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娘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234.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女子名唤松娘,本不是人类,而是在旷野里修行的狐妖。狐妖的修行是向着人类进行的。当躲过第一个雷庭之劫,我终于化成了人形,可以象平常人一般穿行于街市。可我的族人,只有我凭着母亲舍生的巨大法力活了下来。从此便寄居于外婆——胡老夫人家。与我同住的,还有皇甫娇娜——那个美丽活泼,可爱的小妹妹。

    她们家最初居于陕,后来定居在天台县单家。单家出了点诉讼之事,房子就长期空了下来。妹妹一家便搬了进去。妹妹还有一个哥哥叫皇甫大郎。大郎很好学,书房里摆得满满堂堂的书籍诗画,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故此也常外出游学,让年迈的姨父很是担心。

    娇娜妹子虽然年幼,可向来聪慧的她,在仙术的修行已远超于我。我总是整日无心整日闲。也许是丧家之痛没有平复,我对什么都是兴趣缺缺。自成人以来,上门提亲的很多,可总被我一一婉拒,我宁愿抚琴为乐,宁愿静静地看着浮云苍狗,水晏河飞。

    与娇娜相处是很愉快的。上天带走了我的母亲却新赐予一个妹妹。妹妹小小年纪便自有一幅我见犹怜的娇容。她是一家人的宠儿,可并不持宠而娇。潜心修行之外,是我不能或少的闺中腻友。

    一晃,与妹妹相处已有一年之多了。这一天,皇甫大郎破天荒传来一封书信,谈起了一个他新交的朋友。此人乃是孔圣人的后裔名叫雪笠。好一个清雅的名字。我抬了抬眉头,又继续弹我的古琴。

    娇娜读着信,又咯咯地笑着:“松娘姐姐,你可看多好笑呀,这个孔书生居然能当哥哥的老师呢。”

    “是吗?”我闲闲地应道,心里有点奇怪,一向心高傲的大郎也会学人一般拜师。

    “嗯。姐姐,哥哥在吹嘘他的学问是世间少有呢?”

    我无言,但不禁也起了一点好奇之意:“他是哪儿的人?做什么生计的。”

    “呵呵,才好笑呢。他只是落魂之人,本去投靠一个朋友才来到咱们天台的。可朋友死了,几乎要流落街头。幸好遇到哥哥,才有了安身之地。”

    我沉吟一下道:“大郎与生人相交,姨父没有生气吗?”

    “是啊,奇怪,平时爹爹最是忌讳哥哥与生人来往。这次是有点古怪的。”娇娜抛下了信函:“不管了,我们去荡秋千去。”

    花园里,吴公子正扶着秋千架上的藤花赏玩,见娇娜一到,就闪身飘了过来,携着妹妹的手,飘身上了秋千。

    妹妹在架上放飞了笑语欢颜。我盈盈地坐下,眼前突然出来了一位俊逸的白衣哥哥冲我浅浅一笑。奇怪,怎有这样的幻觉。我掐指一算,却什么也算不出来,唉,我道行太浅了呢。

    大郎的书信总是妹妹回一封他才回一封的。我有时会忍不住提醒娇娜记得回信啊。

    我也好奇自己对孔生的这一份好奇。我知道,他已赢得了姨父一家人全然的心悦诚服。大郎已不常远游,这让姨父很是惊喜,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物事于他。他也安心在住下来了。

    我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孔生有了莫名的好感吗?但是,这只是一个埋在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并没有想到去看看他什么的,我的修行虽浅,去天台也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的,但,我没想过见他不是吗?

    其实过了没多久,我就已经将他丢开了。那得从香奴这个小婢女说起。香奴不是我们家族的狐。在上一代的战争中,她的家族已然湮没,今生,就只能卖身为奴。其实很多奴仆都是这样来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老夫人一家人的存在,我松娘迟早也会为奴为婢的。我并不是看不起她,但我有些看不起那孔生了。

    大郎说:孔生看中了香奴,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听到这儿我不禁一笑。香奴的琵琶连无心乐理的娇娜也曾点拔过她。大郎最终并不没有成全孔生。是为什么呢?我也懒得过问了。

    日子依然那么静谥地流过。

    这一天,皇甫家的小厮急匆匆穿过花园,向老夫人房里跑去。我与娇娜相视一下,有一个预感: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随后老夫人便传唤娇娜,我也跟了去。

    “娇娜,你的医术练得如何了?”老夫人慎重地问道。

    “娇娜懒惰,久已未习,怕是生殊了。”娇娜小心地答道。

    “嗯。这可是关乎一族的大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呀。”老夫人沉吟道:“娇娜,你父兄适才命人送来书信。说那孔生雪笠胸口突生大疮。初时仅止红肿,才过了一夜,便已大如碗口。我们族人,仅只你修得此治法,你这就前去吧,也算是积些功德。”

    娇娜应声拜退。我也正要退出去,老夫人忽道:“松娘,你也一同前去吧。”

    我很是诧异,却不便细问。只得答允。

    娇娜很高兴,一下子挽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她舍不得我。

    出门时,我不禁回首看到老夫人一眼,只见她也正盯着我,目光中仿佛似是不舍,又似是嘱托。

    一路上,娇娜新奇地看着久违的风光,她天真地收集了好多少见的花花草草,而我却沉吟了下来。我在想着老夫人那句话:“这可是关乎一族的大事”那孔生有这么重要吗?是件什么样的大事呢?我再次掐指算去,却仍然一无所获。

    来到单园。大郎正在门口焦急的张望。一把抓住了娇娜的手,就往里面拉。我还来不及见礼,两人便没了影踪。

    我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有小厮给我点亮了一支烛火。

    “孔公子住在西厢。”小厮将我让了进来。

    “我要先去拜见姨父。”我向东厢走去。

    小厮连忙说:“老爷也在西厢。”

    穿过清幽的回廓,夜风中淡淡传来草药的味道。转过墙角,我看到一个女子在西厢窗下眺望。我随着小厮轻轻走过去。那女子连忙躬身施礼。抬起头时,虽然她双目红肿、形容憔悴,但我认出正是香奴。

    我从窗棂中看去。室内灯火通明,姨父一众人等围在床前。只听大郎说道:“好妹妹,这可是哥哥的好朋友,也就象是你哥哥一样,你要用心地治疗啊。”床帏低垂,侍女慢慢扶起一个人来。且慢,那容貌,居然是颇有几分熟悉。看来孔生与想象中的白衣哥哥也差不了许多,只是面红耳赤而频频呻吟,与一般世俗男儿也没什么两样。他睁开了眼睛,目光一下子停留在娇娜妹妹如花似玉的脸庞上。看得那么专注,连呻吟也没有了。

    娇娜妹妹羞红着脸,在床前细细地诊治了一翻说:“是心火上炎呢。虽然很危险,但还可以治疗,只是疱块里脓肿已成,不开刀是不行了。”说着,妹妹从臂上褪下一个金钏来,安在患处上。随即又解下了佩刀,准备动手术。我有些不忍,转开眼去,只见那孔生竟然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是看着妹妹,仿佛入定一般。

    妹妹的手术动得很快,一会儿紫黑夹杂红白的污血排了好大一盆,连床席上了沾污了不少。污血排尽,又捧来了数盆清水细细地清洗。应是无恙了。我轻轻地松了口气。可妹妹转身吐出了红丸,让我大为诧异。红丸乃是妹妹五百年的修行所得,如果用来治病,虽可令疾病速成,但也会严重折损功力的。只见娇娜妹妹在肌肤上旋转了数周,那伤口已由紫黑渐转后红润。妹妹试了试香汗,道;“没事了。”转身又将红丸呐入了口中,然后出了房间。那孔生一直未曾呼痛,此时竟然站了起来,依然痴痴地看着妹妹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病人已不复存在。。姨父与大郎他们十分高兴,吩咐着弄汤待药,再加以调理。一屋子的人都忙碌起来。不知为何,看着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我突然心里也象他脸上一般空落落的。

    第二天,我心里隐隐明白,将要发生一些事情,便向姨父辞行。可姨父坚不许可。娇娜妹子许久未曾归家,也是执意挽留。我只得留了下来。

    晚上,娇娜笑笑地跑了进来:“姐姐,有人要向我提亲呢!”

    “好呀,不知是哪家儿郎这么有眼光啊?”

    “呵呵,我才不要呢。我还小呢?”

    “还小啊?要是换做人间少女,早就成家好几人世了。”我逗着她。

    “唉呀,姐姐取笑我。”娇娜一脸娇羞。

    那个大病初愈的孔生竟然这么快采取了行动,也算是意料中事吧。娇娜不会乐意的,那是因为有青梅竹马的吴公子,我岂能不明白呢。

    晚上,夜深人静,朗月当空。正是修行的大好时机。采月华之精于藏腑,练清纯之气于丹田。看着娇娜圣洁地修行,我无来由的烦躁,再也平息不了心中纷乱的念头,信步向花园走去。

    原来,大郎与孔生尚在花园饮酒,只听他说:“孔兄年纪也不小了,加上离家这么远,还未曾聚妻,只怕老伯娘在家也是放心不下呀。”

    孔生叹道:“唉,一身潦倒,两袖清风,何以家为啊。”

    大郎劝道:“孔兄怎可妄自菲薄呢。想孔兄一表堂堂之义气男儿,满腹诗书文章之大才。着实令人堪敬!不过是这世间俗人,太过重于黄白之物,看不出兄台的好来。”

    孔生笑道:“当为此话,浮一大白。”

    大郎又道:“不再戏言了。我倒真有心为孔兄促成一桩良媒佳缘,只不知孔兄着意何等样人?”

    孔生许是借酒遮了脸,下座一拜道:“须得如令妹之人方好。”

    我心中一动,身前花树一阵摇摆,大郎的目光向这方射来。我不禁羞红了脸颊,遂遁入了虚空。

    大郎扶起了孔生,笑道:“想不到兄台对家妹动情若此。只是,家妹年龄太小,只恐老父还舍不得呢。”

    孔生有些惆然若失,又饮了一杯。

    大郎旋又向这方看来,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一个人,定是我兄的良配。只不知兄台可有兴趣。”

    孔生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说:“不必了吧。”

    大郎说:“为什么?”

    孔生站起转身吟道:“曾经沧海难水为,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目光幽幽地向我这方看来,我知道他不可能会看见我,可我的心不知为何怦怦跳个不停。

    大郎又道:“其实我有一个表妹,为人又好,长得又漂亮。孔兄见了,一定喜欢。”

    孔生不语,将信将疑。

    “我表妹名叫松娘”大郎似笑非笑地看透了我。我大羞,转身而去。

    回到暖阁,娇娜妹妹已然睡去,我支着头,看着铜镜里绯红脸颊的自己。是动了心吗?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

    心意一动,原来是姨父见招,忙起身而至。

    姨父开言道:“松儿,姨父有一事相商,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应道:“但有事,不妨吩咐。”

    姨父在桌前坐下:“松儿可知此孔生乃是何等样人?”

    “不知,请姨父示下。”

    “据我百般推算,此孔生正是我族千寻不遇之救星。下一次的雷庭之劫,必得有此人方可解之!此乃天机,不得轻泄呀。”我一惊,连忙答允。

    “然而,我却有一事为难。那孔生嘱意于娇娜,娜儿却有了心上之人,我也不可勉强。如若不予理睬,却又好生不便,只恐你明白吗?”

    “松儿明白。”

    “唉,委屈松儿了。”

    我浅浅一笑:“松儿倒不觉得委屈,如若真能救得全族之人的性命。”

    “嗯,诚然。只是松儿,一但嫁为人妇,便不得再行法术,且有轮回之苦,你可想清楚了吗?”姨父依然郑重其事。

    我并不知道呀,我沉默下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并不勉强于你。回去吧,你再好好想想。”

    这一夜,我实在无法睡得安稳,我频频地梦见母亲与族人那惨绝人寰的哭嚎。我几次险些从梦中惊醒,直到那一身白衣的他,缓缓向我走来。

    晨起时,已然有了黑眼圈。娇娜妹妹跑到我的面前来照来照去,啧啧怪笑道:“好姐姐,做什么美梦呢?”

    轻轻一拂:“小丫头,又想什么呢?”

    “呵呵,只怕不是我想什么,而是姐姐想什么了吧。”

    “胡说!”我轻轻呵斥。

    “我胡说?”妹妹不服气:“是谁一晚上在叫着白衣哥哥呀?”

    “啊?”我羞红了脸。

    “说,谁是白衣哥哥?”娇娜叉着蛮腰指着我问。

    我伸手便去呵她的痒。妹妹笑做一团,也不再追问了。     傍晚时分,当姨父再次询问时,我答应了。

    晚上我早早入睡,居然睡得很是香甜。早起时肌肤又有了如玉的光泽。娇娜一言不发,细细为我上头梳妆。如云的乌丝,只插了一枝金凤钗;淡描的眉弯,掩不了清幽的双眸。也许我从没这么精心打扮过自己,也就从不知道,原来,松娘也可以如此美丽。

    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大日子。我将以这副颜容出现在孔生的面前。妹妹此时,一切都明白了。她的沉默与不舍,又再次让我心酸。握握她的手,我们相携着向花园走去。

    花园里流光四溢,花草的清新香味在晨时,很轻易就可以感动人。我知道孔生此时正在某处看着我。只是我不知道,他看我的时候多,还是看着娇娜妹妹的时候多。

    然而我想,他也是仔细看过我的。我能感到有一束火辣辣的目光射在我的脸上,脸颊也因此而通红滚烫。可当这目光消失的时候,莫名的,我的心里居然渐渐心灰意冷起来。

    当大郎跑来告诉我说:孔生向你提亲了。我仿佛心里又回到了老夫人家中,那无喜无悲的岁月。只闲闲地应道:“嗯,知道了。”然后继续弹起了一曲“清心普安咒”

    姨父让家仆重新装饰了单家一个小别院,做为孔生的新宅。

    因为彼此都没有太多的亲人参加,婚礼不是很热闹,却也很隆重。老夫人送来了一份厚礼做我的妆奁。姨父与大郎的贺礼更是放满了厅堂。只有娇娜妹妹封了一个小红包。我透过红巾看到雪笠将红包打开,原来是那天曾为雪笠疗疾用过的金钏。雪笠楞了,慢慢转动了好一会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娇娜妹妹会送来这样一份贺礼,只能静静地等待他来揭开我的红盖头。

    良久,雪笠过来,对我深施一礼道:“多谢娘子成全。”然后我的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将与我渡过一生的男子。

    婚后,与孔郎的相处还是很温馨甜蜜的。最初他常对着我脸宠痴痴地发呆,再感叹:“想我雪笠,何德何能,竟然能有此佳妇啊。”后来,他会为我画眉,也会临摹我的颜容。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对女人的容貌都是如此关注,但我喜欢他为我痴狂的样子。是的,我喜欢上了他,也许,早就喜欢上了他。

    我也有伤感的时候,那日我偶然回房,瞅见他慌乱地将一件物事塞进了胸口。我虽是没了法力,却早明白那是一支金钏,娇娜妹妹的金钏。我装做混不在意,只娇笑道:“相公快来,兰花儿又开了一朵呢!”

    其实我一向是不擅于伪装的。蜜月刚过,那日大郎来探视于我,问及孔郎待我如何。我竟大意地叹了口气。

    当晚,孔郎便对我说:“刚刚皇甫公子说单家催要房子了,再者,久别家中老母,心里着实挂念,所以打算回老家去,不知娘子意下如何。”我顺从地道:“一切听凭相公吩咐。”孔郎亲亲我的脸说:“松娘真乖。”

    姨父摆了一席家宴。酒席上难免离愁别绪,娇娜妹妹攥着我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开。大郎与孔郎依然高淡阔论,更订下再见之期。

    撤了酒席,大郎牵着我二人的手,嘱闭上双目,只觉得身轻似雁,已然凌与虚空。耳边风声啸啸,不一会儿,已然来到孔郎家宅的柴扉前。孔郎很是惊讶:“娘子,这是怎么回事?”我浅浅一笑:“相公,您说呢?”“哈哈,原来大郎还是异人啊!”一转身,大郎身影皆缈,唯有语音传来:“孔兄、松妹好生保重,后会有期。”

    家里仅得婆婆一人。孔郎远游之后,婆婆以洗浆缝补做为生计。此翻孔郎归来,携有姨父所赠百金之多,更有儿媳同归,不免使老人家喜出望外。一家团聚,喜不自禁。

    从此,我侍奉着婆婆,照料着家务,孔郎便埋首于书堆,长进极快。不久后,陆续考中了秀才、举人、进士,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延安司理。而此时,我也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麟儿“小宦”婆婆年老体衰,不愿远行,我便随着孔郎去延安上任。

    孔郎是延安的司理,处理一些法律上的事情。他向来秉公执法,处事公断,乡人都很敬重他。但是孔郎性子直率,不太懂得为官之道,不久便得罪了朝庭的高官,被免了职。其实我从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只要夫妻和睦相处,共享天伦之乐就好。所以,他罢了官,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事情一直有些麻烦,一时也不能回家。

    这一天,孔郎外出后很久也没有回来。我不免有些担心。终于在傍晚时分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厮。原来孔郎遇到了皇甫大郎,让我天明时带小宦一同前往。

    是夜,我无法入眠。我知道,有一些事情要发生的话,那将会是无法避免的。

    坐着马车到了大郎的新宅子,正好遇到娇娜妹子一家也回来省亲。妹妹抱过了小宦,亲吻着他的小脸蛋。我也抱过妹妹的怀中的小婴儿。才那么小,已是一副古怪精灵的调皮样。妹妹取笑我说:“姐姐这样,算不算是混了血缘了。”

    我淡淡地笑道:“姐姐早就是一个俗人了,如何来混这血缘呢。”

    娇娜妹妹一下沉默了下来,抱住了我:“姐姐,只苦了你。”

    “傻妹妹,怎会苦呢?孔郎可不比一般男儿的粗鲁与低俗。”这是心里的话,我从没后悔嫁给他,即使常常瞅见他目睹金钏发呆。

    不出所料,孔郎初见娇娜妹妹一般是目瞪口呆。继而,再次郑重地致谢。娇娜开心地说;“姐夫今天已是贵人了。疮口早愈,当然最好就忘了疼痛了。那原也是不必在意的。”

    妹妹自嫁于吴公子,少于家人来往。此次归宁,也是姨父的意思。妹夫吴公子只住了一晚,就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姨父也不挽留,只叮嘱一切要小心从事。

    时光荏苒,不觉已是住了快半月了。

    这一晚,正与孔郎在房中与小宦戏玩,大郎着急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小弟现在有天大的祸殃,不知道孔兄可愿意相救?”我心里一惊,抱着的小宦险些跌倒。孔郎却很镇定。

    “即有事,但讲无妨,雪笠愿意一力承担。”

    大郎随即打开了房门。门外已是跪着的黑压压人群,连年迈的姨父也在其中。

    孔郎大惊,忙抢步前去搀起老人家。老人家却执意不起。孔郎忙追问其缘故。

    大郎坦然说道:“时至今日,我也不能瞒你了。我等本不是人类,而是——”

    “我知道,”孔郎应道:“如果我猜测无误的话,舅兄一族就是狐仙吧。”

    “正是如此。”大郎道:“有了仙术的狐狸总是被老天给折磨的。如今父亲已然推算出,此次的雷庭大劫,将在一个时辰后到来。雪笠不是狐类,或许可以解救我们全家的性命。但此事相当危险,如果你不愿意,就抱着小宦尽早离开吧。”

    我紧张地注视着孔郎。他没有闻言色变,果然是慨然言道:“那就,生死与共吧!”这一刻我的心中百感交集,几乎要掉下泪来。

    与孔郎话别的时间是这样的仓促,我盈盈地泪光里满是灿烂的微笑。我再次肯定,孔郎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我将脸庞藏在小宦的胸前,侧耳细听着大郎与孔郎细细商议一会儿要进行的大事。

    天色突变,一团乌云很快将宅子包裹了起来。孔郎已执剑站在了大门口。

    当闪电击下来的时候,所有高宅已然化为坟茔累累,所有繁华饰物不过是荒草萋萋。天愈加黑漆如墨,随雷声轰然坠下急风狂风,几致坟前老树欲要折断。我抱着熟睡的小宦坐在一间墓室的门前。自从没了法力,再食得人生烟火数载,我早没有了狐类那特殊的香味。娇娜妹妹一家却只能择穴而匿。门外的世界消失在一团深遂的黑洞,凭一盏奄奄一息的油灯,我可以听到有风有雨,可以注视着那个白衣飘飘的轩昂男子。只是想来孔郎早已是睁不开眼,也听不到东西了,却依然屹立如故。

    一道闪电划过,我看到空中那一团繁烟黑絮中钻出一个狰狞的怪物,尖尖的嘴,长长的爪子,飞快地向墓室里扑下来。我不禁大惊,吓得闭上了眼睛。随即一声惨呼,一个女子的身影随怪物上升冲天,我还不及看清,孔郎已经腾空而起,长剑击出突然霹雳雷鸣,漫天黑雾散去,哪儿还有风,哪儿还有雨?仍是一座高宅巍峨。门前擎天的大树下,躺着我的孔郎和娇娜妹妹。

    我哭泣起来,飞身扑了过去。可孔郎已没有了心跳与呼吸。我嚎啕痛哭起来。

    “姐姐别哭,让我看看。”是虚弱的娇娜妹妹也爬了起来。

    我们扶起了孔郎。妹妹吐出了红丸,小心地让他服下。半响,孔郎依旧一动不动,运功施治的娇娜额头满是大滴大滴的汗水。大伙都奔出来,围做一团。大郎忽道:“金钏儿呢?”我一愣:“什么金钏儿?”娇娜也想了起来:“姐姐,就是老夫人托我转送的金钏儿,那是可以起生回生,也可以让你重获法力的。”

    我怔了怔,随即探手在孔郎怀里摸去,果然在贴心的地方,捏到一个小布囊,囊中正是尚有余温的金钏。娇娜接过金钏:“姐姐,如若金钏儿一去,你便永不可回复狐身了,你想好了吗?”

    “只要孔郎能够复生!”我没有一丝的犹豫。

    金钏升在了半空,散发了柔和的金色光茫,笼罩了孔郎全身。当金色光茫亮到了极致,便向着孔郎尽数袭去。一刹时,已看不到人影。当光华敛尽,娇娜已扶着孔郎坐了起来。我喜极而泣,从没有一刻有如斯时候的大悲大喜。

    劫后余生,我们份外珍惜每一天相处的时光。因为孔郎已识破此地,加上确实太过荒凉,大伙商量着回孔家祖屋去定居。只是娇娜妹妹不乐愿,于是我们便说让妹夫一家一同前往。可又有些担心,吴家会舍不得他们远行。怎么说也不行,于是搁置了下来。

    姨父派僮仆送了书信去吴家,只说三两天便回,谁知一去便是半月,还带回来了极坏的消息。吴氏一家当是同时应劫,一门俱没,死状惨不忍睹。若非僮仆及时赶到,几乎暴尸荒郊。乍听此噩耗,娇娜妹妹痛不欲生,我们只得百般劝慰。当娇娜妹妹念及吴氏尚有血脉幼子,方渐渐平息了下来。

    乔迁之事,进行得很快。虽然不再知道下一次雷庭之劫会如何,但我的心中已是平安喜乐着。朝日融洽的相处,孔郎已是真心将娇娜当成妹妹,或是最好的非关男女的朋友。也许,在金钏崩解的一刹那,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也随着灰飞烟灭了吧。从此,就象我常给小宦讲故事的结尾一样: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后记:写了两次娇娜,最后完成了松娘。娇娜在原文里光茫四射,松娘却是笔墨不多,不过是一美妇,相夫教子而已。原文叹道:“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娇娜赢得了众人之心,而松娘之心意何在?也许便是我写松娘的初衷了。