过皇长子的经文师父,其孙彭彥容娶的是大皇子妃的妹妹,与大皇子是连襟儿。何况,皇长子本就是元后嫡子,出身上十分站得住脚,彭老相爷自然是支持大皇子的一派。

    后宫这些女人的心事,昭文帝都明白。连带母亲方太后的心事,昭文帝也明白。

    只是,他如今正当壮年,便有这许多人盘算着推新君上位,这种感觉,绝不舒服。自慈宁宫出来,昭文帝便想到后宫消谴一二,如今能令他放松的,除了戚贵妃处,便是秦淑妃那里。

    御驾尚未至戚妃宫中,昭文帝当头见三皇子在路旁垂手请安,问,“你今日进宫了?”

    三皇子回道,“儿子进宫给母妃请安。”

    想到冯嫔,便不禁想到堵心的兴国侯府,昭文帝并未多问,点点头,“去吧。”

    待昭文帝龙驾走远,三皇子离开了宫闱。

    戚贵妃见昭文帝前来,笑盈盈的接了驾,正赶巧端睿公主也在。昭文帝笑,“睿儿怎么又在你母亲这里?”

    端睿公主笑嘻嘻地,“女儿神机妙算,算着父皇会来,特意来等着父皇呢。”

    母女两个一并迎了昭文帝进屋,戚贵妃笑,“明年端睿就及笄了,臣妾唤她过来学着理事,虽然宫外与宫内不大相同,以后,公主府的事情可要她自己来打理的。”如今戚贵妃为贵妃之尊,宫妃中品阶最高者,一些琐碎宫务都是戚贵妃做主处置。借此机会,戚贵妃想多教教女儿。

    昭文帝笑,“是啊,明年正是春闱之年,朕必为我儿挑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才是。”

    端睿公主自宫人手中接过热茶献给父亲,笑,“父皇就这么想让女儿出嫁啊,女儿还想多陪父皇母妃两年呢。”

    昭文帝笑道,“寻一佳婿,先定下来,迟两年出嫁无妨。”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倒不是寻不到人家,只是,面对爱女,昭文帝也想给女儿寻个色\色齐全的人家儿才好。

    戚贵妃笑,“陛下若有了好人选,跟臣妾提一声,若是方便,女婿好歹也得叫臣妾见一面,臣妾才能放心呢。”

    “你放心,朕自有安排。”呷口茶,昭文帝问,“这几日,老三总是进宫么?”

    戚贵妃温柔的脸庞带出三分愁色,叹道,“臣妾正想跟陛下说呢,冯嫔病了,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臣妾回禀了太后,太后命左院判去瞧了冯嫔,药喝了几日,也不见什么效用。母子连心,三皇子没个不忧心母亲的,这几日常进宫请安。臣妾想着,冯嫔见了三皇子,总能提起几分精神来。”

    自婉贵妃跌到冯嫔娘娘,跌去的不只是位分,简直直接跌去了冯嫔的半条命。宫内一干奴才最司看人下菜碟儿,若不是冯嫔育有两子,活不活到现在还两说呢。

    位份减了,相待的供奉亦大不如前,年纪也大了,心情不好,病啊痛的全都找了来,便是给她吃太上老君的仙丹都不容易好。戚贵妃膝下只有端睿公主一女,又素来是温柔婉转的性子,与前朝无干。她与冯嫔皆是昭文帝潜邸之人,不过,冯嫔育有二皇子、三皇子,戚妃只有一位公主。如今看冯嫔实在可怜,便顺势回了昭文帝一声。

    昭文帝道,“叫御医好生瞧着冯嫔吧。”

    到底晚上去瞧了冯嫔一遭。

    冯嫔自贵妃位跌落,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先时的花容月貌,如今只余隐隐的一个影子。见昭文帝前来,冯嫔眼泪都滚了下来。

    其实,昭文帝也没跟冯嫔多说什么,不过,他去打了个转儿,冯嫔的病立刻便有了起色。

    倒是三皇子一味的去宽慰母亲,兵部的差使都不大经心了。昭文帝点他一句,三皇子道,“儿臣正想禀告父皇,儿臣年岁渐长,想请父皇赐藩王位。若父皇允准,儿臣想奉母妃去藩地供养。”

    “你还年轻,替朕分忧不好吗?”昭文帝淡淡地,“你满心是供养你母亲的心,就没有对朕的孝敬之心吗?“

    三皇子忙跪在地上道,“儿臣岂敢?儿臣只怕,孝敬父皇的人那么多,多儿臣一个不多,少儿臣一个不少。”说着,三皇子眼圈儿微红。

    “行了,父子之间,哪里这么多的规矩。”昭文帝示意三皇子起身,叹道,“都是朕的儿女,你们就像朕的手,你觉着自己无足轻重,须知十指连心,你们哪个不好,朕都心疼。”

    “你母亲那里,朕赐了药,有太医盯着,不会有事。差使上,自己多用心。”

    三皇子低声应了。

    三皇子回府后,三皇子妃赵氏迎上前服侍丈夫换了家常衣裳,道,“五弟差人送了些药材来。”

    三皇子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第二日晚上,四皇子亲自过来了一趟,送的也是药材。四皇子满是歉疚,道,“若不是去了大哥府上,弟弟还不知冯娘娘病了。三哥别挑我的理,我不大进宫,消息也不灵通。”四皇子生母早逝,养母位份也低,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他自幼并不得太后的喜欢,成亲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姚馨受人挑拨,自己做的蠢事,景惠长公主一路查到四皇子府,四皇子便是第一嫌弃人。只是,四皇子在昭文帝面前叫屈的话也有道理,四皇子道,“父皇有心抬举儿子,馨表妹身份高贵,儿子为何要使计破坏自己的亲事呢?”总之,一团乱麻。昭文帝令四皇子好生整饬自己的府第,然后,安抚了景惠长公主,就此作罢。反正,在皇室中,四皇子最尊贵的大概就是他这皇子的身份了。

    三皇子笑,“四弟哪里话,你还记挂着我母妃,三哥知你的情。”大皇子为嫡长子,自然最为尊贵,只是,元后早逝,大皇子至今未被立为太子,这尊贵中又带了三分尴尬。不过,大皇子对兄弟们素来不错,尽管大皇子妃自来不得太后青眼,得知冯嫔病后,大皇子早早的给三皇子送了药材,对他道,“你大嫂在宫里没什么脸面,咱们兄弟就更不必提了。按理说,冯娘娘病了,正该用到女人的时候,只是,她们也难做,倒弄巧成拙。你是皇子,冯娘娘的亲儿子。父皇以孝治天下,你亲自去侍奉汤药,谁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太后不喜,这关系到冯娘娘的玉体,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你进宫勤谨些,冯娘娘看到你,也能打起精神来。就是父皇要怪罪,儿不嫌母丑,冯娘娘尽管被降位,也是你的亲娘。世上再没有因孝顺生母而获罪的道理,父皇也不是那样人。”

    有大皇子这番话,再有三皇子自己心性乖巧,如今昭文帝肯再给冯嫔一些脸面,冯嫔这条命总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