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淌泪的溪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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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事像荒原的野草,迅速在我们家属院里蔓延开来。不知是哪位好事者把这事给年老体衰的梅成儒和梅三娘描述了一番。梅成儒夫妻羞愧难当,这一来就非同小可了,当晚梅成儒血压高升,竟撒手西去。那晚雨下得好大,在梅三娘的惊呼声里,董卫武背着梅成儒往医院跑,但终竟没有挽住梅成儒西去的脚步。梅成儒被雨水浇得湿淋淋的,脸上是极度痛苦的表情。急诊医生一番忙乱后,还是非常冷静地说,患者确实已死亡。梅三娘听了这话,长长地惨叫了一声,此时,一个炸雷轰的响起。董卫武想,七月或许正在那间罪恶的民房里与陈豪东拥裘相偎,这雷是对七月愤怒的诅咒。七月的姐姐们分别从北京、兰州回来送父亲。七月明显地感到了姐姐们对自己的冷淡。

    办完梅成儒的丧事,董卫武搬到了单位的单身宿舍。梅三娘恳求董卫武留下:“你走了,巧巧留下陪我,她太可怜了。小小年纪没有了爹娘,你就留下吧。”董卫武流泪了,他哽咽着对梅三娘说:“妈,住在这里我伤心。七月给这个家带来过幸福,也带来了痛苦和灾难。看见这个家我伤心,还是让我出去住吧。我每天都回来看你和巧巧,晚上回来给您做饭。三姐四姐也会来照应你们的。”董卫武很快和七月办完了离婚手续,他还到派出所,把自己董卫武的名字改回原来的董伯清,他不想保留那份青春岁月的记忆。几年后,董伯清调回了河北老家,本想带走巧巧,七月一家却都不同意,董伯清只身离开了播州伤心地。

    七月自由了。生意大发的陈豪东买了一套房子,他们就住那里。陈豪东没有离婚,他的妻子说要拖死七月和陈豪东,所以坚决不离婚。陈豪东甚至把钱开到了100万元,妻子仍不为所动,她说她要活这口气,给她全世界她也不离婚,就不让你两个狗男女有好日子过。陈豪东告诉她,婚姻法规定,分居两年可判离婚,妻子说我不懂法,我不离婚,你懂法你就该知道你的非法同居已构成了重婚罪。七月觉得这样过也很好,全身心地拥有一个富有的男人,她很满足。

    七月在陈豪东的公司里任公关部主任,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入于大小洽谈、签约、宴会等场合。偶尔捎着钱和礼物去看梅三娘和巧巧,梅三娘都对她冷冷的。季琳和小琳有了自己的家,她们的幸福美满和七月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们对七月也远没有从前的热情和亲密。多年来,七月已习惯了别人对她的鄙夷和冷淡,只有在陈豪东身边,她才觉得是温暖的安全的和自尊的。陈豪东一如既往地爱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七月的苦闷与孤寂是无言的病毒,它会深深地感染陈豪东。陈豪东每到此时就会拥吻着七月说:“七月,你开心一点,这世上有我,就不会苦着你。”一个周旋于商场富有的中年魅力男人,为自己做到了这一步,七月也别无所求。她知道陈豪东身边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但陈豪东却不为所动。陈豪东一次很诗意地对七月说:“你是上帝赐予我的另一半生命。任何女人都不能如此触动我的心。我的后半生就托付给你了。”七月心中充满感动,自己这一生一世注定要和陈豪东相伴终老。她的脸上写满了酸楚而幸福的凄美,陈豪东忍不住吻着她楚楚动人的双眸。

    有一天,陈豪东从一个生意朋友那里带来一包白色的粉末,陈豪东说是解除苦闷和寂寞的灵丹妙药。并把朋友教他的方法演示了一遍:一小张锡箔纸托着白色粉末,打火机在纸下烘烤,纸上的粉末便神奇地融化,冒出一缕白烟,然后用鼻子吸这股白烟。七月立马闻到屋里有一种奇异的怪香,她也跟着陈豪东,嗅着这令人着迷的香味。那晚,她和陈豪东都非常兴奋。陈豪东吻着七月,兴奋地说:“这就是醉生梦死。”七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看见青春美丽的自己带着巧巧在花丛中嘻玩;她看到了父亲梅成儒依然风度翩翩地和七月说母亲梅三娘是天下第一贤惠、美丽的妻子;她看见陈豪东热吻自己,她激情万分地投入陈豪东怀中。想把自己融入到陈豪东的身体里世间的美好,全部展现在七月眼中,她高兴地跑啊跑,奔跑在彩云之间,那感觉只有做了神仙才有这么美好。

    奔跑在彩云中的七月跑累了,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一切苦闷、烦恼,全抛在了脑后。或许昨晚在彩云中跑得太累,七月觉得有些疲倦。陈豪东搂着七月说,这种白色粉末叫海洛因。七月瞪圆了眼睛:“是毒品海洛因?也就是说昨晚我们吸毒了?”陈豪东有几分得意:“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嘛。现在有钱人除了比吃穿外,消费上就比这东西。我们没有毒瘾,我只是带一点来给你解闷。再说,我的家财也够这一辈子用了,挣钱来就是要花啊。”七月有一种对毒品的恐惧,她知道毒品会毁了她的一切。然而毒品带给她的快乐,却让她恋恋。此后,七月多次多次吸食了海洛因。心情不好、苦闷时,她就吸上那么一点点,然而,这一点点的沉淀,使七月对海洛因有了深深的依赖。就象和陈豪东的关系,明明知道会是一个深渊,自己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陈豪东和七月双双染上了毒瘾,海洛因成为他们生活的必须。所幸的是二人尚能较正常地把生意做下去,但状况却大不如以前。七月颓丧地对陈豪东说:“我失去了人间的一切温暖,但却有了仙界的一切美妙。”海洛因带来的生理冲动渐渐平缓后,二人突然都有一种身体上并不需要的冷漠,只有精神上,他们是相依相伴的灵魂,任何力量都不能分开已合二为一的灵魂。七月常为自己的堕落自责,为自己陷入毒品陷阱而懊悔。但毒瘾发作时,她又止不住地要吸食魔鬼一样的白粉。她在毒品的安慰中飞走彩云,想什么,有什么,所有的愿望都展现在她的梦中。其实她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境,永远不会完结。她对自己说:醉生梦死多好啊,可我在梦中为什么不死啊?”她问陈豪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陈豪东痛切地抱着她,大吼:“不,你死了我就不活。七月,宝贝,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陈豪东竟哽咽了,吻着七月,陈豪东流泪了,七月第一次见陈豪东流泪。人性的脆弱在于精神的虚脱,只要精神一息尚存,肉体的归属已不再重要。一股凄凉从七月心中掠过。他们相依相偎,听着屋外秋雨的嘀嗒声,这秋夜竟如此漫长。

    第二天,陈豪东对七月说,有一单生意要到省城去洽谈。趁着周末,一起到省城去度假。“我陪你去购物,你今年也没添什么新东西。然后我们去泡温泉,打高尔夫。”陈豪东就是这样善解人意。七月也觉得心情郁闷,想出去散散心,就到省城吧,把生意、女儿、老母、姐姐,所有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放一放,只把自己真真切切地放回到生活的享受中。多年来,七月一直非常感念陈豪东对自己的一往情深。七月答应了陈豪东。那晚,吸完白粉后,二人都觉得有一种难得的兴奋,一番温存是久违的冲动。两人开始相偎着说话。说二人百说不厌的下乡经历,说生意场上一次次有惊无险的过程,说身边的亲人,还很例外地说了董卫武和陈豪东的妻子,好像在盘点着他们一半的人生。突然,二人都沉寂了,彼此都觉得自己是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那么相亲相融,不可或缺,但两颗相依的灵魂都那么孤独。七月紧紧地把头依在陈豪东的怀中,喃喃地说:“让时光凝固吧!”陈豪东的心中升起一股清冷的心酸,是啊,他们是多么需要温暖的两颗冷冻已久的心。第二天醒来,两人都觉得懒懒的,有些倦怠。吃了早餐,陈豪东开着新买的帕莎特轿车,行驶在到省城的高速公路上。

    头晚吸食海洛因后的兴奋过后,陈豪东觉得头有些沉。坐在陈豪东身旁的七月,看着窗外秋的冷寂,心中的愁闷压抑得像醺醺的蒙蒙秋雨,好象永远也化解不开。七月不想说一句话。在一段转弯路中,陈豪东凭着多年的驾驶经验并未减速鸣笛,快速的轿车钻出弯道,却突然看见对面一辆满载货物的红岩大货车迎面开来,陈豪东急忙刹车,慌乱中误踩了油门,加之微雨的路面有些打滑,轿车朝着大货车飞速撞去。七月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又在彩云间飞走

    接到交警部门送来的噩耗时,正是晚饭以后,梅三娘当即昏倒在地。已是大姑娘的巧巧哭喊着请邻居帮忙把人事不知的梅三娘送到了医院。醒来后的梅三娘长嚎一声:“七月,你不该呀!”再一次昏了过去。接着梅梦琳、梅亚琳再一次赶赴播州为七月送丧。董伯清也来了,他至今未成家。他让巧巧和他一起回河北,巧巧大哭:“我要妈妈,我哪也不去,我要守着妈妈!爸呀,你那时为什么不把妈妈带走?为什么——?为什么——?”那哭声,让全院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

    陈豪东的话成了一句谶言,他真的把七月爱到了死,他和七月一起飞走在彩云中。为了陈豪东和七月的生死相恋,陈家到梅三娘家求阴婚,请求将陈豪东和七月合葬一墓,以了却他们生前的愿望。梅三娘坚决地拒绝了。梅三娘说,宁可让七月是长相思的孤魂,也不愿七月是不干净的野鬼。送七月那天,我们全院的人都去了。一场秋天少有的冷雨,浇得每个人心底都凉透了。躺在玻璃棺材中的七月一如生前那么美丽,只是紧蹙的眉头像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愁结,为她那俏丽而苍白的脸庞平添了几许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