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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七天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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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起

    1999年6月。北京。情节非常简单。无非是一个女孩子的单恋历史。虽她从来不求,却再不愿蛰伏在他的阴影之下。感觉太沉重,也太压抑。寂寞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沉淀太久,会变质为沉沦,最后至厌倦。

    于是,那一日。当他和她共同的好友半开玩笑说要帮她找一个情人,别再委屈了她的青春。偏他也笑着毛遂自荐,说我就不差啊:熟人,试用免费,外加大把柔情蜜意赠送。她便在那一刻,顺从自己的心。不全是为了看他那难得一见的尴尬,多半是,给这么多年的自己一个结果。既然已注定不能拥有,那么,给自己七天的时间。忘记他。

    约定

    她一直一直盯着桌上的史奴比电话。左思右想,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反复交战。还是拨通了那个并不曾刻意去记,不经意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没有接电话。他是早不记得那个约定了。或者,只是自己一味不愿承认,可那结局早已预告。她却还是控制不住失望。史奴比平时总咧着大嘴傻笑着开心,现如今怎么看怎么是在嘲笑她自做多情。她瞪着它,向它示威,更多却是安慰自己。他是在忙呢,没听到。要不就是他不熟悉这个号码,毕竟这是长途,如果知道是我,他一定会马上接电话的。其实她并不很确定,如果他知道是自己的话能不能接电话,更不要说是回电话。假设的种种可能会让人更难过,索性做个乌龟,缩起头来,不想也罢了。

    突然之间铃声大作。史奴比卖力地唱起歌。她红着脸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候他,虽然知道电话那端的他根本看不到,但是还是紧张,真是没出息。他说刚才在忙没有听到。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的那个约定吗你现在有时间吗。就是,就是那天晚上,waitting酒吧里说的。

    他停顿了一下说,哦,那我先安排一下,听我的消息。她抱着kitty,窝在床上和史奴比一样傻笑,努力猜测之后的结果。她不愿意自己只是猜着了前头。他来呢还是他不来呢,或者,他不来呢还是他来呢。若史奴比会说话,恐怕早就抱怨:你这丫头,真麻烦,好让人伤脑筋呢。也许就象他不耐烦的样子。

    史奴比又在唱歌了,她害怕地看着它,害怕听到他拒绝的话。磨蹭半天才接起来。他的声音有些急躁:怎么半天不接电话,干吗呢你。不是告诉你等我的消息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人接电话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我后天早上八点到,去车站等我。不许睡过头了迟到,不许忘记了接我的事情。还有,带上手机的备用电池。

    相见

    全被那可恶家伙的超级乌鸦嘴给说中了。因为他要来了,她连着云里雾里了两天,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一晚都在翻来覆去,没个塌实。简直比大学答辩时还要紧张,生怕误了时间。快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再醒时已然6点半了。急急忙忙在一床摊开的衣服里左挑右拣,拿不定主意。

    又怪自己平时总是休闲惯了,非但没有什么象样的,有限的衣服里也没几件是那种有女人味儿的。挑着挑着就烦了,不禁和自己生起气来:不就是只和他做七日情人么。这般兴师动众,不要真以为是与许久不见的情人相会罢。最后选了长裙,紫色。为数不多的有女人味道衣服中最具代表和讽刺意味的一件。紫,怎么解释都是满心的新伤旧痕,便如鲜艳的血风干后的褪色。红颜易老,弹指芳华。

    打车直奔北京站,毫无例外地在附近塞车。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索性下车从地铁口里跑上去,在汹涌人流中寻找他。飘起雨丝来了。然而,那么那么多的人里面哪个才是他呢。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他。

    背后伸来一只大手“啪”地敲了她一个“板栗”她唬地回头。可不就是他么。他笑嘻嘻地揉乱她地长发,很自然地把她拖到自己的身边,护着她往车站外面挤。看见他,心咚地一声就放下了。随之颇为不爽。瞧他,神清气爽,坏坏地笑,眉梢眼角都透着风流。旅行丝毫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结论是完全有能力继续拈花惹草。反倒是她,憔悴先且不说,还顶着两只黑眼圈。天理何在啊。她越发郁闷,瞪了他好几眼。趁他不注意踢了他一下,看他在原地跳脚,她状似“关心”地帮他揉揉,实则暗里用劲报复。他苦笑:丫头的脚很小巧,踢起人来不怎么痛,到是她这么使劲一掐很疼啊。

    旧梦

    她喜欢黑夜,却害怕寒冷。而夜,总是要来。她忙了一天。又紧张,又兴奋。现在终于睡着了。他就任她在租来的房子里张罗着给他拿洗簌用具,换被子,安置他洗澡什么的,忙东忙西。

    他在中午办完事情之后在附近的酒店里和她一起吃饭。她执意要为他接风,他就由着她。菜不好吃,还很贵。她几乎没吃多少,只喝了一点酒。他说晚上我做饭给你吃,你要吃点肉。她皱眉。他在超市里面选酒买肉的时候,犹豫一下,还是挑了好些她喜欢的甜点和水果。她个子不小,却吃得太少。平时就是不爱吃肉只喜欢蔬菜水果。

    晚饭时,直到他动用特地给她带来的瑞士巧克力做诱饵,好歹哄着她才算吃下几块肉,还直嚷撑死了。待他洗好澡出来,她早摆好了棋盘,正在斟酒。他们向来是输者饮酒,公平对弈。他没手软,有目的有计划地赢了她几局,结果很有效:半小时内将她摆平。她头发还没干呢,就歪到在桌边,手里还拈着一枚黑子。很久没有抱她了,好象比以前又轻了许多。给她盖上毛巾被,又拿来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她的发。夜深了会着凉。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孩子般的睡颜。这几天她一定睡得不好。脸上出现了可媲美熊猫的铁证昭告天下。怕她紧张什么有的没的,只有硬起心肠灌醉她,也免去了尴尬。她的小脸儿粉红粉红,醉了也透着香甜。

    跟她还真是有缘分呢,这傻丫头。自己三番五次地转学却还是回到她身边。初见她,那么纷乱的背景,唯有她清澈纯净的眼神,牵动了自己的心。

    很多片段,零星闪现,好似昨天。那年冬天,下课了,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保持一段距离,看牢她。她和同学笑着说着时不时地笑得弯下腰去。真是可爱呢,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快到家的时候,和同学挥手说再见,她回头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没有刻意想要隐蔽起来的自己。

    她的小脸蛋儿冻得红红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甚至还揉揉了眼,直到敲她的头才回过神儿来。唉,真是费尽那般心思。终于可以慢慢地让她习惯自己的亲近,让她慢慢熟悉自己的存在。

    傻丫头。当时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她却毫不知情。他也就做了鸡妈妈的妈妈——鸡婆似的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当然,杜绝所有色狼的垂涎和清除她身边不稳定因素是非常必要的。朋友们取笑自己监守自盗,一律以保护国家幼苗为己任给光明正大地凶回去。可是现在,他不能确定,丫头喜欢上了自己,是对还是错。

    三年前,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已经放假好几天了却还没见影儿。她是乖乖女,应该准时回家。不象他,自小就被标上坏孩子的签。他和她,好象两个世界的人。他知道她的家人不很喜欢他,但是因她坚持他们是多年好朋友也就随着她了。听她家人说是在学校里搞什么活动,她被推选去做什么学生会里的人。依他对她的了解,她那懒性子,多半是不会去的。他也还和往常一样装做不在意,却在她风尘仆仆回来他身边的时候放下担了许久的心。

    那年夏天,酒后的她,忽然流泪。知道是为着一些模糊的理由,比如她学校里那个正在紧追不舍地优秀某男,比如她的不忍伤害和犹豫,比如她的委屈。他原以为,他的心,是不会爱的。可他为什么还是会在看见她眼泪的时候,心,隐隐作痛。

    她的泪,灼伤了他的心。而他,即使心里疼,却还是照例没有一句安慰。他想,早晚丫头是要离开自己的保护,自己生活的。也早晚会有人取代自己的位置,好好照顾她。只在她睡去之后,轻轻啜干她的泪。她的唇,柔软而冰冷。异常甜美。他恍惚着流连在她的唇边。心里却没有什么自责的念头——定是酒醉的缘故。他所在的那所大学里,好些个女生喜欢他的坏。他也乐得逢场作戏,左拥右抱三千佳丽。可,她的纯净和天真,时有时无的奶香,柔软而漆黑的长发,都在提醒他,她是不一样的,是与周遭胭脂群截然不同的。

    还是那个夏天,最铁的哥门儿说她因为睡不着觉去讨安眠药。真不知道她小脑袋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把她狠狠骂了一顿。看她委屈地要哭了,真是舍不得。还要在朋友的责备里哄她开心。后来她笑了,那笑容还戴着泪珠儿,真是美丽。

    她毕业,不久便北上到了北京,在一家公司做广告设计。他还在家乡,做自己的事业。在上次的聚会里,哥们儿说她也该找个情人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抢先说自己也很好啊。好在酒吧灯光够昏暗,他甚至准备好了说辞:酒喝多了脸才红。他责怪自己,怎么会那么自私那么小气。丫头长大了,也该找朋友了。哪知道这小妮子,脱口而出:那好,我只要你,借我七天做情人。

    缠绵

    白日里,她匆忙起床跑去上班,走了走了又折回来嘱他不要乱走太远,她下班马上就回来的,紫外线很强,出去不要忘记带帽子。他感慨,丫头真的是长大了呢,知道体贴人了。

    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去颐和园里转转,最初的时候是与谁同游。时间一久,有很多事情都会慢慢忘记啦。阳光太好,更可喜的是宁静,要不怎么居然就在湖边的大石上躺着晒太阳的时候沉沉睡去。想是昨夜枯坐了一夜累的。醒来,环顾周遭,见另一块大石上有一老外也学自己躺着休息,不禁好笑。

    匆匆赶回她临时的家,她还没下班。他看着那有好多娃娃的窗纱,桌上的史奴比、床上的kitty,几乎就看见她抱着kitty睡觉的可爱样子了。这丫头,就算年龄再大,那心却还是个孩子呢。这许多年过去了,她,总是未变。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好多蔬菜水果,几乎全是她喜欢的。快结帐的时候,他看到台子上有棒棒糖,赶紧嘱咐收银小姐将水果味道和巧克力的各拿几种,包进小印花的袋子里。那收银小姐不停地在笑。他只想到她见到一定会喜欢。她永远是他的小丫头啊。

    她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她已经到家了。他说已经在超市买好了东西。她出来迎他。没有穿上班的套装,还是不化妆。一件黑色t恤,烟灰色长裤,简单得不成样子。他知道,那是她一贯的懒散随意所致。可那黑色t恤紧身效果该死的好,简直等于暴露给所有人看。

    再近视都看得出他的不满意,何况是眼力绝佳的她:他在昏黄的路灯下,抱着胳膊,嫌弃过期打折的商品一样上下左右地挑剔。难道下班了都必须打扮成随时准备参加鸡尾酒会一般不成。她去接他手中装满东西的大袋子,他挣开。鼓起勇气去拖他另一只闲着的手,他又挣开。她正不知所措,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抱着,嘴里还气呼呼地嘟囔什么骆驼啊,便宜了谁之类的话。

    简直一头雾水。她敢肯定自己脸上的小丸子黑线以每秒数十条的速度增多。他完全不理会她眼里打出来的若干问号,径直抱了她一路晃回去,灯下两人的身影相依相偎。到得屋中,他马上放手,好似不认识她一样离她远远地。只管去张罗晚饭。反正他回来了,她索性自己先去洗澡,谁理爱生气的更年期叔叔。

    他越发有理由有证据地怀疑她是早有预谋:要不一个人怎会突然转了性,那人还是骨子里生性保守的她。始作俑者看起来根本丝毫不介意展示属于她自己的天生性感。人家落落大方,他当时的表情却值得在史册上记载。假设看到马丁叔叔拎着酒瓶来找他拼酒都没那么惊讶。

    他从未曾想到,她穿酒红色睡衣的样子。认识她那么久,就只见过她穿第一千零一套牛仔,再不就是运动装。且一贯是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就象小粽子。夏天从来是仔裤t恤。这这这是怎么了。现不但是裙子,居然还收腰短款,真丝吊带。她皮肤很白,身材颇有看头。那小脸蛋儿,粉红粉红的,更象小魔鬼,专门考验他的自制力。及腰的长发还滴着水呢,某人就一下跳到床上做柔软动作,抬腿伸腰十二分地认真。他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这磨人的小妮子。一面嘟囔着小心着凉了,一面却又拿来毛巾替她擦长发。

    她索性不再委屈自己,他却似真正情人那样体贴,由着她闹去。她努力做一些她想象中情人才会做的事。亲亲他的脸,摸摸他硬硬的头发,抱着他,然后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只会这些,只做这些,她已经就很满足了。他揽住她,霸道地吸取她唇里的香甜。她乖乖地一动不动,僵硬地好象木偶娃娃。要不是听见她擂鼓般的心跳,甚至出现溺闭才会有的喘息,他会一直一直地吻下去。他知道她没有经验,可是,这丫头,怎么傻到忘了呼吸。

    夏天很闷,空调整夜开着。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到也安安静静,相安无事。他出奇的规矩,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丫头,不是别的女人。她还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样的男人,自己不能毁了她。所以,并没有因为她嫣红的唇和迷离哀怨的眼而顺理成章地吃了她。睡前他还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该改姓柳了。

    流连

    她跷了工作,在白日里,陪他去逛。他和她都是t恤和短裤。没有牵手。她望着他的影子,自嘲地安慰:毕竟这情人,是借来的。

    前门大街的午后,热得不行。他和她按图索骥寻到老舍茶馆。有人端上茶来。一壶菊花。他加糖,一块,又一块。她不。楼上的人不是很多,很安静。似有似无的戏曲,来来往往的凡尘。

    她喝茶的时候眉尖儿总爱簇一下,孩子气之极。他看她,总是有丝笑意挂在唇边。他知道她无法明白他,她还只是个孩子呢。她的那些心事,全在眉尖。他知道她心里是恋着他的。

    可,他总是为着某个自己也说不出的原因不能够全心全意的对她。也许,是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个秘密,有另一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心爱。也许,那是他的初恋。也许,那是他的心爱。

    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她不问,他也就不说。

    至少,他想,在她的一生中,这七天,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至少,她想,在他的一生中,这七天,是能够和她在一起的。

    恍惚

    他惊异于她的明显消瘦,因为她除了酒几乎什么都吃不下。然而精神却好极,晚上对酌到凌晨一两点,还会缠着他说话。他们几乎每晚两瓶红酒,啤酒数听。她饮酒,都是因为他想她饮。所以她饮,只陪他。

    长城干红、桂花陈、竹叶青、烧刀子、女儿红,几乎所有的酒都是两人各执一个杯子,不说话,静静地啜饮。多半杯后,默契地举杯相敬。叮当一声,一饮而尽。

    她不说因她难以再说。他不说因为无法承诺。没有什么,只是等待,也只能够是等待。除了等待,又能做什么呢。究竟是等待什么呢。

    她有时会作茧自缚地想,他的女人们到底都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又会怎么样对他的女人呢。想想就猛地打住,苦笑自己又在徒增烦恼,何苦来哉呢。不过是七天罢。七天之后,朋友甲乙若能够继续做下去,固然更好,路人对面不识也未尝不可。反正不论怎样,定要打破这个僵局。不然,她会窒息而死。

    屋子里的老旧空调转动的声音令她没由来地烦躁:难道只是七天,他也不想陪自己走完么。“哎,我说,你今儿晚上别上床睡啊,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告诉你,你要上来我跟你急。”说完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扯了被子躺下去。

    酒意袭来。她睡去。梦里有人温柔地吻她额头,轻轻地,象对待呵护的宝贝。她迷惑,那是他吗。她,不过是他的好朋友,他的温柔早已经不知给了谁。睁开眼,是他的双眸,口气却是一贯地痞:“现在是凌晨一点啦,已经第二天了,我可没犯戒。”她哭笑不得,却舍不得推他下去,只好向里挪挪。他抱住她,捞出她的长发把她的头安置在自己胸前,动作霸道却不失温柔:现在睡吧,乖。她气恼自己还是不能抗拒他的魅力,但真的很快睡去,很安稳。在他的怀里,味道熟悉,从所未有的安全。

    别离

    早上她被窗外的鸟儿闹醒。一时间醒不全,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指甲勒进掌心,不觉得痛。梦里不知身是客啊。借窗帘飘进来的光线,望着总是修剪的干净清爽的指甲,才几日光景就长这许多。

    忽然间,她发觉,过去的,真的已经过去了。自己就算是再留他七天,那苦守的江湖,其实早变了模样。是谁说两小无猜之后,蝴蝶一定要双飞。西园的草已经深得难以寻回当年的路,而当年为之痛为之狂的情,也这般令人绝望。又记起,那苦苦追求自己的好男孩,离开的时候说的话:如果,他真爱你,他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她翻着自己的手,慨叹着那十年的光阴,就在还算细嫩的指间流过。有多少爱可以用来等待。

    一双手伸过来,温柔的包住她。是他醒了,不知在身后望了多长时间。她回头,静静的望进他的眼,却很快地移开。何必费心地猜测他的眼神。她从不深究。因从未奢望从他的眼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不见。见了,会更伤心罢。

    离开他的怀抱,世界只剩寒冷。回忆是被诅咒的城,一回头,她就要被冰封。不知他们算不算是为了逃避寂寞而相互温暖。然而,只是这七天,她也不是他唯一的灰姑娘。

    停留或者忘却。继续或者毁灭。

    以为他曾经有一点点喜欢。以为他曾经误把深爱做红颜。以为他曾经的深吻不是酒醉。

    可,终于知道,他的生命里,女人如繁花满眼。那个她,永远在他心里。而她,不过是他掌中偶尔掠过的清风。

    离别将至。

    别离,别离。她多想请求他,别离开我。可是她不能,已经失去了爱,不能再失去自尊。她已经等待了那么多年。她已经把心慢慢的等待成珍珠,不敢触碰。是了,一直在等待的,不过是这个结局。她怕,等到七天的时候,不能舍得放他走。总是要分离的,她知道。他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停留。

    所以,让他先走。趁着自己还能够控制。就此,相忘于江湖。

    婚礼

    转眼秋天。9月,她和她那个共同的好朋友结婚。好友将与一个他也许爱的女子结婚,她知道那是朋友家里人干预后的结果。与他算是世交,其父母又盛情邀请,最后在那没骨气的男人再三恳求之下前去观礼。实在痛恨这不重情意背信弃义之男子,若不论多年朋友情分才不要勉强自己。偏又受盈盈嘱托,要代她这旧人给新人送上祝福。

    她穿起公式化的职业装,心与衣衫线条一般冷硬。婚车缓缓驶来。天空飘起雨丝。好友钻出车来,准备去抱新娘。她拿着彩色喷筒对准眼前的陌生男人接连按了几下,彩带飞舞,鞭炮齐鸣。

    众人争相观看新房新娘结婚照时,她躲到楼下车里,点了一根烟,把车窗摇下来。刚才的不经意间,看见好友眼里的茫然。那一瞬间,她知道了,他的无奈。有太多时候,象盈盈说的,没有人能够完全做他自己。还是不要苛求。她闭了眼,听窗外的雨声,慢慢地放松自己。

    有人坐到她身边。她懒得理会。实在是疲倦了。烟灭了,她该走了。她抬眼,迎上他不赞同的眼神:丫头,怎么不和我说话?其实一早到好友家里帮忙的时候就看见他。根本不想说话,一时间只觉比他离开时还心灰意冷。有道是情到浓时情转薄。没有不散的宴席。那么权做最后一次相见罢。她看着他:烟灭了,我也该走了。连笑容都不想伪装。他探索她的眼底,好似要把她看穿。可是她知道,已经太晚。疲倦了的飞蛾,翅膀想要停歇。

    他送她回家。她闭着眼听他放的音乐,两个人都不讲话。他载她去了waitting酒吧,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她想,也好,回到游戏开始的地方结束游戏。一切从零开始。他没有陪自己走完七天七夜,但那结局,亦不可能有任何改变。game over。

    waitting

    太久不来,waitting的装修都变了。甚至连座位设计都有些不一样。她却不想关心。没等他绅士的帮她拉开椅子,径自坐了。靠在椅背上,掏出打火机,再点一根烟。他递过来酒单,现在有很多新调的酒,要不要试试看。她没接,只是对服务生说来一杯水。他不解,她弹落指间的烟灰,熄掉它:若今后一生都要与酒相伴,也不在乎少这一次罢。他望着她一直望着她,她亦放任自己与他眼波纠缠。

    他眼里,有怜惜。她眼里,有凄迷。真的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明白他是在问去国外留学的事。也许很快,也许不。你要是结婚,我会回来的,礼包不小,礼金很少,嘿嘿。

    这时候他点的酒端了上来。一杯近似天空的蓝色,她最喜欢的颜色。他眼里有恳求的意味,你尝尝看好不好。他居然用恳求的眼神来打动她,这狡猾的男人。他明知她还是无法抗拒。她慢慢地喝杯中的酒。酒吧里的人很少,音乐很柔和。

    他紧张地问,怎么样?味道?她放下杯子。开始有些甜蜜,浅浅淡淡。经舌入喉时转为浓郁,很烈。坠落时暖暖洋洋却混合着不自觉的哀伤。象征一段难以割舍不能忘怀的感情。从颜色上说是海洋和天空为主题。那么,酒的名字应该是“曾经沧海”只是有点奇怪,最后的余韵居然又有些甜,好似拥有希望的样子。难道我遗漏了什么细节

    他惊喜:不,不。你猜对了,它的名字就是“曾经沧海”我在最后的时候加了橙子,所以会觉得有些甜。看吧,我就知道你会知道,你一定能够知道,我早就知道。她皱眉,怀疑眼前这个半疯癫状态的欧吉桑,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吗。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他开始语无伦次:什么酒吧装修的细节都是她曾经说过的喜欢的样子本来想给她个惊喜没告诉她啦可一听说她要走了就很着急也不管没有最后完工就先把她带来啦,什么一回家就开始做这件事没有经常给她打电话啦,什么不希望她走希望她留在他身边啦,什么只要她不走什么都可以啦

    她玩着造型满好玩的杯子漫不经心地听他唠叨:酒吧装修,关他什么事啊,又关我什么事啊,细节怎么可能是我喜欢的,切,他又不是老板。回家就做这件事,没时间打电话那你也不会说一声啊我怎么知道你在干吗。你不希望我走我就不走你以为你是谁啊哎?不对。大大的不对。

    她霍地直起身子,对他做个stop的手势:现在我问你的问题,必须诚实回答。他点头,脸红红的。

    你希望我不走?是。

    只要我不走什么都可以,如果我要知道你所有的秘密呢?好,我告诉你。

    酒吧的装修是怎么回事?在6月份的时候,也就是我从你那儿回来的那些天,看见酒吧外兑,因为你喜欢这里,我就用所有的钱兑下来了,开始按照你和我说过的希望装修。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谁知道你却要走了,我就急了。那酒,也是我调的,是想告诉你,我的感情。别走好吗,丫头。

    为什么不想让我走?我,我。

    我什么啊我?我走还要你批准啊?可是咱们说好的七天还没过完哪。还有两天呢。我要把我的今天和明天都给你,就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了。要是你非要走也行,不过得带着我。

    那你那个初恋的女人呢?你和我在一起,那她要是回来找你怎么办?

    他乖乖地把钱包掏出来,举照片齐眉。她想,到要擦亮眼睛,仔细看看这情敌是怎样地烟视媚行。

    一张合影。这个是他,今天结婚的那个朋友,还有,怎么会呢,居然是她。照片上的她在和结婚的那个朋友碰杯,而他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是初中毕业后,大家去上海玩的时候被别的朋友顺手拍下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她盯着他,他的脸越来越红。她忽然想起结婚的朋友曾经和她说过,丫头,不要只想着你的心,不要错过已经拥有的幸福。当时只以为说的是他自己和盈盈之间的爱恨情仇。原来他觉得自己没做成什么事业之前不敢承认爱她,怕委屈了她。而爱她,早已从九年前照片留影的时候就开始,从未停止。若不是那几天的厮守,让他清楚的知道,她被爱折磨的有多难过。他可能会一辈子也不会说,只是默默守着她就好。她很喜欢waitting,还说要是有钱了就把它买下来,自己设计装修,自己调酒给客人们喝,云云。他实现她的愿望,只想看她美丽的微笑。只因她,是他先爱上的。

    幕落

    1999年10月。杭州。waitting酒吧。情节很简单。起初无非是一个女孩子在自以为很苦的单恋,后来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上帝听到了她的企求,她爱的男人也在爱着她。

    她在自己喜欢的酒吧里面调自己喜欢的酒,送给自己喜欢的客人。自己喜欢的男人陪在自己身边。

    酒吧还是叫waitting,客人们还是很多,酒调得越来越好喝。每隔七天,酒吧都会推出一款新酒,老板亲自调制,送给酒吧里的情人们。只要来过这里的客人都会喜欢上那个穿kitty裙子的老板,喜欢她甜甜的歌声,喜欢看她经常露出发自内心的特别满足的笑容。

    只要来过这里的客人都会看到那个高大沉稳的男子一如既往地守在老板身旁,好似从未离开。如今虽然等待的换了主角,爱情的主题剧却从不曾间断演绎。

    只要来过这里的客人都会喜欢上老板亲手调的酒,因那酒经历漫长的等待,溢满了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